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合卺酒,婢女们麻利的收拾桌子,将饭菜酒水等等都撤下去。
许愿则蹦蹦跳跳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摘去簪花首饰。
卸掉这些首饰后,整个脑袋都觉得轻松不少。许愿又跑去卸妆洗脸,不亦乐乎。
看她兴致如此高涨,齐誉韬眉头蹙起,忽然就产生一道念头,想着该不会她不知道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吧?
他虽接触的女子极少,却也知晓女子新婚之夜多逃不过紧张羞涩,哪像许愿这样完全跟个没事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待会儿要去出游。
再一想,她是怪胎,行事和思路本来就与旁的女子不同,现在这样仿佛也不奇怪。
齐誉韬边想边去洗脸,他拿掉玉冠和发簪,散去头发,然后回到洞房。
房中的婢女们这会儿已经撤退干净了,她们将桌子收拾得整齐干净,只体贴的留下两杯水。
齐誉韬看看满屋子的红色,和一双明亮燃烧的红烛,面无表情坐到床上,微蹙眉。
不多时许愿也回来了,她相当愉快,满脸遮不住的笑容。看见齐誉韬时,她双眼一亮,提着裙子就跑到床边在他身侧坐下。
“我回来啦!”她兴致勃勃说。
“嗯。”齐誉韬低沉应道。
两人并排坐,许愿探着脑袋笑嘻嘻看齐誉韬。
不知是不是职业缘故,齐誉韬的坐姿总是非常端正井然,背挺得直,双腿微微岔开,既冷酷威严又大刀金马的,好似这里不是洞房而是军帐。而他的个人性情此刻也反映到坐姿上了,他双手齐齐放在两膝膝盖上,相当一丝不苟。
虽身着红袍,披头散发,但齐誉韬仍是不改端肃稳然之态,好似一块磐石。只是他的视线一直往许愿这边瞟,许愿抬手在他胳膊上戳了下,迎上他微微蹙眉的脸孔。
许愿忽然笑出声来,她晃晃手指说:“齐誉韬你好像有点紧张啊!我戳你的时候你都僵了!”
齐誉韬被这话搞得顿时心里一憋,一时间眉头蹙得更紧,唇瓣翕动,憋出几个字:“口无遮拦,不要乱说。”
“哇你说了八个字,好棒!”许愿高兴的说,“我没乱说啊,你明明就是紧张,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齐誉韬眼眸一深,他胸膛起伏几下,在心中说:这是洞房花烛,你认为本王能把你怎么样?
心中这样想,齐誉韬面上还是闷闷的,还顺手把革带扣得紧了一些。
是,他确实有些紧张,毕竟此事于他也是头一遭。但是被许愿这般大剌剌直接说出来,齐誉韬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不受控制的发烫起来。
这小姑娘一天天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被许愿这么一气,齐誉韬又不能不想到三次选妃的惨痛经历。第一次被许愿抬手就是一巴掌,第二次被许愿当众扒裤子,第三次她抄起棍子追着他打。每次对他来说都堪称啼笑皆非乌烟瘴气,到现在还总疑神疑鬼觉得要掉裤子。
而许愿呢?不仅反以为荣开开心心嫁入王府,这会儿了还要出言刺激他一把。
齐誉韬不能不承认,似乎自从卯上许愿以来,他就从没占过上风。如今把她娶过来,放在自己房间里朝夕相对,那他往后是否再也无法翻身?
越想越憋屈。
又瞟了许愿一眼,忽然发现,许愿双颊也开始泛红。齐誉韬眼中一黯,看她的神态,似乎也不是完全不紧张?似也有些羞?
“看看看,看什么看啊?”许愿忽然怼了齐誉韬一句,低下头嘟嘴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齐誉韬没听见。
但看许愿这样子,齐誉韬认为她是心虚了。就说她到底是小姑娘,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到了洞房花烛夜也架得住。
齐誉韬心中蓦地浮现一道念头:摊上这样一个小姑奶奶,平日里打也打不得,训也训不得,只能由着她闹。但自己毕竟是男人,身强体壮,就算白天由着她蹬鼻子上脸,到了晚上关上门她还能敌得过他吗?
这道念头继续在齐誉韬心中延伸,转化成一股对许愿的“报复心”。他堂堂大男人,终于有机会报复这小姑娘一雪前耻了!
许愿见齐誉韬一张砖块脸半天没吱声,她用手指戳他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啊?”
齐誉韬眉峰微曲,一双如同黑色鹅卵石般的双眸,黯光流转睨着许愿,一言不发。然他此刻的神情观来有些让人瘆得慌,就像是一只被压抑太久的豹子,终于走出笼门,眯起眼睛,直起尾巴,一步步接近他的猎物。
齐誉韬本来就自带战场杀伐之气,如今这种气息融合在红红的房间里,被一对红烛的火光修饰着,既如泰山压顶般有震慑力和威胁力,又有种新婚夜男人那暧昧的侵略性。
许愿察觉到齐誉韬看她的眼神变了,她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什么。许愿顿时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往后坐了些,眼含戒备瞪着齐誉韬嗤道:“喂,你想干嘛?”
