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宋湘跟着站起:“对了,祭典那日张如坤请奏立储是何缘故?为什么都在传皇上要立王爷为皇储了?”
  陆瞻想起这茬,便把来龙去脉也跟她说了。包括跟晋王的那番对话。
  然后又道:“那日在宫里我还见着桩稀奇的事,我看到母妃与俞妃在说话,彼此像是谈论着什么一样。你知道母妃与俞妃之间交情如何吗?”
  宋湘道:“王妃与宫中妃嫔们不是一直都关系不错吗?”
 
 
第182章 血缘最为亲近的那个人
  因着皇储未立之故,三个皇子之间相互都是竞争关系,可是抛却这层竞争不谈,彼此几个派系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摩擦。
  若非如此,前番陆瞻因着周家害死李诉家三条人命,就不会特意找到俞歆婉转提醒了。
  更何况俞妃还曾在皇后榻前侍候过多年。以王妃的八面玲珑,她若与俞妃她们不往来才叫奇怪了。
  所以在宋湘看来,别说是晋王妃与俞妃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就算是明面上她对汉王有什么关照,那也是不会让人太意外的。
  “是么。”
  陆瞻听着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然后道:“我先回去看看苏慕那边如何。”
  宋湘点头,看着他出门上了马。
  由于都是同个屋檐下住着,借着陆瞻世子的身份要看看进出府的名册十分容易。苏慕这一趟倒是很容易就查到了记录。
  但是跟随陆曜出了府,不代表半路就不会拐去兴平,于是他又辗转找到同去的几个马夫,问明了详情。
  这一来就花去了个多时辰,待要回去药所时听说陆瞻已经回府,便又到了延昭宫。
  “回世子,这八个人一个都未曾留在府中,全部都跟随安惠王去皇陵了。据马夫所说,他们也未曾离开过安惠王身边。不但这八个人没有,其余的侍卫也没有离开过。”
  “一个也没有?”陆瞻皱眉问。
  “没有。马夫是彻夜守着马厩的,安惠王他们的马自打入厩即一匹也没有离开过。”苏蓦笃定地说。
  陆瞻凝眉未语。
  皇陵在北,兴平在南,马匹全在马厩里,侍卫们工夫再好,也不可能徒步赶到兴平作案。
  难道不是陆曜?
  那又还能有谁?
  这时候苏慕看到他愁眉不展,便又试着道:“倘若一定要说有,那也的确出去过几个,不过却是王爷的人。”
  “王爷?”陆瞻蓦然侧首。
  “正是。”苏慕颌首,“据马夫说,那天傍晚他在行宫里听到马匹嘶鸣,以为是马厩里出了篓子,跑过去一看,却见王爷的几个侍卫在行宫外头遛马。
  “他们还大大方方地跟马夫打了招呼,说他们只是因为值夜,怕犯困,所以就跑了几圈。完了又让马夫回去歇着,他们回头把马拴树下。
  “是夜果然马匹没进马厩,但翌日马夫下差时,却看到树下确实拴着那几匹马。”
  傍晚到凌晨,这个时间要行事实在是够了。
  于是陆瞻脑海里立刻就闪过了一个可能……
  但随后他又甩了甩头,拂去了这个念头。
  这不可能。
  晋王是他亲爹,是他在这个世上血缘最为亲近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派人在他的马上做手脚?
  听说他摔伤之后,前世晋王甚至都跑去跪求皇帝,让皇帝不要再给他派发任务了。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呢?
  不可能的。
  他抬头:“你……”
  他想把思绪绕回到正题上,话到舌尖,那底气却又逐渐消散殆尽,以至于心思又随着那团疑云在徘徊。
  晋王是他亲爹,他的确不该怀疑他的,但曾经他也相信陆昀不会害他,结果陆昀还是把他给害了。
  王妃说的很对,这件事要从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这么说来,晋王岂非也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还是最最亲近的那个人。而晋王近来的态度也很有些不对劲,在陆瞻对周俞两家不留情面地要求严审的时候他责怪他太张扬,在张如坤请奏立储而他安然若素,对了,还有这一世他对自己和宋湘频频往来却视若未见,还说与宋裕并不熟络……
  怎么可能会不熟呢?
  倘若不熟,前世那个赐婚圣旨又是因何请下来的?
  他想了下:“重华呢?喊他过来。”
  苏慕转过去片刻,便就把重华给传回来了。
  “世子。”
  “怎么样?怎么连日都没什么消息?”陆瞻望着奉命前去盯着晋王的他。
  重华走上前:“世子,王爷身边似乎有隐藏的人出没,属下这几日就专门在盯着个人。”
  “什么意思?”陆瞻顿了下,“是影卫?”
