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秋日的天空那么湛蓝清透,阳光那么明亮开朗,许愿知道,他们终是要向前看的。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她和齐誉韬都要继续往前走。
这么想着,许愿深吸一口气,眼中再度亮起活力四射的光。她忽然朝着某处跑去,像个骤然跳出去的兔子般,边跑还边大张开双臂喊道:“韬韬!韬韬我出来了,我们回家!”
什么玩意儿?齐誉韬有一瞬间有点懵,好久没听到“韬韬”这两个字,乍一听见觉得熟悉又陌生,有点没回过味。
旋即,视线随许愿过去,看见许愿正奔向一匹……一头驴。齐誉韬顿时脑中一阵旋转,额角忍不住开始一跳一跳的。好家伙,差点把这头叫“韬韬”的蠢驴给忘了,一看见这驴他就总觉得哪里膈应。
许愿是骑韬韬过来的,她跑到韬韬跟前,摸摸韬韬的头。她解了拴驴的缰绳,跳到驴背上,从辔头旁拿起小皮鞭在韬韬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
韬韬在许愿的鞭策下小跑到齐誉韬跟前,冲齐誉韬打了个响鼻。
许愿骑在驴背上兴冲冲说:“齐誉韬我们回家吧!”
齐誉韬是骑马来地牢的,他的马就停在不远处。他抬手,摸摸韬韬的头,动作略显不友好且眼神略有冰冷。之后他去骑上自己的马,和许愿并驾回家。
***
次日,地牢里这一批教徒被齐家军押到浔阳广场上,斩首示众。
至此,这一批妄图屠城的阴阳圣宗教徒,被清除殆尽。
齐誉韬拟折子,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写下,派心腹快马加鞭送去顺京给天英帝。
接下来要如何对待西蜀国,这就是天英帝该决定的。而齐誉韬所要做的,就是加强边防,守卫浔阳。
之后王府的日子又恢复了每天的平淡惬意。
许愿好好喝药,很快就退烧痊愈。她每天开开心心逛逛街,给韬韬喂萝卜,和齐誉韬一起玩。
齐誉韬除开办公之外的时间,也都用来陪许愿。
许愿觉得日子越过越滋润,齐誉韬也从闷棍变成正常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齐誉韬有时候让她不太适应。
比如说,以前她和齐誉韬闹着要喝马奶酒,齐誉韬都是沉默无声的酿制好新鲜的马奶酒,拿来给她喝。而现在,齐誉韬手上给许愿弄马奶酒,嘴上却要奚落两句:
“到底是酒,不宜多饮。”
“马奶太烈,喝多容易上火。”
“浔阳不是楼兰塞外,气候不适宜多饮马奶酒。”
许愿冲着齐誉韬那正经严肃的俊脸,挤眉弄眼一阵。以前的齐誉韬都不会说她的!
再比如说,她去驴棚和韬韬玩,她拿着一根竹竿伸向韬韬,竹竿上绑着驴爱吃的胡萝卜。齐誉韬看到她这样子,会帮她来拎竹竿免得她手酸,但他一边拎竹竿钓驴,一边还要闷闷道:
“可否给它改名。”
许愿一手叉腰神气兮兮:“不改,就是不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就算你是我相公我也不用全听你的!韬韬本来就是我买的,我来给它起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再说韬韬这个名字我觉得很可爱啊,我不管,反正就叫韬韬!”
齐誉韬不悦道:“谁家娘子会给牲畜取相公的名字。”
“别人家娘子不这么干,不代表我不这么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特立独行!”许愿很是有理的样子,说罢就骂起来,“喂齐誉韬你什么意思!是觉得你家娘子不好别人家娘子好吗?你想娶别人是不是?难道你想把我换掉?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啊说啊说啊!”
齐誉韬额角跳了跳,见韬韬还不来吃胡萝卜,他索性将竹竿收回来,取下胡萝卜反手一扔,扔到韬韬的驴蹄边。
许愿瞪大眼睛扒在栅栏上惊呼:“胡萝卜!齐誉韬……!”
“它看来不饿,胡萝卜放那儿吧。”齐誉韬说,并把许愿拉到怀里抚一抚,“不改便不改,莫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又怎么样!”许愿嘟嘟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齐誉韬了,这个认知让她十分不适应且忍不住烦躁起来。
搞什么啊?原来齐誉韬话多之后是这样的吗?会在她耳边唠叨她,会跟她顶嘴,还批评她不和别人家娘子一样。
以前闷棍的齐誉韬就不会说这些。
突然觉得,齐誉韬变烦了!
