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方秋椒,方九局促地搓了搓手,有些窘迫地开口:“椒椒。”
方秋椒喊道:“九哥好,你吃了吗?进家坐,喝杯水。”
“不用忙,不用忙。”方九更不安了,不好意思道,“我找你有个事想说。”
“什么事啊?快进屋说。”
方秋椒招呼着方九进屋坐坐,这是应有的礼数。
那边柴英秀听见动静,也笑着喊:“是方九啊,有事进屋坐着说。”
“唉,谢谢婶子。”方九呼出一口气,微微弯着腰进了堂屋。
进堂屋坐下,方秋椒给方九倒了杯水,然后安静地等他开口。
方九喝了一口水,开口道:“婶子、椒椒,我看你们上午那个卤菜卖得真好。”
方秋椒道:“是挺好。九哥你的东西也卖完了吧?我看回来旧箩筐里只剩菜。”
“对。那些新鲜的东西都好卖!”方九眼里燃起光,好像看见了希望。
然后他又道:“就是那些菜已经摘了,回头就不好卖,我媳妇看着心疼东西。想到你们家的菜卖得好,我就想来问问,你们家要菜吗?我可以低价卖。我媳妇种的菜你们放心,那是村里最水灵的!”
方九说完,挺忐忑地看着方秋椒和柴英秀。毕竟他只是远亲,关系到钱的事大家都可着家里亲近人。
柴英秀没说话,这事肯定闺女做主,她就是个帮工的。
方秋椒想了下,对着紧张的方九道:“九哥,可以的。不过怎么收你家的菜,回头我得跟我哥商量下。”
“真的能收?!太谢谢了!”方九声音激动。
或许收菜不收菜,收谁家的菜对于方秋椒来说都是小事,但现在方九能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他孩子的续命钱。所以他听见方秋椒说收菜,当真是喜不自禁!
花花轿子抬人,方秋椒笑着道:“是我要谢谢九哥,本来还想着我家菜不够呢。”
方九哪里不知道这是人家好意,连忙摆手:“是我要谢谢你!”
送走方九后,一家人来到方夏的房间,商量收菜的价钱。
柴英秀考虑道:“卖菜要挑去城里,我们在村里买,他们就不用辛辛苦苦担去城里。”
卖方节省了时间和精力,他们作为买方可以考虑降价。否则辛苦担菜去城里卖的乡亲容易不满。
尚玉华则道:“不过不能低太多,不然都是村里人,会觉得咱们占别人便宜了。”
方小博听得直抓脑袋,这些事对他来说还太深奥。但这些经历,说不得就会在用得上的时候发挥用处。
方秋椒报了如今城里卖菜的价格,然后抓住方夏的手晃晃:“小哥,你说怎么收?”
方夏聪明,这是全家公认的。另外,方夏老不出门,让他参与事情的决策,可以让他了解外面的情况,这也是家里人的用意。
方夏无奈道:“我说我说,你别摇我。”
方夏将心里想法说出:“我们家挣钱的事,回头村里人肯定都知道。人一羡慕,村里那么多人,难免就会有人心思不正。所以收菜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想做到十全十美很不容易。”
“可能你收了这家的,那家不满意。也难免会想,你家挣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带带乡亲们!”
方小博听得头都大了:“小叔,那怎么办好啊?”
方夏吐出四个字:“找老书记。”
大队书记田思明,是方大明那辈的长者了,为人公正,在村里十分有威望。
方秋椒如果多收方九这样困难家庭的菜,其实是在村里做好事。别人会心思不正,老书记却不会,甚至会教训那些心思不对的。
如此一来,既能用合适的价格收到菜,也能保护妹妹方秋椒最初的好心。
方秋椒又清又亮的眸子弯成月牙:“我哥真聪明!”
老书记田思明是个老热心人,听见方秋椒来问价钱,还特意找来住在隔壁村的大队长李明达。
两人仔细地商量了一番,最后才慎重地给出各种菜蔬的建议价格,以及市场变动后的大约价格变动。
方秋椒要走的时候,田思明还直道:“你是个好姑娘,放心去做。回头价格要是变动大,你拿不定主意,再来找我。”
方秋椒谢过老书记和大队长,心里也认同两人给的价格,便顺道去方九哥家说了一声。
等回头家里没菜,方九哥家就可以摘了菜送去方秋椒家里。细节也说得清楚,菜得先洗一遍,不能带着脏的东西。
她给出的价格比方九家预想的更高,于是又被方九哥的媳妇拉着好生感谢了一通。
不过在方秋椒心里,她就是顺带做的事,弄得方秋椒怪不好意思。
以至于走出方九哥家,方秋椒脸蛋微红。
走到一片回家近路必经的竹林,方秋椒被意外地拦住。
冬日的竹林颜色愈发沉了,苍翠如墨。
林下几块山石之上,坐着个黑色棉衣棉裤的男人。竹林拙石,天空也灰暗,像极男人周身沉闷的气氛。
望见人,田庄站起身,喊道:“方秋椒。”
方秋椒远远地停住:“有事儿?”
