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中到底有何规律?
齐誉韬枯坐许久,又翻阅许多资料,仍无头绪。
许愿见他愁眉不展,便撑起上身道:“齐誉韬,你休息一会儿吧!”
齐誉韬听从了许愿的话,他起身先过来把许愿塞回被子里,然后他行到窗边,隔着纱窗望向窗外。窗外月色迷离,星光朦胧,整个别馆都是静谧的,齐誉韬无声深吸一口气,看着这样的景色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今晚星辰不算明亮,诸天星斗若隐若现,齐誉韬看着不由就想到昨晚上,湿漉漉的他抱着湿漉漉的许愿走在回家路上的心心相印。
他不禁回头望一眼许愿,漆黑眸底深藏温情。许愿见齐誉韬在看她,便朝他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又和他一起望向窗外星空,喃喃道:“今晚的星光好像没昨晚上亮啊,不过也很好看啦……”
有许愿在侧,齐誉韬心中不禁柔软了许多。他的焦虑、他的烦乱,都在许愿的活泼烂漫里得到纾解,心也有了温柔的港湾。
脑海中不禁又忆起昨晚许愿在他怀里看星辰时的模样,她说着认识的星子名字,还说:“你看星河灿烂,天象无穷,真漂亮啊……当然在我眼里最好看的还是齐誉韬啦……”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好多了。
思绪仍在回忆流转,突然间一道念头飞速闪过齐誉韬的脑海,极其尖锐惊人。齐誉韬一怔,立刻去抓那道思绪。
星河灿烂,天象无穷……
宛如一道炫目霹雳炸开在齐誉韬心口,发出石破天惊的巨响,他这一刻甚至倒吸一口气,转身大步冲回到桌案前。
星河灿烂,天象无穷。阴阳圣宗的人崇拜阴阳、崇拜五行,也崇拜星象!
他死死盯着这幅地图,他一直有个疑问的,就是这四座被屠戮的城池为什么不遵循“金木水火土”的顺序——第一个筠水城是金,第二个繁昌县却是土。
这是否说明,在五行的背后还有其他涵义?
那如果真正的规律是星象呢?
金木水火土,若是对应上星象,依次是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这五颗重要的星辰。而这五星在天空中的位置会随着四季年月的变化移动到不同位置,既有“五星连珠”的时候,也有各守一方的时候。
如果,假定第一座筠水城对应属金的太白星的位置,第二座繁昌县对应属土的镇星的位置,以此类推……
齐誉韬思及此,立刻放下笔,去书柜处飞快寻找有关天象的书籍。多亏他这些日子里无事,弄来许多书籍学习和消遣,他很快就找到记录星象演替的书籍。
粗糙的手指不断翻书页,翻到记录五星各种位置变动轨迹图的那几页上,并照着地图做对比……找到了!
齐誉韬找到一张五星在某个季节年岁下,运行出的一张轨迹图,与地图上四座城池的位置角度一模一样。
如果筠水城是太白星,按照这张轨迹图来看,繁昌县正好在镇星的位置,晋国丹青县在辰星的位置,西蜀国榆湖城在岁星的位置。
那么最后一颗星,荧惑,所对应的地图上的城池就是——
齐誉韬将毛笔移动过去,在笔尖停顿的瞬间,他面色骤变,脊背瞬间爬上铺天盖地的恶寒。
浔阳!!
第64章 守护浔阳之夜+被一跃下……
这夜, 乾麟殿灯火通明。
齐誉韬连夜进宫,硬是将已经睡下的天英帝给折腾起来。
齐誉韬跪在草草穿戴一下的天英帝面前,简略的说出当年齐家满门皆死的真相、繁昌县地震的真相, 以及八日后要遭难的很可能就是浔阳。
他叩首恳求能连夜出发赶回浔阳,再晚就来不及了。
纵然齐誉韬所说对天英帝而言太过颠覆, 仿若天方夜谭,但天英帝相信齐誉韬。他立刻下令开放顺京南城门, 要浔阳王一行出城。
这件事还惊动了今晚来宫中和天英帝一起吃饭的福国帝姬, 以及陪着母亲过来的柳惠笺。
柳惠笺搀扶着福国帝姬过来乾麟殿, 听到齐誉韬所说后,柳惠笺道:“我和你们一起回浔阳。”
福国帝姬一听儿子要去可能被屠城的地方, 立刻就吓得变了脸色。她好不容易见到阔别那么多年的儿子,且再过几天就等到儿子的婚期了, 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 儿子还要离开顺京去浔阳, 福国帝姬又怕又不舍, 一时真的接受不了。
“惠笺,浔阳要是真的那么危险, 你……”
“娘, 儿子没那么不堪一击的。”柳惠笺笑着摇摇头,抚抚福国帝姬的手背, “浔阳到底是儿子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呢, 南风馆那些可怜的弟兄儿子也不能不管。”
他边说, 边向齐誉韬身边的兰慈县主抛了个媚眼。
县主和许愿都跟着齐誉韬一起进宫来了,许愿在齐誉韬破解屠城规律后,就如触电般从被子里蹦出来,跟着齐誉韬一起冲进宫。兰慈县主也被两人惊动。
齐誉韬本来想将县主留在顺京, 但以县主的性子如何肯?
