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自是不知道齐誉韬在想什么,只是她能感受到,齐誉韬没有很用力的捏她手,大概是怕用力猛了会伤到她。而接下来,他把她带到轿子上,一整个过程中也透露出谨慎和小心,丝毫没让许愿觉得哪里没照顾周全。
等她在轿子里坐下,喜帕下那张红润润的嘴唇高高勾起。
齐誉韬再度上马,领着接亲队伍回王府去。段瑶则带人在巷子里相送,直到送到巷子口才停下,一起目送许愿远离。
祝飞虹抱着她的紫色剑鞘的剑,眼中像是有星辰在闪动,唇畔笑容停不住:“一转眼许愿妹妹就嫁人了,速度真快,我看许愿妹妹定能过得好!”
“是啊,子祈虽然总没心没肺,却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她执着起来比谁都执着,无畏无惧,也比谁都能拼。”段瑶的目光还随着远去的花轿,喃喃道,“子祈,既是你的选择,往后好好过日子……”
***
今日浔阳王娶妃,如此大事,浔阳百姓们凡是听见奏乐声鞭炮声的,全都跑到街上看热闹。
满城之人皆若狂,不多久就尽是空巷。许愿坐在轿子里,偷偷扒开喜帕,透过窗帘朝外看。哇,好多好多人,人山人海真热闹!
约摸两刻钟后,他们到达浔阳王府。
齐誉韬翻身下马,来到轿子前,踢了轿门。
许愿赶紧戴好喜帕,飞快把手伸出轿子递给齐誉韬。
看着这一截白嫩嫩的小手电光火石般就出来了,齐誉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握住许愿的手,稳稳的将她从轿子上带下来。
喜婆早就带人在旁边准备好了绑着大红花的红绸,她带人把红绸的两端分别递给齐誉韬和许愿,然后掐起嗓子卯足了劲儿开始喊两人进府。
按照礼仪,新娘子过门要跨马鞍、跨火盆、跨一堆东西。新郎是不能帮新娘的,新娘要在婢女们或者新郎家人的搀扶下,完成这些。
齐誉韬看向许愿,看她这么娇小,也不知道那马鞍火盆她能不能跨过去。先前府里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被齐誉韬瞧见了,便嘱咐下人选择最小号的马鞍和火盆。
眼下,许愿到了火盆前。齐誉韬本想着她要是觉得嫁衣太拖沓,不好跨火盆,他便帮忙,总不能让小姑娘烫着。谁想婢女们连那句“请王妃跨火盆”还没说完,许愿就轻轻一跃,直接从火盆上潇洒的“飞”过去了。
所有人:“……”
小王妃真是好身手。
司鹄和齐誉韬的手下将士们则笑成一片,还真没见过哪家新娘是这种风格的。所以小王妃和他们王爷之间,根本是一物降一物嘛。
后面的跨马鞍,还有跨一堆东西,许愿都毫不费力,一路走来如履平地,看得众人是又咋舌又欢呼不已。
很快,许愿和齐誉韬就到了正堂。
因齐誉韬亲民,今日大婚,浔阳的百姓们也是可以过来吃喝的。王府在前院摆了二十桌散席,招待前来恭贺齐誉韬新婚的百姓们。哪怕是城里的乞丐、伶人、戏子,下九流的人,只要把自己拾掇干净,都是可以过来蹭上几口的。
而过了前院至正堂,则宴请的是齐誉韬手下的将士、官吏们,还有浔阳的纳税大户,清贵的书香名士等。这些人有文有武有商,十分热闹。当许愿和齐誉韬进正堂时,所有人都鼓掌如雷动。
兰慈县主今日尤为高兴,她这没救的弟弟终于终于娶上王妃,她也终于能向齐家的列祖列宗交待了。
县主甚至巴不得许愿今晚就怀孕,一年抱一,三年抱俩。
随着司仪念出祝福的辞句,全场也暂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齐誉韬和许愿身上。
司仪喊道:“一拜天地!”
齐誉韬和许愿各自握着红绸的两端,行拜天地礼。
“二拜高堂!”
两人拜过坐在上首的兰慈县主,长姐如母,齐誉韬五岁便失去爹娘,是长他十岁的姐姐一手将他拉扯大的。
兰慈县主看着身穿红衣的两人向自己鞠躬,眼眶顿时就红了,忙拿起帕子擦眼泪,啜泣不已。
“夫妻对拜!”
许愿好似一直在等这句,一听到这句,赶紧拜得特别快,导致低头时,头上的簪子步摇全怼在齐誉韬胸口,可把齐誉韬好生扎了一遍。
周遭一派哄笑,齐誉韬默默向许愿鞠躬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这句话落下,两名婢女过来接许愿。她们搀扶着许愿,将她带去齐誉韬的院子。
许愿就这么两眼一摸瞎跟着婢女们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地方。
婢女送许愿进房间,扶她在火锅床上坐下。
许愿看不见房间陈设,却很明显闻到屋中就食物的味道,香喷喷的。也就是在这时,她意识到自己饿了,不由摸了一下肚子。
婢女将许愿的动作看在眼里,恭敬而善意道:“王妃,王爷交代我们了,说您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要不要我们扶您去桌子边?”