田庄拖着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约莫三米开外的距离处,眉宇晦暗:“我妈做了糊涂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再跟你道个歉。”
他的声音不像方秋椒在他家那天听着那般,精气神饱满,有些低哑无力。
方秋椒警惕地想起近来牛丽脚趾头肿得不便走动的事,立马支棱起来:“只为道歉?我知道了。你管好你妈,我不会主动乱来。”
田庄看着她,露出一抹苦笑:“我不是来追究你的,真来道歉的。”
“真的?”
“再真不过。”田庄心想,他要是早知道母亲会做出那样的事,只怕早就拦了。可惜他这几年心智成长,却总离家,错估了母亲性情。
田庄知道,现在他跟方秋椒距离的这短短三五米,他再跨不过去了。
转念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田庄只是笑了下:“那天你们家来的时候带了东西,忘了回,顺手给你。”
田庄抬起手,手里是三个油纸包。
“成。”
自家的东西,当然要拿回去。方秋椒上前接了,然后利落走人。
她个高腿长,背素来挺得很直,很快消失于竹林。在田庄眼中,又像是融进了这片竹林。
田庄叹口气,转身绕路回家。
回到家,只见牛丽跟那个城里姑娘岑佩佩说得开心。方倩秀竟也来了,明明他出去的时候还不在。
田庄皱着眉:“妈,你别把有的没的人都招回家里。”
牛丽只道:“哪有什么有的没的,你要是嫌弃你妈,就直说!”
田庄面上怒气更重。他就不懂了,他妈怎么那么喜欢方倩秀?
岑佩佩看看方倩秀,对着田庄灿烂一笑:“庄哥,你别生气,生气容易老。”
然后她又看向牛丽:“伯母是讲理的人,你们母子之间有矛盾或者心结,说开就好了。一直不说,因为外人而赌气,可不划算。”
岑佩佩穿得精致,皮肤也格外白嫩。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像个瓷娃娃似的。
她顶着一张瓷娃娃般的脸,说话间便现了几分娇养出来的天真之气,叫人不忍打断或是反驳她。
牛丽面色好看许多,田庄的怒气也消了三分。
唯独方倩秀心里堵得厉害。
她就不懂了,怎么她干啥啥不顺!
刚自伤八百,赶走了方秋椒,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城里来的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方小博:我考虑不要椒椒这样的妹妹了,因为我脑子好像没有小叔好使。QAQ横姿:椒椒哪样的?
方小博:好看!
第25章 国营饭店
方倩秀看不惯岑佩佩,说话便也阴阳怪气起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好不热闹。
还是牛丽看着田庄的脸,觉出不对,说累了,想要休息,开口让田庄送二女离开,热闹才消停。
方倩秀家就在本村,几步路的事。她先一步自己回家,竟是乖得叫人意外。
田庄得送一下岑佩佩和骆菡梅,毕竟她们二人远道而来,还送了谢礼,应有的礼数要尽到。
骆菡梅知趣地往前走出很远,贴心地给岑佩佩留出空间。
岑佩佩这才得了机会,开玩笑般道:“庄哥,我回头再来找你啊。”
田庄反问:“找我干嘛?”颇有些不解风情。
岑佩佩停下步子,抬头看着身侧男人英武的面孔:“我想找你啊,难道你不想我来找你?”
小姑娘的目光直接又纯粹,可惜田庄此刻实在没那个心思,但他也不是那种能够完全不顾人脸面的狠心人。
于是田庄自嘲道:“我家又不好玩,我这人也无趣,腿还断了。为什么想不开找我?你在你的城里好好玩,不好吗?”
