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伊微微颔首,与慎王客套着,“不是嫌弃,只是我叨扰王爷太多了,也不放心皇上。”
听戏可以,用膳就算了,段煜那醋坛子知道了肯定要翻。
慎王被谢如伊无形地秀了一脸恩爱,突然有些不适,他忍着道:“那臣便不强留了,还望皇后娘娘见了皇上别把臣玩物丧志的事说出来,臣府里的管家已经在打点行囊安排人手,明日臣就动身了。”
谢如伊一一应下,浅笑道:“王爷可莫要妄自菲薄。”
萧晴来到谢如伊身旁准备离去,回身如往常一般叮嘱这个自家夫君的兄弟,长嫂如母,但她的气质更想个姐姐关心弟弟,“阿焰你还是要紧着正事忙,这戏班子再开也等少暖和些吧,不然你们这些唱戏的衣服不保暖,多冷啊。”
“谨记。”慎王拱手应下。
萧晴无奈地睨着慎王,言成在世时,阿焰还管她叫嫂子,后来言成亡故,阿焰就如跟她不亲了一般冷硬,两人虽然偶尔联系但他都不自称弟弟了。萧晴只当他大了脾气变了,惜字如金,但她能感到阿焰还是少有的关心她的人,也不在乎他的称呼了。
“那我便与皇后回了,等你巡视完回来的第一场演出,我一定去捧场。”萧晴同谢如伊走到了宅院外,一旁的树边上停放着她与谢如伊的马车。
送到这里,慎王停步,他身后还跟着呜呜泱泱的戏班子众人。
谢如伊亲切地与身后人挥了挥手以示告别,便上了马车,萧晴随后而上。
待到谢如伊扶着萧晴也坐稳了,她一声吩咐,马车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然后渐渐平稳。
她发间插着的灯笼簪下方的流苏一甩一甩地在昏暗的马车里竟然微微发亮,萧晴见了好奇询问是在哪家铺子做的。
谢如伊摸到簪子往深处推了推,才略显羞涩又带着甜蜜地说道:“段煜手工做的!”
阿煜亲手做的,萧晴心中微微惊诧,“想不到阿煜还有这样细腻的手艺,真是难得。”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学的,我也不知道。”谢如伊道。
她当然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把簪子打得如此精巧,就段煜那种忙碌的人肯定之前没有学过怎么打簪子,他要现学,还不知构思了多久,又挤了多少次时间才能做成这样。
谢如伊想着段煜学东西确实很快,“我就教了他一次画眉,他就会了,这几日越画越好,你看。”
她微微凑近萧晴,稍稍低头。
马车里有些暗,但萧晴仍然能看出谢如伊白皙的面容上那对称又精美的浅黑色眉形,贴合她原本的眉毛,眉峰眉尾都很自然,周围干净利落很是清秀。如果不是谢如伊说这是段煜画的,她还是为是哪个专门负责上妆的宫女。
萧晴不禁感叹道:“阿煜真的变了好多。”
因为谢如伊而产生的改变,这让萧晴生出久违的羡慕感,明明这些她也曾经拥有。
谢如伊顺着问起,“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萧晴回忆着,她也是家人后才认识言成的几个弟弟,更早的不太清楚,“我认识阿煜的时候他都岁十一岁了,就记得那会儿他孤僻的很,在言成面前都有些冷漠,对我更是不亲近,几乎躲着我们。”
“为何?”谢如伊还以为段煜同兄嫂的感情一直极好,尤其言成太子又是个和蔼的兄长。
萧晴淡淡道:“那会儿言成很年轻,日日跟在太傅先皇身边学习政事,其实照顾阿煜的时间很少,几个月能见一次都不错了。我有听言成说起过阿煜的母妃是宋家之女清妃,如昙花般盛宠一时,然后就被先皇忘了。宋家不久后又送进宫一个妹妹,封号为静妃,她倒是挺平平稳稳的,恩宠长盛不衰,有她在先皇面前,先皇更想不起姐姐清妃了。”
“更何况清妃没几年去了,据说先皇有把阿煜过继到静妃名下的意思,因为静妃一直无子,但阿煜不愿意闹了起来,先皇觉他不懂事,更加不喜。”
谢如伊忍不住皱起眉头,肯定不是段煜的错,她护短地愤愤想着。
“所以阿煜从下自己一个人摸着长大的,不爱理人很正常。言成也是试了很多次才稍微与阿煜亲近些,但言成太忙顾不上,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替他多操些心。”
萧晴说道最后还有些得意,“所以最后阿煜亲近我比言成还更多一些。”
谢如伊被她逗笑了,“还好段煜有你们这样的兄嫂,不然他这小可怜都不一定能长这么大。”
萧晴不敢居功,“阿煜他是自己也能活下来的人,我同言成不过是稍微帮衬一些。”
