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如果皇帝对宁王并不真疼,这十九年的避口不谈又从何说起?倘若不是真疼,又何必再翻出来为他翻案?翻案,那就意味着也是推翻皇帝当年的决断。
  所谓不谓,不过是老人家心里愧疚罢了。
  晋王妃缓和气氛:“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团圆,皇上,咱们就不说这些了吧?”
  皇帝点头,抬手跟宁王妃道:“你也坐吧。今日大家重聚,就不论什么方内方外人了。先说说家事。”
  大家都坐了下来,皇帝道:“事情想必瞻儿他们也都跟你说了。案子朕已经交给了大理寺,目前正在四处搜集证人证据。”
  宁王妃称谢:“儿臣蒙二嫂悉心照顾扶助,多年来的愿望也是期望有朝一日能让他沉冤昭雪,到底瞻儿得归宗,我也不能让他的名誉蒙羞。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应该为有这样忠义的父亲感到骄傲才是。”
  皇帝点头,转向晋王妃:“老二家的,确实出了大力,朕回头要好好赏她,还有杨家。”说完他转向晋王,却是又深深地向他投去了一眼。
  晋王垂首眼望地下,心底下发虚。
  皇帝再道:“瞻儿早前提出来要离开晋王府,朕想了想,还是等这案子结束吧。眼下他父亲案情才准备重审,凶手在暗中潜伏未出,若有不慎,或再被其利用。再者,他以什么身份搬出府,也很麻烦。若以宁王子嗣出府,朕必须得给他个封号,但他父亲又还背负着案子,如此行事会有偏袒之嫌,于他们父子声誉都不利。”
  宁王妃与陆瞻宋湘二人互视,又看向晋王妃,晋王妃微笑点头,表示赞成,随后又看了眼晋王。
  晋王立时抻了抻腰:“父皇考虑周到,眼下老四一府才遭殃,敌人落了败,正愁找不到空子可钻,正是该以不变应万变。”又道:“说不定他们下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大家都在一处住着,防备起来也有利些。”
  晋王妃附和:“确实不急这一时。”
  宁王妃便点头:“自然大局为重。我都听你们的。”
  说完她朝晋王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福身下拜:“瞻儿能够在二哥二嫂庇佑下长到这么大,还能有一番出息,全赖兄嫂的功德。凡我等有开罪之处,请您多担待。”
 
 
第405章 别光嘴上说!
  当初视晋王为仇人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地提防,如今他嫌疑已除,对于晋王府庇佑并栽部了陆瞻的恩情,她也是真心实意记在心里。若没有晋王,晋王妃就是再有能力,也只是杨家小姐而已,并不能使陆瞻得到这样好的教育。
  再说,当初以晋王之子为名,欺骗了他也是事实。
  晋王与晋王妃立刻起身,晋王下意识要搀扶,又瑟瑟地伸了手。
  宋湘反复看着晋王,这个当初提到陆瞻曾经咬牙切齿的晋王,此时看得宁王妃下拜,竟像是有几分愧然,也是出人意料了。
  宁王妃又道:“瞻儿也跪下给你二伯磕个头吧。”
  陆瞻立时跪下,宋湘随跪在侧,拜了三拜,慌得晋王不知是搀还是不搀了。“又不是往后恩断义绝了,好好的磕什么头……”
  他咕哝的声音极小,只有晋王妃听到。
  皇帝等他们都落座,然后道:“这寺里不安全,除了瞻儿夫妇还得住在晋王府,老三媳妇,你也搬过去。朕让老三夫妇腾出个院子让你住着。”
  晋王妃闻言立刻道:“那敢情好!去晋王府暂住,一来好照应,二来有了什么消息,不用跑来跑去引人注意,再三,你们母子分开这么多年,也能好好相处相处。”
  皇帝问晋王:“你有意见吗?”
  晋王怎么可能敢有意见?皇帝这几月看他跟看眼中钉似的,好容易有个能让他顺心的机会,还不会看眼色就傻到家了。“父皇所虑极是!弟妹就搬到王府来吧。你为三弟吃了这么多年苦,也该还俗与瞻儿他们团聚了。”
  陆瞻充满希翼地看向宁王妃,上次他劝说宁王妃无果,这一次若能接她出去,自是再好不过。
  宁王妃却面露迟疑。
  宋湘上次听陆瞻回来说起过宁王妃余生的志向,知道她已经全身心地皈依给了宁王,便劝说道:“母亲不必顾虑太多,既然如今考虑安全为首要,那么便先搬出来,只当是权衡。余事可慢慢决定,届时我们定然尊重母亲的意愿。”
  宁王妃抿抿唇,深吸气道:“倘若不是太麻烦的话,那便如此吧。”
  皇帝眼睐着晋王:“麻烦吗?”
