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许庚几人见斗柜上了锁,就想去找胡寡妇拿钥匙。
姜糖斜了他一眼:“让开,我来。”
说罢,操起菜刀就砍,几下就把木斗柜砍了个窟窿。
几人目瞪口呆:……
狠人啊!!!这下刀的姿势又快又准,要砍的不是柜子……
咦!害怕。
胡寡妇哭天抹地,嚎得方圆几百米都能听见,隔壁几户人家自然听到了,这会儿蹲在自家门口往这边张望,就看到姜糖一行人从胡寡妇厨房出来,其中一个男知青手里抱着个尼龙袋子。
这是??
“小姜知青,你们这是??”有人问了。
姜糖摆手,爽朗答道:“胡婶子从我们这儿借了点粮食。这不,最近咱们的口粮不够了,本来想跟乡亲们借点粮食,我晓得,大家心地这么好,我们要是厚着脸皮开口了,你们指定给咱。”
问话的人表情尴尬,搓了搓手,干巴巴的笑了笑:“那是,那是……”
想帮胡寡妇出头的某些人一听这话,悄悄缩回看戏的脚,也不自在地笑了笑。
姜糖似是吊足了胃口,慢悠悠地说道:“后来一想,大家日子都不容易,不能为了咱自己吃上饭,就让大伙儿勒紧裤腰带,那太自私了。还是胡婶子大气明事理,听说我们没吃的了,宁愿自己不吃,也要把粮食还给我们。”
围观人群瞠目结舌:……这是胡寡妇?
姜糖一脸感动:“……胡婶子真是个好人啊。”
追在姜糖身后打算在乡亲们面前碰瓷打滚的胡寡妇听到这话,脚下一晃,摔了。
等她爬起来,这群天杀的知青已经走了老远。
胡寡妇心拔凉拔凉地,她一拍大腿又跌坐回去:“老天爷唷,哪里来的土匪强盗,欺负老实人咯,你们这些砍脑壳的畜生呀,肠子流脓、脚底生疮的玩意儿,以后生儿子没□□……”
……
隔天,村里大喇叭里公布了学拖拉机这件事。
一听姜糖愿意免费教大伙儿开拖拉机,乡亲们第一反应是大队长在开国际玩笑,这……这咋可能咧。一个生产队拖拉机手就一个,她要是教会了别人,自己不就下课了?
按照如今的知青政策,生产队得负责给知青安排工作,可工作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乡下又没啥工厂,除了种地,别的地方根本用不着这些知青。
说白了,剩下几个知青九成是找不着固定工作了,只能守着每月那几十斤粮食过日子呢。
这——
小姜知青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等大队长再三提起后,他们总算从分毫不信到将信将疑。
接着大伙儿高兴得奔走相告。
也没心思猜姜糖干嘛损己利人,反正这事对他们有好处,又不要拜师钱。
等于占了大便宜咧。
村里讨论这事的人不少,但一听以后拖拉机手不固定了,让会开的轮流着来,有些人就打退堂鼓了。
大家想当拖拉机手图啥啊?
图每个月十块钱,图自家随时可以用拖拉机,更图跑私活赚的钱,那才是大头。如今不固定了,那拖拉机每天还得送回大队部仓库去,平日村里不需要用时,根本没法开出去,用一次得到大队长那儿打申请。
这么一折腾,咋捞油水啊?
