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今上新提拔了一位按察使,将赴浔阳及周边巡按,纠察地方廉政。除齐誉韬外,周遭几个郡县的太守也都接到谕令。
许愿起初还有点担心别是什么恶心人的谕令,比如忽然给齐誉韬赐婚什么的,在听完这谕令后,一阵轻松。管他来的按察使是谁,浔阳被齐誉韬治理得这么好,就是吹毛求疵的按察使也挑不出错处的!
御奉官们传完谕令就告辞离去,司鹄翻身下马,过来给齐誉韬行礼问好,想了想又笑盈盈向许愿拱手:“许姑娘……王妃。”
“嗯,你好你好。”许愿活泼回道。
司鹄对齐誉韬和许愿在街上碰到一起这事挺诧异的,不过看许愿左手拿糖葫芦,右手拿烤红薯,似乎爷和她相处得还行?
对上齐誉韬依旧沉冷的像是石碑的脸,司鹄道:“爷,既然有按察使不日即将抵达浔阳,咱们得回去准备准备。最近要准备的事有点多,这不还有您的婚礼么?还是紧锣密鼓点儿的好。”
齐誉韬颔首,唇瓣动了动,目光落在许愿脸上。司鹄赶紧尽职的把齐誉韬想表达的意思翻译给许愿:“王妃,属下和爷就先回府去了,争取早点儿把各种事搞利索。”
许愿自是理解的,她点点头:“好啊,那你们回去吧,我也和飞虹姐姐继续转转。”说罢又瞪着齐誉韬加上一句:“以后不许再背着我去南风馆!啊对了,不光是南风馆,就是东风馆西风馆北风馆哪个风馆都不行,去花楼更不行!”
这句话说得齐誉韬甚是憋屈,都说了他找柳惠笺是正事,还有他什么时候去过花楼?还没娶她进门,就被这么管着,齐誉韬有苦说不出,心中挣扎半晌终究还是妥协了,他点了下头。
待许愿目送齐誉韬上马离去,祝飞虹无声走到许愿身边,如看完一场戏般调侃道:“许愿妹妹还没过门就管上浔阳王了,也就你能这么厉害。”
许愿振振有词道:“他现在是我未婚夫啊,我管他不是很正常吗?男人不听未婚妻的话就该打断他的腿。”
祝飞虹窃笑着呼道:“不是吧,许愿妹妹你也太暴力了!”
“我还就暴力了怎么样?”许愿嘟嘴喃喃,然后将右手的烤红薯递给祝飞虹,“飞虹姐姐吃红薯吧,我吃糖葫芦就好了。”
祝飞虹笑得合不拢嘴,恭敬不如从命的接过许愿给的烤红薯,一口一口吃起来。
两个人又在街上逛了一阵,基本尽兴,也吃得饱饱,便一道回去。
许愿拉着祝飞虹的手,两人走进她们的住地所在的巷子,却不期瞧见,她们的院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载人的马车,一辆载物的马车。而县主派人帮忙许愿的几个老婢,正在院门口同两个访客说话。
许愿定睛一看,那两个访客,不就是许太守和许夫人吗?
心里先是有些诧异,旋即就意识到,她要嫁人,她的三叔三婶不可能无动于衷。
许愿扪心自问,虽然对找到亲人有些感慨,但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和师父师兄他们生活在一起,与师父之间亲如母女,两个师兄更是将她当作宝贝妹妹对待。这般一对比,许太守和许夫人更像是刚插.进她人生的过客,她确实觉得陌生不亲近。
不过许愿仍是和颜悦色走过去迎接她的三叔三婶。
“愿儿你终于回来了……”许太守远远看见许愿,长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笑意,他携着许夫人过来会合许愿。
县主派来的那几位常驻于此的老婢,也纷纷向许愿行礼。
许愿朝她们点点头示意不必多礼,又道:“三叔三婶进来说话吧!”
许夫人连忙殷勤的指向带来的那一车礼物,说道:“愿儿,恭喜你要当浔阳王妃了。老爷和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但是嫁妆这块不能缺,我们许家的姑娘都是长辈眼里的宝贝,一定要风风光光出嫁……”又说:“这一车礼物你先收着,回头老爷和我会再为你送来更多的嫁妆,一定会帮你把门面撑起来的。”
许愿笑吟吟福了福身:“谢谢三叔三婶!我和县主那边其实说好了,她不在意嫁妆,我也不在意聘礼。县主还说要是我没钱,嫁妆王府出都可以!”
