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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生孩子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
傅谨语本就是个怕疼的,这会子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往外冒。
先还强忍着不吭声,疼到后面,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甚都顾不上了,逮着崔九凌就是一顿好骂:“疼死我了,崔九凌,都怪你,要不是你粗心大意,我至于受这罪么?”
一众稳婆先是一惊,随即俱都抬头看天或是低头看地,假装甚都没听到。
心里都在暗暗咂舌:“这靖王妃也忒大胆了,竟然直呼着靖王爷的姓名叫骂。
“噗嗤。”在西墙根下坐着靖王太妃闻言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随即立时拿帕子遮住嘴巴。
崔九凌“咳”了一声,忙不迭认错道:“王妃骂得对,都是本王的错,害你受苦了。”
认错又不能减轻傅谨语的疼痛,于是她不但没收声,反倒骂得愈发起劲了。
崔九凌好脾气地由着她骂,且她骂一句他就附和一句。
把坐在东次间喝茶的邢院判惊地一愣一愣的。
啧,靖王竟然如此惧内。
他听到了这样的秘密,该不会被灭口吧?
第128章 128 小世子也太聪明伶俐了些
傅谨语是辰时四刻(8:00)破的羊/水, 一直折腾到亥时六刻(22:30),才听到“哇”的一声婴儿啼哭。
古人的一日是从子夜开始,也就是说只差两刻钟, 这小崽子就是五月初一的生辰了。
马婆子屁/股左扭一下右扭一下, 将几个想要抢功的稳婆撞开,眼疾手快地抱起新出炉的小世子, 奔到靖王太妃跟前。
她满脸堆笑道:“咱们小世子就是机灵,竟赶在子时前降生了, 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不等靖王太妃回应, 又小心翼翼地将襁褓往前送了送, 没口子地夸赞道:“瞧瞧咱小世子的模样, 剑眉星目,白白净净的, 老婆子我接生的小娃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再没见过哪个比世子更英俊的了,竟是专挑王爷跟王妃的优点长。”
靖王太妃伸手将襁褓接过来。
虽然这老婆子有些鼓噪, 但夸赞她孙儿的话,再鼓噪她也乐意听。
而崔九凌那头, 白露跟霜降才给傅谨语换好衣裳, 崔九凌就大踏步奔到拔步床边, 一脸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
接着又询问道:“可有哪里不舒坦?”
“哪哪都不舒坦。”傅谨语累得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 想捶他都做不到, 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崔九凌握住她的手, 凑近她耳边, 哄道:“消消气,待你坐完月子,想怎么收拾本王, 都随你。”
傅谨语冷哼了一声。
崔九凌拿指头挠了挠她的手心,吩咐白露道:“去请邢院判进来。”
邢院判在靖王府蹲了一整日,蹭了两顿大餐,喝了数壶好茶,这会子正歪在罗汉床/上打盹。
突然听白露说靖王妃生了,他抬眼看了下窗台上的时辰钟,笑道:“王妃娘娘果然不愧福星之名,竟赶在恶月前将小世子生了下来。”
白露撇了撇嘴,心想果然如王妃所说,世人愚昧,就连太医院的院判竟都不例外。
邢院判进到东稍间后,先给靖王太妃跟崔九凌行礼,然后这才坐到拔步床边丫鬟给准备好的锦杌上,替傅谨语把了下脉。
片刻后,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笑道:“王妃身子康/健着呢,虽有些气血两亏,不过产妇俱都如此,不碍事,月子里好好养养就成。”
至于如何养,就不必他多嘴了,靖王府里积年的老嬷嬷多着呢,只怕比他这个太医懂得还多。
“有劳邢大人了。”崔九凌点了点头,吩咐许青竹道:“你带邢大人去客院歇息,好生服侍着,千万别怠慢了。”
用傅谨语的话说,这么一会子工夫,还没脱离危险期呢,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邢院判回去。
横竖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邢院判就是想回家,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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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这纯属杞人忧天。
傅谨语用了碗小米粥后,便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并未发生诸如产后大出/血之类的先前令她忧心不已的糟糕事儿。
只除了小崽子燚哥儿哭声略响了些,吵得她脑门疼。
燚哥儿这辈,是火字旁辈分,当今皇帝景福帝大名叫崔焱。
昨夜傅谨语产子后,崔九凌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将儿子的名字定为崔燚。
换作别的宗亲,谁敢让自己儿子的名字压皇帝一头?是嫌死的不够快?
崔九凌却敢。
因为即便他的儿子在名字上压了景福帝一头,只要他没有造/反的意思,景福帝都不理会的。
当然,御史们少不得要上折子弹劾他,但崔九凌会怕?
