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王抖抖松垮的朝服,皇上都派人替他动脑子了,他这个王爷就是去了用身份压过那些地方官的,此外没什么用了,如此也不好再推脱,只能舍下府中的安逸同意去北方巡查一圈。
如此慎王泯王分别被划分了西北和东北地区的几座城池,即日起动身去巡察。
……
菁华宫
淑妃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她的心态也在明月贴心的开解之下渐渐恢复,虽然还是会情绪反复难以自制,但比起她刚刚被圈禁的日子已经好多了。
她还是时常郁结与自己身上留下的疤痕,尤其是每次脑袋放空就会想到那个男人,他送来的药却伤了她,真是造化弄人。她怨这人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来过她这,如忘了她一般与她断了联系,可她还是期待地让宫女在菁华宫的殿里为他挂上层层帷幔,将室内弄得幽暗,连白日都亮堂不起来。
明月时常劝她待在这么暗的环境对身体和心情都不好,常请她到院子里坐坐,还折了园子里的梅花来插给她看,每天都有鲜花送到殿外的石桌上。
淑妃慢慢地从抗拒到勉强接受,看多了梅花竟然也觉得寒梅冷香比起她那昏暗的屋子更让她自在,也越来越听明月的话愿意出来歇息了。
皇后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却把明月这么个贴心的人送到她身边,淑妃既感激又愧疚,她以往带着目的去皇后的明月宫也能与皇后相处愉快,可她现在再无颜面去见皇后了。
初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后送明月来她身边的目的,可明月这些日子都很是规矩安分,从不多问多管,似乎连她给皇后下药的真相都不知道,只觉得是她被别人害了,还会心疼她。
应是皇后隐瞒了这件事,淑妃如是想,为了她这个作为明月新主子的颜面。
因而淑妃的心情更加复杂,正好明月从外面带了新的梅花枝回来,淑妃静静看着她。
明月上前行礼,关心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淑妃淡淡地摇摇头,浅浅地勾着唇角。
不知淑妃为何心情忽然起伏,但明月伺候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淑妃这样,她不答她也觉得很正常,还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梅花伸到淑妃眼前去看,“娘娘,奴婢又在外面的院子里找到了新品种的梅花。”
她拿过石桌上的花瓶,将昨日的旧花枝抽出换上新的,淑妃温柔如水的眼眸看着深红的梅花,说出的话却有责问之意,“你别在宫里到处走,当心冲撞了贵人,本宫可保不了你。”
明月吐吐舌头认下错,“奴婢知道了。”
随后她眼睛转转,说起这几日皇宫的趣闻,“娘娘,奴婢听说皇后那养了只特别可爱的小兔子,很招人喜欢,您不如什么时候去看看?”
“不了。”淑妃清冷地拒绝,她听听就算了。明月常常早早安顿好她,就去外面折花枝,时而还能知道些外面的趣事来说给她听,她已经很知足了。这菁华宫的殿门,她是不愿意踏出的,皇宫里仅有此地是属于她的。有一个能给她说说外面解闷的人,她还多求什么呢?
明月无奈地叹气,劝着:“娘娘您不能总是这么打不起精神。”
淑妃这话听多了,就当做耳旁风过去。明月忽然惊道:“娘娘,奴婢还听说了件稀奇事……”
淑妃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心绪又归于平静,淡淡问着:“什么?”
她暗笑不过是后宫一些琐事传闻,也能让明月当个宝贝来说给她听。
可明月接下来的话让淑妃险些坐不住。
明月神秘兮兮地道:“娘娘,皇上竟然用了慎王和泯王爷,让他们去北方关心民生了。”
乍一听见,淑妃还没反应过来明月说的是谁,缓了一会儿才惊疑不定,她危险地追问明月,“你从何得知?”
明月挠挠头,“外面都在说呀。因为皇上以前从来不用这两人,突然给他们派了这么件大事,大家都很稀奇,就连宫里的老嬷嬷都偷偷当个趣闻讲给几个小宫女呢。奴婢太想让娘娘打起精神了,才偷偷告诉娘娘。”
淑妃这下真的怒了,训斥着:“朝堂事也是你们几个下人能议论的?你们是想看王爷的笑话不成。”
“不是不是。”明月又急又无辜,“奴婢也是不小心听见的,没有参与她们。”
淑妃瞪她一眼,料她也不敢,可还是训着:“以后听见这种话赶紧走,免得惹祸上身。”
“嗯嗯。”明月赶忙应下。
缓过怒气,两人间静默了半晌,明月突然什么都不说了,可她被勾起的心……
“你可有听到皇上为何让他们去北方?”淑妃装作不在意地问着,确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他走了,要去多久?
