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下没有永恒的安定,物极必反,永兴十年遇疏乐国内乱,新王不满依属,起兵造反。此时虞锐身体已经不如从前,虞家大有衰落之兆,因此再带兵前往之人,为永兴帝的异母兄长——燕王萧乡雪。
燕王一去将近二载,从最初平复乱朝的意图走到了灭国的地步。萧乡雪无论是作为皇子为大梁扩张国土,还是作为将臣忠贞不渝皆功不可没。
但他死在了回程路过的西疆荒原,再也没能回到大梁。
萧云奕自沉心阁出来时,人都是恍惚的。
在虞竣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然这事怎么也绕不开孝慈皇后的死因。他不知如何宽慰萧云奕:“太子殿下切莫心焦,择险道而行。”
萧云奕推着虞竣多走了些,确认离沉心阁足够远了方道:“侯爷的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痨病。”虞竣的坦然示心底失望,似最后宣告:“当时太医说左右不过这一年,眼瞧着,就到年底了。”
萧云奕缄默片刻:“我去给父皇说,把虞靖换下来。”
“靖儿她知道。”虞竣盖腿的毛毯落在地上,他和没察觉到一样:“她说,没能让父亲看到她嫁人,至少让父亲承认她能干。每当靖儿一离京,家父张口闭口全是她,他对靖儿的要求过于严苛,承认这二字,还得等靖儿回来,亲口说才好。”
萧云奕咽了要叹出的气息,弯腰捡起毛毯重新给虞竣盖好:“既然如此,你多保重。”
“这话说的,”虞竣耸肩笑笑,恢复正色:“殿下要做什么。”
萧云奕面色冷峻:“守好敬安侯府,学学见风使舵。其余你别管。”
“早年学不会的,放到今日也学不会。”虞竣望着快枯尽了的树枝子,“顶端的叶是落的晚些,可若无根无木,它长都长不出来。”
“家父极不愿谈到往事,与他提起母亲,他嘴上说着成了亲败了业,实则净等着我不在的时候落泪,或许人有了后顾之忧就会不一样吧。”他回头对上萧云奕双目:“殿下,您眼神变了。”
“回了。”萧云奕松牙放了嘴里肉:“稍后我会派人来送些东西。”
虞竣应下:“什么。”
“太医院院判,叫徐宏,你声音一大就结巴的便是他本人。”萧云奕道:“还有皇叔的璇华枪,跟着云麾将军出去见见血,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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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宁轩。
琼羽坐久了睡不着又呆不住,她在萧云奕书房走了起码有五次来回,连文揉着眼道:“太子妃,您到底想找什么?”
“什么找不找,本宫来这是为了让善意的谎言更圆满。”琼羽仰起低了许久的脖子,寻了个借口:“为了真实,本宫应当模仿平日在这的太子殿下。”
连文陪笑:“您还不如一直坐着呢。”
“不成。”琼羽当然是别有所图,她挑眉乐道:“那本宫问你,太子殿下在书房都做些什么?”
连文被萧云奕练的差不多是个全能侍从,唯一没咋学会的就是和女子聊天,尤其这女子还是太子妃!他认真想过,支支吾吾道:“看折子,批折子,宣人,放人。”
琼羽连连摆手:“不是,殿下就不会做些和本宫有关的?”
连文恍然大悟:“偶尔骂人!”
琼羽:“……”
她着实有些好奇,萧云奕在空闲的时候都干嘛,他想不想羽儿,会不会想羽儿想到哭?若真如此,他书房里该能用来睹物思人的物件才对。
比如她从前的衣裳,香囊,就像她从前那样,收集一些零碎却舍不得丢掉的玩意。自从琼羽打心底认同了她是羽儿羽儿是她,就算萧云奕拿出一根羽儿掉的睫毛给她展示,她都能接受。
若按萧云奕对羽儿巴不得昭告天下的爱意,那些东西是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过以萧云奕的别扭性子,随身携带藏在枕下也都有可能。
“哎,连文你不应该在门外待命吗。”琼羽反应过来:“去吧去吧,里面有本宫不会出事的。”
就是因为有您在才会出事啊!连文汗都快淌下来了,太子殿下书房的机关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他并非不信任太子妃,反倒是怕她无意弄伤自己。
再说,万一他出去后密道来人,信铃一直响个不停简直就是白日闹鬼。
他紧紧扒住窗台省的琼羽给他推出去:“属下也有在屋里伺候殿下的时候!”
“还伺候,你伺候个什么劲。”琼羽佯怒卷了袖子:“好啊,你就是不信本宫,以后还想不想见碧波了?”
“太子妃饶命!”连文正要抱头躲,还没蹲下忽听得有人在外敲门:“连大人?连大人!”
