若是以往,阮林絮肯定二话不说便答应他,可如今灵泉水出了意外,那药酒的酿造便成问题,她手头剩下的才止一坛,答应了要送回赵家屯给白氏,若让顾誉先得了,白氏那头如何交代?
顾誉见她迟疑,谅着是不情愿,也不气恼,只温存道:“无妨,我不该叫你为难,皇祖母那边,我另外寻别的贺礼便是。”
见他抽身欲行,阮林絮连忙拦住,“你等等。”
轻轻咬牙,终是下定决心,白锦儿少一坛子酒也没什么,若能帮顾誉博得太后欢心,那他荣登大宝的胜算也就更大——到时候,有没有灵泉水都无所谓了。
顾誉本来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可被幂篱挡住,只好改为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语气虽然是宠溺的,阮林絮心头却又酸又涩,倘若顾誉知道她的灵泉与空间都出了问题,他还会这样热切地待她么?
一直到目送爱郎远去,阮林絮都是心神怔忪,恍恍惚惚来到后院,却看到天井边上六角亭里,两人正在你侬我侬。
程世子虽是半个废人,可他看阮林春的目光却极尽温柔,浓厚得化不开;阮林春沐浴在淡淡的光辉下,也仿佛脱胎换骨,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朦胧的吸引力。
一个感受到爱意的女人,自然而然会散发出光彩。
阮林絮不由得驻足,刹那间,她竟说不出心底是羡慕还是嫉妒。外人都道她高攀上天之骄子,可唯有她知道,自己跟顾誉相处的时候有多自卑,总担心哪一日会被抛弃,或是身份大白,她便永远失去嫁入皇家的机会。
至于阮林春……她当然是不用发愁的,程世子对着她那张脸都能谈笑自若,可知并非重色轻义之人,婚后当然也会好生待她,纵然免不了劳燕分飞,至少在成亲之后的几年里,阮林春会过得安定而富足。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回来,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头上?此时阮林絮浑忘了当初程家亲事是自己不要的,只觉得这个抱错的姐姐多么心机深重,不止夺走了崔氏的母爱,连夫婿都要跟她比着来——不然为何偏偏挑今日让程栩露面,不就是想让人夸赞她嫁了个才貌仙郎么?
要是这门亲事不成功就好了,阮林絮想起被赶走的周成辉,他倒是跟二姐门第很相配呢,样貌也说得过去,至于周家那头愿不愿意……有崔氏给出的丰厚嫁妆,周成辉想必很乐意折腰求爱,装也会装得足够深情的。
*
阮林春其实已发觉阮林絮在暗中注视,不过她实在懒得理会,照她看,阮林絮很该心满意足了,在众人面前扮了一回温柔好姑娘,又如愿见到了惦念已久的大皇子,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彼时阮林春尚不知,对方视为倚仗的灵泉水出了问题,不然,这会子高兴的就是她了。
虽然见到程栩也令她很高兴,不过嘴上仍抱怨着,“你私自出门,可曾跟夫人打过招呼?若到时赖在我头上,我可不认。”
当然是打趣,不过程栩却没顺着话题玩笑,而是安静地看着她,“嗯,我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他这样坦诚,阮林春反倒不知说什么好,话说程栩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是不是太久了点?她头一次体会到电眼逼人是什么滋味。
而且他的睫毛好长啊……
阮林春只觉脸颊微热,拿一旁本该傧相佩戴的鹅毛扇扇了扇风,嘟囔道:“都入冬了,午后还这样暖洋洋的,天气真古怪。”
程栩笑道:“你也够古怪,谁家陪嫁的姊妹还在袖口里藏针,你当是马贼下山抢亲哪?”
阮林春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应该算无心之过,为了早日医好程栩的腿症,她天天练那套针法,结果就顺手别到衣裳上了——好在竟派上大用,她可不想被周成辉那只脏手给碰一下。
说是应付贼人也没错。
阮林春笑道:“我倒是想当侠女,只可惜,没人要我做压寨夫人。”
真有山贼抢亲,阮林絮一定首当其冲,她这副长相够安全了。
程栩清清淡淡的道:“我要你啊。”
阮林春:……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说得也太简单动人了吧?长得帅就别乱撩啊混蛋!
脸上愈发热辣辣的,阮林春迅速挥动鹅羽扇子,好让脸上的温度快些降下来,一面掩饰着,“世子爷喝不喝水?我去为您倒一盏。”
这么一路过来,就算有车驾接送,对程栩也够艰难险阻,况且,进门之后总不好再乘车,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一直来到她跟前,难怪程栩累得汗如雨下。
阮林春忍不住瞥了眼他长衫之下两条瘦削笔直的腿,“其实,世子爷若想常出来走动,何不请人制一套轮椅呢?”