“没有,奴婢只听见北地极冷,百姓日子不好过……”明月边答着,边趁淑妃恍神间注意她的反应。
淑妃心中一紧,百姓日子难过,那他这个向来养尊处优的人去了该怎么办。她此时也不免担心他路上能不能吃饱穿暖,会不会冻伤手脚。纵然她怨他,可也忍不住实打实地关心他。
可是她在这宫里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焦虑地牵挂就连给他送些保暖的衣物都做不到,担忧的感觉就如潮水般在她心里翻涌,任她如何冷静都隐藏不住。
明月禁了声,淑妃也没注意,她不想再听更多,摆摆手让明月退下。
……
正在明华宫里逗兔子的谢如伊,听到下人的禀告,淡淡道:“再等等,不急。”
淑妃的这点儿反应,还不足以暴露她惦记的是哪一个人。
不过这次谢如伊心态极其稳,这事儿急不得,钓鱼拉线还不能用猛力呢,她同段煜等就是了。
谢如伊揉搓着三花的肚子,忽然听得春锦通报前太子妃来了。谢如伊只在宫宴上见过一次萧晴,与她是在不熟,还隔着好几岁,她想不明白萧晴为何而来,不过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萧晴一来就奔着谢如伊的兔子,爱怜地摸了摸才与谢如伊寒暄几句。谢如伊戳戳三花的小脑壳,“你可真是出息了,连皇嫂都听说你了。”
萧晴稀罕地玩儿了会儿谢如伊的兔子,才犹豫不定地问着谢如伊,“慎王说他排了出戏,临行前想排练请我去看。我一个人实在不方便,家中兄弟姊妹各自成婚后都忙,我这还有联系的女眷不多,想请你一同去看看。”
谢如伊摸着三花的手停住,听戏?
“你不方便就算了!”萧晴自知冒昧打扰皇后不方便,更不敢强求。她只是寡居太寂寞了,想找个人去看热热闹闹的戏。
“好啊!”谢如伊当即应下,看戏嘛!虽然她实在是不喜欢听咿咿呀呀的戏,但不妨碍她想看人。
第59章 小心
谢如伊同段煜打了招呼, 要同皇嫂一起去慎王的在坊间的戏园子听戏,段煜一开始不同意,但谢如伊已经答应了皇嫂, 而且她觉得就算真的是慎王,他也不敢在皇嫂面前对她动手。
因着不是公演,只是戏园子的一次排练,只有她和萧晴两位观众, 所以她们一路上都很低调, 只乘坐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就去了。
谢如伊换了件蓝色的小袄裙, 上面用金线绣着零零碎碎的槐花,显得俏丽又可爱, 她笑道:“慎王的戏班子绝对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好, 排演能请到你我来看。”
萧晴附和着:“是呢,以往都是他们巡演的时候邀我去看, 这也是头一遭排练请我。我一个人多没意思,怎么着也要拉一个同去。”
两人在马车上闲聊嬉闹着,等到了地方先后下车,谢如伊同萧晴站定在一户大门宽敞的院中, 有管事先生前来接引。
“二位里面请。”刘管事伸手指向院内的阁楼,带着她们进去。
路上他看向谢如伊问道:“萧小姐, 这位夫人是……”
萧晴已经回了萧家, 更多的人按着她娘家来叫她, 虽然她并未被夫家休弃,婚姻关系仍然存在, 只是寡居而已。
不过谢如伊挽起头发,年轻貌美毫不显老气,一看就是刚成婚没多久的夫人, 所以在刘管事这里,明明是萧晴年纪明显更大一些,但是对两位女子的称谓反倒是像反了过来。
慎王爷开的戏班子都知道他们主子王爷的身份,巡演中达官贵人也见的多了,萧晴没有隐瞒谢如伊的身份。谢如伊也大方承认了,反正慎王也认识她了。两人路上遮掩不过是不想让百姓知道罢了。
饶是刘管家早就猜测谢如伊定然身份不俗,然听到萧晴的话还是吃了一惊,赶忙行礼叩见皇后。
三人已经来到了阁楼里面,周围洒扫的小厮婢女听见了动静,惊诧间急忙来行礼,一时间动静极大。谢如伊淡声道:“平身,今日无需多礼,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几个婢女心中还暗自激动,她们竟然有缘见到皇后圣颜,真是几世的福分。
她们服侍着谢如伊和萧晴在一处的桌椅前坐下,这里正对着戏台子,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能看到整个台子又不用仰着脖子时间长了而觉得累。又有小厮上了满满的茶点瓜果,给她们当零嘴。
热热闹闹的动静惊动了在后台描妆的慎王,他还未换上戏服,只盘起头发上了粉面。一听见动静他就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听到了“皇后”,撩起半截门帘再一看可不就是谢如伊来了。
他从帘子后方走出来,来到谢如伊面前,唤道:“皇后娘娘。”
谢如伊光看慎王被妆容改了的眉眼面色都没认出来这是谁,就连她印象最深的慎王脸上的红痣都被厚重的粉盖住了,若不是他出声,声线中的阴柔感太好辨认,谢如伊真觉得自己认不出来。
毕竟,她从小就对戏台上唱大戏的脸盲,也就靠着他们服饰不同才能分清哪个角色是哪个人。但即便能勉强知道戏里的角色,她还是不喜欢听戏,此番而来全是因为对慎王的好奇而已。
萧晴插话解释着,“阿焰莫怪,是我擅作主张请皇后来的,我一个人来总觉得……这听戏就要边听边聊才趣。”
谢如伊暗暗惊讶,慎王竟然不知道她也要来,皇嫂没有事先告知他。其实她曾怀疑过皇嫂会不会跟慎王是一伙的,但随即想了想这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段煜很敬重皇嫂,谢如伊心里也不觉得萧晴会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此刻看来她确实是被偶然请来的。
阿焰……原来慎王的名字是段焰。
慎王低声道:“我明白的,皇后肯赏脸,臣感激不尽。”
他走近两人的坐席看向戏台子,确认这里视野极好,就放心了,“二位请坐下稍等片刻。”
萧晴笑道:“你不用操心我们,快去换戏服吧。”
谢如伊有点渴,倒了两杯茶出来,给皇嫂一杯,剩下的自己喝。这茶喝起来虽然比不上宫中,但也是品质极好的茶了,至少在坊间茶楼酒肆中难找到这么好的茶,慎王的戏班子一应服务绝对是顶配了。她不禁好奇,慎王这样真的不会赔本吗?