故最后的结果是,这一家三人都站在了天英帝面前,最后再加个柳惠笺,不收拾任何行装,不带任何下人,以最快的速度朝浔阳赶。
司鹄则被留在顺京善后。
许愿走之前特意请天英帝转告一下贤王与玉衡长公主,天英帝答应下来。而直到四人出宫离去,天英帝才蓦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浔阳王他……怎么如今话这么多了?一口气陈述那么多天方夜谭的事,说话也不卡,好似已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了!
天英帝不能不在心里感叹,齐誉韬的变化也挺天方夜谭的。这许愿能把齐誉韬从闷棍掰正,确实是她的本事。
***
星夜疾驰。
齐誉韬一行几乎是疯狂地赶路。
从顺京到浔阳,正常来讲即便是骑马赶路也要走上十多天,可现在他们只有不到八天的时间,必须在这之前赶至浔阳。
这种时候,风餐露宿都不重要了,只有疲累极了才下马休息那么一会儿。哪怕许愿因为赶路太辛苦而又有点发烧的症状,哪怕兰慈县主赶水路时晕船晕得站不直,也绝不要因为自己而影响速度。
对面,是一整个城池的生死存亡。
终于,在第六天晚上,他们赶到浔阳了。
许愿又发起烧来,她完全不当回事,接盆水往脸上一拍,便和齐誉韬一起连夜召见将士们。而尽管齐誉韬心疼许愿,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许可她留在这里。
将士们未想过从齐誉韬口中听到天方夜谭的话,他们就和天英帝一样,震惊,但无条件信任齐誉韬。
齐誉韬迅速将军令布置下去,同时,柳惠笺也从南风馆带来些三教九流搜集的小道消息。齐誉韬曾拜托柳惠笺留意浔阳是否混入西蜀国细作,如今柳惠笺告诉齐誉韬,南风馆的人近期确实有发现一些可疑之人,正在监视他们。
齐誉韬和将士们即刻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虽他们在明,阴阳圣宗在暗,但无论如何也定要保住浔阳,消灭这些妖人。
之前在赶回浔阳的路上,齐誉韬和许愿都在想,“火”字要怎么屠城杀人。
两人猜测可能是放火焚城,但是,有筠水城那种惨无人道的铜锅熔人在前,谁也不知道阴阳圣宗那些“日月同辉”的教徒能将“火”字玩出什么花样。
齐誉韬无法再忍受一次筠水城和繁昌县的悲剧在自己眼前重演,他身为浔阳之主,誓与浔阳共进退!
终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到来。
随着子时至,正是凌晨时分,浔阳城中响起骚动与兵戈。许愿知道,是这一场全城百姓生死存亡的守卫之战,在各个看不见的角落开始了。
齐誉韬肩负保全浔阳数万生命的重任,许愿同样有她的职责,她要守住浔阳王府。
阴阳圣宗的教徒既然要灭绝全城,最不能放过的就是官署机构,必定会投入大批力量来绞杀王府的人。齐誉韬留下一支精锐的队伍埋伏在王府四周内外,保护府中的人,许愿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着。
城中骚动与嘈杂之声愈发明显,从各个方向传来,夹杂着喊杀声和兵器相撞的刺耳铿锵,在这寂静的夜里,像是冷冽惊心的旋律不断奏响。
许愿心中是紧张的,她不知道齐誉韬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守在王府正厅门前,一袭白衣,发间雪白的昙花被深秋的夜风吹得不断摇曳。密密麻麻的银线穿梭在她十指之间,严阵以待。
忽然,东北方向亮起火光,这一幕让许愿心脏紧缩!是焚城吗?再下一刻,火光又迅速消失,许愿的心又落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生与死的拉锯在不断上演。
蓦地,王府门外传来诡异的声响,许愿听风辩位,反应得极快,是有人要袭击浔阳王府了!定是阴阳圣宗的人!
她眼神一沉,霎时如化身一只白色海鸟,飞一般地掠向大门。同时,埋伏在王府内外的齐家军也行动了,纷纷现身而出,守卫王府。
奇袭王府的是一大群阴阳圣宗的高手,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许愿在看见他们的瞬间,脑海中便浮现出十三年繁昌县的点点滴滴。
龟裂的大地,慌不择路的百姓,遍地的尸骸,教徒们狰狞的面目和冷酷的笑脸……这种种都在许愿心中汇聚成一个字:
杀!
杀了这些丧心病狂的败类!