心里有小九九的一盘算咂摸,心说学这个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地里的活,就为了赚几块钱,没必要不是。
而日子过得紧巴一点的便觉得这个法子好。
要是自家哪个孩子学会了,就算当不了村里的拖拉机手,还不能到外面找活儿干吗?左右学到手的本事是自个儿的。再不济,修水库拉水泥、拉石头也缺不了拖拉机手,到时候去争取争取,总比肩挑背扛强。
因此,报名的人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其中还有一个姑娘,叫陈白术。
她爷奶在三年饥荒时没了,父亲前些年跟着人下矿,矿塌了人没上来,家里就剩身体垮了的母亲,两个未成年的弟弟。
陈白术今年二十四岁,跟吴芳一样,是生产队有名的老姑娘。
乡亲们说起她来,没有不为她可惜的。
陈白术好看,孝顺,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以前她爹还没死时,上门提亲的可多了。
后来挑来挑去,定了胜利大队王国富家的老二,村里有儿子的还惋惜了好一阵。
她爹去世时,陈白术快出门子了,连日子都挑好了。
但陈白术担心母亲和两个弟弟,思来想去,忍痛上王家退了婚。
她母亲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两个弟弟当时才七八岁,娘仨就算拼了老命,估计也挣不回一家人的口粮。村里和睦,倒是可以借一点,可借了总有还的时候,到时候还不出来咋办?
陈白术就怕自己一出嫁,母亲和两个小弟就活不下去。
王家那边倒没说啥,虽然对好媳妇没娶进门感到可惜,但未尝不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不是刻薄的人,挑中陈白术做儿媳就是看陈白术孝顺,对人实诚,不爱掐尖挑事。所以知道陈白术家里的情况后,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让她以后别看顾娘家的话。
只是呢,这儿媳妇若是老把东西往娘家搬,他们肯定也接受不了。
所以陈白术主动上门提亲,王家人当真松了口气。
嘴上不说,心里对她是很赞赏的,知道她处境艰难,也没让她退彩礼。
……
姜糖听大队长说完,挺感慨的。
才二十四,年轻着呢,在这儿就成公认的老姑娘了。
也就是投胎的时代没选好。
若是再晚上几十年,二十四的姑娘刚从大学校园出来,风华正茂,青春正盛。还是初升的朝阳,社会的萌新呢,哪里能跟“老姑娘”三个字挂钩呢。
就像她,哪怕四十来岁不结婚,也没人用这三个字称呼她,取而代之的是事业型女强人。
“行,陈叔,我晓得了,我会认真教的。”
生活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
这句话激励了多少人,成为多少人的座右铭。人生在世,哪有不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磕磕绊绊。
只要跨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还没见过这位叫白术的女社员,只是听了大队长的话,姜糖已经对她生出好感了。
“对了,姜丫头,你一会儿是不是得去县里?”陈红军突然问。
姜糖脑子有瞬间卡壳,眨了眨眼,疑惑地“啊”了一声。
就听大队长乐呵呵地:“家里大人给你邮了那么一大包东西过来,你肯定得回个信。是这样,最近生产队里要开始育稻苗,等地里这波稻子熟了,咱们就得赶紧插秧,你去寄信的时候,顺便让农机站帮着问问,肥料啥时候能到?”
社员们等着肥料下来好育苗,陈红军也急。
每次县里农机站通知领肥料的时间都不准,经常是通知下来,要跑好几趟空的。如果比别的生产队跑得慢,那还就领不着了。
这拖来拖去,影响的还是地里的收成。
姜糖既然拜了赵师傅做师父,四舍五入,他们光明村也算摸到了农机站的门槛。
以后农机站那边有啥消息,也不至于比其他大队慢。
陈红军没想着让姜糖刻意跟农机站的干事们攀关系,但有熟人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
姜糖笑眯眯地应了。
没打算说自己跟姜家那堆狗屁倒灶的事。
可她不想说,有人替她说了。
“姜知青,你那双皮鞋还卖不啦?”
一姑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直接掠过陈红军。
陈红军笑容一顿,没听明白。
对方继续说:“三十块对伐?我准备好钱了,一会儿跟你回知青点取鞋?”
姜糖脸上表情僵了一瞬,干笑两声:“呵……呵呵,啥鞋子啊?我不知道呢,我啥也没卖,你肯定问错人了。”
帮人带和主动卖,不是一回事。
偷偷卖,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但嚷得天下皆知就不行了,很容易被人说思想有问题。
一旦扣上思想有问题的帽子,那就麻烦了。
姜糖点点头,又重复道:“嗯,你肯定问错了,我哪有鞋子卖喃?”边说,边背着大队长朝对面的姑娘眨眼打暗号。
可惜那姑娘没看懂姜糖的暗示。
“啊?我咋问错了,你不是还给了我一件的确良裙子吗?小姜知青,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翠丫啊!”
