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严凌霄和郑雅达所说的事情,难道就是易初道祖之事?!
只见,郑雅达白眉横飞,灵气翻涌,握剑的手势生疏而颤抖,回道:“近年来仙宗弟子惨死,果然出自您手!夺人内丹绝非正道,您已经走火入魔了!”
虞琅心里咯噔一下,握紧翡景剑。
联想邱之纬莫名迅速的破境,她甚至无法推测易初道祖用光明灯,吸收了多少人的丹田灵力。
如果放任,酆都的惨案很可能会重演!
而郑雅达一贯细腻心软,到了现在仍然顾念师徒情谊,苦劝道:“当年仙魔大战后,我主动献出金丹为您疗伤,自此弟子道心受损,再无法提剑。怪弟子年少无知,乱您道心,才让您误入歧途,伤了酆都一族啊!道祖,回头是岸啊!”
易初道祖的面容渐渐发生着细微的改变,他的双眼变得细长而分开,鼻梁变粗,嘴唇变厚,俨然已不是邱之纬的模样。
他摇摇头,道:“物竞天择,乃自然之道,你帮我悟道,亦是功德一件。”
而严凌霄的脸色第一次出现如临大敌的警惕,他强做平静,苍金眼眸道韵流转,启唇道:“道祖,太常峰果然压不住您!但,您既然选中了邱之纬,那邱之纬,就该死!”
问天修士,言出法随,不必蕴灵蓄力,雄厚灵力压为言语咒文,虽自然韵律流转,直击易初道祖!
顷刻间,“死”令出,万顷灵株枯萎,灵树化为干枯断枝,再碎为齑粉,安居其中的灵兽来不及发出哀嚎便成了枯骨。
就连两只青牛那丰满的骨肉也化为石像般的灰黑色,旋即变为散沙落地。
一团草木灰霾中,光明灯也有一瞬摇摆!
可轻飘飘的声音,终究从容而至:“凌霄,你的言符,还是我教的。”
然后,道祖露出无波无澜的笑面,左手中指,轻轻一弹。
“嗡——”
这一下,如有古钟长鸣,道韵在道祖手中化为实质,由他轻巧动作层层推叠,贯穿天地的道韵瞬息化为厚重的金色法阵,砸向众人——
首当其冲的严凌霄单手撑地,全靠仙鹤俯身支撑才没有双膝跪碎,言符反噬之痛几欲将他挫骨扬灰,他吐出一口浓血,看向身后同样被困住的三人,道:“道祖修为已、已经在问天大圆满以上,不知究竟是剥了多少人的丹田!必须阻止他!”
易初道祖听见了,却不在意,只踱步看向虞琅,伸出一只粗大的手,道:“你根骨不错,可以做我的道侣。也算我没有辜负对邱之纬的承诺。”
虞琅就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道祖也可以这么油腻。
可她还没说话,先是一道黑蓝剑光直斩而来,剑势极盛,携卷暴怒摧毁之意,当即劈随金色法阵,斩向道祖!
陆星舟凉声道:“你做梦。”
而后,万仞剑起。
剑势如龙飞天,又如潜蛟出海,卷飞一片草木枯骨,直取易初道祖心口!
法阵既碎,虞琅自当提剑跟上:“逆天而行,滥杀无辜,你洗不白了!”
翡景剑清光如虹,剑髓光明熠熠,光之所至,则万物复生,参天高树拔地而起,如机关险阵。
偏她剑韵极锋利,与灵法呼啸间,与万仞剑意相伴,化为漫天牢笼,围攻道祖。
而易初道祖终于露出认真神色,道:“还真是情真意切,但,也是白费功夫!”
只见他稳提光明灯,一手凝出法阵,随着道韵气机流转,对准两人剑招的微小缝隙,四两拨千斤阻拦一波波强攻。
于是,严凌霄委顿在地,只能看一片片剑光虚影,道韵弹拨,三人衣袍翻飞,灵力与魔气搅动,远处的玉清峰和太常峰上有巨石受剑韵波及而滚落,道道剑痕如星轨洋洒苍穹!
各峰修士虽不知所以,却因这样纯粹浓烈的战意而热血沸腾,心中紧张。
严凌霄经脉已碎,只好时不时扔出法阵保护虞琅和陆星舟,转头看向为他翻找丹丸的郑雅达,谆谆道:“师弟!年轻一辈尚且能战,你还要圈地为牢吗?”
严凌霄厉色道:“你是错了!要你还是懦弱不战,那就是错上加错!”
郑雅达白眉横舞,眼中光芒闪现——
是,他错了,那便去弥补!
畏畏缩缩,被心魔压得剑都不敢用,绝非大丈夫所为!
眼见,郑雅达手握重剑,五指紧抓,抬腕——
可惜,剑未动。
竟是还差一点!