哦,对了,虽然宁王世子侧妃许熏儿所出的儿子小名叫灿哥儿,大名按照辈分却是唤作崔徯,跟燚哥儿辈分差得远呢。
“白露。”傅谨语朝外喊了一声。
片刻后,白露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只襁褓。
她皱着张苦瓜脸,抱怨道:“王妃,小世子不肯吃韩娘子跟季娘子的奶,又饿得嗷嗷直哭,这可如何是好?”
“不吃她们的奶?”傅谨语皱了皱眉,随即艰难地坐起来,伸手道:“把他给我。”
这小崽子什么毛病?
韩娘子跟季娘子是傅谨语精挑细选许久才选出来的奶娘,背景单纯,身/子康健,又都是个爱干净的,身上无甚异味,怎地就嫌弃起她们来?
“小东西,闹腾什么呢?”接过襁褓后,傅谨语玩笑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
眼睛瞬间与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的燚哥儿对上了。
燚哥儿哭声戛然而止。
白露惊讶道:“这可真是神了,小世子一到您怀里,竟然就不哭了。”
不等傅谨语回应,她又提议道:“要不,您看看现下可下来奶了?若是有了的话,就喂小世子吃点吧,可怜见的,怕是饿坏了。”
傅谨语一手抱娃,一手扯开寝衣的系带,单手捏了捏那啥头,发现竟然能捏出来点稀薄的淡黄/色汁/水。
于是开始给燚哥儿喂奶。
这小崽子,方才在外头哭得跟即将被杀的猪一般,这会子竟老实得跟只猫似的,只乖乖地允吸着。
即便允吸半晌,也没吃到嘴里多少东西,也一声不吭。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禁该嫌弃他挑剔难伺候,还是夸赞他聪慧,这么小就晓得认人。
白露再次小声惊呼道:“小世子也太聪明伶俐了些,才下生第二日,竟就识得王妃了。”
傅谨语捏了捏燚哥儿肉肉的小爪子,笑骂道:“打小就挑三拣四,大了只怕是个难伺候的,管教起来要费劲了。”
片刻后,她又释然一笑:“横竖管教儿子是王爷的责任,且叫他头疼去吧。”
想到崔九凌,她又询问道:“王爷去上朝了?”
“是的。”白露应了一声。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上朝前王爷吩咐大厨房将红蛋准备好,待他下朝后,要去给咱家太太报喜。”
“知道了。”傅谨语点了点头。
心想,裴氏若是知道了她赶在恶月前产子的消息,必定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要知道,过去这一阵子,她可没少烧香拜佛,求神佛保佑自己千万别恶月产子。
想了想,傅谨语又恶意浮上嘴角,吩咐道:“叫小丫鬟去大厨房问问红蛋做好没有,若做好了的话,打发人送去宁王府,向我姐姐报喜。”
傅谨言知道自己一举得男的消息,只怕要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虽然傅谨语不觉得生了个男孩儿是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儿,无论男女,不都是她的孩子?
但压不住傅谨言在意呀。
能气到对方,就很好。
白露秒懂,捂嘴窃笑几声,幸灾乐祸道:“大姑奶奶比您早出嫁几个月,结果半点动静都没有,您却已经诞下了小世子,她得知消息,只怕要气吐血。”
幸灾乐祸完,这才一福身:“奴婢这就去办,王妃若是喂完了小世子,朝外喊一声便是,韩娘子跟季娘子都在门外候着呢,会进来将小世子抱走的。”
“抱走做什么?听他杀猪似的嚎?”傅谨语轻哼一声,又捏了捏燚哥儿的爪子,说道:“就叫他歇我这里吧。”
第129章 129 就知道这臭小子会作妖
亲去亲戚朋友家报喜送红蛋的崔九凌, 忙活了大半天,至傍晚时,才回到靖王府。
一见他进来东稍间, 傅谨语就立刻告儿子的状:“你儿子要成精了。”
“怎地, 燚哥儿淘气了?”崔九凌笑着在床边坐下,拿食指指腹轻戳了下燚哥儿的小/脸蛋。
傅谨语哼道:“在我身边就温顺得跟个猫儿似的, 一到旁人怀里,就嚎啕大哭, 跟被绑起来待宰的猪仔一样……是想累死我不成?”
