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书房,冉冉走到自己十分熟悉的那张书案前,往旁边百宝阁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也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小匣子。
打开那个小匣子,里边立时弹出一大团白色猫毛来。
冉冉起手轻轻抚摸了几下那团猫毛,脸上就露出个无奈的笑。
谁能想到,封屹此前爱收集她猫毛的这个怪癖,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冉冉看了几眼就扣上了那匣子,然后便拿着匣子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回到卧房,她又叫琉澜去帮她找些针线和碎布来,对其解释道,自己是想给封屹缝个荷包。
琉澜听了,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只利落地去给冉冉找来了东西,就不用吩咐便退到了门外。
谁让她此前是个暗卫呢,女红可是一点都不想沾。
冉冉见房门被琉澜从外面给关严,就忍不住笑了出声。她心想,对方一定是怕自己拉着她一起做女红吧。
不过冉冉自己也不太会缝东西,便凭着感觉胡乱缝了起来,索性最后到底缝出个比那只灰布老鼠还要丑上许多的布偶来。
冉冉缝完,便用此前她从封屹书房里一并拿回来的浆糊,将那匣子猫毛一点点都粘在了自己缝的布偶上。
很快,一只很丑很丑的小白猫就显现了出来。
连冉冉自己看着都嫌弃。
她原身的样子多好看啊,可这个替身,唉,简直丑到了没眼看。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给别人仔细看。只在厚葬它时,让人远远瞧着像只真猫就行了。
冉冉刚鼓捣完小白猫的替身,就听琉澜在门外禀报道:“姑娘,宫中有人来了,说是来宣太后给您的口谕。”
第五十八章 收椟还珠(结尾加了一点点……
京城北郊金吾卫大营。
李进歪在一旁的围栏上, 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正在那校阅禁军操练情况的封屹。
昨日,他在接对方入城后就回了府, 没与其细聊什么。
因为他知道,封屹回京的头天, 定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宫里的人要见, 哪时间再分给他?
所以今日, 他一早就去了楚王府, 结果却被对方直接给拉到了这来。
抬头望向对方那副严肃的面孔,李进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位回京第一件事, 便是来此校阅禁军,难道……最近京中要有大事发生?
他还在猜着, 就见封屹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大早就来这?恒远, 什么意思?”李进也不猜了,直接问了出口。
封屹瞥了他一眼:“东南边境那边快要起事了。那边的事一起, 宫里有些人就该蠢蠢欲动了。我今日前来, 不过是早做些准备罢了。”
李进闻言, 一扫此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色突然变得严肃:“那妇人和她兄长,竟真要做出那等祸国之事?”
封屹脸上微微一笑:“她也很沉得住气了,竟在先皇死后, 蛰伏了近五年才有所动作。大抵是见我与小皇帝之间矛盾日深,她终于有了可乘之机吧。”
说到这, 封屹突然回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云安,与他问道:“昨夜你老家之人,居然没有叫你回去问话?”
云安往前一步, 揖首道:“回禀王爷,并没有!咱们回京后,那边确实一直没派人来召属下回去。”
封屹一挑眉:“呵,这是转性了?居然对本王在玉兰山庄所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云安一本正经答道:“可能对您此前传回京中的消息都信了吧。”
封屹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
正在此时,几个人远远见着一骑快马朝大营这边奔了来。
待那快马到了营门口,马上之人一个翻身跃下,之后就踉跄着朝封屹这边跑了过来。
边跑,他还边朝封屹断断续续喊道:“禀,禀告王爷!太,太后召霜儿姐姐进宫去了。”
原来,这来人是冷木那小子。
封屹一听对方的话,脸色马上变黑,他直接往前迎了几步,一把抓住冷木衣领,直接拎到自己身前,同时吼道:“你再说一遍!谁,怎么了?”
冷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刚刚的话又讲了一遍,但他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自己身前的王爷,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再一回头,发现对方已打着口哨召来坐骑,然后利落翻身上马,没一刻就冲出了营门。
冷木愣愣地瞅着王爷背影,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李进走过来拍了拍他肩:“小子,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霜儿姐姐,就是你家王爷此次出行过程中,遇到的那个心尖尖吧?”
“嗯。”冷木点了点头,目光仍紧追着楚王离开的方向。
李进也在望着封屹匆匆而去的背影。他心中,其实早对对方这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颇感好奇了。
他此前不知,传闻中,那女孩能近得了封屹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更不知封屹要立其为楚王妃的目的为何。
但今日,在见了对方刚刚对那女孩的紧张程度后,他便已知,自己兄弟这次是真栽了。
不过,也是好事!