齐誉韬见许愿居然被唬住,心中竟一派暗爽,她也有今天!
可谁想许愿又一哼,用古怪而带着嘲讽的眼神瞪他一眼,然后倏地朝后一躺,仰倒在床。
她还伸开双手双脚,摆出一幅砧板上之鱼的模样,说道:“来吧!”
齐誉韬:“……”
顿时所有的暗爽都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剩下一捧可怜的死灰。齐誉韬气得额角直抽,她摆出这么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他还怎么下得去手?心中霎时气郁无力。
偏偏许愿躺在那里,那张嘴还在叽里咕噜不停的说:
“其实你想来可以直说的啊,我虽然有些怕,但也不至于当回事。你直说不好吗?多说几句话给人家听听都不行。算了算了反正我躺好了,明天再和你说道!”
“喂你怎么还不来?你看我干什么?看看看,看什么看,你倒是说句话!”
“齐誉韬你干什么呢?再傻闷着我就自己睡了!”
“齐誉韬……啊呀!”
最后许愿如弹珠炮轰的一番话被齐誉韬打断了,她看着猛然扑到她身上的男人,离得那么近。
她双眼瞪大,尔后抬手就去掐齐誉韬的后脖颈,踢着双腿骂道:“齐誉韬你个坏蛋!你是坏蛋啦!”
第31章 齐誉韬耳朵红了,害羞了……
春宵一夜值千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 射落在房间的地上。窗纸上贴着艳红的囍字,阳光落在地上的光影也形成一个个囍字。
齐誉韬正在凝望头顶的纱帐。
他躺在枕头上,身上搭了一角被子。头顶的纱帐被照进来的阳光染上一点金色, 显得更加透明,边角处金光灿灿。
大梦初醒, 昨天发生的一切也都好似一场梦似的,现在想起来仿佛还有些不真实。
他就这么成家了, 而他娶回来的小王妃……这会儿正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小姑娘的头发在他胸口铺开一些, 青丝蜿蜒, 埋入被子里。她双手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什么软乎乎的枕头垫似的, 目前还睡得挺实在,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约是怕吵醒她, 齐誉韬所有动作都不自觉的放轻, 小心翼翼的, 连呼吸时都记得控制下音量和胸膛的起伏幅度。
照进来的阳光有一缕刺到齐誉韬的眼睛, 他眯眼,微微错开目光, 知道今天该是好天气。
他又稍转头, 视线落在许愿脸上。昨晚上被许愿刺激一通的记忆回旋而来,齐誉韬经过这一晚上的“发泄报复”, 已经都消气了, 现在的他很平静。
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的味道不错, 搞得他昨晚到兴头上时,都快找不到北,那感觉甚至能和当年打跑西蜀国时候的兴奋激昂作比较。就是许愿太闹腾、太野、太辣……齐誉韬余光里看到自己半边胳膊上,那里堂而皇之的印着几道抓痕, 而这样的抓痕,别处还有,想必背后更多。
疼倒是不疼,就是一看见便忍不住回忆起什么,心里难免有点羞耻。还有她昨晚使劲扯他裤子,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委实……
齐誉韬就这么心随意动,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也不知都回味了一堆什么,直到趴在他身上的许愿悠悠醒转,开始乱动了。
许愿一乱动,齐誉韬便回过神来,看向她。
许愿醒得快,睁开眼后,惺忪的看看他,也不知道她反应过来什么没有。她抬起手,揉揉眼睛,双眼恢复了清明,宛如一双被清水洗得剔透的黑色鹅卵石。
有那么一丝短暂的安静后,许愿忽然就握拳捶了齐誉韬一下,嗤道:“齐誉韬你个坏蛋!”
齐誉韬胸口挨打,喉咙跟着一哽。他没说话,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板得如同砖头,眉毛微蹙,沉沉然错开视线。
看上去一副稳然沉闷的冰雕状,仿若内心无一丝波澜,不愿答许愿的话。然而……齐誉韬错开视线时也稍微扭头,好巧不巧正好被许愿看见他一只耳朵。
那耳朵红的像是煮熟的螃蟹壳,红的能滴出浆,看起来只怕和煮熟的螃蟹壳一般烫。
许愿双眼一亮,顿时不骂了。她收回拳头,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意,只觉得这个闷棍还挺好玩的。堂堂浔阳王,在外总是一脸寡言肃杀很吓人,这会儿害羞起来的样子真是谁见了谁捡到宝。
许愿挪开身子,腾地一下坐起身,说道:“你闪开点,我要下床!”说罢,却不等齐誉韬回应,几乎是立马就从齐誉韬身上爬过去了,然后相当愉快的就跳到床下,准备踢腿把鞋子勾过来。
然而往地上一站,一迈腿,许愿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有点儿使不上劲儿,双腿还有些发软发酸,不大听使唤。
因着许愿方才这一连串动作过快,用力略猛,是以这会儿没支持住,整个人一软往地上滑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坐在地上了,还是齐誉韬动作快出手稳定。许愿被他扶住,他稍一用力,就把许愿带回床上坐着。
许愿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回头看齐誉韬,对上齐誉韬含着歉意的黝黑双瞳。他眉头皱着,眼神里是有关切和询问意味的,唇畔翕动,片刻后开口问道:“可还好?”
