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指尖竟直接攥住锋利的匕首,看着她面色沉静地缓缓开口:“翁主若心有不满,这把匕首随时可以扎向我。”
他甚至提到了以死相抵,都丝毫不愿碰她。
小翁主费劲了心思,连那不入流的用药手段都使上了,可对的选择竟是独自去书房中泡一晚上的冷水。
“殿下,我真的没办法了……”褚师黛说着,整个人的声音都呜咽着,清澈的泪珠顺着她原本明媚的双眸中滑落,不过短短两月,她便从朝气蓬勃成了如今这样没了生气的模样。
穆染见她哭得肝肠寸断,心上不知怎的,也忽地隐隐一疼。
她极少能感受旁人的情绪,可小翁主是稍有的,让她能够有所共情的人。
因而她才会格外喜欢这个小姑娘。
眼下看着这个被自己当成妹妹的姑娘因着自己夫君的不闻不问而伤心至极,她眉心也微微蹙起。
“你……”似乎不知要如何安慰对方,沉默半晌后她才试着开口,“若是你后悔了,本宫可以替你去找陛下。”
她的意思是找陛下让两人和离,可小翁主听后却忙开口拦住她。
“不、不要去!”她的脸颊便还挂着先前的清泪,可眼中的神色却坚定,“这婚事是我自己求来的,是好是坏都是我自己受着。”
纵然薛缙那样待她,可于她而言,对方始终都是初见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她虽痛苦于对方的冷待,可却从未想过要和离。
她想着,若是她坚持下去,是不是总有一日对方也会看见她的好,而愿意同她好好过日子?
穆染看着对方逐渐转变的模样,心知对方如今是听不进她的话,因而也不再劝,只是缓声说了句:“你是本宫亲眼看着嫁出去的,本宫希望你是幸福的,而不是假装幸福。”
她一句话听得褚师黛泪水又要溢出。
“殿下……呜!”这会儿的褚师黛终于卸下了一切心房,在穆染跟前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
她想到自己曾因薛缙的冷待而心中怨过对方,再看着如今对方眼中的诚恳,最终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心眼小。
那薛缙爱慕殿下是对方的事,可殿下却一直都是坦荡的,从未同薛缙有过什么。
殿下待她一直都很好,她又怎能因着这样的事而疏远殿下?
思及此,她哭得越发难过,口中还一直说着对不起。
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发顶落下了只温热的细腻的掌心。
“没事的。”长公主清冷却带了丝柔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想哭便尽情哭吧。”
褚师黛被她这动作弄得愈发难过,于是边哭哭啼啼,边转过来一把抱住了对方的纤腰,然后埋首与对方身子上,哭得愈发伤心。
穆染因着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整个人一怔,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她,可见她哭得这样难过,又觉得不是很好,于是只能继续将掌心放在对方发顶,低着声音轻声安抚着。
“总会过去的,哭出来便好了。”她的声音虽清冷,可隐约带着的那丝柔意,仿佛有特殊的魔力,让褚师黛原本揪紧的心一点点放松开来。
就在穆染低声哄着对方的时候,殿内忽地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皇姐这是在做什么?”
哭得正伤心的小翁主下意识抬起头,接着对上一双幽暗沉冷的双眸,然后被吓得……打了个嗝。
小翁主:“呜呜呜……嗝?”
第三十八章 陛下取消了殿选。
殿内两人都未料到陛下竟会忽然前来。
因而当听得那有些沉郁的声音后, 小翁主下意识抬头,结果被对方面容上的神情吓得噎了一下。
然后她就发现,对方的眼神愈发幽暗, 里面还隐约闪动着难以分辨的情绪。
半晌,她有些缓慢地眨了眨自己的双眼, 接着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环在长公主腰间的手。
那视线有些烫人,叫她下意识地抖了抖, 然后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
回过神来后忙起身见礼。
“陛下大安!”