“嘘。”琼羽立即噤声,无声跑离窗子以防外面人看到她的影子,她站去一瓷瓶后与连文对口型:先出去,见机行事。
连文抹了把汗,开条门缝挤身到外:“吵吵吵,别吵吵。”
“哎呦我的连大人!”门外又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像是个老太监,琼羽努力回想这时哪宫的人,老太监已急得跺脚:“老奴!认得不?”
连文道:“严公公,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皇后宫里的副总管!好像是叫严方盛。他是带了哭腔:“邪风!哎呦呸呸呸,总算在东宫寻着您了,您可知太子妃现在何处啊?”
琼羽竖起耳朵:找她的?
“啊。”连文唉声叹气道:“您找太子妃,太子妃跟云麾将军出宫叙旧了,星月阁没人,那肯定是还没回来。”
严方盛突然泄气:“咋都在这节骨眼上呢!您不知道,皇后娘娘不知怎的,用着用着午膳就晕过去了!”
连文倚好门:“啥?那宣太医啊。”
“宣了宣了。”严方盛呼着粗气:“整个太医院都快搬过去了,太医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现下皇后娘娘没醒,哎呦各宫娘娘消息灵通,急赶慢赶乱七八糟跪了一整院。这这这算个什么事!”
连文想办法道:“后宫再就数淑妃娘娘位分高,您找她去啊。”
严方盛嘚嘚吐着苦水:“惜楠去了,结果八公主发热离不了人!皇上午休未起,过去也得老晚,太子妃不在……对,太子殿下!殿下在否?”
“不!不会吧。”连文呼地抬手挡住门:“在是在,但殿下在与人议事,吩咐了不许打扰。而且您不说在的都是后宫主子吗,太子殿下去算是怎么回事?”
“我的亲大人!”严方盛就快呕血:“中宫出事十万火急啊。这样,这样行吗,太子殿下不必出面,劳烦殿下去请太后,太后是真只有太子殿下请得动,成吗?再不成长春宫就该哭丧了!”
连文面肌抽搐:“不太成。”
严方盛瞅着猴急没用,连文还和个大爷似的靠着门框,平复了急躁就要发火:“你算个啥啊还敢替太子殿下做决定?起开起开,让我亲自与殿下说。”
琼羽背过身,悄悄捂上了嘴。
别进,千万别进。皇后宫里人都爱生事,若让严方盛个死缠烂打地发现太子不在,免不了一顿胡诌八扯,萧云奕和靖姐的行踪就露馅了!
外头吵的越发激烈,连文强忍着没有动手:“听不懂人话吗!太子殿下的书房是你说进就能进的?”
“殿下!太子殿下!”严方盛干脆撂了老脸,使出吃奶的劲吆喝:“皇后娘娘突发急症,论长论孝您都要去看看啊!”
连文恨不得给他糊一嘴泥,老东西挺会喊啊,三言两语就把太子殿下说作不尊嫡母。这下子附近有耳朵的全被他招过来了,虽说都是东宫的人,但长着舌头总不靠谱!
琼羽一紧张便指尖冰凉,她伸指放到唇边才发觉她唇也是抖的。连文抵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还会因不分主次而落罪,她答应萧云奕替他看好东宫,不能才一个时辰就将他一切计划打了水漂。
她紧紧闭着眼,专注在脑海里寻个什么法子,门外吵嚷一次次打断她的思路,琼羽无奈张眼却被强光刺到,她脚下踉跄,本能地抓住身旁瓷瓶细颈稳了重心。
“咔。”
什么声响,别是她把萧云奕瓶子整坏了?琼羽蓦然抬头,瓷瓶底座是定在架子上的,除了调了个方位啥事没有,她尚为来得及换气,眼睁睁盯着身后的多格壁柜平移开来,萧云奕长腿一迈,从暗地踏进了明亮书房。
啥玩意啊!这是萧云奕塞在墙里的救急假人吗!
“殿下?”琼羽话没说完整便被萧云奕堵在了墙角,她转移注意力去瞧已然合好如初的壁柜,完了,她出现幻觉了。
萧云奕跑了一路以至有些大喘,他只字未提,一手扶住墙体,一手支在琼羽腋下,不等琼羽回神便匆忙地吻了下去。
萧云奕回来了。琼羽的燥热从后脊蹿到脑门,熟悉的味道,身姿,亲//吻,是萧云奕,是他回来了。
指尖触到爱人,迅速升了温。
严方盛逐渐占据上风,终凭着一身肥肉撞开未锁的房门:“殿下啊殿下!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啊!”
看到书房空空如也,连文刚想冲进去把他拽回来,前脚进门后脚就听着了严方盛的重重跪地的声。
“老奴是着急,老奴无心!无心打搅了您与太子妃。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萧云奕意犹未尽地放开琼羽,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狭长眸中更是含着天空都少见的阴霾。
听他阴冷道:“看够了?”
