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望他片刻,摆摆手收回目光。想到射皇帝的人这边也去人追查了,又给他们指路道:“往东北方去接应看看!”
侍卫称是离去。
这边厢连数了几遍的晋王已经放弃地停下手来了。
已经看出来端倪的秦王说道:“箭都在你身上,为什么会丢失?丢失的箭去了哪儿?二哥丢了箭,刚好父皇就被人暗算,难不成是二哥手下的人替主出头?”
在场人都朝他看过来。
汉王不豫地看向他:“倘若是二哥所为,那瞻儿又何必冒死相救?闲得无聊唱戏解闷吗?”
“那可没准,”秦王冷笑,“谁不想在父皇面前讨好卖乖?”
“秦王多虑了。以晋王府的身份而言,没有那个画蛇添足的必要。”紧接汉王之后,杨谌也站出来发了声。然后他转向皇帝:“皇上,此事栽赃嫁祸迹象明显,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臣恳请交由都察院及大理寺严查!”
一直听他们在理论的皇帝这时候却看向了陆瞻:“你觉得呢?”
如果凶手是晋王,陆瞻无论如何都会算做从犯,这种问题很显然不应该问他。但既然问到了,陆瞻就看了看正倨傲的秦,以及正焦虑的杨沈胡三人,说道:“凶手绝对跑不出围场,孙儿以为应该就地彻查!”
皇帝把手上的箭拿出来:“这枝箭是晋王的,你们认为,晋王若要弑父,会这么傻,用自己的箭吗?”
箭上清晰的字样显现在面前,汉王看完,旋即看向秦王:“这个问题,儿臣以为四哥来答最为合适。”
秦王蓦然怔住。
第398章 我不能怀疑你?
“皇上!”
这时候南平侯等各路武将,包括苏倡胡俨他们也回来了,纷纷跪地告罪。
皇帝唤起,众人立刻问地经过,还没等说明白,这时候外围又有人扬声报起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随着马蹄声响起,萧祺回来了,同时他掌下竟然还揪着一人。到了跟前,他先将捆缚着的人往地下一丢,接而跃下马,拎起这人又大步过来道:“末将来迟,累皇上受惊!”
皇帝走出来:“大将军起来。你这拿的这是什么人?”
萧祺站起来,而后瞥着地下人道:“先前末将听说皇上受惊,围场里有刺客,于是招呼众人回转。谁想半路就发现了这人鬼鬼祟祟在林子里逃跑游蹿,末将深怕有误,遂亲身将他捉住捆了回来!请皇上以及诸位大人看看,可曾见过此人?”
说罢他便将地下的人翻了个边儿,让他仰躺在地上,而后扯去了他嘴里的一坨枯草。
“这……”
看清此人面容的秦王最先后退了一步,一口气似吊在喉咙口再也下不来了!
汉王看了他一眼,然后皱起眉头。
“回皇上,此人,此人,臣见过……”
人群里一位披盔甲的将军结结巴巴地张嘴了。边张嘴他还边看向秦王。
“他是谁?”皇帝问。
“他,他……臣要是没记错,他是秦王府的侍卫!”
这将军脱口说出来,又频频地看了几眼秦王。
暗算皇帝的人没抓着,眼下围场里任何行踪鬼祟之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哪怕他说的没错,关系到的是秦王,事情就小不到哪里去了!这种话,哪个脑子清醒的愿意当出头鸟呢?将军的脸色,很快就比这萧瑟的围场还要难看了!
皇帝凝眉,蓦地看向秦王:“是吗?是你的侍卫吗?”
陆瞻眼底迸出几簇火光!
秦王嘴张了几下,木着声挤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却拼凑不成句。
陆瞻走出来:“到底是不是秦王府的侍卫,还请四叔实言相告!”
秦王咽着喉头看了眼皇帝,硬着头皮道:“是我府里的……但儿臣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
说到末尾他扑通跪下,转而又去揪地下侍卫的衣襟:“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在这儿!”
侍卫紧咬着牙关不语。
萧祺这时候退后了两步,朝皇帝拱手:“末将先前救驾心切,兴许是匆忙之中有误也未定,还请皇上明察,以免连累了无辜!”
都到这份上了,这被抓的侍卫也未曾争辩什么,而只懂发抖,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萧祺这不过是给个台阶皇帝下罢了,大伙心里又岂能没有答案呢?
陆瞻咬紧牙关,冷冷睃着慌了神的秦王。
这时候王池走过来:“禀皇上,世子妃派人来传话,说是行宫之中方才捉到了一人,兴许他能证明行刺的元凶是谁!”
随着禀传声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陆瞻当先道:“来传话的是谁?”
“是苏慕!”
