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祺?”
宋湘敛色。坦白说,她手上有着花名册,当时山上每个伴驾的将领她都揣测过了,萧祺自然也在她默默考察之中,但萧臻山是站在陆瞻这边的,他也不过是长公主的养子而已,论身份,还有永安侯排在前,萧祺一个蒙长公主收养才有了如此身份地位的人,胃口没道理会有这么大。
但此刻陆瞻转述的萧臻山的疑惑,却也在情在理。
萧臻云明明是揣着信,为何要说是买东西的单子?萧臻山明明听到书房里聊天,为何萧祺说没有?他只是在读书?
“你要知道,萧祺是抱养的。”陆瞻深深看过来,“他与晋王同岁,皇上当年与楚王交手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就是说,当时楚王自尽之时,世上也已经有萧祺了。最关键的一点是,长公主与皇上并非同胞亲姐弟。”
萧祺的身份一直都不是秘密,但末尾这句话在这个时候点出来,信息就大了,虽然楚王与长公主以及皇帝也并非亲兄妹,但至少长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不会在这三者之中变得尤为亲密。也就是说,长公主就算抚养的是楚王的儿子,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
宋湘静默半晌,说道:“那你如今是怀疑长公主与萧祺是背后元凶?”
陆瞻站起来,在屋里躲了两步:“早前我们也曾经这样怀疑过晋王,也曾满心笃定他就是凶手。当错过一次之后,我如今并不想轻易的下结论。”
宋湘想了想:“的确如此。纵然萧祺有着种种疑点,长公主这边却仍有些说不通。如果长公主与萧祺是元凶,我竟不知道长公主图什么?萧祺并不是他的儿子,难道她是想通过扶立萧祺上位来提拔萧家?那她为何不告诉臻山?以如今臻山与你的交情,难道她不怕将来在臻山这边出意外?”
“正因如此,我也不敢轻率。这一次若再弄错,那便是给敌人再一次争取了时间和机会。而这些巧合,谁知道又是不是敌人故意使出的障眼法呢?”
陆瞻语气里没有任何急躁,与当初听说晋王很可能就是凶手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宋湘深思说道:“既是有疑,那也没有放过的道理。眼下臻山不是自己都怀疑上了吗?咱们就且先关注他,看看他看到的结果如何?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比我们探查要方便的多。”
陆瞻站了会儿:“我还想到一点,据汉王叔说,萧臻云从围场开始,就曾多次与汉王叔私下饮酒,这一点,倒是与凶手擅长套近乎,然后从中挑拨离间的手段如出一辙。如今秦王已经倒了,剩下一个汉王,又且是母亲因罪而待惩治的庶出皇子,这种背景可真是太好下手了。倘若他们以俞妃为饵,挑拨汉王与我们作对,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所以皇上或许想到了这一点,先前才向你提出来,问你对要不要告诉汉王、母亲已经回来的看法。”
宋湘道:“不要管那么多了,把他们盯上吧,哪怕是为了帮臻山找出原因来。”
陆瞻点头:“看来,让他能够如愿留京的奏请,明日也该向皇上再去提一提了。”
“没错,留京任职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倘若这只是个误会,那我们便算帮成了他的忙。倘若他当真还有别的身份,那么有京官不得随意出京的王法在,他想逃走也不会那么容易。”
陆瞻微微点头,手搭上窗台,阴郁目光里又透出了两份深凝。
……
汉王被陆瞻请走了,萧家兄弟与沈楠坐了会儿,也散了席。
出了茶馆后,萧臻云便掉转马头,往侯府的方向走。萧臻山提醒道:“三婶不是还交代你要买东西吗?可别望了。”
萧臻云闻言掏了掏衣袖,皱眉道:“遭了,那单子竟不见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萧臻山打发人:“快回去屋里看看,有没有落下来?”
萧臻云道:“别麻烦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无非是些针头线脑。我直接去买便是了。”
萧臻山点头,也没多说:“那走吧。”
兄弟俩跑到针线铺子买了几样东西,同路回府。
在二门下分道,萧臻云进了三房,直去萧祺书房。
萧祺还在案后读书,香炉里的香早已经燃尽冷却了。看到萧臻云来他抬起头:“怎么样?”
萧臻云缓缓摇头:“世子来了,半路请走了汉王。”
“这么巧?”萧祺凝眉。又问:“信呢?打发人送出去了。最迟明日夜间,应该就有回音。”
说完他看到萧祺书里露出来一角信纸,也问:“哪里来的信?”
萧祺递给他,缓沉气:“世子何事把汉王请走?”