傅谨语原以为吃饱睡足, 就可以将他交给奶娘带了, 谁知丫就跟成精了似的, 一到了旁人怀里,就扯着嗓子开始嚎。
换作狠心些的, 他嚎就任他嚎,嚎累了自然就老实了,偏傅谨语心软, 不忍心放任他嚎。
“竟有这事儿?”崔九凌挑了挑眉,然后俯身, 将燚哥儿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燚哥儿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 瞅了瞅崔九凌, 又抽了抽小鼻子。
傅谨语等着他张嘴开嚎呢。
崔九凌笑眯眯地打招呼道:“我是你父王。”
随即又威胁道:“在本王怀里还敢淘气的话, 本王可是要打你屁屁的。”
傅谨语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疯了吧, 竟然威胁燚哥儿, 燚哥儿这小屁孩能听懂才怪呢。
然后下一瞬,她就被打脸了。
只见燚哥儿踢腾了下腿脚,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傅谨语:“……”
这是真成精了, 还是感受到了崔九凌这家伙的王霸之气不敢造次?
不过总归是好事。
于是她果断顺杆爬道:“既然燚哥儿肯叫王爷抱,那以后怕是得劳烦王爷跟我一块儿带娃了。”
她带半日,他下衙后带半日,谁也别想偷懒。
崔九凌不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讲究抱子不抱孙,闻言随口应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是他的父王,带他不是该当的么?”
傅谨语抿了抿唇。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很难能可贵了。
毕竟这可是父权至上的古代,他又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再如何大男子主义都不奇怪。
偏他这个丈夫当得比现代男子都不遑多让。
啧,母亲裴氏没说错,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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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燚哥儿只肯叫傅谨语跟崔九凌他们两夫妻抱,连靖王太妃的账都不肯买,但因为他这会子还只是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奶娃娃,只须将他放在傅谨语身畔,他就老老实实的,并不怎么需要抱。
傅谨语这个产妇,倒也能应付得来。
如此过了三日,就到了洗三的日子。
按照规矩,两边亲戚的女眷们得来添盆。
傅家杂七杂八的亲戚不少,但傅谨语只给四家人下了帖子。
傅家来的是傅老夫人跟裴氏;宁王府来的是宁王妃跟傅谨言;柳家来的是柳大太太汪氏跟左燕清;裴家来的是裴大夫人。
宗亲这边的话,几乎能有资格出席的人家都有女眷过来。
女眷们到靖王府后,先到风清苑来看小世子。
靖王太妃原还怕人来人往的,惊着燚哥儿,谁知这家伙,从头到尾都睡得香甜,任凭谁进来,都不能让他赏脸睁眼给人瞧上一眼。
裴氏对傅谨语笑道:“倒是个绵耳朵,不像你弟那会儿,一点动静都能让他惊醒,吓得丫鬟们走路都得踮着脚。”
屋子里还有其他女眷,当着外人的面,傅谨语也没揭燚哥儿的老底,只笑道:“这小崽子的确不怎么怕吵。”
裴氏斜了眼傅谨言,突然与坐在自己旁边的宁王妃搭话:“世子妃比宁王妃早出嫁小半年,若不是世子爷放了外任,您这会儿只怕也抱上孙子了。”
不等宁王妃回应,她又自顾道:“不过男儿家嘛,当以建功立业为己要,横竖他们小夫妻还年轻,晚几年再要子嗣也不妨事。”
一副关心继女,不想让继女背黑锅的架势。
宁王妃抿了抿嘴角,使出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对这破落户秀才娘子的怒气给压下去,不情不愿地附和了一句:“亲家太太说的是,此事不急。”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傅谨言没子嗣才好呢,如此将来才能让灿哥儿当世子。
为免裴氏继续啰嗦这个,她立时转开了话茬,夸赞起傅谨语来:“都说皇婶是个福星,果真所言非虚,竟赶在四月最后一日将燚哥儿给生了下来。”
傅谨语无语,这宁王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表姐左燕清就是五月分娩的,方才表姐没来之前,旁的女眷也都是这么夸自己的,但自打表姐来了后,众人都识趣地避开这茬。
偏宁王妃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存心给表姐添堵么?
于是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孕妇何时分娩这等事儿,非人力所能控制,便是当真五月分娩又如何?我跟王爷都不在意这个的,可干不出那等因为孩子生在所谓的‘恶月’,就故意疏远他的蠢事来。”
如同她说的,何时分娩非人力所能控制,故而京城达官贵人家可不止左燕清一个在五月分娩的。
这其中难免有人迷信,认为恶月出生的孩子会妨克亲人,故而会刻意疏远或是干脆送到外头养着。
傅谨语这话,直接开了地图炮。
顿时就有女眷脸上不自在起来。
不过傅谨语才不管这个呢,谁叫她们干了蠢事?活该被骂!
宁王妃状似玩笑地打趣道:“王妃不在意这些神鬼之说,偏还喜欢送人经书当礼物,了尘大师若是晓得了,只怕要气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