“传苏慕进来!”皇帝沉声。
王池转身招手,苏慕走进来,跪拜在地下。
皇帝道:“你们世子妃抓到了什么人?”
“回皇上,世子妃方才着小的在揽月宫外,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频繁往返围场与行宫之间的人。”
“揽月宫?”
大家都知道揽月宫住的是什么人,如果说萧祺的退缩算是给了皇帝一点别的假设,那么苏慕带来的这消息,可就再也没有退后余地了!
皇帝眯眼,拂袖瞪向地下跪着的秦王:“沈杨二位尚书与胡御史留下传亲军卫继续搜捕,晋王秦王汉王,随朕回行宫!”
……
快马加鞭,围场到行宫不过片刻工夫的路程,皇帝直奔仁寿宫,半路便下令传世子妃带人觐见!
行宫里面上一如往常,昭阳宫里却寒霜一片,宋湘早已经准备多时,听到传旨就立刻带着人往仁寿宫来!
路上陆瞻已经从苏慕处得知了来龙去脉,早已经候在殿门下了。夫妻俩对了个眼神,又等到了闻讯赶过来的晋王妃,便就一道入了殿中。
“秦王妃呢?”皇帝目光掠过下方,立刻便有人打起了寒颤。
话音落下,殿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秦王妃踉踉跄跄地进来了。打发走的人被苏慕劫走,她浑然不知,直到听山下守着的人说他一直没有下过山,她才慌了!但慌还没慌明白,又听说皇帝回宫了,紧接着又传她到仁寿宫来了,看到地下趴着的俩人,她的魂也就飞了!
“皇,皇,皇上!”
“这押着的两个是什么人?”皇帝道。
她不敢扭头,呼吸却仍止不住变得急促起来。
“皇上问话呢,王妃快答吧。”王池从旁道。
“是,是王府的,的太监,及侍卫。”
“哪个王府的?”
“秦,秦王府!”
秦王妃趴在地下的身躯立刻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但要命的是这番话后殿上居然没有了的声音,没有皇帝暴跳如雷的声音,也没有人吃惊疑惑的声音,这一屋的安静就像是一片当头封住的巨厚的冰层,压得人透不过气,还打心底里的冷!
“你这个蠢货!你在干些什么?!”
突然之间,秦王震破屋顶的怒吼声朝她爆发出来,同时他整个人也扑了过来,抓起她的头发便连甩了她几巴掌:“你活腻了!你居然敢唆使侍卫弑君!这是皇上,还是本王的父亲,你是弑君还要弑父?!”
秦王妃被他几掌打下来,顿时口鼻流血,摔倒在地上!
秦王扑过去还要打,被陆瞻一把架住:“四叔还是老实些吧,到底这主意是四婶出来的还是四叔也有份,还没准呢!”
“你这是怀疑我?!”秦王打红了眼,朝他也吼起来。
陆瞻冷笑:“合着只兴四叔怀疑我们,我们就不能怀疑四叔?父亲先前不过是失了枝箭,四叔就恨不能把凶手俩字贴在他脑门上了,眼下人证都在此了,我们若还不能‘怀疑’四叔,那四叔是觉得我们应该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你吗!”
第399章 你那位幕僚呢?
秦王咬牙握拳,越发睚眦欲裂!
但在场谁的表情和心情又会好过他呢?晋王一双手都快攥出油来了,晋王妃满脸寒霜,陆瞻双目如刀,早用眼刀把秦王夫妇剜了个遍!汉王眼里除了即还有惊,就连向来不怎么出头的陆曜,此刻也是怒发冲冠,几近要控制不住双手了。
一定要说平静些的,那就只有胸有成竹的宋湘了。但她也与陆瞻一样,眼眸阴冷。秦王夫妇要怎么蹦跶她都不在乎,看着就是了,但他们朝着皇帝下手,还拿晋王府来施行诬陷,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皇帝没理会秦王,指着地下的太监与侍卫道:“秦王让你们做过什么?”
太监侍卫几曾面临过这阵仗,只顾瑟瑟发抖,哪里答得上话来!
陆瞻看向宋湘,宋湘便上前道:“皇上,据查,昨夜秦王府中有名唤张权与罗培的两名侍卫深夜下山,至天亮还未归,今早用饭的名录里都没有他们的名字,山下关卡的将士也可出作证。此外,秦王妃身边的梁嬷嬷也知晓甚多。”
皇帝抬眼:“传梁氏!”
秦王妃脸色已然煞白,眼看着侍卫出去,又眼看着他们把梁嬷嬷架了进来!
秦王妃被传的当口,梁嬷嬷就自知不好,可恨她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此时被押到此处,身下已湿了一片!
