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言攥紧双拳,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姜府见她一回,可她竟然都未曾好好同他说一句话。
可是他却有太多疑问想问她。
见她走了,萧庭言也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仍不忘说一句:“我和二小姐有话要讲,大小姐请自便。”
姜清婉阻止的话尚且未说出口,两个人便都不见了踪影,气得她在原地直跺脚。
*
“清筠你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萧庭言在她身后快步追着,临了即将要从姜清筠身后握住她的手时,却被姜清筠躲开。
前世,萧庭言从不喜欢她过多纠缠于他,后来她照做了。如今她更是只想远离他,怎知开始执迷不悟的人竟换成了他。
萧庭言手抓空,失落过一瞬后便平复下来,“清筠,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在禅山寺时,我对你就有种熟悉感。”
他说着,紧紧看着姜清筠的反应,带着些许的急切。
这些时日来,他的梦境越来越真切清晰。梦醒时分,他总觉得那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最真实美满的时刻。
可现在,一切都和梦境出现了偏差。而沈二竟然也对她起了心思。
意料之外的变故,也让他逐渐变得急切焦躁。
“萧世子什么时候开始不顾镇南侯府,反倒执着于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姜清筠愣怔后回神,虽是笑着,说出口的话却如同一把匕首,直直刺入萧庭言的心口。
比起他们之间,姜清筠知道,镇南侯府才真正是他的忧虑所在。
“你……”
镇南侯府是名门望族,百年来南楚不倒侯府便在。可惜萧家近几代子孙凋敝,到了萧庭言这一辈,嫡系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即便是在旁系中,也鲜少有才识担当的人,能和萧庭言比肩。
而镇南侯府,早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上一世姜清筠亲手把镇南侯府从风雨飘摇中救了回来,个中曲折和情形,她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萧庭言一时失言,愣怔在原地,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纸包不住火,有心人总会知道的。萧世子若得闲,不如好好扶持着镇南侯府,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才是正事。”说罢后,她便转身走向松筠居。
碍于镇南侯府,想来此时萧庭言也不会再追上来。
萧庭言因着她的一句话,心下盘乱如麻,尚未理清楚思绪,他低头便看到青石板路上,姜清筠走过的地方染上了泥土碎屑。
他定睛看去,便见她鞋沿后还沾上了零星血迹。
她一路去檀宁观,都在马车上,即便檀宁观有山路也多为石阶,怎么可能会踩上泥土,甚至是血迹……
除非,她昨日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檀宁观,而是其他地方。
如此想着,萧庭言忽然想起那次宫宴,他在御花园看到姜清筠和另一个男子站在一起时的场景。
难不成,她这次是出去见那个男人了吗?
想到这里,萧庭言攥紧了双拳,手背上青筋显露,心中也涌出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他正要追上前问个清楚时,姜府的管家便来寻他了。
“萧世子,侯夫人已经在前厅等着您回去了。您看……”管家说着,没有见到姜清筠的身影,心下也微微松口气。
“劳烦管家带路了。”萧庭言皱眉,朝姜清筠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抬步跟着管家离开了。
*
前厅。
镇南候夫人见萧庭言回来,同林氏告辞后便离开了。
姜清婉早已回来,见萧庭言走前也没同她再讲句话,心里既委屈又愤怒,连带着看顾牧谦都十分不顺眼。
“表哥科举高中,现在还没有一官半职,也真是可怜。”林氏去送人,姜清婉便也大胆了几分,借着机会出气。
顾牧谦也不反驳,微微低着头也不看姜清婉,任由她说完离开后他才抬头,掩饰不住眼眸中深沉的暗色。
静立了片刻后,他像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赶忙快步往姜府正门走去。
“萧世子留步。”
正门前,镇南侯府的马车已经驶离姜府,林氏也已回府。萧庭言正要翻身上马时,闻言回头去看,便见顾牧谦朝他疾步走来。
而后他就听得顾牧谦继续说道:“我有事想同世子相商,世子一定会有兴趣的。”
萧庭言眼眸微眯,细细打量着他,片刻后点头同意。
*
宴珍楼的厢房内。
萧庭言视线片刻不离开那页纸,纸上墨痕未干,内容却惊人,“此事非比寻常,你确定这消息可信吗?”