“说是这么说,但到底女子厚嫁去夫家,能立得稳些。”许太守语重心长道。
许夫人看了眼许太守,接收到丈夫的眼色后,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许愿的手,关切道:“愿儿,你三叔他说得对。浔阳王位高权重,你一下子入了高门本来就没有根基,要是再没有嫁妆充排面,若是日后浔阳王一个不高兴就拿你出气,你也只能受委屈啊。历来女子高嫁都不易的,如果嫁妆丰厚、又有娘家撑腰,后面的路才好走些。你往后日子还那么长,老爷和我不能不为你担心啊。”
“你三婶说得是,愿儿。”许太守接着道,“我和你三婶想着,这两天接你回彭泽,从我的太守府出嫁。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守,但总是能成为你的依靠。大哥大嫂不在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就算不能尽父亲的责任,也该以娘家之名做你的依靠,我想,大哥大嫂和二哥在九泉之下也希望看到如此……”
听许太守说起爹娘和二叔,许愿心里酸了一下,有种遥久的悲哀一点一滴浸入心口。她摇摇头说道:“谢谢三叔和三婶为我考虑,但是浔阳王才不是那样的人啊,不可能生气了拿我出气!他那么闷,我看就只能自己憋着生气。啊对了,先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不打算从彭泽太守府出嫁,从这里出嫁就可以了。”
许太守讶异道:“这是为何?哪有女子出嫁不从娘家的?”
许愿倩然笑道:“我这些年都是被师父养大的,上面还有两个师兄,他们就是我的娘家啊,我又不是没有娘家。前两天我已经给我师父写信了,让她过来送我出嫁,算时间师父这两天就会到的!”
“这……”许夫人握着许愿的那双手有些僵,她真没想到许愿突然蹦出个师父出来,连师兄也有了。再一想,许愿这些年平平安安的长大,还出手阔绰,难道她的金钱来源都是那位师父么?
许愿又说:“我师父算是我的养母,她送我出嫁很合适啊。三叔和三婶当天也一起过来热闹吧,人多了才更有意思啊!”
许夫人本来还想说师父再亲也不姓许,谁想许愿来个“养母”二字,无形中就把许夫人堵得说不上话。养娘也是娘,有养母在,她和老爷身为叔婶还真没理由排在前头。
“我和你三婶当然会来了,你出嫁我们岂能不送。”许太守仍在试图说服许愿,“可是愿儿,你的师父和师兄他们,家门实力如何?是世家还是为官者?亦或是名流富甲?”
“都不是!”许愿眉眼弯弯,自豪的说,“不过这些不重要啦,反正我师父和师兄都是不好惹的,齐誉韬要是真哪天不闷棍了要吧啦吧啦骂我,我就找我师父一起打断他的腿!”
这下连许太守也被噎住了,一时说不上话,唯有叹道:“愿儿,入了高门大户要守规矩,不能这么和王爷说话。”
“我就是这样说话啊,齐誉韬已经习惯了,他能把我怎么样。”许愿振振有词反以为荣,“我要不是这样,齐誉韬那天也不会吧啦吧啦说够十句话啦。”
“这……”许夫人连连咋舌,心下忽然觉得自己女儿输得也不冤。虽然她为此在心中有些恼许愿,可谁能猜到许愿的不走寻常路竟是浔阳王的克星?
那几个王府过来的老婢看着许愿这样,均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她们一开始也觉得这小王妃忒没规矩、乌烟瘴气的,但想想王爷那种闷棍法宛如得了心病,目前也就许愿能治,这不就够了么?说不定王爷成婚后每天生闷气,气着气着就爆发,再也不当闷棍了,这也是有可能的啊。
许太守此来势在必行,自是不肯放弃。他想了想,打算搬出已故的大哥大嫂,打感情牌,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果大哥大嫂还在的话,定是希望你能从许家出嫁的。这些年我总会想起儿时的事,我们三个兄弟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大哥二哥对我都非常照顾,我从小最敬佩的人也是大哥。他们很想看到你走出许家大门,风光出嫁吧,可惜……”
许愿心里又是一酸,她还没说话,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
“没什么可惜的,师长如母,我替许家二老送子祈出嫁,两位不必太过担心她。”
一听这声音,就见许愿顿时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她猛地扭头向来人看去,眼中光华闪烁,熠熠生辉,因着喜悦连朱唇也张大,仿佛下一刻就要长呼一声:哇——
她兴奋的原地蹦起来,呼声染得整个街巷都成喜悦颜色:
“师父!”
许太守和许夫人都愣住,哪想到许愿刚刚还说她师父快到了,这还就真到了,且到的时间卡得这么准。
许太守心中暗暗烦郁,他看向来人,是个中年女子。
只见这人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摆很长,行走间旖旎在地,于她脚下铺开荷叶般的纹型,让人想到平湖秋月的典雅舒畅。她该已是有四十多岁,却遮掩不住绝代容颜,直让人屏息。
她面含熹微晓色,宁静柔和,边走过来边和颜悦色道:“子祈。”
“师父!”许愿拔腿就朝院门口跑去。
随这美貌女子同来的还有一位青年,看起来已至弱冠,约摸比浔阳王小上一点,穿一袭缃色长衫随风翩翩舞动,头上的发带亦轻摆,发带上的琉璃纹如粼粼湖面的波纹。明明年纪不大,却生得丰神俊逸。
一时间这小巷子都因他和中年女子的出现而显得光辉耀眼起来。
许愿见到这人时反应更是激烈而夸张。
“子谦师兄!”她本就尖细的喊声显得更是无比有张力,许愿瞬间和兔子一样蹦过去,差点没飞起来,朝着子谦扑上去,“子谦师兄,子谦师兄!”