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的工匠技艺已经很成熟了,虽然比不上后世的智能,对程栩来说必定大有帮助。
程栩轻轻抿唇,“我不喜欢仰视别人,我想堂堂正正站着。”
所以,他宁愿选用简陋笨拙的拐杖,哪怕会看起来更加矗目。
阮林春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想不到这位世子身有残缺,脾气却异常骄傲,难怪他在大皇子面前都寸步不让,公然出言顶撞。
她觉得挺抱歉的,“若不是因我,你也无谓与他们起争执。”
程栩摇头,“敢觊觎我的女人,周成辉活该遭到如此对待。”
阮林春:……
这种霸道总裁式的台词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不是包办婚姻吗,为什么程栩能说得这么自然?
好像她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阮林春觉得今日真是见鬼了,明明是数九寒天,她却像掉进火炉里,浑身都快冒出白气。
再度扯开话题,“我去给你倒杯茶。”
程栩摇头,“我不渴。”
阮林春坚持,“一定要喝。”
程栩:“……好吧。”
阮林春只觉情势尴尬到极点,再待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迫不及待地抽身,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意料,那只鹅毛扇不知何时落到地上,她被扇骨一绊,整个人直直地往前栽去。
程栩忙伸手来拉,结果……自己也被绊倒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望着对方,阮林春因为身下有个人肉护垫,倒没觉得怎样,不过这么一比,就觉得程栩实在高挑,她努力抻长都才刚到他下巴——须知她在那帮女孩子里已经算不矮的了。
程栩没注意身高,他注意的是身材,因为阮林春平时总爱包得严严实实,他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她的肌肤,不得不说,挺软乎的。
胸也挺大……
不晓得那两片嘴唇会不会同样柔软,程栩这么想着,便真这么做了,只是微微伸出一点舌尖,像舔舐之前阮林春给他的松子糖那样。
真的好甜。
阮林春:……
忘记说了,她早上偷吃过一点喜糖,反正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嘛。
站在阮林絮的角度,看不清两人神色,只能望见大致轮廓——两个黑色的影子上下交叠在一起,跟烙烧饼似的。
真是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干这种事,阮林絮气得嘴唇簌簌发抖,想想她跟誉哥哥认识已有三年,两人也只偷偷拉过小手,亲都没亲一下,阮林春才跟程世子相处多久啊,就敢光天化日之下拉着男人解衣裳了,活脱脱一对干柴烈火野鸳鸯。
再也看不下去,阮林絮掉头就走。
第24章 . 媒婆 谁知刚跨过门槛,就被一盆水淋了……
喜宴结束后, 阮林春叮嘱那两个护卫好生送他家公子回去——这两人居然长得一样,甚至连嘴角的痣都处在同一方位,真难为程栩从哪儿找来。
不知道如何称呼, 素性就不称呼了。
程栩忍着笑,“这个是赵大, 这个是赵二。”
起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呢,阮林春循着他的示意,这才发现两人并肩而立的时候, 哥哥要比弟弟高零点五公分。
还非得形影不离才能分得出来。
阮林春彻底放弃,还好这两人是服侍程栩的,用不着她费心, 不然,光看着都能叫她脸盲。
阮林春道:“回去后代我向夫人问好, 改日我会亲往府中致意。”
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起那一吻的事,在阮林春看来,不过是程栩一时的孩童心性发作——他这人本就相当孩子气, 好在阮林春并非食古不化的那种人, 把贞洁看得比天大。
程栩颔首,上了车驾,却又语气郑重地探出头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罢, 也不待阮林春回话,便带着护卫扬长离去。
阮林春闹了个大红脸,心想这种话有什么好当面说的?况且,有什么负责的必要?就算是契约婚姻,她也没打算守贞到底,偶尔发乎情止乎礼未尝不可。
谁还不许找点乐子?
总之那句话, 程栩比她俊,横竖她是不吃亏的——反而赚了。
阮林春定神回府,只见沸反盈天的大厅早已变得空空荡荡,离开的不单是宾客,还有那位相识未久的大姐——阮林春还是挺想念她的,阮林芳即算为人严肃了些,对姊妹却挺真心,之前蒙她的教导,自己获益匪浅,但愿她今后能如愿以偿,获得幸福安定的人生。
原书里对阮林芳的婚姻着墨不多,没有激烈的情节,反而印证了阮林芳的美满——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因程栩今日出手相助,阮林春便想,或者该让崔氏去程夫人那里问候一声,免得失礼,谁知刚穿过回廊,就看到阮林絮从偏房出来,阴阳怪气地道:“二姐是想让程家赶快来提亲吧,也对,一失足成千古恨,设若就此结下珠胎,可怎生是好?”
