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听得这句便回想了一番,接着从记忆中找到了那乔家人子是谁。
便是寒食宴那回在众多贵女之中专程端了茶同她说话,尔后还说要将那临安银针赠予她,当做是见面礼。
那时的穆染并未收下,恰好穆宴又说自己也在寻,因而之后那乔云露便应下了穆宴的话。
那临安银针之后也未送到她的明安殿来,至于有没有送至紫宸殿,穆染便没去打听过了。
在穆染的印象中,那乔云露同李静涵倒是有些像。
两人都是娇软柔弱的那种类型,就连说话的嗓音都带着些娇柔,腰肢更是纤细柔软,肌肤如雪,姿色亦不相上下。
穆染知道,先前李静涵那样大的动静,只怕彩丝院待选的贵女们,没一个会喜欢对方。
可便是如此,她也未料到竟有人会做出下毒这样的事。
千月告诉她,原来今天一早,李静涵原准备从彩丝院去慈安殿见自己姑母,可刚用了一点早膳后,还未来得及换合适的衣裳,整个人便腹痛不止,接着说不了几句便又鲜血从口中溢出。
那模样着实吓呆了伺候她的人,手忙脚乱之间,便派了人去慈安殿告诉李太妃,同时又有人去了紫宸殿。
天子知晓此事后,第一时间叫从尚药局叫了人去彩丝院,同时又召了宫正司的人彻查此事。
也不知是彩丝院的贵女过于单纯,还是根本没想到自己做的事会这样早败露,宫正司这边去了人没多久,便查出了下手的人。
便是那乔云露。
一切其实也并不难查。
那李静涵自从回了彩丝院后,一应起居饮食都有别于旁的家人子。
除了单独有尚仪局的人教导她礼节外,那睡的被子,喝水的茶器,还有一日三顿膳食,都是李太妃那边吩咐了人送去的。
照规矩,彩丝院家人子的膳食一律由六尚局供给,因着只是备选的贵女,故而膳食之上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比之有些贵女在家中的情况也有些不如。
可因着都是在宫内备选,故而谁也没在意这点子事。
可偏偏有个李静涵,从一开始入宫便同众人不一样。
先前在慈安殿待着便也罢了,眼不见心不烦,众人也就当对方不存在。
可谁知她回了彩丝院后,还在有别于众人,且明显极了。
这边让众人心中愈发不平。
但平日也不过是言语之间刺对方几句,叫对方心下不快罢了。
且有些懂得谋算的,眼瞧着李静涵背后是李太妃,且她本身同陛下之间还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因而为着自己日后前程着想,便也慢慢依附于她,不再针锋相对。
因而今日之事是谁都未料到的。
那李太妃专程叫自己小厨房做了送去的早膳中竟藏了毒。
李静涵也是因着是姑母叫人送来的膳食,便从未检查,谁知今日便出了事。
宫正司的人去了彩丝院后,也不做其他的,只是将那些个贵女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全都捆了起来,接着在膝盖底下垫了碎瓦片,先叫跪上半个时辰。
待时辰到了后,才开始审问。
那些大丫头入宫前各个都是跟着自家主子的,且多数是陪同着一并长大,在府中位比副小姐,哪里曾吃过这样的苦?
因而在宫正司审问时各个都说自己不知道,是冤枉的。
唯有那乔云露的丫头,同样咬着牙不承认,可双目中的视线飘忽,叫人一瞧便怀疑。
因而宫正司将旁人都放了,唯独把那个丫头带到了一间空房,一刻钟后再出来,那丫头便什么都招了。
原来那乔云露极为不喜李静涵的做派,且仗着自己先时在寒食宴同陛下交谈了几句,尔后亲自去紫宸殿送临安银针陛下还召她入殿问了几句,便颇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同旁的贵女区分开来。
可她瞧不上旁人时,那李静涵却是她最大的对手。
原本她也没想做什么。
可似乎是听了什么流言,心中渐渐生了些旁的心思,便大着胆子做了这事。
整个彩丝院的人都知道,李静涵的膳食是太妃叫人专程送的,那对方必然不会对膳食起疑,因而在慈安殿的人来送早膳时,特意叫自己大丫头将那药藏于掌心,接着假装不经意撞上了送早膳的人。
那药便在大丫头道歉的途中混入了早膳中。
乔云露原本也有计划的,只是她未料到自己的大丫头竟这样受不住刑,不过被问了几回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因而她的布局还未来得及开始,便被彻底打乱,在铁证之下,只得承认是自己做的。
而那毒虽毒性霸道,可不至于要人性命,只是因着没有解药,只得等尚药局的人慢慢去研制。
