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琼羽心道:敢情沈美人不光长得像只小狐狸,生就是这般妩媚之人,看谁大概都是同样,主动示好只让人觉得美觉得嫉,实则圆滑的人畜无害,别人不好寻到理由去找事。
惜楠早听见琼羽声音,严方盛那老东西也不知在东宫受了什么惊吓,回来就缩在墙角说啥都不去接应。她啐了一口小步跑出去,见了琼羽还舍不得跪:“奴婢见过太子妃。”
惜楠的嘴脸一如往常,琼羽不稀罕与她多说:“母后怎么样了?”
“分明是长春宫请太子妃来的,姑姑想必是急昏头了,趁着皇后娘娘没清醒偷个懒,摆出这幅歪鼻子歪眼恶心谁呢。”
沈灵梓用胳膊肘挡了琼羽半身,她几个字就撇了皇后单骂惜楠,十分不惧得罪在场的谁:“长春宫没个办事得力的人,怨不得娘娘一病我们便惶恐不安地赶来。真是多谢惜楠姑姑给我们面子,才像模像样地照顾皇后娘娘。”
惜楠脸色由青到白,失职罪名给她端的稳当,皇后在榻没人给她撑腰,这下膝盖子再硬也撑不住了:“沈美人息怒!奴婢是忙晕了头。”
沈灵梓声音柔柔浮空,说什么都似在打趣儿,可就是这腰这嗓让永兴帝着迷,她轻飘一声枕边风比旁人多少口水都管用:“呦,你让本宫息什么怒。太子妃在这呢,我们见到太子妃都安了心定了气,你是踩到多高连太子妃都能无视?”
琼羽被沈灵梓一番话说的畅快,不禁对她表现出来的友善刮目相看。可比起看惜楠笑话,她更想知道皇后是咋个情况,琼羽不愿拆沈灵梓的台,伶俐道:“美人消消气,且让她醒醒头脑,好与我等说母后病情。”
“太子妃雅致端庄宽宏大量,本宫啊就是一身小家子气,以后可得好好向太子妃学习。”沈灵梓对琼羽眨目,娇嗔道:“既如此,姑姑你就跪着说吧,跪要跪稳,别稍等着又抖又哭的。本宫可不哄你。”
惜楠为不带颤音,狠狠拿指甲扣着手心:“皇后娘娘在午膳前就昏昏沉沉,却不许奴婢去请太医。奴婢试着娘娘额头只是有些发热,便想着让娘娘用些膳食好去午休。却不想,不想娘娘没吃几口就晕了过去。”
琼羽谈不上哪里奇怪,只道:“太医怎么说?”
“因着正午人少,前些太医说不上个原因,娘娘发热也越来越凶。方才又到了几位德高望重的,一向照看娘娘凤体的尹太医也来了。”惜楠老实巴交道:“现下太医们正在集诊。”
这说了和没说一个样。琼羽捏着帕子提裙道:“本宫进去看看母后。”亲自问太医定能得到些确切消息。
惜楠急得险些抱住琼羽的腿。
“哎,你还想唐突太子妃?”沈灵梓借机悄悄拉过琼羽,在她肩旁小声道:“太子妃三思,皇后娘娘不知得的什么病,万一要是会传染,您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所以众嫔妃宁愿在外面受冻也不进屋坐。琼羽沉思片刻,和沈灵梓平静道:“她有意拦我。若长春宫的意图是让我也染病,这闹得实在太大了,我还不值她费如此力气。”
沈灵梓听琼羽一口一个“我”,心底对琼羽更加深刻:“值!你糊涂了,怎么不值?到时候里面那位一喝解药,你带着一身病染了东宫可怎么是好?”
琼羽听着沈灵梓所言,突然觉得她这种直爽矫情的性子就是真在哭丧时笑出来也正常。她笑着清嗓:“美人放心,我出来后绝不挨着你走。”
“什么呀。”沈灵梓自知琼羽有打算,劝不住,她伸指戳咕琼羽腰身:“不知好歹,还挺有良心。”
琼羽转身便换上少用的严厉:“本宫为母后侍疾是应尽之责,你这时成心阻拦,难道又背着母后做了见不到人的事?”
言语至此,便是说她再插手,在皇后昏迷期间长春宫出的所有事她惜楠都难逃一责。后果说到了,琼羽再没多看地上人一眼,直直走进了皇后寝殿。
太医们正避着皇后站在屏风后开小会,他们一见琼羽赶忙埋头行礼:“臣等见过太子妃。”
“太医请起。”琼羽看门重新掩闭,方敢停下步子问:“是时//疫吗?”
她也是人,骨生肉长的人,面对毫不知情的顽疾怎可能不怕?琼羽出东宫时便和嘱咐碧波那般告诫了两位侍女,若她在长春宫出了任何差池,以她们的力气无法施救,便什么都不要想,跑,拼命地去东宫,将所知的状况被人涂//抹前通知到萧云奕。
如真是时疫,也不会有沈灵梓猜想的事发生,琼羽宁可真待在皇后身边侍疾,也不会回到东宫。
萧云奕知情而不近身是最好的结果!