“好像是皇上赐了汉王一柄什么玉莲花,世子过来传送的。汉王看到之后就招呼世子走了。”
萧臻云边说边看完了信,还了给萧祺。
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三太太在屋里吗?殿下那边缺个人抹牌,大太太让奴婢来请三太太去凑个趣儿呢。”
萧臻云收回目光:“大伯母对母亲倒是照顾得很,隔三差五不忘来关照一下。”
萧祺没有回话,慢慢把手上的书和信收了,然后起身道:“难得赋闲无差职,走,陪你祖母说说话去。”
第410章 还记得那些信吗?
陆瞻派了人守在萧家外头,同时又打了几个侍卫前往萧祺驻地。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除了陆瞻与宋湘自己,并没有一惊一乍地惊动其他人。
连日风平浪静。王府这边因为宁王妃的归府却热闹了一波,云侧妃是认得宁王妃的,晋王妃把人召集,在栖梧宫把来龙去脉简单说过,就提到了陆瞻的身世。云侧妃眼里顿时就绽出了火花,陆曜先是震惊,后来或许是又了悟了,与妻子秦氏连道了几个“难怪”。陆昀因为没去围场,很多事情不知道,却始终都在怔忡之中。钟氏反应淡然。直到宋湘说到希望将来搬出去后大家还能如常往来,她才略有些慌,开口的第一句是问宋湘:“你们要搬出去?”
云侧妃看过来:“宁王府独瞻儿这一根独苗了,自然是要回宁王府。”
钟氏想说什么,抿了抿唇,又不再做声了。
晋王妃最后一脸严正:“宁王与咱们王爷乃为同父同母的骨肉至今,宁王府的冤情能否昭雪,跟我们府中上下每个人都有关系。如今宁王妃虽在我们王府,但这件事仍是无谓大肆声张,告诉你们,是因为希望我们晋王府能齐心团结,所以我们自家人知道就好。”
众人领会下来,接下来每个人都去随喜堂拜见宁王妃,如宋湘所说,不过行个礼,说几句话,很快就出了来。
云侧妃回了房,陆曜与秦氏就来了。
“三婶竟然还在世,四弟居然是三叔的遗腹子,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秦氏是最震惊的。
“别说你们不知道,我不是也不知道?”云侧妃叹气。又道:“不过如今回头看起来,难怪王妃对瞻儿这样上心爱护,他是你三叔的儿子就说得通了。他不但是宁王儿子,还是宁王嫡长子,比起咱们府上你和昀哥儿来都要尊贵,要是你三叔还在,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宁王世子了。”
陆曜与秦氏深深点头。一会儿秦氏又迟疑道:“四弟若是归了宁王府,那咱们府上这世子之位……”
云侧妃看过来:“这是皇上与王爷王妃该定夺,不该你我提起。”
秦氏赧颜:“我只是有些好奇。”
“也不要好奇。”云侧妃声音温淡,“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
陆曜从旁点头。他是眼见着秦王与秦王妃下场的,侧妃这话令他深有感触。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子皇孙,有那野心争权,并且还争成功的到底少数,大多数有歪心的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或许从前他也不忿过,凭什么都是庶子,陆瞻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得到王妃青眼?如今看到秦王那样的下场,便觉得一切争夺都是自寻烦恼了。自己也不是什么非凡之才,哪里就一定有得胜的把握?虽然目前看起来就他与陆昀,排行为长的他被封世子的希望更大,但决定这件事的还有皇帝和晋王,轮不到他说什么。
“看来此后我不但不能过问这件事,还需更低调些了。”
“倒也不必。先前没听王妃说吗?眼下宁王府的案子正是用人之时,你若有余力,大可也帮帮忙。就是帮不上忙,听话照做总是可以的。”
陆曜也应下来。
他们夫妻俩出了去,云侧妃拿起桌上的佛经,细细地念读起来。
钟氏回了房,坐着半天不做声。
陆昀觑着她神色,试探道:“你怎么了?”
钟氏叹气:“我在想,二哥与你都不属天赋好的人,四弟他们搬回宁王府,你们俩谁能接班把晋王府顶起来呢?”