忽得,一白胖身影跳出,四只粉色脚垫落地无声,却砸出深坑!
终于睡醒的大白绿瞳变竖,前脚蹬地,在地坑中的碎石飞溅中,白毛竖起,张开嘴——
“哈——!”
混元灵兽一吼,非但妖力激荡,将道祖手中光明灯吹黯一度,更让各峰灵兽瑞鸟不再蛰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攻向道祖。
严凌霄痛心疾首,抚掌道:“师弟,连俞修陵的崽都能战,你呢?!”
瞬间,两簇小火苗在郑雅达眼中点燃,他大喝一声:“我绝不会输给俞修陵!!”
这次竟是一下子把重剑引出!
又一道黑色剑影加入混战,灵兽投石、鸟雀齐鸣,万仞剑、翡景剑、黑铁剑光层叠如浪潮毫无止歇,法阵光芒对冲,如星火四溅。
剑吟、风啸、山崩、地摧,声声不绝!
道祖眼见处于劣势,忽而——
他细眼浅笑。
随之,光明灯大盛,万千修真者和魔修积累的灵蕴魔气,全部喷射而出,伴随轰隆声,打中战场中的每个人!
虞琅只觉一股巨大推力直冲心口,翡景剑几乎脱手而出,只能迅疾倒略,卷起一片泥土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压下喉咙腥甜,却发现陆星舟、师父,还有大白,情况同她一样,不容乐观。
而易初道祖却从容不迫,随意敛了敛道袍,道袍上断断破痕转眼焕然一新。
他垂视众人,终是提着灯,踩着一地鸟兽断骨,罔顾“吱呀吱呀”的耸人声,走到虞琅面前,道:“你看,你们打不过我。”
他忽地冷了脸:“酆都神女,不过如此。”
道祖提灯,转身留下背影,道:“魔祸该止,世界需要新的秩序。既然你们执迷不悟,不愿追随我,那就做我的灯芯罢!”
忽得光明灯大盛,离灯最近的严凌霄痛得面容几乎扭曲,却咬紧牙关不喊出声,伴随他多年的仙鹤扑在他身前,几息间就被吸去精魄,变为一卷翎羽。
虞琅拄着翡景剑站起来,心知这样下去谁都难逃。
除了酆都神女那般改天换地的力量,无人能抗衡道祖。
但她该怎么用出神女的力量?
越是危机,虞琅却越是冷静。
自降魔塔起的一阵阵在她脑中闪过,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她都不放过——
等等!
不对劲——
刚从降魔塔被救出时,那长老说,修士们营救了两天才救出他们。
可酆都中,分明是百年……
难道说,时间的流速可以不同?
她虽去过百年前的酆都,但在另一个时间轴上,那未必是百年前?
虞琅仿若窥见天机一线,脑中飞转——
她是车祸穿书到了这个世界,而之前,她遭遇过另一次车祸,曾陷入了昏迷。
就是那个时候!
刹那,最后一块拼图就位,虞琅记忆圆融畅通——
第一次车祸昏迷,她听到少年陆星舟的召唤,身为酆都神女来到这个世界。
第二次车祸,她在另一个世界死去,神魂直接来到书中世界,成为了现在的虞琅。
而她是谁?
她就是虞琅,是酆都神女。
更是本源之道。
倏而,万法皆止歇,天上星图倒影入少女眼眸,化为流转星图,道以最原始的形态,将沧海桑田展示在她的面前——
虞琅看到盘古开天辟地,天地真灵化为太元圣女,那就是她最原始的状态。
而后生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当她本体羽化,身归万物,阻混沌、开清浊。
太元圣女真灵分布三千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有圣女分.身,每个□□保存圣女的部分美德。比如这个世界的分.身,则主格是善良。
而全知全能的神魂,则预测着万物发展,随性停留,不必,也不会出手干涉分.身命格。
可纵使是太元圣女,也受到万物演化法则的约束,只有当她修为足够,才能逐渐感应道韵,发现真实。
所以穿书,不过是神魂对这个世界的预测,书中情节也是原主作为分.身,原本的命运。
只是因为她这个神魂,为了陆星舟的一次停留,才导致了后面这许多变化。
也是因为陆星舟,她虚无的漂流找到了停靠的锚点。
前尘种种如走马灯转过,虞琅眼中沧海桑田,可在其余人看来只是一瞬。
但这一瞬,星海化为星图,臣服在女郎脚下,纯净的道韵从她周身溢出,当少女终于转动澄澈深邃的眼睛,望向众人时,已有令人不敢逼视之威。
虞琅眼中的世界已然是全新,仰头,是星云亘古永恒,俯视,大地吐故纳新。
气机互通互联,当大白掉落一根猫毛,千里之外的乌龟成群结队上岸产卵;
师父皱了一下眉头,十载后某位凡修将突破灵根限制,登顶问天;
凤鸣山上巨石滚落山涧,明年河边将有一棵玉兰开出蓝色花朵。
而当她看向满目不可置信,神色崩裂,全力激发光明灯,并讷讷喊着“不可能”的易初道祖时。
就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了。
她只需,轻轻吹一口气。
随之,无人窥见的气机层面,有细线随之波动了微小的弧度——
然后,狂风起,万物生,草木拔高、枝条舒张,灵力与魔气化为实质,挤向道祖。
他痛苦尖叫,张牙舞爪,却无法阻挡被压为薄纸、肝胆俱裂的结局。
郑雅达被震慑得人傻了。
甚至想起虞琅还叫过自己师父,简直有些不真实的飘飘然。
陆星舟却撑着剑走上来,在少女侧眸冲他笑时,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严凌霄却看向跌落在地、飘忽不灭的光明灯大喊:“不好!光明灯不灭,道祖仍可转生!”