  皇子身边有影卫这是正常的。
  “不是。那人属下没见过。”重华说道,“此人出现过两次。都是暗中潜入王爷身边接触的。一开始属下以为是宵小,后来却看到他伏地跪在了王爷面前。远远见着,像是王爷交代着他办什么差事一样。属下也曾经尾随过,但此人极为机敏,把我给甩脱了。”
  原本他觉得陆瞻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爹,这纯属是他吃饱了没事干,没想到却当真让他有所发现。
  晋王身边有着大批侍卫和影卫,他为何私下里还有分派任务的扈从?
  这很明显不正常。
  “你确定是武士?是交代有任务?”陆瞻拧紧了双眉。
  “确定!他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很不错,否则不可能甩掉我。虽然属下并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但从神态看起来,只能是交代下去任务。”
  陆瞻默然了。
  “还有什么?”
  “此外倒是没什么了。”
  陆瞻不知作何言语。
  原是要重华进来打消他这不该有的疑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有所获,晋王私下豢养着武士,竟然还连他这个自己的继承人也不曾告诉,这是为什么?
  他豢养的武士,又接了他什么样的任务?这武士养了多久了?他养这个目的是为什么?
  坠马之事,陆昀没有了嫌疑,陆曜也证据不足,晋王妃和皇帝显然都不可能,秦王汉王要出手也不至于大老远跑来这小打小闹。那么剩下的人,可就只有他了……
  难道……
  不!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既然他养了武士,那么直接让武士到兴平下手不就行了吗?为何又要遣使侍卫?
  那是他亲生父亲,他绝不能仅仅因为马夫几句话就怀疑上他。
  凝神片刻,他松开了攥着的拳头,与重华道:“你再去盯着,那人若出现,即刻来告诉我。”
  “遵命!”
 
 
第183章 虎毒不食子
  重华退去后,陆瞻靠入椅背,只觉掌心还有些发麻。
  他搓了搓手心,把苏慕又唤了进来:“早前被替换掉的那批侍卫,你挨个地去查查,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不妥?”
  苏慕也下去了。
  陆瞻停止了搓手,像座石雕一样坐在案后,没了生气。
  ……
  宋湘送走陆瞻后,第一时间就把宋濂抓到,问明了沈钿头上那枝珠花的来历。宋濂一开始抵死不说,后来屁股上挨了几板子,连梨花都看不过眼,伸爪子来挠他了,他这才把陆瞻给了他钱的事情招了出来。
  “你居然乱接别人的钱?!”好么,这下可又多挨了几板子。
  其实也不疼,还没有他额头上被石子蹦得疼呢。
  不过他要是不说疼,少不得这火气还消不了,于是拼命挤出了两滴眼泪,这才使得宋湘把鸡毛掸子扔了,推着他去店堂上药,然后移交给了郑容。
  不用说,又是一顿揍……
  接下来整个下晌没有陆瞻的消息,宋湘猜想也不会有那么快,但心思却闲不下来。
  陆瞻来这一趟,话说得匆匆忙忙的,临走前关于张如坤请奏立储这事她都没来得及细问。
  关于皇帝有意向立晋王为太子的传言这两日仍在官户之间传播,但听陆瞻的意思,晋王一则没有与张如坤通气,二则张如坤如此,晋王也没有着急,虽说印象中的晋王的确稳重,总归这份从容还是有点过了火。
  要不然就是他有动作,但瞒着陆瞻。可陆瞻是他的亲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他瞒着作甚?
  宋湘只觉得跟王妃这么一番接触下来,对晋王府已经完全不能以从前那般散漫的态度去看待了。
  陆瞻坠马一事目前仍然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他确实事出意外,但当晋王妃也有了怀疑的时候,那这可能性就很小了。
  已经排除的秦王汉王和陆曜陆昀,都是最有可能办成这件事的,陆昀既然已被排除,那么陆曜的嫌疑就很大了。不然的话,还能有谁具备这些条件呢?陆瞻当时并未入朝,是不可能会有仇家故意针对他的。
  说到这里,先前她竟忘了问陆瞻,晋王对此事态度如何?按理说王妃都在怀疑,不可能晋王不怀疑。
  而就算晋王没顾上怀疑,王妃必然也该提醒他才是。那不管怎么说,晋王都应该把此事严查一番才是正理,可是自始自终,晋王似乎都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发什么愣呢?”郑容收拾完宋濂进来洗手,出声打断了她。
  宋湘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想到晋王妃在与她交谈时充满了对陆瞻的担心,没有理由她不会把这个告诉陆瞻的亲爹。
  而晋王没有反应,那便要么是王妃压根没说,要么是说过了晋王没放在心上。可是不管哪种,晋王的表现都不像是个父亲该有的反应。
  果然陆瞻说的没错,晋王有些奇怪。
  仔细想想,前世的晋王的动作的确要出挑很多,至少若不是他,她和陆瞻是走不到赐婚那地步的。
  但至今为止,陆瞻与自己往来这么久,他似乎都无动于衷,他是突然不记得与她父亲曾有交情了?