其实,齐誉韬只是把以前在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而已。只是以前他太闷,只能想不能说,如今他打破心魔变回正常人,那些内心想法便自然而然吐露了。
且就如兰慈县主说的,齐誉韬小时候其实很开朗,如今他变正常后话也就不算少。
许愿大概数了一下,现在的齐誉韬每天能说三千多个字,和他以前相比简直像两个人。许愿一时真觉得不太习惯。
数日后,浔阳王府迎来了三位客人。
是许愿的师父段瑶,师兄子谦,还有祝飞虹三人。他们听说了浔阳发生的事后,都很牵挂许愿,不约而同都往浔阳来,就这么凑巧的在路上相遇了。
于是三人一同来到浔阳王府探望许愿和齐誉韬。
许愿见到亲人,喜出望外。她扑到段瑶怀里,开心的好似能当场飞起来。
祝飞虹抱着紫色剑鞘的剑,站在一旁笑吟吟看许愿,说道:“许愿妹妹看起来气色很好,你这样姐姐我就放心了。”
许愿抱完段瑶,又瞄准子谦。
“子谦师兄!”她几乎是跳起来般,扑到子谦怀里。
子谦本想躲开许愿,但想想还是由着她了,他这个师妹从小就黏人又欢脱,没辙。
遂,他任由许愿扑到他怀里,而原先就躲在他怀里的雪貂闪闪,则快速从他领子里爬出来,爬到许愿肩膀上。
闪闪毛茸茸的,许愿特别喜欢。她一手抱着子谦,一手摸摸肩头的闪闪,还被闪闪用舌头舔手,许愿的笑声飞扬开来:“好久不见啊闪闪,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齐誉韬正好就在这时过来,当听见那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再看许愿此刻抱着子谦的画面,齐誉韬登时就是脑中一根弦咯噔一声。
这刹那他以为许愿在说喜欢子谦,但下一刻他就想到听见许愿的上半句是说“闪闪”,原来是喜欢闪闪。
但齐誉韬脑中的弦并没有放松。为什么?因为眼前,他的小王妃正抱着她的子谦师兄,两人间样子特别亲昵。
子谦穿着件宽大的不合体量的缃黄色衣衫,腰间挂着短小的翡翠玉笛,不戴发冠,只用发带束发,看着逍遥恣意得很。他眉间含着慵懒的笑,笑起来时显得丰神俊逸的。
齐誉韬不能不承认子谦生得俊美。
他的小王妃就更不用说了,古灵精怪,玲珑可爱,一身白衣像是盛放在山间的婷婷白昙,说不出的清灵娇美。
这两人如此亲昵,再加一只可爱的为他们做点缀的乳黄色雪貂……
齐誉韬只觉心头窜起一股不知名的怒火,加一股腐蚀性很强的酸味,他从未觉得这个被许愿称为子谦师兄的年轻人这般碍眼过。
第67章 齐誉韬为了夸许愿,到达……
齐誉韬走向许愿, 将她从子谦怀里拉出来,道:“请各位先进府。”
许愿没发现齐誉韬脸色臭臭的,毕竟他经常面沉如水。许愿这便抱着闪闪, 一边抚摸其亮丽油滑的皮毛,一边和祝飞虹说说笑笑, 带着大家进府。
子谦走在后面,接收到齐誉韬似是无意望来的眼神。这眼神发凉就罢, 还带着点妒火。饶是齐誉韬不是个情感外露之人, 但子谦向来洞若观火, 自是明白自己让这位浔阳王吃醋了。
子谦无奈的耸耸肩,他很无辜的好不?
王府来了客人, 分外热闹,兰慈县主也出来迎接几人。
接着, 兰慈县主同段瑶、子谦和祝飞虹在一起聊天, 许愿则自告奋勇去给大家做晚饭。
许愿在嫁入王府前就曾想着, 有机会要做一桌子的菜, 给齐誉韬和兰慈县主品尝。今日终于可以大干一场,许愿很兴奋。
她跑去厨房, 把厨娘们都赶去给自己打下手。她开开心心的按照自己学习过的菜谱, 做起菜来。
齐誉韬怕许愿在厨房弄伤了手什么的,便全程跟着她。这让厨娘们各个觉得新鲜又有趣, 忍不住交换暧昧慈祥的目光。她们还是头回见王爷和王妃都挤在厨房里, 她们的王爷真是太稀罕王妃了, 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妃动刀切菜时王爷看起来很紧张王妃会不会切到手呢。
许愿做菜很快。
不出多久,她做的菜就堆满了正厅里的饭桌。
一起吃饭的人有兰慈县主、段瑶、子谦、祝飞虹,还有被兰慈县主差人去南风馆喊过来的柳惠笺。加上许愿和齐誉韬, 总共七人。许愿做了八菜一汤,荤素皆有。
当她把菜盘子摆上来时,兰慈县主、柳惠笺、祝飞虹都面露笑意。许愿做的菜颜色很不错,卖相好看,特别是兰慈县主和祝飞虹都挺期待菜的味道如何。
段瑶和子谦则是另一种表现。
段瑶年纪长些,素如平湖秋月波澜不惊,唇角总是挂着慈祥的笑,这会儿见着许愿端来的菜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关切道:“忙了这么半天,快洗洗手坐下吧。”
“好!”许愿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跑去洗手。
而子谦看着这满桌的菜,却是嘴角直抽。他脸上仍是惯常的游戏人间的慵懒闲散,心里却……恶寒不止。
待许愿和齐誉韬洗好手,众人一起坐下,兰慈县主笑道:“我尝尝许愿的手艺。”
县主说罢持筷子随手挑起一片剁椒鱼头的嫩肉,刚放进嘴里,谁想竟被一股极其恐怖的辣味冲在喉咙上。县主完全没准备,差点被辣吐出来,她哪想到会如此,一时眼睛瞪得好大。
县主连忙将鱼肉咽下去,整个嗓子眼都如在着火,“咳咳、咳……”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幕也是旁的几人没想到的,柳惠笺忙拍着兰慈县主的背,一边倒了些茶水,体贴的送到县主的唇边。
“县主,喝点茶吧。”
兰慈县主赶忙喝下去,可接着,这口茶也差点噗出来。多亏兰慈县主贵女的修养在,她硬是抬手捂嘴将茶水全都咽下去,只是无法停止咳嗽,眼角都渗出眼泪了。
许愿惊异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咳咳……没、没事……不小心呛着了……”
兰慈县主艰难的吐着字眼,微笑着朝许愿摇摇头。刚才那剁椒鱼头真是把她吓到了,辣的全无节制,而那茶水里居然、居然……
柳惠笺轻轻拍着兰慈县主的背,他拿过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憋着丝哭笑不得之态问:“王妃,这茶里怎么放了那么多糖呢?”