“这三个兄弟还真是天差地别……”谢如伊托着脸,想着循规蹈矩的言成太子,随心所欲的慎王,还有小可怜翻身上位的段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大概是……”萧晴推测着,笑道:“不是一个娘生的吧,爹倒是同一人。”
“慎王的母亲是个什么人?”谢如伊突然疑惑什么人能养出慎王这般随性之人,倒是让人羡慕。
“阿焰,他的母亲不是妃位之人,是先皇的昭仪,多年来本本分分没听过关于她们母子的什么大事,现在是太妃送往皇家别院里去养老了。”萧晴答着。
谢如伊想这就是母亲意志的区别吧,太后强势地要求孩子按照一个君王的标准成长,而慎王的母亲是昭仪想必娘家势力一般,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位置,自然也不对孩子要求太多,由着慎王自己看着办了。
萧晴开口道:“我也思考过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同言成讨论过以后要做什么样的父母,只可惜我们什么都没有……”
谢如伊只能宽慰她,“没有倒是省了份心,不如养养乖巧的小动物也很讨喜。”
“以后再说吧,我看着你的兔子是挺喜欢,但喜欢看与喜欢养还是不一样的,我得好好想想。”萧晴随意道,她其实这么多年,都被磨得看淡了。那个时期的旧人,每个人都在变,唯她还守在过去。
马车吱吱呀呀地停下来,已经来到了威武庄严的宫门前。早上是萧晴称马车还宫门前接谢如伊,晚上自然得把人亲自送回来,她弓着身子起来,“行了,我把你送进去,看着你平安再回府。”
谢如伊掀开较帘发现天上月明星稀,冬天的风如细针般刺在脸上,皇嫂这文文静静的女子下来真是受罪,“皇嫂好好在车里歇着,我自己进宫门便好。”
萧晴:“那怎么行?”
谢如伊不得已笑道:“就这么几步路,我走走就到了,还能有什么人来截我不成?”
“好吧。”萧晴不再坚持,送谢如伊下马车。
谢如伊道别后紧了紧领口便快步走向宫门,她展示出腰牌,当然宫门两侧的侍卫也有早上见过而认得她这身打扮的,还在轮值,不需她开口侍卫就稀稀疏疏地行礼,然后打开宫门放她进去。
走进门前,谢如伊回头看看马车见萧晴还掀着小窗的布帘子在目送她,“皇嫂,路上小心。”
萧晴点点头,然后放下帘子收回视线。
谢如伊走入宫门的一刻,马车又动了起来调转车头离去。她走了没几步就见明华宫的几位宫女整齐地立于宽敞的石道一侧,她们中间是几位公公还放着一台较撵。
她乘着较撵往明华宫去,路上问起,“你们如何知晓本宫这时候回来的。”
为首的宫女答道:“是皇上让我等一直在宫门前守着,就等娘娘回来呢。”
原来如此,谢如伊搓搓有些冷的手,这时候她就格外想念段煜的脖子,从他领子伸进去一定很暖和,“稍微快一点!”
她催促着,不知几位宫女心中暗想皇上也急着见皇后呢。
从宫门到明华宫的路稍微有些远,较撵紧赶慢赶回来时还是过了不少时间,好在有宫女先行一步回来通传了。谢如伊一进明华宫,就拿到了佟嬷嬷给她送来的手炉,“娘娘,快进屋歇歇。”
“嗯。”
殿内点着灯烛,将屋子照得明亮,连周围的园子都亮了不少。谢如伊一路逆着光,她似乎能感到这些光中带热,这是家的感觉。
而她一进门,就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香气,是段煜一手抓着三花在喂兔子,同时等她回来用膳。
这些菜一看就是刚上的,一筷子都没动过,谢如伊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吃?”
她回来都有些晚了!段煜一天那么忙,费神费力,而她在外面玩儿半日还趁段煜不在不能管着她的嘴了而稍微多吃了些点心零嘴,现在是一点都不饿呢。
段煜松开三花,把它赶到一边儿去,准备用膳,“伊伊未归,朕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当然要等伊伊回来。”
谢如伊看段煜宛如一个妻子奔波在外,而他尽心尽力守望着妻子归家,就为了点滴温存的好丈夫,心里窃喜,直到她看到地上跑的三花炸了毛才指着跑动的兔子惊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第62章 磨牙
谢如伊离开时将三花托付给段煜, 让他好生照料,如果他没空就交给别人来。当时段煜应承的好好的,说不过是一只小家伙, 让她且安心跟皇嫂去吧。
她还真相信段煜的鬼话,他若是能照顾好三花,它怎么会有点掉毛?
万般心疼地将三花抱起,谢如伊恨恨地瞪段煜一眼, 责问道:“你是如何照顾它的?”