伏星掌门,虽道心有垢,也曾对酆都魔族和陆星舟心存愧疚,却无碍于他是大义为先、不怕牺牲的修士,此时便要飞扑而上,以身化阵,封印光明灯!
“啪!”
一声脆响。
是陆星舟随手提剑,直接把光明灯拍碎了。
严凌霄飞扑到一半,尴尬落地,悻悻道:“后生可畏。”
他毕竟是一宗掌门,仍惦记着战争,颤颤巍巍站起,对陆星舟道:“明日,我便出掌门令,将酆都历史真相昭告天下。望……”
严凌霄顿了顿,才说出那个称呼:“望魔尊,以山河为重,勿杀无辜。”
陆星舟不置可否,只看向虞琅。
严凌霄亦拧着精致的眉峰,郑雅达则抱着大肚,期待神女带来和平。
虽说对魔族有些不公平,但——
为了大道,总有人要受委屈。
而虞琅淡淡笑笑,用力地握了握陆星舟的手掌,催动脚下璀璨星图。
她讨厌被人决定,也不愿强迫他人。
更何况,神女的职责,本就只是推动仁义大道的规律——
人的命运,不该由所谓天意决定。
所以,虞琅说:“我只愿,万物皆循因果,善恶终各有报。”
这句话,如曾经赐给酆都的祝福,散落在四海八方——
曾戕害魔族的修士和宗门,会在战争中覆灭;品行端良的年轻一辈,定能于斗争中淬炼道心、获得成长。行善之人终有善报,作恶之徒自食业果。
被囚禁五万大山的魔族,以及被牵制的灵宝山妖修,将会拥有丰饶的土地和城池。
善恶终各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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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青榆府,又是花灯节。
这里有热闹的街道,湿漉漉的夜风,花香、草香、酒香和脂粉香,当然还有璀璨可爱的灯火。
穿梭着玩笑的老人孩子,偷偷牵手的女郎和郎君,还有自第二次仙魔大战止歇后,达成协议共生共存的人修、魔修和妖修。
除却花灯、灯树,还有繁华通明的画舫,在拥挤的主街,有另一个焦点——
那是个身穿绯红裙装的明丽少女,她分明未施粉黛,却胜过浓春飞花,眼眸轻垂,就如明月万里。
她肩上趴着胖墩墩的绿眼白猫,腰佩通身凝白的宝剑,举着冰糖葫芦的那只手上,还带着一枚血玉镯。
显然是某个大宗的修士,还是个令人看不透的高阶修士。
少女施施然看着花灯,兴高采烈,价也不讲,就挥手买下来,然后很快,又随手送给与她擦肩而过的人。
端的是洒脱出尘,仙姿缥缈。
而当事人虞琅,则是另一幅心态。
虞琅再一次说服大白下来自己走无果后,正疲惫地闲逛看灯,心中又道时间过得飞快。
毁灭易初道祖后,严凌霄因酆都一事,主动辞去掌门之位,前往原本是灵宝山的巨坑守山。
只是他会死守巨坑,化身为山,还是突破桎梏,一举得道,端看造化安排了。
而郑雅达继任了掌门之位,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陆星舟——
在虞琅跟陆星舟解释了自己的身世,还有穿书这些事情后,陆星舟作为魔尊,就赶往仙魔大战前线迎战,顺便突破了问天大圆满,去往无人可知的境界,后来又逼各仙宗签下不怎么平等的条约,总算将这场战事止住。
虞琅倒是有些苦闷。
因为在对易初道祖的那次爆发后,她发现自己的修为又回到了大乘初期。
大概是,她的修炼本就仅仅到了大乘初期的水准,那时候只是超常发挥。
果然!就神女也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