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着那些秦楼楚馆,许愿忽然发现,有一座看起来很大的青楼,其二楼和三楼阳台面对大街,此刻阳台上站着不少楼里的人,竟都是男人。远远的就能看见那些男人如弱柳扶风,都是走得柔弱小白脸的路子。
许愿不禁喃喃:“那个是小倌馆吗?站那么多男人。”
祝飞虹顺着许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笑道:“没错,那个是南风馆,说是浔阳最大的小倌馆。据说里头美男如云,好多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还有南风馆的老鸨叫柳惠笺,美色逼人,当然我没见过本人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罢,又道:“许愿妹妹你该不会是有兴趣想去看看吧!可别,你现在是半个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瞒着你相公去看美男。”
“什么鬼。”许愿没好气的嘟囔一句。柳惠笺嘛,这人她可知道,不就是她好几次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美男吗?她还在浔阳王府看见过兰慈县主请他陪聊。
那个美男确实美,许愿承认,但她对柳惠笺感观可一点都不好。上次在街上相遇,柳惠笺还邀请她去南风馆玩耍。玩耍个头!邀请未婚女子去小倌馆玩,有毛病吧。
“没兴趣没兴趣。”许愿回道,“我不喜欢那种男生女相的男人,总觉得看着别扭。”
“也是,你只喜欢浔阳王这种。”祝飞虹故意调侃的笑说。
此刻,南风馆的三楼,一间房间里。
柳惠笺半卧在小榻上,身下的青色羊羔毛毯子细密的贴着衣衫。他打着一柄素面团扇,轻轻摇着,听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柳惠笺扶着小榻起身,以团扇遮住半张脸,行走至进来人的面前,躬身施了个礼:“原来是王爷驾到,不知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先恭喜王爷即将大婚,洞房花烛可是人生的大喜事呢。”
第26章 齐誉韬哄许愿,一个闷棍……
来人是齐誉韬。
他穿着玄色的圆领袍, 头戴玉冠,所有头发被一丝不苟的簪在发冠里。
南风馆是风月之地,柳惠笺本人的房间更是装点得如江南烟罗般, 柔软奢靡,四下尽是红粉珠翠, 挂着颜色温柔的层层纱幕和紫红水珠子的帘子,便显得踏入这里的齐誉韬那一身冷硬气场极为鲜明, 好似在靡靡之地硬生生划开一道锋利的剑影。
齐誉韬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 放在面前桌子上, 朝柳惠笺的方向一推,不置一词。
柳惠笺疑惑的看看齐誉韬, 眼波一荡,他放下扇子拿起盒子打开, 见盒中是一小团银色细线。
柳惠笺含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这是……”
“你可认得?”齐誉韬面无表情问。
柳惠笺无声一笑, 将细线取出来, 轻轻提在手指间抬起, 逆着光仔细观察细线。
“这是雪蚕丝制成的,不仅坚韧, 而且耐高温……”柳惠笺眸里蕴起两分狡黠之色, “王爷这是从哪儿得到的宝贝?”
齐誉韬不语。
其实若此刻许愿在这里,就会认出这小段银线正是她用来打架的。
许愿哪知道, 那日她在云螺寺与三个细作厮杀, 后得齐誉韬相救后, 齐誉韬这家伙居然趁她不注意偷偷弄走了她一段细线。
“王爷拿着这东西问在下,看来是抓到什么人的小辫子了呢。唔……在下猜是准王妃?”在片刻的安静后,柳惠笺笑吟吟开口。
“此物出自何处?”齐誉韬声如钟磬稳然。
柳惠笺轻轻笑:“王爷不是已经猜到答案了么?”
齐誉韬不语,睨向柳惠笺的眼神仿佛在说:不要废话, 说。
好吧,柳惠笺认命的笑了笑,道:“这是昙花谷特制的银线。”
昙花谷。
果然。
齐誉韬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关于许愿来历的那个猜测。
果然是她,却也令人意外竟然是她。
昙花谷,是散落在诸国的七座以花为名的山谷之一。这七座山谷,并称“七花谷”。各谷中奇人辈出,更有不少人出身很高,是各国的王公贵族。
与阴阳圣宗不同,阴阳圣宗是擅长洗脑的邪.教,而七花谷存在的初衷是给那些在尘世中活得不如意的人一个隐世的去处。
七花谷中人大多是在俗世中备受欺凌、或是有着坎坷身世的。但当他们在七花谷传承的教诲中长大后,又能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能够直面血淋淋的过往和一切不平。
既然许愿出自昙花谷,便说明她八成也是这样的人。
至于那银线……
昙花谷所修炼的绝技名为“命凝十线”,即是用银线绞杀敌人。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栽在这一招上,宛如是被决定了命运的提线傀儡。
因着这一招过于狠辣,所以昙花谷中人,得来一个教人闻风丧胆的称号。
人们称呼他们为“司命”。
彻底确定这一点,齐誉韬说不上心里是轻松还是有些发沉。
以许愿的身份,显然与他并无仇怨,他也感受不到许愿对他有什么恶意。那她参加选妃,这么卯足了劲儿的要他开口说话,是不是想要接近他身边,怀揣什么目的?