  “怎么会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晋王忙说道,“我这就着人回去腾院子,找个离延昭宫近的,再请尊菩萨进去,弄个佛堂,然后派车辇过来接!咱们今儿就回去!”
  “那你就去吧。”皇帝道,“别光嘴上说!”
  晋王闷不吭声出去了。
  看得宋湘都忍不住弯了唇。
  ……
  陆瞻今日有事,具体去做什么他也没说,萧臻山下了衙便直接回了府。门下适逢萧臻云,拿着个什么东西边走边往袖子里塞,便打了个招呼:“你约了人?”
  萧臻云顿步,三下五除二塞了东西进袖子,说道:“约了沈家五爷吃茶。”
  萧臻山笑道:“看你不声不响地,没想到倒擅结交,沈五爷可不是轻易请得出来的。”
  “嗨,也不只有我,还有人呢。”
  萧臻山点点头,便要进屋。
  才跨两步,看到地上折起的一张纸,捡起来道:“你东西掉了。”
  萧臻山立时转身。
  萧臻山顺势道:“这什么?”
  “没什么,母亲嘱我顺路带点东西,列了张单子给我。”
  说完他把纸接过来,微笑塞进怀里。
  萧臻山哦了一声,看着他走了之后才回房。
  永安侯夫人在前方给鹦鹉换水,看见了,问道:“云哥儿干嘛去呢?”
  “说是约了沈楠,出去了。”
  永安侯闻言瞅了眼大门,又问他:“他方才拿的什么?”
  萧臻山默了下:“是封信。”
  纸虽然是对内折起来的,但透过背面还是能看到墨渍的,面朝萧臻山的这面分明就写着抬头称呼,不至于让他相信是张单子。但长公主一直交待,萧祺是抱养的,可千万别让他们觉得侯府把他们当外人,伸手太多,管得太过。东西是人家的,所以萧臻云说是单子,那就是单子。
  永安侯夫人说着就蹙了蹙眉:“你三叔最近也不知忙什么,天天外出,云哥儿和你三婶也是。”
  萧臻山往三房住的院子看去了一眼:“是么?有什么可忙的?”
  “谁知道呀?”永安侯夫人继续侍弄鹦鹉。
  “两个妹子不是还在驻地吗?眼下基本上是要留京了,是不是忙着那边家里的事?”
  “哪能呢?”永安侯夫人把手停下来,“只是最近也就罢了,可前阵子在行宫也这样,刚去那两天还好,还能和你三婶四处转转,后来叫她三次能出来一次就不错了。”
  这么一听,萧臻山也迷惑起来:“也没听三叔说呀。”
  说完他抬步道:“我去看看。”
  萧家三兄弟,长房住正院,二房住东边,三房住西边,长公主在侯府东边另有府邸,但人却长住在侯府之中。
  萧臻山到了西跨院,一看安安静静,以为萧祺不在府中。正要走,又听萧祺书房之中传来说话声。信步走过去,门廊下立着的家丁快步走上来:“小侯爷来了?”
  萧臻山被他的大嗓门弄得避了避耳朵:“这么大声干什么?”
  家丁嘻嘻一笑:“小的天生嗓门大,小侯爷也别见怪!”
  萧臻山越过他看向后方的书房,这时候窗户推开了,萧祺站在窗内:“山儿来了?”
  说完绕出门来:“今儿没出去吗?”
  “刚下完衙回来,过来串个门。三叔有客人?”萧臻山边说边走过去。
  “哪有什么客人?我方才在念书呢。”
  说完他把负起的手抬起来扬了扬。萧臻山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卷书。
  “难怪祖母时常在父亲面前夸赞三叔,三叔都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还时刻不忘读书,正是我们这些小辈们的楷模。”
  “不过是习惯了罢了。”萧祺这样笑着摇头。说完指指门口:“进屋坐坐?”
  萧臻山点点头,跨门走了进去。
  屋里案头摆着一碗茶,还点着一炉刚刚燃起的香,屋里大熏笼热烘烘的,很是舒适悠闲。
 
 
第406章 容人雅量
  萧臻山环视了一圈,果然没看到第二人的痕迹,坐下来喝了盏茶,又唠了几句家常,问起萧夫人近来可安好,并未见异样,就起身告辞。
  萧臻山回到正院,永安侯夫人已经在屋里坐着了。见他回来就问道:“你三叔可在家?”
  “在倒是在,只是我觉得有些怪怪的。”
  永安侯夫人宛若找到了共鸣:“我就说是有些奇怪吧?”又问道:“哪里奇怪?”