许愿一愣,倒抽一口气,惊呼:“我用糖罐子去装别的菜,就先把茶壶当糖罐子使了,哎呀忘了换回来!”
所以敢情这茶壶里就是一罐子糖水,而兰慈县主不是呛到的,而是被甜齁了?
正准备夹菜吃的祝飞虹这时默默把筷子收回来。
见状,柳惠笺连忙让婢女去端清水来,他喂县主喝下清水,县主才好一些,却不敢再去夹菜了。
见没有人动筷子,许愿不禁噘嘴,换过一盘小天酥放在子谦面前:“那尝尝这个!子谦师兄,你快吃啊!之前你不还和我说闪闪一天没吃东西了吗?你们还不快点啦!”
“这个……”子谦笑嘻嘻的打着哈哈,抬手去拽闪闪的尾巴。
闪闪正环在子谦脖子上睡觉,被子谦一拽,不满的嗷一声继续睡。子谦就继续拽闪闪,拽尾巴没反应就拽耳朵,最后把闪闪拽得太疼,闪闪嗷的一声醒过来。
子谦拎起闪闪,把它放在饭桌上,在闪闪的臀上一拍,催道:“闪闪快吃饭吧,你看,子祈做的菜香喷喷的,看着多美啊。”
闪闪刚被拽醒,整个脑瓜还是懵的,且脑瓜子还得听肚子的。于是闪闪伸爪抓了自己面前盘子里一块小天酥,塞进嘴里。
然后……
“嗷呜呜呜!”闪闪发出一串惨叫,接着两眼一直,竟是翻倒在桌面上,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吓了祝飞虹一跳,“不是吧!闪闪它怎么了?”
“呜呜呜……”闪闪挣扎几下终于发出声音,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低不可闻的哭声。它只是一只通人性的雪貂,不会说话。如果它能开口说话,它一定要控诉许愿——能不能别这么咸!
没人知道闪闪想表达什么,只有子谦那一脸“对不起了闪闪”的默哀表情。
段瑶柔声道:“子祈,小天酥的做法是取鸡肉与鹿肉若干,拌上米粉,以油锅煎制。”
许愿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我是这么做的啊!”
段瑶问:“整个步骤里有没有哪里做错的,你回忆一下?”
许愿正准备把闪闪拎起来打它脑袋,这会儿顺着段瑶的话一想,她恍然大悟,拍着桌子惊道:“哎呀,我弄错了!我把盐当成米粉跟鸡肉和鹿肉拌在一起了!”
听言,所有人都满头乌云。这么说来,这盘子里的根本不是小天酥,而是一盘盐坨坨。
许愿心想她又不会每道菜都犯错,便理直气壮的催促着:“子谦师兄,你别管闪闪了,给它喂点水继续吃就好了,要是不吃就饿死它活该。你也是,快点吃!”硬是给子谦塞起筷子来。
子谦无奈的笑着接下筷子,只想说:子祈的厨艺他在昙花谷就领教过了,堪称惊天地泣鬼神。他不吃,他才不吃。
而闪闪也哀怨的盯着许愿。呜呜……它已经被齁死了。
“那个,子祈啊……”子谦忽然放下筷子,抱起闪闪就跑,“师兄想起点事,闪闪一个月没洗澡了,我还是先去给它洗个澡吧,不然它趴在饭桌上太不卫生。”说着就跑了,跑得特别快。
许愿一怔,顿时起身骂起来:“容子谦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做饭前才给闪闪洗过澡,我还亲手给它刷了毛!”
再下一刻,祝飞虹也从桌子上站起来,转身就溜,“许愿妹妹,我想起过来王府的时候把东西丢在路上,我先去找东西,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