“啊?可以吃东西吗?真的吗?太好了!”许愿直接掀了喜帕,提着裙子自己冲到桌子处,口中念着,“齐誉韬真好!”
婢女们知道这位小王妃性子特别,倒也不觉得大惊小怪了,她们忙过来桌边,想为许愿布菜。
“不用不用,你们歇着。”许愿快言快语道,接着就拿起筷子,开始吃她喜欢的东西。
她刚吃下一片芙蓉糕时,忽然又嗅到某种熟悉的气味。气味的来源正是一盏酒壶,许愿盯着酒壶看,伸手过去将其拿过来,打开酒壶盖子往里看。
这一开盖子,那股她熟悉的气味更明显了。
婢女适时开口:“王妃,这是马奶酒。因王爷喜欢喝马奶酒,便学习了马奶酒的做法,他说王妃您也喜欢马奶酒的。”
许愿惊喜不已,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喝马奶酒,她都快馋死了。她赶紧伸手去抓杯子,婢女们眼尖,说道:“王妃,我们为您倒酒,您小心别烫着。”
许愿点头如捣蒜,情不自禁说:“齐誉韬也太好了吧!”只是上次在街头她说了一嘴她也喜欢喝马奶酒,齐誉韬此番就考虑到这里了。这闷棍其实是个心思周全细腻的闷棍,多好的闷棍啊。
等等,刚才婢女还说齐誉韬自己学习了马奶酒的做法对吧?许愿高兴坏了,她以后有口福了!
许愿就这么喝起马奶酒来,那熟悉的滋味一入口,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打赢一场胜仗一样,舒服的全身毛孔都要张开似的。
齐誉韬的手艺真好,做的马奶酒和楼兰的几乎原汁原味。
就着马奶酒,吃着点心,许愿很快就不觉得饿了。
她也没吃太多,毕竟待会儿齐誉韬过来,他们还得一起吃饭的。
而没过多久,许愿就听见房间外传来脚步声和司鹄等人的欢呼调笑声。
婢女们忙说:“是王爷回来了,请王妃戴上喜帕,坐在火锅床上。”
“好啊好啊。”许愿以迅雷般的速度就冲回了床边,一坐,顺手就把喜帕搭在脑袋上,“好了!”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站到许愿两侧,怎么觉得这位王妃什么事都能亲力亲为,比她们这些婢女都利索,她们都快没有用武之地了。
第30章 洞房花烛
许愿乖乖坐在火锅床上, 背挺得直直的。
屋外喧闹声很是持续了一阵,似乎是司鹄等齐誉韬的手下想闹洞房,一个劲儿的起哄, 还有给齐誉韬助威的。
然而这个洞房闹得很一言难尽,因为新郎齐誉韬根本不说话, 众将士们完全只能演独角戏。如此起哄半晌后,屋外安静下来, 不断传开脚步声远离的声音。大伙都散了。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一盏茶的时间, 旋即, 房门被推开,齐誉韬一人走进来。
“见过王爷。”房内的婢女整齐划一的向齐誉韬欠身行礼。
喜帕下的许愿眨眨眼, 唇角笑容愉快而狡黠。
齐誉韬见许愿坐得那么乖,好似一团热烈又安静的红色蔷薇, 心中不免微动一下。她不闹的时候, 看起来也是宁静舒心的。
周遭全是红色, 如一片喜庆的红色海洋。红烛摇曳, 灯火通明,窗纸上硕大的一个个囍字非常冲击视野, 还有婢女们嘴角洋溢的笑容……这一切营造出一种梦幻温馨的氛围, 齐誉韬也被这种氛围浸染内心。
他恍然就切身的感受到,他成家了。
举步向许愿走去, 立在许愿身侧的婢女们, 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玉如意, 向齐誉韬躬身递上。
“请王爷为王妃挑开喜帕。”
齐誉韬默然拿起玉如意,面对许愿,将她的喜帕挑下来。
揭开喜帕的瞬间,就像是有一盆璨烈的鲜花骤然开放, 带来惊艳四座的感觉。一张画着精美妆容的活泼小脸,出现在齐誉韬面前,倒映在他眼眸里。
许愿皮肤白,上妆后更像是官窑烧出的细腻白瓷,质地如脂。她五官生得小巧玲珑,鼻梁纤纤挺直,樱唇水润润的像是橘红色的花瓣。素来她一双眼最为灵动,倩然如珠,眨巴着看齐誉韬。
平日里许愿总穿白色,便像是生长在雪地中的婷婷白昙。而眼下这一身热烈精美的红色,则衬得她好似六月里红彤彤的石榴花,烈烈如焚。
灵动、狡黠、可爱、美丽、娇柔,这些词汇此刻全都集合在她身上了。
齐誉韬委实愣了一下,这一瞬,他眼中光芒是凝滞住的。
直到许愿忽然开口,齐誉韬才回神。
“怎么样怎么样,我好不好看?临行前我问我师父了,她说我好看,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是她徒弟才赞美我的啊,所以你来说。齐誉韬你说我好不好看,你说啊说啊说啊!”
