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臻山望着茶馆门口,深深皱起了眉头。
忽然肩膀猛地一沉,一人在耳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萧臻山瞬时回头,只见陆瞻从天而降般立在面前,好整以暇望着自己,不由抚着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又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陆瞻叉起腰来:“我来找汉王,你呢?”
萧臻山指指茶馆里:“你们约好的?一块儿吃茶?”
“没有。”陆瞻摇头,“我只是来见他。——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到底做什么?”
萧臻山默了下,拢手道:“我跟着云哥儿来的。”
第407章 一家人的事
陆瞻默语:“这话怎么说?”
萧臻山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无聊。先前我回府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说着他便把萧臻云的种种异样说了,又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进了门我又听我母亲说我三叔他们最近显得特别忙,我就去三房走了走,然后在我三叔书房外听到他跟人说聊天。”
陆瞻微吟:“跟人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谁说不是?我三叔好歹是个大将军了,家里要是没客人,那才叫奇怪。可是等我进了他书房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别的人。”
“那你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我三叔说他只是在读书。”
陆瞻眉头微蹙起来。
萧臻山往下道:“而我进内后,发现桌上茶只有一杯,屋里没有人影。但是,聊天声与读书声还是有区别的,对不对?我总觉得我没有听错。”
他脸色绷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
陆瞻想了下:“那你觉得他为何要瞒着你?”
“我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出来找云哥儿。我怕他们有什么难处,却不好意思说。”
陆瞻道:“或许是你想多了,你们是一家人,他又没见过外,有难处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但你知道么?我进屋的时候,屋里燃了枝才点起的香。但我初进院子时,屋里一直有人声,随后我三叔开窗露面,再之后人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点香,那当口点香也有些不合常理罢?那么,点香的人是否另外有人?以及,为何偏要在那时候要点香?”
如果萧祺不存在点香的条件,那么自然说明另有人点香。偏在那时候点香,难道是用香气掩盖屋里别的味道?
陆瞻很自然地作出了如斯推测,甚至又有了点大胆的想法……但又觉得自己是否猜疑过头,但凡人有点异常,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了。
刚想说点什么,萧臻山先说道:“你不是来见汉王的么?不如我与你进去看看。”
说罢就推着陆瞻进屋了。
俩人进了茶室,除了汉王外,沈楠与萧臻云都站起来了,只是看到萧臻云看到萧臻山也在一路,明显愣了一下,听到沈楠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沈楠问的是萧臻山如何与陆瞻在一处?
陆瞻带都把他带进来了,撩袍坐下来,就说道:“最近忙于奔波大理寺与各衙之间,臻山他们帮了我不少忙。这些日子我俩常在一处。”说完他看向萧臻云:“没想到你也在,哥俩倒是巧了!”
萧臻云神色自若:“可不是?先前我出府的时候正碰上我哥回府,没想到他也来了。”
汉王看他们说了一轮,才问陆瞻:“你找我什么事?”
陆瞻把手上盒子递过去:“皇爷爷让我转交给五叔的,说是赐给您。”
汉王双手接过,把盒子打开,看到里头的玉莲,疑惑地看向陆瞻。
陆瞻便道:“本来想登府跟五叔喝两盅的,索性就改日罢。”
汉王默凝,片刻后把盒子盖好,起身道:“走吧。”
陆瞻点头。
沈楠与萧臻云起身挽留,汉王止步:“改日再吃茶,我作东。”
然后示意陆瞻出去。
陆瞻给了个眼色向萧臻山道别,出门跟上了汉王。边行边说道:“汉王叔近来应酬颇多。”
汉王走了几步,辇下答道:“我如今这样的境地,哪里有什么许多应酬?拢共不过几个相熟之人约约罢了。”
陆瞻跟随他上了辇:“沈楠倒罢了,云哥儿从前莫非也与五叔相识?”
汉王上下地瞥了两眼不请自来,且十分不见外地坐在自己旁侧的他,说道:“不认识。”
“可我怎么看你们之间很熟络的样子?”
汉王面向窗外:“早前在山上喝过几回酒。他随大将军在驻地,虽未入伍,但对行兵打仗甚有心得。”
“你们还私下喝过酒?我怎么不知道?”
汉王又瞥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说完顿了顿,瞥了他第三眼:“你皇爷爷为什么让你拿这个给我?”
