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分了,队里的破事就少。
陈红军越想越觉得这点子好。
这一高兴,干脆给了姜糖一个保证。
姜糖眼睛发光,乐呵呵地谢了大队长:“行啊,陈叔。有你这句话,我可就太踏实了。”
正经事说完,姜糖不动声色地将粮食快吃没了的事提了提,倒是没点尹秀眉的名,更没提郑红梅那一堆破烂事。
只是旁敲侧击问了问村里谁家有余粮,若是要换,又是个什么章程。
等得了准信,姜糖才真正松了口气。
还好,去年今年老天爷都特别赏脸,风调雨顺的。生产队交了公粮后,乡亲们多多少少有剩的。
姜糖这边刚从大队部出去,大队部里电话响了。
“小姜知青,你先等等。”郝会计追出来叫住她:“你家里给你寄包裹了,你抽空到邮电所去一趟。”
“对了,记得找大队长开个证明。”
姜糖闻言,愣了愣,步子又迈了回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没下红雨,非常正常。
奇了怪了。
姜家人查到她下乡的地点不稀罕,稀罕的是他们居然会给她寄东西,莫名让她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既视感,瘆人得慌!
姜糖拿了证明信,没开拖拉机,而是步行直往县城奔去。
路上遇着了陈秀,陈秀见她一个人走在路上,这么大太阳连草帽都没戴,便问道:“姜知青,这么大太阳你去哪儿啊?”
“到邮电所去一趟。”
“咋没开拖拉机呢,以前建国哥是拖拉机手时,这拖拉机就跟他家私人的一样呢,想开到哪儿就开到哪儿,特别风光。”陈秀谈起□□,一脸羡慕。
姜糖心中哂笑。
面上却一团和气地说道:“不远,多走走,身体素质能强一些。”
她跟□□又不一样。对方是土生土长的光明村人,跟谁家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他把拖拉机当成私人的使,别人顶多酸上两句,不会做多余的事。
若换成她那样做,结果就不同了。她是知青,对生产队来说始终是外人。姜糖毫不怀疑她要真给人留了把柄,不到半天功夫,林招娣就得跑大队部闹上一场。
陈秀眼珠一转,“正巧,我也要去县里买点东西呢,咱们一道走吧。”
说完,陈秀冲姜糖笑道:“我姐这个月二十五办酒,到时候小姜知青你一定要来热闹热闹啊。”
“这么快啊?”之前苏丹叶跟陈娇姐妹走得近,说起过陈娇定亲的事,但眼下姑娘定亲后,一般不得等上一年半载再办酒席吗?况且,陈娇的年龄还不够领证呢。
陈秀只是笑笑,没再说陈娇的话,而是跑到马路边的池塘里薅了两片大大的荷叶:“姜知青,给。”
姜糖接过,笑着道了声谢,心里给陈秀加了个机灵的印象。
她俩一人举着一片荷叶往县里赶,黑亮的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远远望去,那一抹绿色在炽热的初夏里格外显眼,衬得两人仿佛是哪座山里成了精的草木,照后世的话来说,颇有点绿野仙踪里的意味儿。
到了县里,陈秀去裁缝铺子取裙子。
姜糖直奔邮电所。
姜家人也不知哪根筋搭得不对,给她寄了老大一个包裹,里面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姜知青,你家里人对你真好,大老远给你寄这么大一包东西来。”陈秀咂舌,不住感慨。
姜糖嘴角抽搐,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实则心思全在这个大包裹上,半分也没分给陈秀。一路上,陈秀好奇地问东问西,问姜糖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哥哥,父母是不是全是吃供应粮的……
就,怪怪的。
姜糖偶尔搭一句腔,等两人进村,眼见着就要分道扬镳了,陈秀终于红着脸,吞吞吐吐问道:“姜知青,你觉得……陈,陈寅生怎么样啊?”
“不熟,我不了解他,你为什么问我?”
姜糖对陈寅生的印象,仅仅只存在‘这是一个肌肉壮硕的男人’上面,除了偶遇那两次,加上昨天他到知青点找她,总共也就见了几面,姜糖连他的脸都不太记得住,突然让她评价对方的为人着实有些困难。
“你不觉得他很好,让人很安心吗?”