严方盛自作聪明的长舌瞬间失了功力,他伏在地面:“够了够了,不!老奴错了,老奴错了!”
“长春宫,太子妃会去。”萧云奕扫过琼羽纤细手腕,她在墙角,最多只是露了片裙料。
唇上还有她的余温。萧云奕换到嘴中的气似乎不那么凉了:“滚。”
第50章 病倒了 “皇后病的蹊跷。”
都不用连文出手, 严方盛做着扇巴掌的样拍拍自己的肥脸,滚起来夺门而逃那快的叫一个熟练。琼羽下意识又用手去捂嘴,反应过来才发觉屋里除了萧云奕没有别人。
萧云奕说话时就离了她的身子, 利索的生怕她能从仓促的做假中挑拣出真心。琼羽冷静片刻, 轻轻大方的语气不带恋恋纠缠:“殿下来的及时。”
萧云奕正想与她说几句肃话, 什么“你别自作多情”,什么“屋内机关出去就给忘了”,没想到琼羽先退一步,令他的多虑成了多余。
“出来。”他侧身给琼羽让出空隙:“到皇后那, 不必事事都管。”
“听严方盛所言皇后病的不轻, 不然哪能到后宫齐聚的地步。”琼羽舌尖还冒着咸甜, 她平息着心中燥热站去萧云奕对面:“后宫娘娘们各有所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长春宫里,臣妾哪有说几句话就安定人心的本事。”
萧云奕冷脸道:“本宫说你有就有。”
琼羽一笑露出酒窝:“臣妾记着殿下的话, 对皇后娘娘该尽到的心不会少,不该管的事臣妾便不去插手。”
抿唇间感到唇//瓣似不如方才滋润, 琼羽看向萧云奕, 他嘴上果然沾了些许朱红油亮。
就, 蛮好看的。
萧云奕不解琼羽笑啥:“快些去。”
琼羽自然理解为快去快回:“是,请殿下晚间等一等臣妾。”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踮脚看向萧云奕身后:“碧波呢?”
萧云奕正往书桌走:“什么?”
“碧波!”琼羽比划道:“臣妾的贴身侍女,那么大一个碧波!”
是有这么个人。萧云奕眼皮一跳,淡定回道:“落敬安侯府了,本宫稍后还有要物送给虞靖, 让连文顺便接回来就是了。”
琼羽:“……”
此时正在虞靖院前,坐地上翻花绳的碧波:“阿嚏!”
萧云奕只低头提字不再言语,琼羽笑叹了声便也告退。生等着屋内空无一人, 萧云奕方心甘情愿地抬眸,屋外风过呼啸,严严实实禁闭的空门竟显得脆弱不堪。
他似乎看得清在外的琼羽,冷风掀了她素色大袖裙角,仅有几根乱发妄替她清容遮寒,她却笑傲风月,置若未感。
温热的人总不能离他太近。
倏然间,怅惘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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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羽另外唤了两个侍女跟着,长春宫的宫门不像之前昼里大开,而是关了一半,怎么看都不是迎客的样。琼羽免去看守太监的高嗓门,安静择着嫔妃少的地方落脚。
嫔妃应该是听进了劝没再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细语。琼羽大略一扫就看着了几位聊的兴高采烈,说她们是喜气洋洋都不过分。严方盛想是眼瘸了才怕她们哭丧,这就算要哭,也得算是喜极而泣啊。
“太子妃来了。”最先注意到琼羽的是位光鲜亮丽的主,她身姿妙曼翩翩走到琼羽面前:“太子妃安。”
一众人听到声响,忙敛了心中实情此起彼伏地跟着:“太子妃安。”
“各位娘娘同安。”琼羽恭敬回过礼,不得不专心对上沈宝林的媚眼如丝,若非在重阳宴上见过一面,依她今日气质,说是一宫主位都轻了。
琼羽没驳她面子,微微垂首道:“沈宝林。”
她只对琼羽笑,她身后侍女不卑不亢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沈美人虽未行册封礼,但已是圣上亲封的美人了。”
琼羽记得孙妩与她说这沈氏是位新人,舞姬出身还在苛刻的皇后眼皮子下能跨升为美人,可见永兴帝对她有多爱护了。琼羽微笑着改口道:“本宫说错话了,沈美人见谅。”
沈美人名作沈灵梓,七岁进宫凭着副好模样身段长成了拔尖舞姬,又恰逢二十几出宫的年纪得了永兴帝宠幸。于同龄宫女来说她是修了八辈子福分,于名花争艳后宫便成了背地爬龙//床的狐//媚子。
没家室没靠山能在后宫混的风生水起,旁人羡慕的眼红却少有作声,沈灵梓必不会是愚笨之人。她甚是中意琼羽的温顺:“太子妃不必介怀,您总在东宫不常走动,往后你我多来往不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