莲花有清正清廉的寓意,这枝玉莲并不陌生,他在皇帝案头看到过很多回。皇帝突然赐了随身之物给他,他知道一定有寓意的,就是不知是否如他想的那样。
陆瞻道:“汉王叔见过我生母吗?”
汉王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道:“见过。”未等陆瞻接话,他又往下道:“不过记不得了。你们家出事那会儿,我也还小。对你父亲倒是有点印象,因为他回京的次数多。说起来,大家都赞你长得像皇后,但我对皇后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你长得很像你爹。”
难道皇帝拿这柄莲花给他,是敲打他别忘了俞妃做过的事,命他别再犯浑吗?
“五叔,我母亲现在住在晋王府。”
汉王保持看街景的姿势有半刻才蓦然回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陆瞻说的什么意思。“你母亲?……宁王妃?”
陆瞻点头:“她还在世。生下我之前她为了掩饰身份,就出家了。一个时辰之前,二伯他们把她接到了王府。”
汉王讷然,宁王妃仍然在世,这件事当然是让人惊讶的。
但更让人惊讶的,却是陆瞻选择在宁王妃进到王府的一个时辰之后告诉了他……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他问道。
“你是我王叔,你嫂子回来了,住在伯兄家,你这个小叔子又在京城,一家人的事,不告诉你,难道还要瞒着你吗?”
陆瞻目光清澄,语气笃定极了。
汉王有一刻的怔忡,随后低头看着手上的玉莲,拇指在上方摩梭了两下。
他恍然明白皇帝赐他这玉莲的用意了。陆瞻是清正的,即便俞妃曾经做过些错事,使得宁王命丧黄泉,宁王妃诈死偷生,陆瞻只能冒名在晋王府长大,但他仍然没有因为俞妃而迁怒到他身上。倘若这些只是陆瞻私下跟他剖白,他或许还会存疑,可是皇帝拿了这柄玉莲给他,便是替陆瞻作证的意思,他在向他说明,陆瞻的容人之量。
默坐了会儿,马车竟然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十王府了。
汉王说道:“你回去问问,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见三嫂。”
第408章 有默契的人
陆瞻灿笑:“五叔要来,哪还要什么方便不方便?随时来便是了。”
“也没正式见过面,我总得备点礼。”
汉王抱着盒子下车,说道:“你回去吧。我回头找你。”
说完一挥手,打发人直接把陆瞻给送回去了。
……
晋王给宁王妃安排的院子在延昭宫北面的随喜堂,院子不小,除了宁王妃带出来的四个女尼皆有宽敞住处,在靠西面当真还腾出了一间佛堂。晋王妃又命人即刻把蒲团禅床也给即刻备好来。王妃再三道谢,晋王妃却罕见高兴地拉着她说长说短,又指着延昭宫各处说着陆瞻小时候的事情。
这边厢热热闹闹不提,府上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王府里可都传遍了,纷纷私下议论,又遣人来打听。宁王妃觑见了好几个人来来去去,便与晋王妃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总归得见见府上众人才像话。”
晋王妃道:“不急,你先歇着,晚饭前我会把人召过去说明。你是王妃,又是与我们平辈,不必露面,待他们回头来拜见你便是。”
“我哪还便以什么王妃自居?一个出家人,不敢拿大。”
“我知你一心向佛,但心中有佛,又何必拘于形式?如今案子未曾最终定论之前,你就是宁王的妻子,来日抓到真凶,你也是苦主。更别说这份体面是皇上给的,你大可安心接受。”
宋湘听闻也劝道:“母亲就听母妃的吧。”
宁王妃便应允下来。只是道:“那瞻儿的身世?”
“自然是先不说。”晋王妃道。
宋湘看了她一眼。
晋王妃接收到,扬了扬眉。
宋湘垂眸,转为默契地道:“母妃言之有理,反正随喜堂与延昭宫这么近,咱们彼此往来,外人也不会知情,云侧妃他们也只会是来拜见罢了,只要把话放下去,并不会时常打扰,母亲深居简出,露出破绽的机会很小。”
晋王妃道:“你有什么话就放开胆子说,还怕我怪责你不成?”
