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拿点药?”刘明丽关心地问她。
何如月无奈:“饭要凉了,你快吃吧。”
“没事,天热,凉不了的。”刘明丽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极了,还夹了一块肉到何如月碗里,“你多吃点。”
何如月只好说:“我够了,你也多吃点才是。”
刘明丽嫣然一笑:“我怕胖。”
我去!那意思就是我何如月不怕胖?简直想拿这块肉塞住她的嘴。
“刘医生不胖的!”
“对的,一点也不胖,尽管吃。”
刘明丽乐开了花:“是吗?那我可就吃了啊?”
刘明丽,居然,把那块肉又夹了回去,笑吟吟地,吃了!
全是她的世面。
这就是一个人能演一台戏的刘明丽。和一个人能挡十二级台风的何如月完全不一样。
刘明丽一边吃,一边演,这戏,终于演到了丰峻那里。
“你这样吃饭好不方便呀。”刘明丽微微皱起了眉,看向正用左手吃饭的丰峻。
有点笨拙,但并不忙乱。
丰峻一点都不喜欢刘明丽把热情之火洒向自己。要不是顾着何如月的面子,丰峻估计会直接把她轰走。
他不搭理,继续用左手夹着饭菜,慢慢地吃着。
“来,我帮你夹。”她笑吟吟地伸过筷子去。
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在空中将刘明丽的筷子按下。是何如月。
“注意卫生。”她按下刘明丽的筷子,笑道,“赶紧吃,吃完了我还得早点回家。”
“这么早回家干嘛啊。”刘明丽不依,“咱们看电影去?”
“何干事要回家看书。”
丰峻不紧不慢地开口,把整个桌上的人都惊到了。尤其刘明丽。
刘明丽惊讶地张大嘴:“我还以为你吃饭不说话。”
丰峻转向何如月:“上回的书,看到第几本了?”
满桌的人更惊了,人人嘴巴里可以塞一个鸡蛋,惊讶地望望丰峻,又望望何如月。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何干事和丰峻,有什么私人交情吗?
何如月也很震惊。丰峻这是干嘛?他们自从上次书店一别,还完钱,就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事,突然拿到大庭广众来说……
感觉好奇怪啊。
见所有人都望着他们,而丰峻偏偏显得那样自然而然,何如月也不好泄他的气。
“他的书得细读,第一本刚刚读完。”何如月尽量用最坦然的语气说话,可心里还是紧张得直打鼓。
“你应该都读过,现在也不过是重温。”丰峻又淡淡地道。
这真是被他说中了。
不管是后世来的何如月、还是八十年代的原身何如月,都读过莎士比亚,只是这样买来一整套细读,的确是头一回。
“温故而知新。”何如月像被窥探到什么,急急地将自己藏起来,不愿再多说。
刘明丽却已经听懵了:“你们在说什么呀?如月你看什么书呢?”
“没什么,就是新华书店才买的新书。哦对了,明丽,我们三楼就有图书室,你想看什么书,每天下午三点过后可以去借阅的。”何如月赶紧把话题岔开。
刘明丽眼睛一亮:“有电影画报吗?”
她就对电影画报上漂亮的女明星男明星感兴趣。至于什么名著、什么巨作,她没兴趣。
“有的,好几种呢,杂志也可以借阅的。”
刘明丽雀跃起来:“那我明天就去!”