齐誉韬暗暗觉得,若许愿接近他有目的,可能和阴阳圣宗有关吧。他没再想下去,左右许愿不是危险分子,他也不必防着她。
是以齐誉韬换了话题,对柳惠笺道:“西蜀国动作频繁,不能不防,你多盯着。”
这意思就是,让柳惠笺利用开青楼这种人来人往消息流通快的便利,盯着浔阳城内是否有西蜀国安插的细作。如果再有发现可疑人物,便报告给浔阳王府。
柳惠笺闻言柳叶眉一挑:“那在下能获得什么好处?”
齐誉韬冷冷一眼睨向他,明摆着用眼神告诉柳惠笺:你还敢要好处?
“好吧,在下照做就是了。”看明白齐誉韬眼神的柳惠笺,莫可奈何的感叹道,“谁让在下是在王爷的地盘上讨生活呢?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楼里这些沦落风尘的可怜兄弟们考虑啊。寄人篱下看王爷的脸色做事,那是必须要如此的。”
齐誉韬皱皱眉,俨然是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必要再同柳惠笺废话。他拿起盒子放回衣服里,转身离去。
柳惠笺看着齐誉韬玄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层层软如烟罗的粉红纱帐后,他拿起素面团扇,轻轻摇了摇,自言自语道:“昙花谷的小司命,果然如此啊……不过话说回来,怎么觉得这浔阳王话变多了呢?”
柳惠笺哪能想到,他和齐誉韬是说许愿许愿到。齐誉韬刚离开他这里,才下楼走出南风馆,就见街道尽头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许愿跑得飞快,在路上行人之间毫无障碍的穿梭,一边还高呼道:“喂我抓到你了,居然大天白日逛小倌馆!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你喜欢的是男人!”
什么玩意儿?
因许愿喊得太突如其来,齐誉韬基本是刚走出南风馆就被劈头盖脸痛骂一声。许愿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齐誉韬顿感仿佛双耳被许愿的高呼声击穿一般,震得他心脏都跟着一蹦。
还好周围路人们都没见过浔阳王真容,是以他们只是向齐誉韬投来看好戏的目光,不知道这是哪家相公被娘子抓到偷男人了。而在遭到齐誉韬冷厉的视线杀灭后,这些路人又心下一凛,纷纷选择低着头不凑这个热闹了。
许愿很快就扑到齐誉韬跟前,一看见这张生动的小脸,齐誉韬就反射性的头疼。
许愿揪着他的胳膊就吧啦吧啦说起来:“我和飞虹姐姐出来走走,真没想到看到这一幕!齐誉韬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要娶人家过门了还跑来小倌馆寻欢作乐,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显得我很眼瞎啊,我不管我就是不管,你给我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我还就不走了!
齐誉韬脑袋直嗡嗡,莫可奈何的连眉毛都皱成曲折的山峦。周遭仍是有人频频往这儿看,甚至有人在听到“齐誉韬”三个字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堂堂藩王被这么下面子真的窝火,但齐誉韬也明白,许愿会生气无可厚非。换作他,若是抓见自己未婚妻去小倌馆,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齐誉韬再一次憋屈的心忖,自己怎么就摊上这小姑奶奶了。
他唇瓣翕动,仿佛开口对他而言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好在他还是成功出言解释:“找柳惠笺是正事。”
“正事?能有什么正事,你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许愿双手置于下颌下,定定盯着齐誉韬一个劲儿的追问。
齐誉韬看许愿这样也不会善罢甘休,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他拿过许愿一只手,用手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情报。
许愿一愣,齐誉韬又低声说:“别声张。”
许愿噘噘嘴:“知道,人家又不是傻子啦。”
历来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擅长收集消息,这一点许愿还是懂的。她低头看着齐誉韬搁置在她掌心的手指,他手指因常年练剑而有粗糙,纹理间染着沙场的肃杀沧桑,一看就不是享乐人的手。
粗糙的手指缓慢却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的写字,十分认真,也十分井然而刻板。
许愿歪歪头,视线又挪到齐誉韬的脸上,看他写字时候的神情,这人还真是个闷闷的、耐心的硬汉。
小手手心也被齐誉韬的手指弄得发痒,他收回手指后,那种烫意仍然存在,一点一滴渗进许愿的皮肤里,顺着经脉渗进她的心。心尖也感受到这种烫,感受到齐誉韬肯哄人的耐心。
许愿脸上的怒色消散一些,一双明晃晃的眼睛里带着常人所不及的活力感,笑着回道:“好吧,那就信你啦。”说罢忽然瞅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在用八卦的眼神看这边,许愿想也不想,直接喝道:“看什么看!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吗?再看就把你们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对方几人被许愿唬了一跳,赶紧互相拉扯着躲远。
而这时,头顶上又传来一道妩媚戏谑的男声:
“这不是许愿小姐吗?怎么来这儿了,是想来我们南风馆玩吗?要是无聊的话就进来坐坐吧,楼里的大小兄弟们都盼着像小姐这样活泼可爱的客人上门呢。”
许愿一仰头,就瞅到南风馆的三楼,柳惠笺站在正对大街的阳台上。他慵懒的靠着阳台栏杆,手中拿着一柄素面团扇,半遮容颜,只露出一对勾魂摄魄的眼睛。从许愿的角度看,虽看不清他双眼模样,却看得出这人极是优雅美丽,貌若妇人好女,就是说出来的话让许愿不爽。
许愿指着他就怼:“你让我上门就上门啊!那么多客人你不拉,非要喊我一个要出嫁的姑娘,这样做生意,真是有病!”