年老的尹太医躬身出列:“回太子妃,皇后娘娘虽有发热,但病生的蹊跷不太像时疫。”
琼羽霎时松了一气,胸骨都被扯的发疼:“还请太医如实告知,本宫不是来问责的。”
“这……”尹太医欲言又止,不得已撤了半面屏风:“还请太子妃移步。”
皇后床榻就在眼前,明堂的阳光却映不穿床帷。琼羽壮着胆子跟尹太医向前,可纵使心下做了无数准备,仍被面容枯槁的皇后吓了一跳!
第51章 暗袭了 害萧云奕,不行。
皇后从来是极其注重面相保养的, 她抗不住人老便倾力抑制珠黄,内服之补物外用之敷粉尽是世间罕见千金不易的珍品,长年坚持使得成效显著, 令原就出挑的底子单增韵味, 不叠老态。
然而此时此刻卧在榻上的她双眼司被缝起来一般死寂, 惨白皮下褐斑争相而出,遍布从头到颈的每一寸肌肤。深深灰影下面颊凹陷颧骨高出,整个人似被耗空精神,了无生气。
“这!”琼羽目瞪口呆, 她确认皇后鼻翼在动, 方拽着尹太医背过身去:“短短几日怎么就憔悴至此, 好似换了一人?”
前世,皇后可是没病没灾的张扬到了萧永澍登临太子之位。
尹太医捋着胡子:“太子妃有所不知,您今时见到皇后娘娘病体并非突然。娘娘早在两月之前身子就有不适, 微臣一直在为娘娘尽心调养,只是病因未明, 疾根难除。”
他口述时的力不从心不像在扯谎, 可琼羽在太医院没心腹人脉, 什么言语都不能一下咬死:“照你说的,母后既然久病,怎会一晕就惹得长春宫慌乱,她身边的下人对此一概不知情?”
尹太医胡须都快搓到打结了,琼羽情绪低沉:“本宫不是教唆你吃里扒外,只是母后尚未清醒, 即她与你吩咐的所有都无人证明。到时候面见父皇,谁在乎你是竭力而为还是庸医杀人?你应该知道拖延中宫顽疾,欺君罔上是个什么罪名。”
“微臣不敢!”尹太医抱拳抵在胸口, 没着急推脱职责只实话道:“皇后娘娘日夜处理六宫事宜,辛苦之余又不想让旁人替她杞人忧天。您说微臣能不劝娘娘好生休息吗,那,那娘娘也得听的进去是不是。”
话很委外,说白了就是皇后生怕有人趁她生病越俎代庖。琼羽看尹太医字字真切:“你的意思,母后是累病的?”
尹太医示意琼羽回到榻前,咂着嘴道:“病因未明,未明啊。微臣从未见过一病如此凶险,先伤脏器由内而外,眼下都发出来了!”他低语了句“微臣失礼”,闭眼掀了皇后外侧被面,露出一只堪比老妪的枯手。
琼羽扣着她那芝麻大小的胆儿,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吗。”
尹太医有眼有嘴,遇到难题不会死心眼憋着不提,琼羽猜想:太医院拉帮结派是常有的事,然他们应该不会放任顽疾,因得病的不是自己主子便置之不理。尹太医或许未和旁人提及皇后,可一定会与同院商讨病情。
不然屏风后那堆跟班咋来的。
尹太医一听就懂琼羽指的是院判徐宏,果不其然地回了句一筹莫展的挫败话:“是。”
“这事本宫做不了主。”琼羽心如明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时知难而退并非认怂:“母后费了那么大劲设下隐瞒,其中缘由也只有她自己能说明白了。等下父皇必然会过来,还请太医有话直说,以治愈母后为先为大。你要担心惹得父皇发怒而掉脑袋,”
琼羽顿了顿:“本宫便在这与你一起,好坏总是能宽慰父皇三思。”
尹太医自知躲不过今日圣审,他不禁向琼羽投去感激目光,跪地作礼:“多谢太子妃。”
琼羽垂眸颔首算是回应,她留各位太医去里照应,再踱步到外厅,面对在等院里的嫔妃朗声道:“众位娘娘还请安心,母后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得沉睡静养。现下母后还没醒,娘娘们守在这也冷,不如先回宫吧。待母后睁了眼,本宫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各宫告知。”
沈灵梓在前面递上了个“真会说话小瞧你了”的眼色,琼羽莞尔:托萧云奕的福,动嘴不得攒了一腔手到擒来的好赖词。
“我等自愿在这为皇后娘娘祈福,哪里会因得天冷就退缩?太子妃这话还真寒了我们的真心。”自古以来便有一语称作众口难调,有给琼羽面子的,自然就有寻不清自己位置,不把太子妃而已小辈儿放在眼里的。
琼羽站的高,倒是一眼就看到陌生的出声者,矮小身形裹了套玫粉晃得刺眼,琼羽对她的唯一印象便是进了长春宫就瞅着她在那亮着一口大牙唠嗑。
“嘘。”琼羽伸出食指劝她噤声:“您只要如方才那样笑的大声,回到宫去,母后在这依然能听到您的祝祷。”