终于把话题给转移了,何如月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不由偷眼去望丰峻。没料到,正正地,和丰峻的视线撞了。
丰峻正深深地望着她,那明亮的眼神中,有一丝玩味,还有一丝安慰。
吃完了,众人一起去水槽那边洗饭盒。
刘明丽当仁不让的众星拱月,和小青工们谈笑风生。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丰峻和何如月落在了后面。
“我表妹有点过于热情,不好意思。”何如月低声道。
丰峻淡淡地道:“不过是男人的教养让我没有让她难堪罢了。”
何如月笑了:“你错了。她不会觉得难堪,你要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
片刻的沉默,丰峻只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水槽前,一排的水龙头。有些马虎的将饭盒在水龙头下一晃,就算完事,然后继续谈笑风生地各自回去。
丰峻将饭盒伸到水龙头下,正要尝试着用左手洗,一只小手伸过来,将他的饭盒拿了过去。
“你不方便,我来吧。”何如月没看他,迅速地用自己干净的小方巾将丰峻的饭盒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干净。
其实,何如月紧张得很。
她告诉自己,我只是表示歉意,嗯,没错,就是错怪他那么久的一点点歉意。
再说,同事有困难,我是工会干事,我应该伸出援手。
怀着伟大而高尚的目的,何如月紧张地洗完了饭盒,又将饭盒塞回丰峻手中。
丰峻也很意外。
在他看来,何如月是那么凶悍、那么能量十足,简直就是行走的小辣椒、移动的小马达。
丰峻曾经觉得,人类只有两种,可利用的,不可利用的。何如月就是“可利用的”。
可当他看到何如月在围墙外哭泣的那一幕时,丰峻开始怀疑自己对人类的分类。
现在他拿着何如月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愈加深刻地开始怀疑自己。
丰峻啊,你暗中做了这么多事,去把周文华拉下马,最后却没有亲自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是等何如月自己去发现。你……还想利用她吗?
“谢谢。”他低声地、以难得的真诚,向她道谢。
何如月也洗好了自己的饭盒,笑道:“谢什么呀,举手之劳。”
说完,向着刘明丽的背影大喊一声,撒腿追了过去。
夕阳斜斜地照着吴柴厂的大门,将两个水泥门柱上的水泥红旗拉出老长的影子,似在猎猎招展。
何如月想起苏伊若的关照,趁着满天彩霞,急急地出了厂门,向孙家弄的方向走去。
路上正热闹,周围的各大厂家都是差不多时间下班,一时自行车、行人,人流交织,好不热闹。
沿着吴柴厂的围墙走了一段,终于上了桥。
这桥很大,大到有一段长长的引桥供行人行走,和车行隔开。
这是何如月回家路上,唯一比较人烟稀少的地段。只要走过这一段,前面又是街道和市区,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偏偏,从引桥下去,走到桥下,何如月迎面就看到了张志强。
张志强靠在河岸栏杆上抽烟,一见何如月下来,立即扔掉烟头,迎上来。
何如月一看不妙,立即往前跑,只要跑过这一段绿化带,前面就是大路。可张志强却追上来,一把拽住了她。
“跑什么?白天不是牛得很?我还以为你不怕我!”
“放开我!”何如月想起学校里学过的防身术,转过身,回手就去抠他眼睛。
张志强猝不及防,绕是一个偏头,被何如月抓伤了脸。
他大怒,吼叫着将何如月将旁边树丛里拖。何如月眼见着自己力气小他太多,紧张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抢劫啊——”
她的声音特别大,顿时远远地传出去。
“妈的,让你喊!”张志强当即捂住她的嘴,紧紧地勒住她脖子,“老子今天给点你教训!明天老子还去找你,看你给不给……”
“咚”一声,有个东西砸在张志强头上。
张志强吃疼,哇哇叫着,抬头向桥上去找,手下不由松了。何如月顿时喘过气来,一把推开张志强向前跑。
张志强抬头没见到东西,又向何如月追去,嘴里吼着:“看你敢跑,娘的,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何如月没命地跑着,只听后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中一阵绝望。
妈蛋的,老子穿个越,是打算在这里好好大展拳脚,不会让我命丧小流氓拳下吧!不至于吧!
不至于,当然不至于。
就在张志强快要追上她的瞬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何如月不敢回头看,可是跑了几步,她听见了后头的打斗声,和张志强嗷嗷的叫声。
有人来了!
有人来救她了!