他喜闻乐见,免得那家伙未来孤独终老时,让他看着心烦。
……
冉冉带着琉澜,跟在一个宫人身后,随着对方一起往慈宁宫走去。
这还是她完全恢复人身后,第一次进宫呢,也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封屹的陪同下进宫。
说实话,冉冉现在的心情颇有些忐忑,毕竟自己要见的人,是目前整个大吴上下最尊贵的一个女人,且其昨晚,还刚在宫宴上跟封屹发生过不愉快。
但她也没有很怕,封屹乃大吴摄政王,而她又是封屹的准王妃,哪怕太后此次召见,真的是要拿她出气,想必心中也一定会有所顾忌,至多不过嘴上逞些能耐罢了。
到时,她只听着便好。
心中有了主意,冉冉便不再那么忐忑,脸上也漾开一抹微笑,之后就不卑不亢地随那宫人走进了慈宁宫。
但琉澜却被拦在了慈宁宫的殿门外。
冉冉进到正殿内,一眼便见到,大殿正中的锦椅上坐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身着一件杏黄色蜀锦做的华丽罗裙,外边配了一件正红色轻容纱做的纱衣,头上发饰繁复华贵,面容绮丽张扬,眉目间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在仔细端详着刚刚进门的冉冉。
冉冉见状心中一顿,她不禁想到,看样子,今日这位还真是想从她身上找回昨日在封屹那丢的场子啊。
不过,昨晚封屹不是说,那太后是个老妇人吗?可这看着也不老啊?
不但不老,长的还挺美,打扮的也挺年轻。
其实冉冉不知,肖太后今日乃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
这位肖太后,闺名肖妤,今年三十有一,乃前鲁国公续弦所出的嫡幼女,现鲁国公肖挚大将军的嫡妹,未出阁前,曾被誉为京师第一美女。
因此,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都十分自信,包括前一阵子在听说楚王的准王妃容貌绝色脱尘后,也并不以为意。
不过,当要召见这位楚王的准王妃时,肖太后却对自己的年龄不大自信了。
一想到对方比自己小了整整有十岁,她就担心,这十年的青春,足以填平对方在容貌上与自己的差距,而将自己给比下去,便在今日一反常态,于穿戴妆容上,都狠狠往年轻里打扮了一番,就是不想落了对方下乘。
在大吴,没有女人能尊贵于她,同样的,她也不想有女人美丽于她。
然而,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刚刚迈进大殿的女孩时,肖太后脸上的神情,便是为之一滞。
她知道,自己输了。
先不论十个春秋年华的消逝,给自己容颜带来的老去,即便是十年前,她的容貌气质也绝比不过眼前这女孩。
今日,对方虽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色长裙,一头乌发也只简单在脑后挽了个双环髻,可光瞧她那白皙面庞上的一双湛蓝色美眸,便已吸引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更别提她额间那朵盛开的红色玉兰,为她点上的几分仙气,是有多么让人移不开眼了。
看到那朵玉兰,肖太后心头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盯着那个正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心中暗道:当时是哪个不开眼的,没帮她射死楚王和这小贱人也就罢了,竟还为对方脸上添了这么美的一道疤,想气死她不成?