岑佩佩瘪了下嘴:“是我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我哪里不够好,惹你厌烦了?你那么不想我来。”
“再说了,城里又没有你。”岑佩佩红着脸,说出撩人的话,接着心机地不等田庄回应,便转换话题,“你小心着点那个方倩秀。”
方倩秀觉得岑佩佩古怪,岑佩佩也认为方倩秀不对劲。
她今日来的日子,田庄和方秋椒应该还没开始相亲才是,得往后拖两天。可她今天过来后,却得知相亲已经结束,只是不欢而散。
田庄母亲牛丽身边的方倩秀,便是那个变数。看方倩秀对田庄的上心程度,岑佩佩猜是不是方倩秀跟她一样,也有段神奇的经历!要知道,原剧情中方倩秀可是一心想嫁去城里的。
田庄苦笑一声:“你都感觉出来她不是个好人了,可我妈好像死心眼一样喜欢她。”
母亲不能像仇人一样对待,母亲是生命的馈赠者,为了生养孩子吃了无数的苦头。田庄知孝,也就拿牛丽没什么办法。
岑佩佩看着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贝齿:“你找个更好的呗。”
话落,岑佩佩已经骑上车,揣着她一颗砰砰作乱的心,风一般骑远。
田庄愕然留在原地,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是个办法,但也是个办法。
送了几步,田庄往回走。
这回被杀了个回马枪的方倩秀蹲个正着。
方倩秀哭得楚楚可怜,眼眶红通通的,宛如一只红眼兔子。
“对不起,是我错了……”她软声道歉,还时而啜泣。那令人怜惜的模样,一般男人见了都得把持不住,立马心软原谅。
田庄铁石心肠:“你对不起的又不是我,找我哭什么?”
讲老实话,方秋椒如果在现场,听了只会说不。
方倩秀的道歉也不会真心实意,就算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如补贴一点东西呢。
方秋椒回家放了油纸包,才知道田庄多给了包栗子糕。
她们这儿的栗子糕与别处不同,是用小毛栗做的,又叫小栗子糕,味道更为清甜,口感也更细腻。方秋椒小时候就很喜欢去山上找小毛栗当零嘴儿。
见着栗子糕,尚玉华倒是叹息了声:“可惜他一腔心思,被他娘折腾得丁点希望都没了。”
方夏冷冷地道:“他本来就没希望。”
他可不同意妹妹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
粗看还好,是个有担当的,但出现意外状况,对方才显出致命弱点来。比如牛丽不喜方秋椒,田庄就毫无办法,哪怕只是吓唬吓唬田伟成和牛丽都很难做到。
“没血性。”方夏教育方小博,“小博,你以后可不能像田庄一样。”
方小博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娘好啊!”
方小博嘿嘿笑着望向尚玉华,见尚玉华笑了,又骄傲地看向奶奶柴英秀:“我奶奶也好!我们家都是好人,才不会欺负人呢。”
翌日一早,方田村七人的队伍扩大,变成了十一人。
大家伙也不是笨人,看昨日所有人东西都很好卖,就知道现在正是卖东西的好时机。一旦错过,时机可就再难重来。
眼看别人都不怕,人这么多,于是胆大的人就加入了队伍。总不会……把这么多人都抓了吧?!这里头还有大队长的侄子呢。
方秋椒依然担着很多东西,幸好力气大才没累着。
这回到了半路,方九还帮着砍了一担柴,免得方秋椒的炭不够。炭烧着是好,烟灰都少,火力上来得又快,但奈何不禁烧。
一到地方,就见昨日垒起的灶旁边围了不少人,个个目露期待。
“姑娘,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等好一会了!”
“太好了,终于来了!我肯定是前几个,我要多买点,昨天全家抢,我根本没吃到多少。”
“我也要多抢点!”
热闹中,方秋椒笑着回:“对不住,家里离城里远。回头再过来也大概就是这个点,以后大家不用太早来,免得浪费时间。”
方秋椒一边说着话,手上飞快地忙活起来。
心急的人看着她忙,抢着去附近人家买了热水来开锅,让准备过程又快了些。
很快,锅里卤水的香气弥散开来。
赵老抠今天聪明地跑了很远,他心想:只要他跑得够远,就闻不到香气。
但他万万想不到,吃东西的人会从他这里过路!
赵老抠:……他太难了。
同一时间,湖市国营大饭店。
饭店里的大师傅熊雄正在给自己人开小灶。
国营饭店上午十点开店,上午这会儿饭店里做事的无论是小工、还是端盘子跑堂的,或者收钱算账的,都能吃上熊雄做的香喷喷的早饭。
今早儿蒸的是小笼包,熊雄把蒸锅揭开,肉馅料鲜香和包子柔软面皮混合的食物香气便散开。
“师父手艺还是顶呱呱!我是怎么都学不到这种程度,馅料的香也有,包子皮的香也有。”熊雄的小工徒弟一边吸着香气,一边由衷地称赞自己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