  “还在愣呢?”
  洗完手的郑容走回来又戳了她一下。
  宋湘攥手道:“您说,这世上的父母亲,可有冲着自己亲生儿女下手的?”
  说出这话来,她是不太有底气的。
  晋王屡屡表现异常,再加上王妃那句从身边人查起,这便使她不自觉地也想到了晋王这个爹。
  要说在陆瞻的马上做手脚,晋王是完全有条件的。首先他在宫中几乎出入自由,且乾清宫不少人都很卖他的面子,再加上他身为王府的一家之主,要想从陆瞻身边人处套到点消息可谓不用费什么力气,那么他遣人去暗算陆瞻没什么做不到的。
  但他再怎么有条件,他也不能够这么做啊!
  陆瞻可是他的亲儿子,他妨碍了他什么?怎么就到了要暗中冲自己儿子下手的地步呢?
  “虎毒不食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下手?又不是疯了!”
  郑容也像看疯子似的目光看向宋湘,“你想想我,会突然之间想冲你们下手吗?”
  宋湘的猜疑一下子就被击垮了。
  她自是万万,也是绝对不会相信母亲会害她的。
  同理,晋王又怎么会害陆瞻呢?他们宗室之中,对子嗣是犹为重视的。晋王得多想不开,得去害死自己的儿子?尤其这个儿子还是皇帝重视栽培过,他自己的王妃也视如亲生,倘若要杀他,当初又何必花那么多精力栽培他?
  “别瞎想了。”郑容道,“不过要像濂哥儿这么着的,那我在被他气死之前先剐了他的皮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她掀帘出门。
  宋湘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出去,才收回目光。
  ……
  一旦心里有了猜疑的种子,万事万物落在眼里都有了变化。
  傍晚陆昀来寻陆瞻练武,陆瞻陪他走了几招,看到一副想提防他,却又还是要亲近他的陆昀,他蓦然也觉得没那么可憎起来。
  倘若在马上做手脚的人是他的父亲,那么陆昀这个异母哥哥下巴豆粉陷害他,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慕把对替换掉的那批侍卫的审查结果拿回来后,他逐一看完,目光又黯了几分。
  所查的十来个侍卫经过复查,还是没有与坠马一案相关的痕迹,这么一来,嫌疑岂非只指向一个人了么?
  他手心又开始潮湿,窗外夜色深沉,像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在他心头。
  重华去了已有大半日,他知道不会有这么快传消息回来,但这半日的时间却变得无比漫长。
  一阵风刮过窗楞,窗门拍打在窗台上,又弹开两下,案上琉璃展中的烛光也跳跃了起来。
  四面空气也变得一片死寂,像极了前世杀手露面之前的山垭。
  “你先出去。”
  他忽而挥挥手。
  等苏慕一走,他沉沉吸了口气进胸膛,站起来,走到后窗之下,然后翻窗越了出去。
 
 
第184章 父亲
  时值月中,入夜的王府笼罩在一片月光之下,花木的影子落在地上十分清晰。
  陆瞻遁着墙脚轻移,不多时就立在了承运殿侧墙下。
  远处梆子声已经打过两更,承运殿这边却还亮着灯火,偌大殿堂内,晋王依旧衣冠齐整,负着手在殿中踱步。
  幕僚庞昭与杜仲春立在帘下,手上还捧着几本卷册。四面烛光摇曳,如晋王的脚步一样停不下来。
  “这么说,皇上是的确在打算立储的事了。”
  声音响起的当口,晋王也终于停在帘栊下,缓慢的声音透过半个殿宇传过来。
  “看模样是的。”留着长须的庞昭道,“昨日下晌,皇上已经着礼部拟旨,要宣汉王八月回京替俞妃贺寿了。此外也还过问了秦王,虽然没有明确传他回京,但却也说到了秦王马上功夫不错,前番那回秋狩所获甚多。
  “在下以为,张如坤张大人的请奏,不但不是捋虎须,反而像是中了皇上下怀,说到皇上心坎里去了。或许,皇上确实是已经有了立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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