陈秀说到这儿,姜糖转身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姜糖的表情,就是特别笃定,满脸写着“我看穿你了”的样子,陈秀本就绯红的脸蛋更红了,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躲开姜糖的目光,低声说道:“他人特别好,他……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你想说的是,他喜欢我?”
陈秀一愣,没有想到姜糖会这样直接,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有些心思被戳破的不知所措。
“我猜到了。”
陈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的红晕褪去,瞬间有些白,有些话问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一面觉得姜糖人好,不像别的女知青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而自己的寅生哥是那般好,肯定不会有人不喜欢他。
一面又暗戳戳地祈祷姜糖在选男人这一条上,千万要跟吴芳那个黑心八婆保持一致,别跟她抢人。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秀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糖,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肯定看不上他的,你一定要看不上他。
她咬着下唇,紧张得掌心全是汗,姜糖没错过她捏紧的拳头,轻哂一声:“……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喜欢。”
陈秀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为陈寅生抱不平来:“寅生哥人那么好,待人又热情,大家都爱跟他玩,你为什么不喜欢?”
“……人很好……”姜糖失笑,随即说道:“你这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而且,如果人好,我就得喜欢,那我要喜欢的人可太多了,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听到“情人”两个字,陈秀羞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再听到最后一句,姜糖居然说她好,那意思就是也能喜欢她……纯洁的小姑娘被这句话震在原地。
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糖:“你……你,我……那你,不会跟我抢寅生哥,对吗?”
“我真的很喜欢他。”陈秀认真说道。
姜糖眼前迅速闪过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她眸子颤了颤。
“哦。”
比起朴实无华的长相,她觉得自己更喜欢长得赏心悦目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反应似乎冷淡了些,唯恐引起误会,她斟酌了下用词,又补了一句:“……那提前祝福你们?”
陈秀又是一怔:“……”
下意识回道:“哦,谢谢。”
姜糖:“……”
暗恋中的少女哦,反应真是迟钝又可爱呢。
姜糖无奈地摇了摇头,扛着包袱回知青点了。
屋里,姜糖先看了信。信是姜父写的,足足写了两页。说了王明华处处给家里找茬,又说了姜大嫂终于怀孕的事,最后让姜糖不要挂念家里,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探亲假记得回家。
姜糖“啧”了声,随手将信纸放在桌上,又去拆包裹。
包裹里有两瓶辣酱,一包烘干的香肠,几件新衣服,还有一双黑色的挂扣小皮鞋。另外有件衣服的口袋里,姜糖发现了另一封信。
拆开一看,竟是王明华写的。
她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了一遍,王明华这狗东西居然在信里威胁她呢。
前面说他对自己多么喜欢,两个孩子也真心知错了,双胞胎想当年跟她道歉。后脚就说,如果她不回去探亲,她大哥的工作就别想干了!
姜糖直接被逗乐了。
就这?
就这?
就这???
她忍不住好奇,原身的渣老公如此降智,后来去沿海后是咋发达起来的呢?
估计是剧情大神在作祟。
姜糖既没把姜父的脉脉温情当真,也没把王明华的威胁放心里,转眼就把这一大包给卖了。
光是搭扣小皮鞋就卖了三十来块,加上那两件大衣,相当于大半年的工资了。
至于吃的,那必须留着,不吃白不吃。
第36章 一更(在修)
傍晚, 尹秀眉两手空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不等大家问,她先说道:“红梅家里没人, 我……”她蹙了蹙眉, 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比早上出去时更难看, “这次是我对不住大家,我一定把粮食拿回来还给你们。”
她往日给大家的印象便是温柔, 但温柔太过便成了软弱。
即便她此刻指天发誓, 大家也不相信她真的能从胡寡妇手里抠粮食。
宋虎更是一点面子不给:“啥也别说了, 我们一会儿自己去拿, 要是她家还是没人,那就把锁给撬咯!”