屈膝福身的她没听见前方的人开口, 只是隐约有步子踏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余光见了对方陛下的衣摆从她身旁略过,似乎停在了长公主身边。
“翁主此番随薛卿入宫, 眼下他已在紫宸门外等着了,翁主在明安殿也待了这么些时辰, 不若早些出宫回府。”
这话听着淡, 可其中的意味却十分明显了。
小翁主敏锐地察觉到陛下似乎很不喜欢她,或者说, 不喜欢她在明安殿久待。
就跟当初她还在宫内时, 对方下了旨让她少来找明安殿寻长公主一样。
说实在的, 小翁主并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可她也没有置喙的资格,因而听得对方这样说,得维持着福身的姿势应了句:“妾遵旨。”
这句说完后, 她想着至少同长公主再告别一句,可刚要开口, 便听得一旁的陛下唤了声在外候着的内给使,且在对方入殿后道:“送翁主去紫宸门,薛卿在那儿等着。”
那内给使便应了声。
小翁主见状, 只得放弃方才的打算,说了句“妾告退”,便从殿内离开。
出去之前,她悄悄转回身子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只见长公主还维持着方才站着的姿势,只是整个人转了过来,恰好面对着小翁主的方向。
只是此时对方并未看向她这边,而是微微抬头,对着自己跟前的陛下似是说了句什么,只是她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并不能听见。
但对方面上的神色,小翁主却是看在眼里的。
对方清冷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如冷月寒星般的双眸中隐隐有些融化的迹象。
“翁主,小的送您出去。”
那原本在前面引路的内给使见她步子有些慢了,便轻着声音开口,霎时将小翁主的思绪拉了回来。
褚师黛便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过了头,跟着对方离开了殿内。
在去紫宸门的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
“真奇怪。”她喃喃地说了句。
“翁主,何事奇怪?”前方的内给使听得后便问了声,褚师黛便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只是她心里却闪过一道想法。
陛下和长公主之间,好像关系有些缓和了?
至少不似她第一回 见着的那样,一眼便能看出两人之间冷凝的氛围。
想起一直听说的,殿下同陛下之间姐弟感情甚笃,再结合方才所见,她心中开始有了些动摇。
是不是当初她的判断有误?
不过答案也不是她能知晓的了。
此时,在她离去后的殿内,穆染看着忽然前来的人。
“陛下怎的这时来了。”
这些日子,穆宴总是喜欢同她一道用膳,有时是召她去紫宸殿,有时是自己来明安殿。
次数多了,穆染也就习惯了。
只是眼下也不是用膳的时辰,且对方忽然前来,也不叫人提前来说一声。
她这边正同小翁主说着话,谁又能料到对方会这时来呢?
穆宴却没马上回她的话,只是幽暗的视线落在方才小翁主环着的对方的腰间,双目中隐约有阴郁的情绪闪过。
可半刻后,他就将眼中一概情绪敛下,接着道:“适才殿中省来回,说是定了几个去行宫的日子,朕便来同皇姐商量。”
去行宫避暑几乎是每岁都会有的一个行程,只是每回去的日子都不太一样,要殿中省看了什么时候开始热起来,才找着往岁的例子,定几个日子,接着交由天子决定。
算起来,这是穆宴登基后第一回 去行宫避暑。
先前还是太子时虽也去过,可总归是以储君的身份。
且因着穆染公主的身份,不能回回都一道去行宫,因而往岁一到避暑之时,穆宴便格外爱缠着穆染,尤其是得知对方不能同他一起去时。
正因如此,这登基之后的第一回 去避暑,穆宴便格外上心,早早吩咐了人选定下几个日子来,便来寻穆染。
只是未料到竟会碰上那样的情况。
而穆染听他说避暑的日子,便道:“陛下决定便是。”
她没什么想法。
对她来说,在皇城抑或是去行宫,区别都不大。
往年这段日子里也不是没有在皇城待过,并没有觉着酷暑难忍。
穆宴猜出她会这样回答,因而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道:“既如此,朕便定了,届时皇姐同朕一道去,你身边那些宫人也应当吩咐他们早些准备了。”
穆染听后略一点头,接着似是想起什么便又续了句:“六尚局只怕届时要多去些人,以免忙不过来。”
穆宴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结果还未问出口,便忽地回过味来,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要这么多人去做什么?费时又费力。皇姐自己准备好去行宫便是了,何必为旁的人上心?”
原来去行宫避暑之前,恰好是殿选,照着先时的例子,总要带几个嫔妃去,更不用说这回殿选过了的,都是新入宫的嫔妃,若是穆宴想,便是全带了去也无人会说什么。
虽眼下尚不知能过殿选的家人子有多少,可便是只有三五位,这六尚局要跟去的人也就不少,自然不是个好安排的事。
穆染也是偶然想起这事,顺道提了句。
谁知对方竟这样不悦。
想了想,确实又觉得自己有些多言。
天子妃嫔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因而便不再开口。
而她这模样穆宴见了便以为是生了气,想着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不好,便放软了些声音。
“去行宫避暑本就是有些费精力的事,旁人是旁人的事,皇姐莫要将精力花在无关的人身上。”
他说着便轻轻伸手,接着勾住对方指尖。
“朕前年去行宫时,发现了一处有意思的地方,回头到了,朕带皇姐一起去瞧瞧。”
穆宴上一回去行宫已经是前年的事了,盖因去岁的此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无法挪动,穆宴身为储君几乎日日侍疾,且天子有恙,旁人又怎敢提避暑一事?