阮林春只觉得这人有病,没听说亲个嘴就能怀孩子的,生理知识太缺乏了吧!
虽然知晓那一幕被阮林絮看到,甚至误会了什么,阮林春并不怕她去崔氏跟前告状,订过亲的人,再多的流言蜚语影响也有限,大不了早些出阁便是了。
遂笑吟吟地望着她,“若三妹所言成真,那便太好了,国公府几脉单传,我若生下儿子,便是当之无愧的世子,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比起阮林絮的处境,她实在好太多了,顾誉还未成为储君,阮林絮的国母生涯遥遥无期,还不能保证自己的儿子会继承大统——足够她奋斗大半辈子了。
到那时,阮林絮可还有这样的韶华、这样的底气?
阮林絮被她戳中痛脚,恨不得扇她一巴掌以泄私愤,可惜有周成辉这个前车之鉴在,就算程家护卫不在身边,阮林絮也惧怕她那把银针——灵泉水没了,容颜受损再不是好恢复的。
只得冷哼一声,“那就祝你早日旗开得胜,否则,岂不白费了你这副得意劲。”
阮林春看她气咻咻地离去,心中只觉得奇怪,原女主虽不是含蓄蕴藉的脾气,倒也不至于这般心浮气躁,阮林絮怎会跟吃了枪子儿似的,难道真是被秀恩爱伤到了?
那自己今后可得多秀秀。
*
周成辉的风波不过是冰山一角,众人笑谈一番便过了。若非阮林絮告密,阮行止尚不知自家已经得罪了周府。
这晚就寝时,他便问崔氏,“二丫头被周成辉出言羞辱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崔氏哂道:“说了有用吗,你还不是帮着周家?”
阮行止脸上一红,在他看来,春儿平平安安的,周成辉可是被程世子的人打得卧床,大夫叮嘱得休息好几天——究竟是周府吃亏更大,那他不得备礼过去打声招呼么?
崔氏冷冷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明明是周家人挑的头,凭什么该咱们赔礼道歉?为着春儿,我也拉不下这个脸。”
阮行止急道:“哎,真是妇人见识!咱们与周家素来太平,何苦因一点小过节伤了彼此情分,去年运到京城的那批货,要不是周家通融,你以为能及时送到?你好歹为我想想,那周指挥是能得罪得起的?”
崔氏板起脸,“你可曾听见周六郎对春儿说的那些话?”
阮行止垂头,心虚不敢与之对视,只讪讪道:“那,他也没说错……”
春儿确实长得不够漂亮,又总是轻装简行的,难怪别人将她当成丫鬟,她若是像絮儿那样美貌,周成辉老早就涎着脸贴上来了,岂会出言冒犯?
本意是想提醒崔氏认清事实,谁知崔氏竟大动肝火,“那是我的女儿!我生的!她便是千般不好,岂容旁人来指指点点?阮行止,有你这样为人父母的么,胳膊肘就只会往外拐,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叫-春儿回来,我该和她一起出去!”
说罢就要披衣起身。
阮行止被夫人骂呆了,“你去哪儿?”
“和春儿作伴。”崔氏冷声道,看她连铺盖卷都包好,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愿跟阮行止过夜。
阮行止只好由她去,说起来,崔氏的脾气竟是越来越大了,之前是赶他走,这回自己出去,倒是省事。
阮行止纵使有心挽留,也只能等她气消了再说。
孰知崔氏到了门口,却又倏然返身,“我让府里的人不要乱传,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阮行止没答,崔氏正在盛怒头上,再把絮儿扯进去,那不是添乱吗?
但是崔氏已经猜出,冷笑道:“我就说呢,难怪你把絮儿看得比谁都宝贝,有她这个耳报神,府里能不乱吗?”
阮行止勉强道:“你别误会,絮儿并没说春儿的坏话,她也是为了春儿的名声着想,不愿处处得罪……”
然而崔氏已经被得罪了,“那好,从此你跟絮儿一块过吧,春儿只当是我一人生的,你不过施舍几口茶饭,余外就不必多操心了!”
阮行止明知她说的是气话,可听崔氏砰的一声关上门,心里还是冒出浸浸寒意,崔氏脾气从来柔顺,如今倒是一天比一天执拗,眼看着他再熬半年就能升到吏部去,阮行止断不肯再闹出事来,影响他的仕途。
结果次早阮林絮过来请安,正庆幸夫妻俩个正式分居,谁知阮行止却板起脸训斥她一顿,“你一个女孩儿家,成日里调三斡四像什么话?就算大皇子倾心于你,可没正式进门,你就仍是阮家的女儿,再这般胡闹,我把你送回赵家屯去,看你还长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