“那药虽不至要命,可后遗症却大。”千月道,“想来日后那李家人子都要落下病根了,原本好好康健的身子,只怕日后要成了走上几步便会受不住的那样了。”
也就是说,那毒最终会彻底让李静涵的身体变得虚弱,且是终身的,无法根治。
再过几日便是殿选了。
任谁都未料到竟会在这之前发生这样的事。
那乔云露自不必说,有李太妃在,陛下只怕不会轻饶,殿选一事不必再想。
可李静涵只怕也无望了。
身为嫔妃最要紧的一点便是身子康健,这样才能诞下健康的皇嗣,若是身子本身就有问题,莫说生育了,只怕体内的毒素未清,因此传给了陛下便事大了。
便是她体内的余毒能清,可届时也错过了殿选。
想要再选,便再等三年。
有没有那运气还不知道。
这么一看,倒是便宜了旁的贵女了。
穆染想着,葱白纤细的指尖又摸了摸怀中的兔子。
她早知道这后宫争斗得厉害,嫔妃之间几乎没有良善之辈,可如今尚在彩丝院便连着出来两起这样的事。
不由地想到了小翁主。
幸而对方当初嫁了出去,而非留在宫中,否则以对方那样的性子,只怕那日也会遭人下手。
这事一出,想来今夜穆宴不会再来她寝殿了。
思及此,穆染觉得不来也好。
否则对方日日在她床根下展被而眠,倒叫她越来越不适应。
尤其是对方有时眼底下的乌青,一看便是夜间未睡好导致。
穆染曾开口叫对方回自己的紫宸殿休息,可穆宴从不理会,有时她多说一句,对方便作势要从地上起来同她一并在架子床上入睡,穆染便只得放弃,任由对方了。
如今彩丝院的家人子们出了这事,穆宴定然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明安殿了。
穆染这样想着,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夜直到她入眠,整个寝殿内都是寂静而平静的,那架子床后方的博古架一点动静没有。
及至第二日早晨起身盥洗更衣时,她方听得千月告诉她,殿选被取消了。
穆染乍一听见整个人指尖顿了顿。
“陛下亲下的旨?”
倒不是她不信,只是前些日子穆宴还主动同她提及殿选的日子,如今不过一夜过去,殿选竟直接被取消了?
千月便道:“奴婢不敢浑说,确实是陛下半夜下的旨,说是彩丝院的家人子们心思有异,短时间内连着出了两回事,因而并不适合殿选入宫,倒不如全都发回本家,自行婚配。”
“至于那下手的乔家人子,陛下并未处置,只是交由太妃娘娘自己处理。而李家人子因着尚药局的司医们忙了一夜,毒倒是解了许多,可还有余毒在体内,只怕日后真个要落下病根了。……太妃怜惜其遭遇,便同陛下求旨不将其发回本家,而是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女官。”
也就是说,这原本就已经推迟了一次的殿选,最终也未能如期举行。
那些在宫中的家人子们,过不了几日便会尽数出宫回府了。
穆染想到前些日子穆宴同她商议避暑一事时说的话。
那时对方叫她不要将精力花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眼下看来,那些贵女果真都成了毫不相干的人。
她在这宫中,那些个贵女若是日后嫁的不是宗亲之中的人,只怕这一生都不再有见面的机会。
细想想,颇有些世事难料的感觉。
殿选本就一波三折,如今折腾了这么些时日竟直接取消了,旁人如何且不说,只怕那李静涵心中定然恨极了。
原本几乎尘埃落定的事,竟一下子全部毁了。
思及此,穆染忽地罕见地生出写好奇来。
“那乔云露究竟为何突然下这样的手?”
照理来说,下毒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她为何如此冲动?
千月闻言便悄声道:“奴婢听说,前两日陛下去了趟慈安殿,还特意召了李家人子去,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那李姑娘回了彩丝院后,整个人如沐春风般的,面上一直带着喜悦的笑。而旁的家人子见了,便悄悄打听,问了好几遍后才从李姑娘的大丫头燕秀口中问出些许眉目来。”
千月说着顿了顿,半刻后方续道:“那燕秀素来心中没个成算,自以为早早有了结果,便将自己知道的胡乱说了出去。似乎是陛下同太妃娘娘一并用膳时,那李家人子在旁侍膳,太妃说了句她仔细,陛下便接了话,还说了日后李姑娘要时常去慈安殿陪太妃娘娘,以表孝心。”
穆染听到这儿便明白了几分。
若是过不了殿选,李静涵便要离宫,哪谈得上时常去慈安殿?