齐誉韬是在许愿一开口时就回神的,回神这瞬间宛如从梦中惊醒,有那么一丝恍然。他听完许愿这劈头盖脸一段话,甚是无奈,竟有些想笑了。她果然一开口就是这模样,甭管打扮得多惊艳。
他向着许愿缓缓点了下头。
许愿觉得齐誉韬这个点头动作挺郑重的,所以说他也觉得她好看,没说违心话。她高兴的眉眼弯弯:“好棒!王爷说我好看了!”
她又双目一瞬不瞬盯着齐誉韬,双手抬起置于下颌,一脸欣赏之态,喃喃道:“齐誉韬你也很好看啊,头一次看见你穿红衣服。虽然黑衣服很衬你,但红衣服也不错啊。反正你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的,我是说真的啦!”
“嗯。”齐誉韬回应了一声。
几位婢女见她们的主子开口说话了,不禁交换惊讶和喜悦的眼神。她们几个没有经历选妃现场,平日里见到的只有那个一天下来几乎一言不发的齐誉韬。如今见主子似有“好转”的迹象,大家都乐见其成。
婢女们收回玉如意和喜帕,继续说:“请王爷和王妃用膳。”
齐誉韬便用眼神示意许愿起来吃饭。
许愿却故意不起,一双小腿吊在床下踢来踢去,说道:“你喊我起来我再起来,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
齐誉韬闷着脸,沉默片刻,说道:“起来吃饭。”
婢女们再度交换惊喜的眼色。
许愿昂起头,颐指气使道:“你拉我起来我再起来,坐久了腿都麻了。”
齐誉韬只好将手递给许愿。
许愿得逞一笑,马上把手搭上去,握住齐誉韬的大手。齐誉韬轻轻一使劲,就把许愿带起来了。
他牵着许愿去桌子边坐下。
许愿一坐下就又开始倒马奶酒,她给齐誉韬到了一杯,真诚说道:“谢谢你准备的马奶酒,我真的太喜欢这个味道了。听说是你自己酿制的,齐誉韬你好厉害啊,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我还愁没法总去楼兰国喝马奶酒呢,这下好啦,以后就喝你自制的马奶酒!”
齐誉韬接过许愿递给他的酒杯,道:“嗯。”
许愿噘嘴道:“你除了‘嗯嗯嗯’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齐誉韬稍有停滞,然后闷着脸拿筷子夹起一块粉蒸肉,放进许愿碗里:“多吃菜。”
“这是肉啦。”
“……肉也多吃。”
“真是闷棍。”许愿嘀咕。
许愿虽嘴上说齐誉韬闷,但她确实一直笑着的。她觉得齐誉韬……怎么说呢?比她刚开始见到他时好转一些了,就算平常只说“嗯嗯嗯”或者蹦出三两字,也比初见时不到非说话不可就不说话的状态进步不少。
再看旁边为两人布菜的婢女们,她们都对齐誉韬的进步特别欣喜。许愿也乐观起来,笑盈盈道:“好棒,齐誉韬你刚刚总共说了十三个字,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以后你一定会越来越话多的!”
齐誉韬动作不着痕迹的一僵,并未能教周遭人察觉。他心中动了动,为许愿这句话而感到怔忡和陌生。仿佛有遥远过往的灰黑色残影掠上心口,齐誉韬这一刻不禁去想,他以后真的能越来越话多吗?
他忽而挽起自嘲的一点苦笑,淡淡的转瞬即逝,没让许愿她们察觉。
她要是知道,他的闷棍背后所背负的是什么,可还能说出这般乐观理想的话?
齐誉韬没有再想下去,他只应了声:“嗯。”便接着给许愿夹菜。
齐誉韬很好的秉承了适才说的,“多吃菜,肉也多吃”,给许愿夹菜又夹肉,在许愿的碗里堆成一座小小的塔。
许愿忍不住大快朵颐,心里美滋滋,只觉齐誉韬虽话不多,却比那些舌灿莲花只说得好听的人强太多了。
待用膳过,婢女们端着合卺酒上来,说道:“请王爷和王妃饮下合卺酒,百年好合,和和美美。”
齐誉韬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他和许愿各自拿过一杯,把合卺酒喝了。
许愿咽下合卺酒后,露出很是浮夸的表情,哽道:“这酒不就是‘江上泪’吗?”
“嗯。”齐誉韬应道。
一个婢女补充道:“王妃,江上泪是我们浔阳的名酒,有古语说‘曲终人醉,多似浔阳江上泪’。”
“我知道啊。”许愿捂着胸膛上下搓动,像是在消去酒水在她喉咙里留下的余味,“我还知道下一句是‘万里东风,国破山河落照红’。”
她很想说一句“难喝死了”,这酒许愿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毕竟是合卺酒嘛,齐誉韬又不知道她讨厌江上泪,喝了就喝了,寓意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