当初周侧妃作妖那回就看出来了,陆昀只会欺负老婆,陆曜缩在宫里不露面,只有陆瞻和宋湘甚有担当地赶了过来。
陆昀想道:“世子之位肯定是二哥的,到时候咱们得另开郡王府,晋王府好不好,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呢?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成了。”
钟氏坐了阵,叹道:“那倒也是。”
晋王府里便且各自安定。
宁王妃作息如常,不消多话。
宋湘歇了几日前往沈家,一面看宋濂在沈家表现如何,一边也为着打听柳纯如之事而来。上回沈宜均曾经跟陆瞻提过这件事,后来沈家也没忘继续与柳家那边联络,但这些日子并没有新的进展。
皇帝下诏翻案的通告陆续发往各地,近日朝野上下谈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很多人不管有用没用,都已经往官府递消息了,而与骆容交往最近的何家这边,却仍就没有动静。
陆瞻便直接造访了何家,先看望过正在康复中的何琅,然后找到何桢。
“听说何大人曾在洛阳任职多年,洛阳当地的世家骆家,不知可有结交?”
何桢道:“在下在洛阳任职期短,与骆家不熟。”
陆瞻点点头,说道:“年初兴平县那个案子,前不久好像查出点眉目来了,丢失的物件是些书信,听说早前的失主兴平县令是大人的亲戚,方便的话烦请大人转告一声,东西我们已经在手上了。”
何桢神色微动,目光明显滞了滞。
陆瞻也不多留,起身就要告辞。
“世子且慢!”何桢跟着起身,“我那些信,现在何处?”
陆瞻扬眉:“在皇上处。”
何桢怔然,随后又浮出了一丝了悟。当时放在兴平的那些信,可不就是他与骆容往来的信件?信在皇帝手上,自然什么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我与骆家二爷,确实曾是至交。”
陆瞻复坐了下来:“请大人详谈。”
何桢想了下,伸手道:“我们去书房。”
到了书房,何桢指着壁上两副画作:“这两幅画,就是骆二爷所赠。我确实与骆家不熟,但与二爷往来密切。骆家老一辈因为与当年楚王案的一个从犯曾是知交,骆家虽然被证实没有参与过楚王案,但是容易使人忌讳。当时我正值上进之时,便就将这一段给瞒了下来。
“不想后来他病故,我时常感怀故人,就将当初他亲手所制的一些与人往来的信件保存了下来。权当是怀念。”
“骆容死前,可曾与大人联系过?”
何桢摇头:“没有。很突然。”
陆瞻想了下,又道:“在你们交往期间,骆容提到过宁王吗?”
“没有。”何桢笃定地,“从来没有提过。”
“那他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算是他最为信得过的人?”
何桢沉吟片刻,拿来纸笔:“我写几个人名给你吧。”
第411章 这个好消息
陆瞻拿着何桢写的纸,回到了大理寺衙门。迎面便碰上吏部来人,原来皇帝早前说过让他去礼部观政,如今已到了该调换的时候。
陆瞻跟同僚交接的时候,萧臻山来了。一屁股在面前椅子上坐下来,脸上有些迷惑,又有些不甘。“奇了怪了,这几日我三叔他们又正常的不得了。”
陆瞻望着他。
他也看过来:“不但他不怎么出门了,连云哥儿在外走动也少了,而且还时常陪伴在祖母身侧,难道之前当真是我疑神疑鬼?”
陆瞻看着他,没有打扰。
一会儿他自己又往下说起来:“算了,我三叔全凭我祖母才能进侯府,进了侯府才有如今这身成就,他若有事,有什么理由瞒着我们呢?”
说完他站起来。半路看到陆瞻,方想起来:“你要去礼部了?你为什么要清点的?我帮你。”
陆瞻指着面前一堆书札:“拿这个吧。”又道:“回头我去见见皇上,把你三叔留京那事给确定下来。”
萧臻山略想:“也好。”
东西全搬到礼部,萧臻山又伴陆瞻到了承天门下,等他出来。
陆瞻进了乾清宫,跟皇帝见了礼,就把来意说了:“孙儿前来,是为大将军萧祺留京之事。”
皇帝道:“此事需待兵部调度。”
“待兵部调度,是否萧祺就得先回驻地?”
“这是自然,”皇帝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但孙儿眼下却有让他打破规矩留下的理由。”
“哦?”皇帝放下奏折。
……
萧臻山在承天门下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又负手望天不知看了多少只麻雀,陆瞻的身影才终于出现。
“皇上怎么说?”萧臻山迎上去。
陆瞻拿出来一卷黄绫给他:“自己看!”
萧臻山疑惑打开,接下来整个人身子就抻直起来!“皇上直接下旨了?这,这是直接任命了?”
“没错。连回驻地也不必了。”陆瞻把圣旨接在手里卷好,“上次我跟皇上提到这个以后,皇上就已经有了打算,看在大将军为国带兵这么多年的卓越成效,这次特地破例下旨,让大将军先进入中军都督府任佥事,以后就在中军都督府衙门里当差,既能继续为国效力,又能日夜相伴长公主身边,忠孝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