  萧臻山凝神琢磨了会儿,又摇了摇头,起身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永安侯夫人眼睁睁见他没头没尾地这么撂话走出去,颇有些扫兴地坐了回来。一会儿又吩咐丫鬟:“西跨院那边多留意留意,三房有什么事都来禀我,三太太与我们相处日子短,恐怕会有些见外,有些话不会跟我们说。”
  丫鬟称是下去了。
  ……
  晋王认真办起事来还是不含糊的,交代了人回府办事,不到一个时辰去的人就抬着轿子回转了,王府原本就处处都有人负责各院落清洁,命令下达,也不过是重新看看,添置些物件便可。且这一去一回尚有时间打点。
  为免引人注目,就不一道走了,皇帝仍乘陆瞻的马车回宫,宁王妃这边就交给宋湘和晋王夫妇。
  皇帝这番决定,既把宁王妃给照顾好了,又回了陆瞻早前提出的要出府另住的话,等案子完了再提归宗的事,陆瞻索性就踏踏实实先呆下来,打定主意全力翻案不提。
  他一直把皇帝送到乾清宫,待离去时皇帝忽把他唤步:“你母亲尚且在世,并且如今已住进晋王府的事,你认为该不该让汉王知道?”
  陆瞻静默片刻,回道:“俞妃当年确实有可恶之处,但汉王叔却未参与。这些年来他也规规矩矩,也是有大是大非的人。他不光是俞妃的儿子,更是大梁的皇子,除了出身之外,应该与父亲还有二伯他们没什么分别。孙儿以为,这件事若只瞒着他一个人,便是见外了。将来只怕也容易造成隔阂。”
  皇帝深深看了他半晌,说道:“这是你真心所想?”
  “孙儿不敢欺骗皇上。”陆瞻俯身:“孙儿前些日子受皇上叮嘱多琢磨太子殿下的行事,想当年若非殿下仁厚,父亲与二伯之间的关系只怕还要更僵,所以孙儿思忖,若是殿下在世,面对眼下这样的事情,他多半是不会把汉王叔排开在外的。家族和睦绝不只有单靠某一方面,每个人付出尊重和理解,一定会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皇帝忍不住赞赏点头,目光越见柔和:“一则有容人雅量,二则有举一反三的敏思,很好。”
  陆瞻惭愧:“都怪孙儿从前太轻狂了。”
  皇帝笑了,信手拿起案头一朵素日用来把玩的玉莲花,递过去道:“你把这个给你汉王叔送去,顺带把你想说的告诉他吧。”
  ……
  陆瞻捧着玉莲花出宫,太阳下还拿着把玩了好一阵,才放回盒子里收好揣着。
  打发去十王府看汉王可在?自己驾着马后头跟来。
  汉王打从被陆瞻和皇帝连番敲醒,就再不曾为俞妃之事纠结。再难过也不过是不去提不去想罢了。后来秦王妃之事突发,又让在场的他心下凛然,早前皇帝与陆瞻所说的朝中还潜伏有大敌的事,他初听也不过如此,直到亲眼所见,亲身所闻,才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摆在了他面前。
  秦王府的降罪圣旨下来后,大理寺紧跟着颁布悬赏通告,要重新审理宁王一案。消息震惊了朝野,渐渐地为了得到赏银而四处搜罗起与案相关的证人证物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他滞留在京,原是为着等皇帝给他赐婚,如今朝中一堆事,自然也分不出心来操心他这个。他自己本也没有什么想法,每日里就关注起这些人。
  下晌萧臻云和沈楠请他喝酒,他也就去了,沈家路子广,沈楠又帮家里打理庶务,他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刚坐没多久,太监进来说陆瞻寻他,他还没及说话,沈楠就道:“不如干脆请世子也来坐坐。”
  萧臻云道:“世子近来极为忙碌,只怕不得闲坐。”
  “再不得闲,也得喘气的。他不是正好寻王爷么?一举两得。”沈楠说着看向汉王。
  汉王扭头:“去请世子。”
  萧臻云看着人出去,笑道:“世子与王爷之间情份如此之好。”
  本来是句没要紧的话,却又触动了汉王心事,他与陆瞻之间原来确是情谊非常,甚至超越了叔侄身份,更像是亲密手足。但俞妃终是间接害死了太子和宁王,能不能还保留情份,实在是难说了。
  而他的沉默引起了萧臻云的关心:“看王爷像是有心事似的。不知在下可能为王爷分忧?”
  沈楠看了眼汉王,举杯朝萧臻云岔开了话题:“臻山近日忙什么?”
  ……
  萧臻山出了永安侯夫人房,大门下问了问马夫萧臻云去向,而后就遛达遛达往他和沈楠约好的茶楼走来。
  茶楼在湖边上,一个大院子,在门外能看到沈家的马车,萧臻云的马,此外混在一堆马与车中的还有几匹油光水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萧臻山认得那是汉王在围场乘过的拉车的马,三个人的马拴在一根柱上——这么说来,除了沈楠,萧臻云还约了汉王。
  既是约了汉王,他为何先前却说是城中几个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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