朝堂之事,哪一件都不可小觑,更何况这件事还牵动了这么多人。
顾牧谦此时倒很从容,他一手放下茶盏,“世子放心,这件事肯定是真,而且证据确凿。”
“如果事发,到时世子再暗中帮她一把,那世子所念所想之人,怕是不会再拒绝了。想必是感激都来不及。”
“而且,对镇南侯府也是百利无一害。”
萧庭言攥紧了宣纸,面容之上显露出几分动摇,思索片刻后却没直接应下顾牧谦的要求,“容我再想想。”
“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那我等着世子的消息。”顾牧谦温和笑着,一副无害模样。
萧庭言同他用过晚膳后,便离开了宴珍楼。
*
十日后,松筠居。
姜清筠重新对完姜府铺子新送过来的账本后,便坐下书房窗下的榻上绣荷包。她幼时苦练过女工,即便有段时间没绣过,重新开始后也很快就熟练起来。
天光照彻,倒也一副静好模样。
一刻钟后,辛夷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松筠居内,直奔书房而来,“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
辛夷粗喘着气,一手指着院外,“外面都在传,今日早朝时出大事了。”
“老爷,老爷和大少爷都已经被刑部带走,关到刑部大牢里。刑部的人马上就要到姜府了。”
姜清筠抽线的动作一顿,猛然起身,“你说什么?”
在她起身时,绣针不小心扎破了手,滴滴血迹落到荷包上,可她此时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第58章 科举舞弊 只是官场上也多需打点
姜府里, 就在辛夷回松筠居通报没多久后,刑部侍郎温知许便带着一队人马来了姜府。
管家得到消息,在温知许拿出令牌后便不敢再阻拦, 放人进府。
等姜清筠闻讯赶到书房时,温知许的人已经进去搜查了。来书房的路上, 顾氏身边的丫鬟便来通报顾氏得知消息后,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差点儿昏倒。
丫鬟告知姜清筠后, 便连忙去请府医。
书房外, 已经被刑部的人把守住了。温知许在书房内查找着线索, 听闻姜清筠已经到书房时,他便放下手中的书迎了出去。
“二小姐, 本官是依照规矩办事。科举舞弊事关重大,还望二小姐见谅。”温知许抬手作揖朝姜清筠行礼, 说话间却悄悄看了姜清筠几眼。
下朝后, 在他带人来姜府之前, 陈总管特意叮嘱他不能怠慢姜二小姐,更不能得罪, 却没告知他理由。
如今他见了人,又想到陈总管的唇语, 心下微微明了。
“无妨,温大人不必顾忌。”姜清筠温和说着,交叠放在身前的手却握紧了几分。
辛夷来通报时, 她就有了预感此事和科举有关, 但到底是和亲耳听到时的感觉不同。
科举舞弊……
即便是比上一世迟了将近半个月,也还是没能躲掉。
许是得了陈还的话,温知许难得愿意多说几句:“姜大人和清时兄身在吏部和礼部,兹事体大, 早朝时有人揭发,人证物证俱在。”
“而且,揭发人中有今年科举及第之人。”后半句,温知许刻意放低了声音,只让姜清筠一人听到。
今年科举及第之人?姜清筠猛然抬眼,看向温知许。
难不成,还是他吗?
可是他如今身无一官半职,又是怎么拿到那些所谓的证据的?