说完, 瞧见尹秀眉脸上的怔忪,宋虎声音一顿,气势降了下来。
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计较, 实在不好看。
既然早上把话说开了,姜糖已经骂过尹秀眉, 自己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好歹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语气稍稍缓和些:“……以后, 你别再这样做了。”
尹秀眉怔怔出神, 她嘴角动了两下, 想笑一笑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尝试了几遍, 发现自己怎么样都笑不出来, 眼眶反倒热了起来。
她迅速低下头,瓮声嗯了嗯。
晶莹剔透的眼泪猛地砸在地上,很快融进泥里, 仿佛根本没存在过。
姜糖以为尹秀眉肯定恨死自己了,毕竟早上她说的那番话非常难听,且极其容易摧毁尹秀眉的自信。
但尹秀眉却主动找她道歉了。
“是我考虑不周,我……”她揪着衣摆,嘴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你骂得对,我不该……不该不跟大家商量,就挪用粮食,我,我,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姜糖很诧异,抬头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有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通了?
跑出去一趟,回来就大彻大悟,咋听着这么玄乎呢?
消除自我认知,重塑新的认知世界,会如此轻易吗?
那应该是一个反反复复,痛苦挣扎的过程。不排除有人在瞬间完成这个过程,比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比如家破人亡,心性大变,他们在外部条件的刺激下,不得不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塑自己。
那样做是为了更好地面对外部环境。
但尹秀眉……???
不像啊。
她的困境是流言缠身,是知青点众人对她的不满。
但这两件事都可大可小,流言不堪入耳,但只要本身不在意,不愿活在别人口舌之中的话,并不是什么面对不了的事。
狭隘的说,女人为什么在乎名声,不就是对婚姻心存幻想吗?
山那头的胡寡妇名声好听吗?满村谁不知道她入幕之宾多得数不过来,一口一个骚|货,可人家照样活得好好的。
如果怕小混混污言秽语,那就更好办了。
想办法让自己厉害一点,走哪镰刀别离身,谁敢靠近就挥刀。
姜糖不信哪个小混混敢招惹随时随身带着镰刀,且真下得了手的女人。
就不怕成太监?
至于早上的吵架……
人活一辈子,谁不会做错事?谁不会跟人吵几句嘴呢?
稀松平常嘛。
这些都不应该刺激她这么狠才对。
姜糖暗暗在心里摇头。
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但尹秀还是温温柔柔,眼神怯怯地看着她,似乎怕她不接受,急得双眸含泪,欲落不落。
姜糖收回视线:“知道了。”
想到符横云说的话,她把尹秀眉这种变化记在心里,打算慢慢观察看看。
到郑红梅家要粮食的事,尹秀眉没参与。
大伙儿也没非逼她露脸。
胡寡妇远远瞧见姜糖他们,立马把门一关,心想晾上几天,这群好脸面的城里娃肯定就放弃了,反正他们也不敢翻|墙砸门。
若是姜糖不在这儿,胡寡妇的小算盘是有可能成功的。
别看宋虎长得五大三粗,吴芳掐尖泼辣,但真让他们豁出脸面跟人扯头发打架,他们做不出来的,总觉得不体面,毁形象。
可姜糖不管这些。
她的目的就是要粮,采取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她不是不知变通的老古板。
礼貌得体是在对方素质同样不差的情况下才有用,对付胡寡妇这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文盲妇女,下手就得快狠准,快刀才能斩乱麻。
屋里胡寡妇翘着二郎腿,嗑着南瓜子儿,正为自己得意着呢。
突然就见许庚他们从郑红梅的屋子出来,直奔厨房斗柜,胡寡妇拦不住,就想一哭二闹三上吊……姜糖却理都不理,直接把人掀开,冷声道:“去啊,要不要我帮你找个被单来,你往房梁上一甩,脖子挂上去,哟,齐活儿。”
胡寡妇像被掐住了脖子,哭声顿歇。
她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姜糖的背影,像大水牛一样,头往姜糖后背撞去。
姜糖背后没长眼睛,但胡寡妇那么大的动作她哪会察觉不到,当即往旁边一闪,胡寡妇直接撞门板上了:“哎哟,哎哟,天杀的知青唷,欺负人了,到我家抢粮食就算了,你们还想杀了我,哎哟哎哟……”
“你们这些砍脑壳的喲,抢老娘的东西,你们不得好死,阎王爷早晚收了你们……”
房里,郑红梅听到胡寡妇的怒骂,一动不动,只轻轻怕了拍被惊醒的小丫:“哦~哦~小丫乖哦,不怕不怕,妈妈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