很快,这股火就烧透了她整个人。
冉冉这时已经在宫人的引导下,跪到了肖太后面前,开始给她行礼。
“民女祝霜儿,叩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声如灵翠。
肖太后听见这声问安后,心头对那股火,就一下子更盛了。
她原来不是哑巴吗?被吓得能说话后,竟还能吓出这么一副好嗓子来?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孩,肖太后此时心头虽已燃起了熊熊嫉妒之火,却是面上未显分毫。
只见她笑意盈盈地与冉冉道:“起来吧。”之后转头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给祝姑娘看座。”
冉冉回道:“多谢太后娘娘赐座。”然后站起。
肖太后摇了摇头:“别那么见外,等你嫁了楚王,以后咱们便是亲戚。若在民间,你还要称上哀家一声二嫂呢。”
跟着,她朝冉冉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近些瞧瞧。哪来这么美的一个大美人,竟将封家从不近女色的老四,给迷到立时便要将人娶了。”
冉冉闻言,微微抬头,快速看了眼对方,当她看见其唇角一闪而过的一丝诡笑后,便知道,这人大概是要使出什么法子来收拾她了。
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尽力自保就好。
冉冉从今日被宣召进宫的一刻起,就清楚,自己不吃些苦头,大抵是出不去的。但她却始终没想过要命人去找封屹回来。
有些事,还是该她自己去面对,总不能每次一遇到问题,就都找封屹来解决吧。
她说过,她不想拖封屹的后腿。
于是冉冉一边慢慢起身,一边小心地观察肖太后的一举一动,避免为对方提供任何能抓住自己小辫子的机会。
待冉冉走至肖太后身前大概三步远时,她刚要停下脚步,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给直接拉了过去。
冉冉立即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高警惕。
拜自己原来猫身所赐,冉冉现在无论听觉、嗅觉,还是视觉,都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所以她完全可以在不被肖太后察觉的状态下,盯住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
肖太后在将冉冉拉至自己身前后,她先是微笑着上下仔细打量了冉冉一遍,之后嘴里夸道:“果然好看得紧!这么近瞧,你这小模样,更是让人怎么瞧都瞧不够呢,不怪深受楚王爱重。”
说着,她探手到了一旁的一张小几上,拿过一只小匣子,打开后递到了冉冉面前:“美人配美器,这是一只极品血玉雕成的圆镯,哀家便当做见面礼送予你吧。”
冉冉此时注意力并没有在这匣子和这玉镯上,因为她发现,对方那只没有拿匣子的手里,好像正攥着什么东西,便假意推脱两下后,就屈膝与肖太后道了谢,表示自己很喜欢这支玉镯。
肖太后见冉冉说喜欢,也表现得很开心,但随后,她却没有按常理将玉镯拿出给冉冉戴到腕上,而是用另一只手覆到了匣盖边,将匣子又给扣了起,之后,她便将这匣子连同里边的玉镯,一起都放到了冉冉的手上。
“血玉镯有个说法,就是得让自己的夫君来亲自给自己戴,这样才会百年好合的寓意。霜儿,你便将这镯子拿回去,到时让楚王亲自帮你戴上,也算是哀家对你们夫妻俩的一份祝福了。”
肖太后这番说辞,好像合理解释了她为何没有将镯子给冉冉直接戴上的原因,可冉冉却早已看清,对方在合上匣盖时,是将手心里的一枚珠子给放了进去。
虽然冉冉不知对方此举意欲何为,但她却知,对方一定不怀好意,便在接过匣子时,一边开心跟对方道谢,吸引对方注意力,一边于袖中,将那匣子悄悄打开一个缝隙,把里边多的那颗珠子给拿了出来,握在了手心里。
做完这些,她又趁肖太后不备,在退回自己座椅前,半侧过身,甩了一下广袖,遮住对方视线,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那枚珠子,投进了对方放在小几上的一只茶杯里。
因那茶杯中还盛着大半杯的茶水,所以珠子落进去后,就没有磕碰的声音,也就没被肖太后发现。
此后,两个人坐在大殿里又虚情假意地寒暄了一番,不一会儿,肖太后假意身子乏了,就闭眼歪靠到了锦椅一侧的扶手上。
冉冉见状,明白这是在赶人,便懂事地起身告退,同时,她也在等着,看对方接下来要如何发作。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退至大殿门口,就听肖太后那边突然哎呦了一声。
冉冉站定,抬眸向其望去,就见对方身前,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手指,脸上也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肖太后身旁大宫女赶紧凑过去查看,这么一看不要紧,吓得她即刻转头朝殿外候着的宫人大声喊道:“快去宣太医!”
但这时,肖太后却摆了摆手,她突然怒气冲冲地抬起头,看向了冉冉,并对殿内宫人下令道:“将此女拿下!”
冉冉一愣,也没挣扎,随着两个过来押她的宫人便重新走回了殿中。
“你可知罪!”肖太后紧锁双眉,气势汹汹地与她问道。
冉冉状似无措地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民女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何罪之有?”
肖太后没答,只将一只手举起来展示给她看。
冉冉便见其无名指上所戴的一枚戒指,如今那戒面上已没了镶嵌的珠宝,只剩下一个戒托。
便是这个戒托锋利的边缘,将肖太后另一只手给划出了一道口子,流了些血,这才引得她身旁大宫女刚刚那么紧张。
冉冉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肖太后一拍桌子,“说!哀家戒指上的粉萤珠,是不是被你给偷了去?你好大的胆子,连哀家的东西都敢偷。山野村民果然缺乏教化,见到贵重东西便想据为己有。叫哀家看,你父亲原来也不是什么猎户吧,就是山里的一个偷儿,所以才教出了你这么个也会偷东西的女儿。”
冉冉听到这话,心中可是动了气,她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但后来,她在雷鹤山,借了祝家女儿的身份,便在那祝姓猎户的坟前磕了头,算是认了对方为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