穆宴这意有所指的话,自然让太妃同李静涵都想到了旁的可能性。
如今翁主已经出嫁,旁人又不似李静涵那样有太妃在背后撑着,再加上李静涵本身幼时曾救过穆宴。
这情分自是旁人比不得的。
也难怪听了那话之后,李静涵会那样高兴了。
只是她应是未料到,自己原入宫的希望会这样轻易就断送了。
眼下,穆宴的后宫又要空悬三年。
第三十九章 舔了舔干涩的唇。
慈安殿中, 宫人们步履匆匆,各种做着手中的事,尤其是寝殿中伺候的宫娥, 手下乱作一团,照顾着躺在床榻上的人。
那正是前几日中了毒的李静涵, 此时她身上的余毒已清,可病根到底落下了, 且这么两日也恢复不过来。
彩丝院中的家人子们已然因着陛下的旨意出了宫去, 那下手的乔云露也已经被李太妃惩戒。因此李静涵也不能再在彩丝院养着。
李太妃先前同陛下请旨, 让自己这个内侄女就在慈安殿做个掌事女官,陛下因想着对方无辜受累便也同意了。
于是前日李静涵便被由彩丝院挪至了这慈安殿。
李太妃心疼自己内侄女, 自然叫了人好生伺候照顾,只是李静涵到底是中毒, 这两日便时时被那落下的病根折磨得极为难受, 便是有尚药局开的药,也不得太多用处。每每是喝了药不多时便因着体内五脏六腑的揪疼而白了脸色, 痛呼呻.吟。
伺候她的宫娥们便是如何小心翼翼, 也实在没用。
毕竟对方疼的内腑, 她们便是手下再轻也无用。
这日,因疼痛而在床榻上断断续续痛呼的李静涵正揪紧了身下的锦被,双眉死死皱起,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 双唇已然被自己咬破好几道口子,正因着她死死咬着下唇的动作而沁出点点血珠来, 瞧着瘆人。可比起身上的疼痛,这点子痛对她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
“……疼!”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寝殿内响起,恰在此时李太妃突然而来, 让原本伺候着的小宫娥们都手下一抖,各种转身跪下见礼不敢出声,生怕太妃觉着是她们伺候不周。
李太妃入殿后听见了李静涵的那句痛呼,整个人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显露。
她一路行至床榻边,而后看了眼跪了一地的人,又看了看床上难受的人,半刻后开口将众人遣退,自己则在床头边沿落座。
那床边的香几上放着拧干了的帕子,李太妃便伸手将帕子拿起,接着轻轻擦去李静涵额头的汗珠。
李静涵于思绪迷蒙之时发现了自己姑母到来,于是终于忍不下,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姑母,我难受……疼……”
李太妃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她垂眼看向对方这副模样,眼中微微一冷,似乎觉着对方这样子不能入眼。
“静儿,你看着我。”她的声音低低,却没有什么情绪,接着掌心一转,直接掐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腕。
李静涵好半晌后方拉回自己的思绪,整个人努力睁开双目看向自己的姑母。
“姑母……我后悔了。”她话说的艰难,“太难受了,真的好疼啊……而、而且,我眼下还不能,不能入后宫了。”她如今是说几个字便喘息一小会儿,恢复过来后才能继续说下去,“如今毁了身子,白费了心机!”
李太妃听得她这些自怨自艾之言,心中不由觉得对方眼界过小。
“你这身子不过是弱了些,可入宫要多好的身子?待你得了陛下的心,你的柔弱,一言一行都能引得他怜惜。如今殿选取消,这么些贵女中,唯有你留在了宫中。有些事岂能能看表面?只要你不送出宫便有无限的机会。”
“你别忘了,幼时你曾救过陛下一回,这是救命之恩,陛下当初既会主动提起,就证明他是记得你的。上回陛下说了什么你未必忘了?”
“我、没忘……”李静涵咬牙说了句。
若非陛下透露出要她入宫的意思,她也不会听了姑母的,故意去那乔云露跟前显露。
原以为能除掉一个对手,可未料到,竟将自己都差点赔进去。
那毒虽不致命,可后遗症实在可怕,这几日她时时被疼痛折腾的难以入眠。
疼极之时脑中便总想着这事,接着便开始后悔。
殿选是取消了不假,可她自己也因此一道失了殿选的资格,留在姑母的慈安殿做女官,又如何比得上入后宫?
李太妃见她面上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因道:“我同你说了多少回要有远见,留在我这不过是暂时的,也唯有留在我这儿你才能时常得见陛下,若陛下真个对你动了心思,女官还是封妃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李静涵听后便道:“可是姑母,我……我实在没信心。”
她没有信心能让陛下对她上心。
毕竟陛下继位至今快一年,因着未殿选后宫空悬便罢了,可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几月来却瞧得清楚,陛下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娥都没有,一应起居饮食皆由内侍经手,似是于女色一事并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