柳惠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笑两声,转身掀开阳台入口的帘子,回房去了。
齐誉韬眼神含着厉色往柳惠笺的背影剐了一眼,柳惠笺只觉得背后像是有冷风袭来,不由走快了些。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祝飞虹立在长街尽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许愿和齐誉韬。
许愿对着南风馆大门哼了一声,接着便抱肘摇着小小的身子,嘟着嘴道:“齐誉韬,总之人家就是生气了。”
齐誉韬十分无奈,若换作从前,有女人和他说自己生气了,他只会冷着脸走开,除非那个女人是兰慈县主。哪怕是从前的许愿,若这么同他说话,他一样不会理会。
但如今许愿是姐姐给他定的王妃,再过几日他就要把人娶进门来。未婚妻说生气了,他自是不能直接冷脸走人。这个未婚妻他无语归无语,人家却是光明正大走选妃脱颖而出的赢家。他既然默认了兰慈县主弄的公开选妃,跪着也得接受选妃结果和这个小王妃。
于是齐誉韬闷着脸四下看了看,有了想法。他走向街道边一个小摊贩那里,递上钱,从小摊贩处拿过一支糖葫芦,回到许愿身边,把糖葫芦递给许愿。
许愿脸色漾起波澜,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这闷棍,靠个糖葫芦就想哄人?
齐誉韬沉默须臾,拿起许愿的左手,把糖葫芦签子放进许愿左手里,帮助她拿住。然后他又转身走向街道边另一个小摊贩那里,递上钱,从另一个小摊贩那里买来一个烤红薯。
红薯被纸包着,有点烫。齐誉韬将红薯拿在自己手里片刻,待红薯透过纸张的温度不那么烫手后,他又拿起许愿的右手,把烤红薯放进她右手里。
齐誉韬的逻辑是,如果糖葫芦是给小孩子吃的,那烤红薯总归是大人能吃吧。
许愿没说话,一双倩然如珠的眼睛却转动两下,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后她眉眼一弯,嘻嘻哈哈笑出来,眼神也呈现出两分温柔,说道:“你还挺有意思的呢,齐誉韬,其实你真的可以多说说话啊,总这么闷着你自己不难受吗?”
第27章 嫁妆+齐誉韬要是骂我,……
齐誉韬在听见“难受”两个字时, 眸底微漾,乍看之下表情不变,实则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悲哀之色闪现。
许愿在接触到这抹悲哀之色时, 心下一揪,她觉得自己是没看错的, 不由狐疑。可待她想要再说话时,远方突然传过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王爷!那就是王爷吗?”
远方一阵马蹄声传来, 喊话的人骑在马背上, 当街驰骋, 正向着齐誉韬而来。而那人的身侧还有好几个穿戴一致的人,也都骑着马, 看起来是这人的随扈。
除此之外,司鹄也和他们在一起。司鹄骑在马上, 与那喊话之人并行。显然是那喊话之人有事找齐誉韬, 可能是去了浔阳王府, 见齐誉韬不在, 便请司鹄带他们出来去街上找人。
齐誉韬举目望去,一眼就认出这些人的装扮, 是从京城皇宫来的。
这些人正是大尧的御奉官, 为传递皇帝的谕令而来。他们策马到齐誉韬近处,周遭百姓们纷纷避让, 都懂规矩的低下头, 不直视御奉官的容颜。
为首的男人正是御奉官之首, 他手持一张宝册,欣慰道:“总算找到王爷了,您真是让下官们一通好找,还要多谢司鹄将军引路。”说罢就轻咳一声, 展开手中宝册,高声道:“浔阳王接旨——!”
御奉官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传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齐誉韬当即跪下接旨,因他跪下,周遭百姓们便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圈。
许愿四下看着这些跪下去的人,想了想也跟着跪下。御奉官还奇怪这女子怎么跪在浔阳王身边,这什么人。他接着宣读起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