“招吧,不招就上刑!”皇帝看样子十分没有耐性与他们纠缠了。而他越是如此,秦王妃就越是心惊肉跳。
皇帝再一摆手,门下太监就进来拖人了。
梁嬷嬷一声尖叫,说道:“奴婢招,奴婢招!”
太监放了手,手持杀威棒立在旁侧。
梁嬷嬷趴地说道:“王妃,王妃确实安排了人进围场,但本意并非想弑杀皇上……”
“都已经放冷箭了,还不是要弑杀?你这是哄骗三岁小儿吗?!”汉王瞪向她。
“皇上饶命!儿媳确实未想过下毒手!儿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冷冷瞥过来。
秦王妃张大嘴呼吸,如同拉响着的风箱:“儿媳只是想再拖延些离京的日子!”
陆瞻咬牙:“为了不离京,你们就密谋弑君?”
“不,这事跟王爷没关系!”秦王妃摇头,“只是我的主意!是我痴心妄想,贪恋京城繁华,才鬼迷心窍犯下这等大错!”
宋湘扫视着喊哑了喉咙的她,没有吭声。从秦王妃瞒着秦王私养幕僚之事来看,今日这场阴谋秦王不知情她是信的。但秦王妃也未必就有这么大义,眼下撇开秦王,无非是为着儿女留条后路,若是把秦王拉成共犯,那么秦王府必将全军覆没,她一个当母亲的人,不会不考虑这点。
也就是说,这件事她撒谎的可能性不大。但她一个内宅妇人,即便是个王妃,又如何能在围场之中把事情办得如此周密呢?倘若先前陆瞻去晚一步,他们不是已经得逞了?
“你们大婚已有多年,突然之间就贪恋起了京繁华,不惜下这种杀手,谁信?”
说话的是晋王妃,多年来也算是位高权重的她一句话,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秦王妃的供词本身,即便你的理由是事实,为了留京,利用皇上下手,并同时栽赃我们王爷,除非是借由那枝箭夺取皇上性命,而后借机再把我们王爷以弑君罪名拿下,否则,你能在京城滞留多久?如此浅显的道理,连小儿都懂得,你却还在试图糊弄!”
“晋王妃明鉴!我们王妃确实未曾想杀皇上……”
“那她想留京的目的是什么?”晋王妃怒视梁嬷嬷。
梁嬷嬷嗫嚅两下,猛磕了两个头,道:“王妃的哥哥在地方上闹了大亏空,已经快遮瞒不住了,日夜纠缠王妃让她出面解决,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亏空,王妃哪里能填补得进去?又不敢让王爷知道,怕王爷反过来会迁怒于她,王妃左思右想,无奈之下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梁嬷嬷瑟缩着肩膀:“如今,如今储位未立,前阵子晋王又犯错被皇上夺了差事,王爷闻知后很是振奋,王妃便鼓励王爷借着进京伴驾的机会取悦皇上,以谋求储位。只要王妃成了太子妃,十几万两银子的亏空,自然会有人替他们解决掉。没想到此行并没有达成目的,眼看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妃才铤而走险,打算轻微地伤一伤皇上,以便借奉孝的名义留京……”
这番话出口,满殿里的人包括宋湘在内,都没有一个能把持得住的了!
秦王妃弑君已是大罪,这里再冒出一件她哥哥贪墨十几万银两的大案,已经够让皇帝火冒三丈的了,哪里经得住秦王还存着有夺嫡之心呢?自古皇子之间争夺储位屡见不鲜,但谁又敢明目张胆地承认呢?
因为秦王妃出口撇清过的秦王立时慌了,冲上来便踹了梁嬷嬷一脚:“你少胡说八道!”
“把秦王押下!”
皇帝怒拍桌子,顿时两旁太监便举着杀威棒将秦王压到了地下!
皇帝站起来:“简直无法无天!梁氏,你还有什么可招的?全说出来,朕可饶你不死!”
被踹吐血的梁嬷嬷闻言,看了眼浑身如被抽走了筋的秦王妃,流下一把老泪道:“奴婢,奴婢都招完了。”
宋湘瞥向她,扬起嘴角道:“未必吧?”
秦王妃蓦地抬头。
“四婶从封地带进京的那名幕僚,梁嬷嬷不是还受四婶的嘱咐去打发人传过信吗?”
大伙再度浮出疑惑,秦王撑地抬头:“什么幕僚?”
秦王妃表情崩裂,瞪大眼看向宋湘:“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他叫楼参,他之所以不露面,而你也配合他让他呆在暗处,是因为他曾经是我们王爷的老师,他知晓晋王府的一切,你看中了这点所以与他狼狈为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