许愿瞪着他哼一声,嗔道:“坏蛋!”
齐誉韬自知理亏,一句“抱歉”在嘴边打转许久,终于还是积蓄够力量,说了出来。
听他居然低低说抱歉,许愿脸上顿时变成艳阳天,仿佛乐开花般,发出清凌凌的笑声。她又不是真怪齐誉韬什么,这个闷棍也太老实太正经了吧!其实昨晚上他虽然坏了一点,但也没伤到她,还是很克制的,她怎么会生齐誉韬的气呢?
许愿笑嘻嘻坐在床上,试着踢踢腿,说道:“我先休息会儿,待会儿就能恢复元气了!”又侧头央道:“齐誉韬,我渴了,我想喝水!”
齐誉韬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去给许愿倒水啊。他不动声色披上衣服起身,朝桌子那儿走去。桌上有昨晚婢女们体贴留下的两杯水,昨晚齐誉韬和许愿酣战太久,后来都睡过去了,没人起来喝水,现在两杯水还是满的。
齐誉韬端了一杯水过来,递给许愿。许愿接过水,喝了一些下肚,感觉干燥的喉咙舒服多了。她又将杯子递给齐誉韬,说道:“你也喝点吧。”
齐誉韬接过许愿递来的杯子,看看杯子上她留下的浅浅唇印,又看看许愿,最后默然的和许愿用同一个杯子喝水。
许愿继续踢腿活动,过了一会儿后,她便爬回床上,又开始用别的动作活动。如此一炷香的时间后,觉得元气恢复,腰酸腿软的感觉也舒缓不少。许愿这方爬下床,穿鞋,然后去把衣服穿好,洗脸去。
等许愿洗漱完毕,回来时,齐誉韬已穿戴整齐。他正坐在桌边,沉默的好似一块石头。
齐誉韬的坐姿依旧是那样的,正襟危坐,端端正正,井然极了。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如桅杆,看起来既充满严肃的秩序感又颇有霸气。
见许愿回房,齐誉韬视线随着许愿移动片刻,他嘴唇微动,出声道:“许愿。”
这是齐誉韬第一次心平气和喊许愿的名字,许愿正在梳头的动作停住。她拿着梳子,回头对上齐誉韬的视线,眸中藏着惊喜和温柔,嘴上却说:“别许愿许愿的叫我啦,除了飞虹姐姐,其他亲近的人都叫我子祈。我还是习惯被叫子祈,师父和子谦师兄、子清师兄还有师嫂他们更都是这么叫我的,你也叫我子祈吧。”
子祈……
齐誉韬眸中微动,说道:“是你的字。”
“对啊对啊,因为我叫许愿嘛,所以师父就给我起了‘子祈’这个小字。”许愿点头如捣蒜,古灵精怪的道,“怎么样,子祈是不是很好听?”
齐誉韬点点头说:“嗯。”他确实觉得挺好听。
许愿一边挥着梳子飞快梳头,一边快言快语道:“叫我子祈,快叫快叫!”
齐誉韬不着痕迹轻笑一下,还是如她愿的叫了:“子祈。”
“啊,你声音这么好听,以后要多叫我你听见没有啦?”许愿颇为满意,在心下数了数齐誉韬今天说的话,觉得齐誉韬果然有进步,虽然说话特别简短,但句子的数量明显增多了对吧?
一种得意感混合成就感,还有欣慰的感觉,齐齐在许愿心头演来,她眼中光芒越发璀璨,更有温柔流转。她问齐誉韬:“你刚才叫我是想说什么?”
齐誉韬道:“稍后,见姐姐。”
“好啊好啊。”许愿回答完,便赶紧转头,对着梳妆镜快速的梳起头发描起妆来。为怕兰慈县主久等,她速度很快。
不多时,许愿拾掇好一切,同齐誉韬去见兰慈县主。
从齐誉韬的院子到兰慈县主的院子,路途不远,要从后花园穿过。许愿走出房门,感受着今日灿烂美好的暖阳,心情也变得熨帖明媚不已。
后花园的一草一木,此刻都沐浴在和煦的晨光里,静美温馨。许愿拉着齐誉韬的手,一路走着。她因为双腿还有点软,走的步子不大,步速比她寻常时要慢一些。齐誉韬为照顾许愿,也走得比较慢。
正好两人走过之处,有两个正在那里修剪花木清扫道路的婢女。婢女们向齐誉韬和许愿问好,又因看到齐誉韬那不同平常的走路样子,而唇角露出暧昧的笑容。
她们的王爷生得高大腿长,何曾像现在这样每一步故意迈得小?远远看着倒像是在走小碎步,这都是为了迁就新王妃。
这之后,许愿和齐誉韬到了兰慈县主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