“太子妃的孝心可不比姐姐你的真心热?”沈灵梓抚着步摇似笑非笑:“姐姐想见圣上也得挑个时候啊,小心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以为人家乐意听你笑话呢。”
“你!”玫粉大牙指着沈灵梓说不出话。
沈灵梓对生事之人连白眼都懒得翻,她位分不该打头,但她只要打头了便不会有人故意为难。她对琼羽弯了唇角:“有劳太子妃。我等这就回宫亲笔抄些经书,静候佳音。”
人撤的迅速且干净,连阵香风都不曾停滞,空落宫院中只剩一瑟瑟发抖的惜楠。
跪着半天,膝盖得青了。琼羽缓缓道:“起来吧,去请一请父皇。”
惜楠再没半分不服,爬起来就往外一瘸一拐地蹦走。
“你来。”琼羽又招来两名之一,面色焦急的侍女,贴着她耳朵道:“去告诉太子殿下,皇后的病没那么简单。让殿下于太医院有所准备,详情待本宫回去再谈。话到了你去星月阁侯着就行,免得一趟趟跑的麻烦。”
做完所能想到的一切,琼羽闷声回厅,随便坐到了个犄角旮旯,却再无刚开始进屋时的气定神闲。
躺在里面的皇后从没给过她好脸,不是在坑她就是在坑她的路上,可当琼羽实打实瞧到皇后将死一般的残喘,她竟狠不下心放什么能摆皇后一道的指令。
是因为苏绫没有得逞?还是说皇后到底没有让她失掉孩子。琼羽头脑生疑,心却再说:若之前确切查明是皇后派人刺杀的萧云奕,今日境况绝非方才那样轻巧了。
她会命人趁机搜查长春宫,再看押尹太医惜楠等人,用一回太子妃的气势替萧云奕夺得凭证,让她咒//骂了三年的真//凶再无翻身之可能!
琼羽从小到大的心好像没咋硬过,她不知不觉原谅过王兄的恶作剧,原谅过父王送她和亲,原谅过……萧云奕的忘却和理直气壮的似是而非。
她唯独不会原谅任何对萧云奕的伤害。
险急未得解,琼羽想到什么都燃不起自我感动的热血。她稍稍合了会眼,没多久却被几声吵闹惹的太阳穴突突跳。
“六殿下!六殿下您先别急,先别急呀!”
“呸!换你娘晕里面你不急吗?我数三声啊你再不让开我就,我就喊了!”
是萧永澍。琼羽快步小跑到长春宫门,萧永澍看到她仿佛得了救星:“皇嫂!他们不让我进!”
“喊什么喊。”琼羽压着嗓子看了眼她带来的侍女,这丫头是个聪明的,感觉出皇后不好便先拦了萧永澍,有意道:“是本宫嘱咐的不许他人擅闯,母后正睡着,你非得吵醒母后才肯罢休?”
萧永澍慌乱不忘理了理刘海:“我没有,好皇嫂我没想扰乱你的布置,我也是一时情急冲动了。”他说着便要推开侍女往里走:“不说我了。母后呢,母后如何了?”
“母后还未起身。”琼羽犹豫着挡住了萧永澍,萧永澍已比她高了半头,要想越过绕开那是轻而易举,然萧永澍是个该乖不乖,还不善用//强行的少年:“皇嫂您,您这是作何?”
圣上没到,多个人去到里屋就会多一层顾虑。
琼羽对上萧永澍满是疑问的双目,试图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太医在里面集诊,本宫都在外面侯着,你进去会打扰他们的。”
“集诊?”萧永澍舐者干涩的嘴唇:“这么久都没诊出病症,皇嫂你给我说实话,母后她是不是不好!”
琼羽无奈被他听去便成了默认:“先别多想。”
“不成。”萧永澍说服不了自身冷静:“我得进去看看,我就站旁边看着,不耽误太医诊治!”
干拦下去便是螳臂当车啥用没有。琼羽承认她于太子妃是带了些许自私的情感,但于皇嫂,面对萧永澍是有于心不忍在的:“六皇弟,你有多久没见过母后了。”
萧永澍一愣定住动作:“一个月?或是半个月。不对,我不久前就见过母后的!”
仅仅停留在见过罢了。
琼羽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按尹太医所说皇后的病数月缠绵,皇后对旁的皇子或没太多刻意,但对尚不能独当一面的萧永澍定会避而不露。就算是间隔几日的例行请安,想来也就远远地打声招呼。
没有母亲想让孩子看到她每况愈下,气息奄奄的一面。
萧永澍的伶牙俐齿此刻也打了弯:“皇嫂,母后她……您别吓我。”
琼羽看他煞白小脸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你既懂了母后的苦心,便不能和从前那样想到什么做什么,不计后果。母后病的突然,还不知这病会不会传人,你要头脑一热跑去榻前痛哭流涕,痛快是痛快,自己再倒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