许是许愿过于热情,子谦本还一脸笑嘻嘻的进门,一见许愿像个冲天爆竹般向自己扎过来,他干脆较上揩油般往旁边一闪,和许愿擦身而过。
许愿扑了个空,顿时气恼的指着子谦就骂:“容子谦你什么意思,你跑到浔阳不就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要躲!我是你师妹,你凭什么不让我抱!你说啊,你说啊说啊说啊!”
子谦无语扶额,头顶似有乌鸦飞过。他是上辈子欠了子祈债吗?摊上这么一个黏人还一点就燃的师妹。
许愿还没骂够呢,还要再说,这时却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子谦衣服里爬出来。
那毛茸茸的东西正是子谦豢养的一只雪貂,乳白色的皮毛,特别通人性,名叫“闪闪”,许愿一直很喜欢它。
闪闪爬出子谦的衣服后,开心的扑向了许愿,飞扑的过程中,还挥挥爪子仿佛在打招呼。
“呀,闪闪!”许愿的脸色顿时变成大晴天,她接下闪闪,开心的跟闪闪打闹去了,竟是将子谦给抛诸脑后。一边和闪闪互动,一边还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我好喜欢你呀闪闪!”
见此,子谦无奈的耸耸肩。好吧,多谢闪闪拔刀相助了。
许太守和许夫人看到现在,许夫人尚还有些不知所措,许太守却已恢复镇定。他主动上前去同许愿的师父和师兄问好,言语中尽是对这个侄女的关心。
因着不知这师徒两人的来路到底是否是富贵人家,许太守很谨慎,字字言语试探。中年女子却是态度和蔼,滴水不漏,与许太守这样的为官者说话毫无谦卑之气,十分从容平和,甚至比许夫人这种官太太要有气场的多。一时间许太守心里也纳闷,根本摸不清许愿这位师父到底是什么来路,只觉不能低估。
而中年女子并不谈自己的来路,只报了姓名:“我叫段瑶,是子祈的师父,她从五岁起就来到我身边,是我一手带大的。”
许太守很想和段瑶交涉,能不能让许愿去彭泽,从太守府出嫁。但这段瑶态度虽温和,立场却十分坚定,只说让许愿从这里出嫁就好,不必折腾去彭泽。
而当许太守谈及许愿的嫁妆,段瑶笑着说:“我在来之前也为她备好嫁妆,不日就会有人送到。您作为子祈的三叔,对她有心,我替她谢谢您。我们两家把嫁妆加在一起都给子祈,如此应是不错吧。”
那厢许愿已经满眼都是雪貂闪闪,根本不管这边段瑶和许太守夫妻说什么了。闪闪通人性,在许愿怀里蹭来蹭去,还举着爪子拍她。许愿同闪闪说话,闪闪嗷嗷叫,像是能听懂许愿说话。这一人一雪貂还离奇的对话起来。
“闪闪你是不是几天没刷毛了?尾巴脏死了,一会儿我给你刷毛!”
“嗷?嗷嗷。”好的哦!
“啊这位是飞虹姐姐,你见过她的吧,来和飞虹姐姐问好!”许愿抱起闪闪,将闪闪冲向祝飞虹的方向。
“嗷嗷!”你好你好!闪闪向祝飞虹热情的挥动爪子,然后又一个闪电飞窜,转移到祝飞虹怀里。
祝飞虹赶紧摸了闪闪一把,皮毛光滑亮丽,手感极好,祝飞虹和许愿两个喜爱的同闪闪继续互动。
而那边,许太守夫妻和段瑶的谈话也结束了。
因段瑶气场难以捉摸,既似闲云野鹤,又带着点高位之人的气质,许太守总觉得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再加之人家确实是许愿的养母,许愿也当她是娘家人,许太守再坚持也没什么用,只能放弃。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等许愿出嫁那天,许太守夫妻也作为娘家成员,过来这宅子为许愿送嫁。而许家备下的嫁妆,段瑶代替许愿全部收下,并会将嫁妆单子呈递给浔阳王府。
许太守想着虽然没能让许愿从本家嫁出去,但他参与了送嫁和嫁妆的筹备,且有礼单为证,浔阳王看在眼里,想必也会认可他这个叔叔。以后他想从浔阳王府谋利,也不是师出无名。
如此,许太守留下那一车送给许愿的礼物,带着许夫人回家去,还承诺给许愿说过两天还会送嫁妆过来。
第28章 她保证嫁过去后不欺负齐……
许太守夫妻走后, 这里就只剩下最亲的亲朋好友,很温馨喜悦的氛围。
许愿把闪闪从祝飞虹身上抱过来,放到自己脖子上挂着, 一面拉着段瑶和子谦进屋说话。
闪闪素来喜欢挂在子谦脖子上当围脖,是以到了许愿脖子上也特别驾轻就熟。
师徒三人和祝飞虹一起进屋, 围着桌子坐下。县主派来的几名老婢则很识趣的去后院待着,不打扰这一家人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