何如月惊喜地转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丰峻。他比身形彪悍的张志强整整瘦了两圈,可他那样沉着,甚至以何如月肉眼都难以辨别的速度,重重地将张志强揍倒在地。
何如月张大嘴巴,看着丰峻膝盖一顶,将张志强摁在地上。
“欺负女人,能耐了你。”
丰峻只说了八个字,将张志强的手往背后一拗。
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张志强的胳膊被扭断了。
丰峻冷哼一声,松开手,起身,将张志强踢了几个翻滚:“你可以继续休病假了。”
然后拉着瞠目结舌的何如月,扬长而去。
何如月已经被吓傻了。
那声刺耳的“咔嚓”声,终于超越了何如月的心理和生理承受范围,把她给吓到了。
一直被丰峻扶着走到大街上,何如月才如梦初醒,慌张地道:“你把他打伤了!”
丰峻却不以为意:“他不敢去报案。”
“可是……他是小流氓,会不会有流氓团伙找你报复?”何如月担心地问。
丰峻深深地望着她,说了一句让何如月意想不到的话。
“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担心我被报复。”
嘎?是嫌我小看了你?何如月不敢确定。
“因为……他是亡命之徒。”
丰峻摇头:“他不是。他只是怂货。一个只敢欺负女人的怂货。”
“你有没有受伤?”何如月紧张地打量着他。“
丰峻终于笑了:“也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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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何如月望着丰峻,这个男人笑起来也是好看的。甚至何如月发现他露出了不太整齐的牙齿,这小小的缺陷让他平素超然的完美,有了难得的生动。
“我不信没人问过你。比如你今天手上受伤了,肯定好多人问你。”何如月道。
丰峻被她噎住,半晌才道:“那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没有说。
丰峻口中的世界,和何如月理解的不一样。
即便是在叱咤骄骋的那三十年,丰峻也是孤独的。
那三十年,他不叫丰峻,也不长现在这副模样。但一样的淡漠,一样的沉默,甚至,一样的白。
他出身显贵,是世人皆慕的顶级豪门。但没人知道,在这样的家庭根本没有父母之爱可言。他那个财富榜顶端的父亲对儿女们说:“所有登上顶峰的人,脚下必定是无数皑皑白骨,战胜兄弟姐妹,仅仅是你们人生的第一仗。若连这样的小圈子都杀将不出,那你也不配掌舵这个家族。”
他父亲甚至就这样鼓励亲骨肉“自相残杀”,这是怎样的冷酷无情。
至于他本人,先天不足,活不过三十岁。他本没有资格参与竞争。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足以让他穷奢极侈地过完余生。
但他用这笔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
死,也要死在顶峰。
因为知道余生,因为知道那一天的到来,在那三十年里,他从来没有向任何女人投射过感情。他不想连累别人,也从没遇见过值得的人。
每一个接近他身边的女人,他都会怀疑对方的用意。
但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
他现在是丰峻,除了好看的皮囊、和擅长打架的传说,他一无所有。
何如月能对一无所有的他关心地说:你会不会被报复?你有没有受伤?
丰峻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触动了。
他们站在路边,偶尔有上桥下桥的行人,好奇地望他们一眼,丰峻这才发现,何如月的裙子在挣扎中被挂破了,露出了膝盖上一段大腿。
何如月生得不白,甚至那段大腿还看得出颇有些力量。
可丰峻觉得好看。并非又瘦又白才好看,像何如月这样,生机勃勃的健康,也很好看。
但好看,也不宜多看。
丰峻一挺身,已经脱下他的白色短袖。短袖本就没有扣扣子,里头是一件白色背心。
“你……”何如月刚说了一个字,短袖已经递了过来。
“系上吧。”丰峻说得极为自然。
何如月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挂破了。心疼,这可是新裙子,花八块钱买的,还没穿几回呢,就这么挂破了。
见她愣怔着,丰峻却误会了:“我知道便是短裙也不碍事,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不过,我不想让别人误会你被袭击了。”
何如月心想,你这思路,也不知道歪到哪条河里去了。
但,这是好意。
后世被侵犯的女孩尚且会面临无数好奇和恶意的眼光,何况这样的世界。
丰峻是细心且周全的。
“谢谢。”何如月接过短袖,围在腰间,将两只袖子在身后勉强打了个结,“像围裙。”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