萧晴接过茶水有些意外,“如何能劳烦你呢?”
谢如伊不在意地笑笑,“不过是给皇嫂倒茶,是我应该做的。”
萧晴浅浅笑着,声音带着点低落,“也就你和阿煜还真的拿我当嫂子了。”
现在还记得她是谁的人都没有几个了,更多的人不想也不合适提起她早逝的夫君。时过境迁,人们渐渐就淡忘了那个尊贵的前太子,她便被顺带着忘了。可只要她活着,还记得他那一切就不会结束。
现在又多了个人来记得她呢。
谢如伊听到萧晴的话中是掩饰不住的伤感和落寞,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说再多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嫂子,人往前看。”
她的手缓缓落在萧晴手背上用力握握,无形中给萧晴心里打气。
萧晴其实道理都懂,只是偶尔触动情绪低沉,但谢如伊的安慰当真让她好受许多。
不想再深入这事,萧晴问起谢如伊和段煜小夫妻日子过得怎么样,谢如伊细数着段煜这些日子陪她的桩桩件件,萧晴便静静听着。如此时间过得极快,不一会儿戏台子上的幕布被拉起,一个个妆容精美的演员上台。
谢如伊收了声,同萧晴专注地看起来。
台上的光照得亮一些,阁楼上的天窗开着有暖光的阳光照进落在台子中心,周围又有烛火和铜镜让舞台更敞亮,而下面客人的坐席就比较黑了。
谢如伊凭着绚丽多彩的戏服头冠认出来每个角色,只有慎王是她凭脸认出来的,谢如伊觉自己进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如伊总觉得慎王在有意无意地向她这边瞟,就算慎王有时站位并不方便,但只要一有机会,他那被勾勒的犀利的眉眼便扫过她这里。
萧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与谢如伊聊上几句情节,谢如伊就跟着讨论。她看出来这是一出有情人难相守,努力克服来自双方家族和各种外力困难的剧。她刚看了个头就被吸引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情节起伏她就有些跟不上。
无他,犯困了。
虽然这跟她平时看得话本故事差不多,可谢如伊能看书,却不能听唱戏,那刻意拖长的声音腔调对谢如伊这个稍微有点儿急性子的人来说,太催眠了。她幼时跟着娘亲去某些夫人家中走动就有听过好几台子戏,次次都能趴在娘亲怀里睡着。
可是这是皇嫂邀请她来的,台上唱戏的还是段煜的兄长,她就这么睡着也太失礼了。于是她慢慢品茶,渐渐忽视台上的声音。
萧晴时不时与谢如伊聊几句,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看看她泛着水光的眸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点破,推着一个碟子到谢如伊面前,“来尝尝这酸梅,他们这里的蜜饯真的不错,不知从哪家铺子进的。”
酸的……提神,谢如伊知道自己被看出来了,更加觉得自己失礼,她捻起两个酸梅含在口中醒神,忍不住自嘲一番,“真佩服皇嫂能欣赏这戏曲,我生在将门实在太粗枝大叶了,实在是难以体会其中奥妙。”
萧晴能理解谢如伊的感受,歉意道:“是我冒昧请你而来,没先问过你喜不喜欢。”
“不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谢如伊是冲着慎王来的,并不是被萧晴强拉着。可目前为止除了慎王好像老是看她之外,没什么别的发现。
“其实哪怕我生在文官之家,最开始也是不太能听这些……”萧晴回忆着,“可是言成他很喜欢,我跟着他听得多了也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