她轻柔地给三花顺顺毛, 还是没能掩盖它稍微秃了的几处, 只能来回拨弄兔毛选个能盖住最多的角度,她安慰自己没是慢慢就能长回来。
段煜也很无辜, 控诉闹腾了一整日的兔子, “你在的时候它装模作样乖的不行,你刚走它就上蹿下跳, 碰碰撞撞,朕担心它撞坏了你房里的东西,就把它赶出去了……”
“你还赶它?”谢如伊更加不满,提醒段煜, “这可是你买回来的兔子!”
“朕知道……”段煜解释道:“没把它扔了,就是抱到外面院子里让它自己玩儿一会儿, 反正它也不会跑丢了, 朕就没多管。晚上出去找它的时候看到它不知道在哪蹭上一身泥, 朕还让宫女给它擦了擦,一弄干净就变成这样了。”
谢如伊安抚地拍拍三花在她怀里钻动的脑袋和耳朵, 虽然段煜应该不至于为了只兔子骗她,但三花确实是个乖孩子,她难以想象它做了什么。
而三花稍稍抬起头, 偏着脑袋给谢如伊看它红红的兔眼。
谢如伊顿觉是三花受委屈,段煜在污蔑,看向不欲多言的段煜无奈道:“你真是太不靠谱了……”
“……朕……”段煜心中如被巨石压制,无法与谢如伊进行这关于非人物种的交流。
“就算你是一时疏忽,可也是你没看好它,我走之前明明都交代好了你也答应了,它有什么不好当然都是你的责任。”谢如伊拿起段煜用来喂兔子的萝卜,抱着三花走几步来到它的窝前。
虽然按常理兔子应该打洞住,但是这好歹是她当宠物养的兔子,春锦当然不能在明华宫外给它挖个坑出来,而是找佟嬷嬷商议,用一个干净光滑的竹筐垫着干草和褥子给它搭了个床,就放在她的寝殿内。这有炭火燃着,暖融融的冻不着它。
旁边还铺着草垫子,上面放着几样结实的木质小玩意儿给它玩儿,都是木匠磨好的各种形状的木块儿,没有上漆,它就是磨牙给啃了也没关系。
宫女一日来清理换洗几次,这里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谢如伊放下三花和萝卜让它自己玩儿,回来坐在段煜对面盯着他。
被谢如伊接连数落的段煜已经放平心态,决定任谢如伊怎么说他都认下来然后哄哄她,脑海中搜罗着他闲暇时研究的哄人的话,想着挑哪句说。
可谢如伊一句嫌弃的话,“你这样以后带娃都不成。”
段煜瞬间脑子卡壳,他……听到了什么?
段煜反应过来后仍然再三确认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明明是嫌弃他,可他心中就是难得的喜悦,但还是忍不住给自己争辩,“朕可以学,以后如何还说不准呢。”
“好,你先学着。”谢如伊随口应道,段煜只觉得被敷衍了。
“你不信朕?”他眯着眼看向谢如伊。
“我当然信你,”谢如伊笑道:“我今日还同皇嫂说你学什么都很快呢。”
她刚说完,就发现段煜脸色缓和不少,隐隐还有些克制的得意之感。谢如伊不由感叹,段煜如果从小学东西不快的话,也不能安安稳稳长这么大还没废掉,她想想那个日日混吃混喝的泯王,就觉段煜无比优秀!
其实她一开始也不会怎么养小动物,抱着三花就当抱了团会动的毛茸茸,不会喂也不会陪它玩儿,是春锦从御膳房的师傅那学了半日回来教了几个宫女让她们打理,所以她也不必段煜强多少。
“今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段煜问起,不想再管那兔子,边说着边给谢如伊夹了点块炸鱼糕。
“没有什么明显的,”谢如伊喝几口蛋汤暖暖,放下碗道:“慎王都不知道我也要去,而且那么多人看着都知道我的身份,他如何敢做什么?”
她继续道:“能得淑妃青睐,一步步设计还能时时刻刻注意收尾隐藏自己的人,必定不会做蠢事。”
段煜符合道:“这宫里的蠢人都早死光了,留下来的不说全是人精,但心里总有几分计较。”
“但是……”谢如伊欲言又止,因为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说出来还怪……自恋的,而且段煜肯定要生气。
“但说无妨。”段煜给了谢如伊个安稳,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他屏退下人,直到寝殿里只有他们二人,谢如伊才下定决心开口:
“我总觉得,慎王不经意的在看我……”谢如伊说的小声,因为她是在底气不足。她有着很灵光的直觉,能莫名地看破很多事,但是慎王仿佛是她的克星,谢如伊觉自己的感知有点不太准。
谢如伊的话让段煜的脸色刹那间不太美妙,这是该不是什么离谱的纠葛吧,但随后立刻否定,想想就觉不太可能,慎王与谢如伊日常中半分交集都没有,他更倾向于是慎王对谢如伊有所图谋,比如她背后的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