银线化作锋利的刀刃,飞舞出残酷的线型。许愿挥动双手,流动的银线疯狂割在视野里这些阴阳圣宗教徒的身上。
惨叫声迭起,鲜血飞溅,对方的武器砍在银线上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许愿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一双眸子里满是恨意和杀意。她像是一个狠辣的修罗般,所经之处不断飞舞开残肢断臂。
四溅的鲜血打湿她的衣服,染脏了她发间的昙花。许愿十指间不知不觉已被反冲力划破浮现血痕,可她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依然狠命地操控丝线,见一个杀一个。
王府四周皆有阴阳圣宗的教徒来袭,齐家军们奋勇杀敌,保护王府。他们将王府牢牢的护着,不令教徒越雷池一步。许愿在将士们的支持下杀得更加猛烈凶狠,竟是如入无人之境。
而教徒们的惨叫声则逐渐变得更加恐慌而密集,因为除了许愿和齐家军外,他们还要对付不知何时从四周爬出的许许多多的蛇。这些蛇成群结队,是冲着教徒们来的。它们蜿蜒着缠绕上教徒们,拼命撕咬。
许愿看见周围多出许多蛇,她下意识回眸,看见柳惠笺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柳惠笺身侧是兰慈县主,县主今夜也一直守在王府里,时刻警戒着。此刻,县主远远望着从各个角落爬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蛇,紧迫之余不由怔愕无比。
她下意识的看向柳惠笺,柳惠笺却只柔声向她笑着说:“别害怕。”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袭湖水蓝色的衣衫后摆旖旎在地,被风吹得卷动,似开出一朵朵花。越来越多的蛇从暗处爬出,蜿蜒游走而来帮助许愿,竹叶青、五步蛇、蝮蛇、金环、银环……花花绿绿,在夜色下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壮观画面。
柳惠笺手握素面团扇,抬手往前一指,霎时群蛇向着阴阳圣宗的教徒猛烈扑杀起来。
许愿亦杀得更狠辣,同时也在心中惊叹:雪莲谷的驭蛇之术,果然名不虚传!她昙花谷小司命,自也不能输了去!
这一夜,过得尤为漫长而惊心动魄。
于许愿而言,仿佛是除了繁昌县之难外最为漫长的一天。
在齐家军的守卫下,许愿和柳惠笺合力将阴阳圣宗这些教徒收拾干净。
随着最后一人倒下,满地尸山血海。许愿立在血泊中气喘吁吁,银线环伺在侧,她眼中一片凛然赤红,宛如冷酷决绝的杀神般。
白色的裙子被血染成红色,许愿嫌恶的一嘟嘴,跺跺脚蹭开沾湿在腿上的裙子,又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昙花。当摸到昙花上的血污时,她更为嫌弃的哼了声,然后她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具尸体前,蹲下.身,一把掀开这具尸体的袖子。
尸体的胳膊上,是日月同辉的刺青。许愿冷冷低哼,她站起身来,却因为起身起得太急有点发晕,踉跄了一下。
一个齐家军将士赶忙扶住许愿,许愿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当回事,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发着烧呢,这会儿把敌人都杀干净了,方觉得脑子特别晕。
但她丝毫不敢懈怠,还不知道别处怎样。许愿望着纷纷退走的蛇群,又望向远方长街尽头看不见的地方,她一下下喘气,喃喃道:“齐誉韬……”
这漫长的夜和厮杀还在继续,而许愿连去换身衣服都不肯,不肯有丝毫松懈。
终于,就在破晓之刻,整座城都安静下来,似乎再也听不见死亡的骚动咆哮。
许愿听着这样的安静,紧张和期待一点点从心底漫出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点点过去,许愿的心砰砰跳着,她立在王府门前等待着、盼望着。
哒哒的马蹄声忽而从长街尽头传来,许愿精神一振,狠狠撑开眼皮,伸长了脖子望过去。
一道天光乍然破开黑暗,照亮长街上策马之人的身影。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背上的人如巍峨山峦,如悬崖险峰,一袭玄黑色衣袍像是引吭飞起的苍鹰,衣袖猎猎。
他披着晓色,如从黑暗中横空出世,携明霞与微光。他的身后是被驱散的黑夜,和逐渐照亮一切的黎明。
许愿激动得合不拢嘴,她张开双臂朝着他狂奔过去,亮堂的喊声响彻天地:“齐誉韬——!”
她被一跃下马的男人拉进怀里,抱了满怀。
第65章 浔阳守住了+荒诞现实
齐誉韬平安归来了。
新一天的黎明降临在地平线。
浔阳守住了。
在被齐誉韬抱满怀时, 许愿无法形容自己有多高兴多激动,仿佛十几年的振奋都集中在此时。
昨夜一整夜她都高度紧张,心脏一直都仿佛高高悬着的。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将心落回肚子里, 浔阳没事了。
筠水城和繁昌县的悲剧,不会再重演。时隔多年, 一切仿若还在昨日,又仿若隔世。他们成功了。
齐誉韬抱了许愿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他一松开许愿, 小姑娘就开心的原地蹦起来, 边蹦边拍手呼道:“太棒了齐誉韬,浔阳得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阻止那帮变态祸害浔阳的, 我们真的做到了!”
齐誉韬心里激流涌动,很想把兴高采烈的小王妃再搂进怀里, 可小王妃疲惫的容貌让他完全忽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