宋湘笑了下,说道:“儿媳不敢。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想到皇上既然下旨让母亲进府来,自然该考虑过这层。来日我们出府去,府里还是得有位世子,此时隐瞒不说,只怕会让两位哥哥存下误会。”
陆瞻的身世其实如今已没有再对王府中人隐瞒的必要,但是晋王府的情况比较特殊,王妃虽在,却无嫡子,陆瞻身世要是说也来,晋王世子之位悬空也是明摆着的,府里还有两个庶子,那么搞不好到时又要弄出一番风波,晋王妃的考虑自然是对的。
但是相对于陆曜陆昀而言,陆瞻反而是外人了,晋王妃为陆瞻做的已经够多,将来不管是陆曜还是陆昀承接这个世子之位,她的晚年都需得靠他们奉养,此时若还不坦诚,不是给将来晋王妃与庶子们之间的关系留下隐患么?
晋王妃沉默下来。
宁王妃说道:“湘儿说的很对,你倒是别这样一心一意地为我们,如今在皇上那儿过了明路,瞻儿身世就是传了出去,也不打紧了。他近日为案子卖力奔走,久而久之,难道就不会有人猜想吗?瞒是瞒不住的。还是跟孩子们说实话吧。”
晋王妃抻身,望着她们,点了点头。
……
宋湘安顿好宁王妃这边才回宫,门下正好遇见陆瞻,原来听说她们在这儿,直接奔了过来。宋湘便又伴着他进内说了会儿话。
众人出来,晋王妃去安排跟府里人交底无疑,陆瞻却与宋湘回房把先前皇帝赐了玉莲花给汉王,并与汉王的那番话说了。
宋湘甚为意外,便把先前主张晋王妃不要再瞒着他的身世也给说了。
“果然是心有灵犀!”陆瞻高兴地道,“没想到我们能这么有默契!”
宋湘也没有想到,但还是有些开心便是了。
皇帝能让汉王知道宁王妃的存在,期望着手足和睦,必然也是赞成晋王府能够团结起来的。这么说来她先前的主张也差不到哪里去。而元凶在背后百般捣鼓,不就是希望看到宗室子弟不齐心吗?陆瞻的身份即便流传出去,当人们知道晋王府为了保护宁王遗腹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对宗室子弟的品行也只有更赞赏吧?这对敌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个打击呢?
“大理寺那边也不知道楼参审得如何了?”
想到缉凶,就不免说到楼参这个重要人物。
“没接到上报。但听说皇上日前已经准备请几个致仕的老刑狱出山了,都是从前办过好些大案的人,再顽固的犯人也败在他们手上过。”
“什么时候能到呢?”
“人在京外,估摸得十天半月。”
宋湘点头。十天半月,倒也等得起。
陆瞻坐了会儿,忽然又问道:“当时我们猜测这凶手,符合些什么条件来着?”
这话虽提得奇怪,宋湘却也给他总结起来了:“事情最初先发在太子还在时,首先从年龄看,那怎么说也得四十往上了。
“其次,他们对宫闱动向十分了解,朝政也很有数,那么他们必然在朝中有人。
“或者,他自己就在朝中做官。再次,他们曾经私挖铁矿,基于大量的铁矿用途只能是造兵器船只等,我倾向他是个武将。
“以及,他们对宫闱动向很了解,但又居然没能发现到咱们母亲的下落……这要么是母妃行事太缜密,做到了万无一失,要么则是他们在京的人手也有限,没有料想到她就住在跟前。另外还有……”
“还有什么?”陆瞻望着她。
宋湘深深凝眉:“我总觉得,当日抢在你前面来截胡楼参的人,速度快的有些惊人,就像是身在围场看着那件事发生,然后知道秦王妃逃不脱了,便立刻下令让人来截楼参一样。”
陆瞻若有所思点头,赞同了她。
宋湘继续道:“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派了人提前回京的,所以他们必定认为能得手,但结果失了手。所以我又在想,这件事出现意外,他们私下必定是乱了阵脚的。那么近日就该有些表现才是,——所有奉旨进京的将领,还没有离开吧?”
第409章 处处有疑
“除了背景实力确实不可能有疑的,比如南平侯等,其余的都还在京师。”
宋湘深深思索:“这些人里,到底谁符合条件呢?”
一看陆瞻半天没有回应,正坐着不知发什么呆,便拍了拍道:“你想什么呢?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陆瞻回神,眉头又蹙了蹙:“今日臻山跟我说了件事。”
“何事?”
陆瞻沉了沉气,便把先前在茶馆外头遇见萧臻山的事,并且把他所述之语尽皆说了。“萧祺是长公主的抚子,与我们家素来也关系密切,我很不愿意猜疑他,但是你方才说的这些条件,却与他有着很大程度的契合,关键是,他们父子在臻山面前都有隐藏的迹象,这让人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