姜清筠竭力稳下心神,还没等她继续追问时,老夫人闻讯后,便扶着堇嬷嬷的手过来了。
“温大人,这次承文的事情,可还有其他谕旨吗?”老夫人走近,开门见山地问道,含蓄试探着皇上的态度。
科举事关重大,舞弊更是要重罚。若是皇上能从轻发落,对姜承文对姜府都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不能……
老夫人敛眸,看了眼在她身边的姜清筠,而后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我只是奉皇上之命来搜查姜府的,其他的皇上自有定论。”温知许为官三年便凭借着自己的才能走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没人能套出话来。
老夫人面色一僵“那老身就不打扰温大人的公事了。”
“清筠,一会儿来同你母亲来前厅。祖母有事同你们商量。”老夫人同温知许点头,叮嘱了姜清筠一句后,便扶着堇嬷嬷的手,去了院内的前厅。
离顾氏的卧房只隔着一条长廊。
老夫人刚离开不久,温知许手下的人便拿着一本书匆忙走了过来,“大人,属下发现这本书里有封开过的信。”
说着,他便把书递给温知许。温知许随手翻阅着书,打开信件扫了眼纸上内容时脸色一变,而后合书收好信封。
姜清筠也闻声望过去,见温知许手中捧着的书正是她之前所拿的那本时,心下微微松口气。
在书房全部搜查过一遍,温知许的人也只找到这封信,重新整理好书房后,他的人便都准备离开姜府。
“二小姐,今日是本官叨扰了。日后有机会定当登门赔罪。”
温知许临走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身回来同姜清筠讲了一句:“姜大人和清时兄在牢中一切安好,不会动刑,二小姐和夫人尽管放心。”
“只是这次,刑部大牢不允许探视,还望二小姐见谅。”
“有劳大人费心照顾家父和兄长了。”姜清筠送温知许出了院子,期间又多问了几句话,温知许也都如实同她讲了。
目送着人都离开后,她才折身回了顾氏的院子。
*
前厅。
老夫人在首位落座,林氏和姜清婉也赶了过来,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
姜清筠听茯苓说着前厅的情况,却没径直去前厅,而是去了顾氏的卧房。
顾氏这几日本就心慌意乱,今日这消息又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气急攻心,差点儿昏过去,如今才微微缓神。
姜清筠进来时,顾氏便靠在榻上看书,却只停留在那一页,任何人一看便知她心神不宁。
“阿筠过来。”顾氏起身朝姜清筠招手,“今日回松筠居,你让辛夷和茯苓替你收拾好行李,明日便启程去檀宁观寻你舅母。”
“娘近日身子不适,你只当是去祈福了。”
说着,顾氏便将方才准备好的东西放到姜清筠的手中。
姜清筠低头,只见其中有银票有地契,还有一块令牌。
“时间匆忙,等一会儿你祖母和二婶娘都离开后,你便赶回松筠居。”
这是要……送她走?
姜清筠反应过来顾氏的意思后,便想拒绝,“娘……”
“阿筠听话,你爹和你哥哥的事情有娘在。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顾氏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没接,反倒是把东西都放入她的袖中让她收好。
“你祖母还在前厅等着,莫要再耽误了。”说着,顾氏抬手替姜清筠整理着碎发,便带着她去了前厅。
“刑部大牢那边,温大人也说不会动刑。那证据有缺陷,只要能翻案,爹和哥哥就不会有事。”长廊上,姜清筠跟在顾氏身边,把方才温知许说的话又转告给顾氏。
顾氏只笑不语,拍了拍姜清筠的手,让她不要再插手其中。
*
前厅。
老夫人靠在椅背上阖眼,手中仍拨弄着佛珠;而林氏和姜清婉手中的茶也重新换过一盏。
“大伯母和二妹妹,这是都被吓晕了吗?祖母在这里等着,她们竟然还不过来。”姜清婉皱眉说道,却掩饰不住话中的得意。
早朝上的事她也听说了,虽然事关姜家,但只要能看到姜清筠一朝跌落到谷底,她就开心。
“我多问了府医一些事,这才来晚了些。方才祖母可没同我说,姐姐也会过来。”姜清筠一进门,就扬声回了姜清婉一句。
“若是着急,大姐姐可以先回去。”
说着,姜清筠小心翼翼扶着顾氏坐下,添了一盏茶。
“姜清筠你!”姜清婉正要抬手指着姜清筠时,就被林氏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清婉你别胡闹。”
“行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拌嘴。”老夫人握着拐杖轻轻敲了几下地,让她们都安静下来,而后她便看向顾氏和姜清筠,神情痛惜。
“承文为官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糊涂了一把。连带着清时也受了连累。”
“科举舞弊事关重大,如今皇上让温侍郎在搜查,定是要一查到底。如今也只有老二在朝为官,还能让你们母女多知道些消息。”
“只是这官场上也多需要打点。”
姜清筠安静听着老夫人的话,没开口,心里却充满了嘲讽意味。
如今姜承文和姜清时只是暂时被押入刑部大牢,皇上尚且未定罪,老夫人却自己盖棺定论,已经认定科举舞弊是姜承文做的事。
上一世科举舞弊事发,她尚且还在待嫁之中。因着这件事,她便早早嫁入了镇南侯府。那时姜承文和姜清时虽然脱罪,但账本上多出来的不明账目却成了他们贪污受贿的铁证。
即便最后两个人都回到了姜府,却被降了官职。
大房的落败,便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