因而去岁便被搁置了下来。
穆染没有准备,被对方伸出的指尖一拉,整个人有些微怔,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对方却用了些力,她动了动后发现收不回,因而便也放弃了。
至于对方同她说的,有意思的地方,她也只是稍点了下头。
毕竟对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
于是两天交谈之间,避暑的事便这样定下了。
原本在那之前应当是殿选的,可未料到竟又出现了意外。
.
因着近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穆染也不再同先前一般总是在殿内待着,反而叫人从库房中搬了一把美人榻,放在了寝殿前的院落中,她自己时常穿着清爽的衣衫,在美人榻中小憩。
这明安殿当初修建时便花费了巨大精力,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是精心建造。
故而寝殿前的院子中小桥流水,山石嶙峋,更有一棵巨大樟树,一到这日子便盛放。
那樟树有许多年岁了,因而盛放时舒展开的绿叶整好遮住已经有了些热意的日光,只是隐约透过参差不齐互相交错的叶子,那照射下来的日光在地面上撒下一片斑驳。
眼下不到最热的时候,只是逐渐有了些暑气,但午后也会有微风吹过,当拂过明安殿中栽种的那些花草树木时,那轻轻发出的簌簌声,倒叫人格外心旷神怡。
穆染有些喜欢这样的风和声音,因而便叫人将那美人榻放在樟树之下,自己则或坐或躺,一日有一两个时辰是在美人榻上度过。
而穆宴先前送她的那个灰紫色的兔子,眼下也快两个月了,原本还有一只翘起来的耳朵早已垂下,在包子一般的脸侧,对比起它并不大的身子,两只耳朵便显得格外的大,尤其是跑起来的时候,垂落着的耳朵一蹦一蹦的,显得格外憨态可掬。
因着那兔子大了些,胆子也跟着大了些,穆染便时常抱着兔子在美人榻上小睡。
只是兔子好动,不似猫狗那样喜欢安静窝在人身上,因而每每穆染抱着那兔子没多久,小兔子就会在她身上用劲地挠着,总想着下地。
而穆染夏日的衣衫多数是贡上的缭绫所制,最不经挠,因此在小兔子的又挠又抓之下,她几乎是一日换一件新衣裳。
可因为喜欢那呆呆萌萌又从不开口乱叫的兔子,她便也从未对那小东西生过怒,回回都是被挠破了衣裳,第二日还是一样抱着兔子。
今天也一样,她半靠在美人榻上,怀中抱着那灰紫色的小兔子,微微低着头,时不时用指尖逗弄着那小东西。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对小动物的喜爱之意。
她身旁的蝶几之上放着一小把干草,正是用来喂兔子的,没事的时候,她便从蝶几上捻起一根,接着往兔子口中送去。
那兔子年纪还小,总惦记着吃,因而只要是穆染送至跟前的,它都毫不犹豫地张口便咬。有时穆染存心逗它,干草已经送至嘴边了,又在它张口要吃时抬了起来,小兔子见了便忙抬起头,想去够那干草,有时发现太高了够不着后,便抬起两个前爪,接着压在穆染身上站起身,再去够那干草。
边去够干草的同时,那个小鼻子还在不停动着,眼神看上去似乎还带着些渴望,叫穆染瞧了觉得可爱极了。
她这边正低头逗着那兔子,忽听得院门外有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千月匆匆而来的身影。
“殿下。”千月在她跟前停下,先是福身见礼,接着方低低说了几句。
穆染的双眉微微蹙起。
“当真?”许是千月说的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太信,她便问了句,接着便见对方猛地点点头。
“才刚奴婢出去,听得宫内都传遍了。”她道,“彩丝院那边这回闹得大了,连太妃娘娘都惊动了,同陛下说要严惩那下手的人呢!”
穆染指尖在小兔子的头上一点点地轻抚。
“李静涵眼下如何?”
“陛下派了尚药局的人去,如今只怕还在看诊,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可奴婢听得说,那毒有些霸道,只怕不好解。”千月说着,忽然靠近几分,在穆染耳边轻声道,“似乎那下手之人便是住在李家人子隔壁的乔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