她磨了她娘大半夜呢,才从她手里抠出十块钱。小皮鞋配上的确良裙子,相看时一定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听大姨说,要跟她相看的何昶桦上个月成连长了。
如果这亲事能成,她以后就是官太太了。
姜糖:“……”
陈红军可算听懂了,重重咳嗽了一声,翠丫被吓了一跳,才结结巴巴喊了声:“……大、大队长!你咋这这儿啊?”
陈红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合着他这么一个人杵在这里,翠丫这妮子居然没看见?就惦记着皮鞋了啊。
“啥鞋子?平时帮忙带个小东西没啥,做买卖那叫资本主义作风,必须禁止,你们俩听到没?”
翠丫脖子缩了缩,“哦。”
姜糖低着头,乖乖听训,顺便替自己辩解了一下:“……家里人不清楚咱们光明大队的情况,怕我吃苦受累,所以捎了点东西来。结果衣服、鞋子尺寸不大合适,我想了想,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把它们转让给更合适的人。陈叔,这哪叫资本主义啊。这明明是咱生产队队员之间的友好交流、互帮互助,坚决不浪费一分资源,嘿嘿,您说对吧?”
陈红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嘴皮子挺利索,黑的能说成白的。
他没揪着不放,而是冷哼了一声:“记得找农机站问肥料的事。”
姜糖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又挨瞪了两眼。
等陈红军离开,翠丫赶紧拍了拍胸口,从兜里掏出钱塞到姜糖手里:“姜知青,你点点数,咱现在就去拿鞋子?”
姜糖赶紧把钱退回去,抱歉道:“那鞋卖掉了。”
翠丫睁大眼:“谁抢了?”
“陈娇。”姜糖摸了摸鼻尖。
翠丫知道鞋子到陈娇手里,她肯定不愿意再转让,便抓着姜糖问:“还能多弄一双给我吗?我可以多给五块钱。”
五块。
姜糖两眼发亮,随后迅速黯淡下来。
“光有钱不行,没票。”
第37章 一更
钱啊钱。
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虽然遗憾不能赚更多的钱, 但姜糖十分看得开,很快就将这点惆怅抛诸脑后,忙别的事去了。
符横云知道红星镇那边给姜糖寄了东西。
因他之前找人查了姜糖, 后面忘记通知红星镇那边不用继续关注, 因此姜家的包裹一到邮电所,便被拆开看过。
除了信没拆, 包裹里全是穿的吃的,每一件东西都被登记得明明白白。
没想到才转过眼, 姜糖就潇洒地卖了个精光, 符横云顺手在‘姜糖’的资料上又记了一笔。
这份资料倒不是调查的那份报告, 而是一份其他人看不明白, 只有他一个人懂的记录。
他把姜糖当成一道谜题,每解出一点点, 心里的成就感就多一点。
很奇怪对不对?
他也觉得奇怪。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姜糖这件事上,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宁愿相信眼前的姜糖是别的灵魂, 而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
因为双重人格就意味着“可能”有一天,他认识的姜糖又不是姜糖了。
光是想象, 他便觉得难以承受。
不过——
她处理那些东西的动作那般快, 是不是表示她现在急缺钱用呢?
也对, 看资料姜家对她确实很一般, 她又是偷偷下的乡, 除了安置费, 想必没多余的了。
符横云拉开抽屉, 掏出一个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纸盒子,里面放了一叠票证, 其中布票、棉票和粮票最多,还有不少燃油票和工业票。
几乎是全国通用的。
这些是离开京市来光明村之前,养父塞到他手里的,可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别的他不怎么用得上,便存了一大叠。
可这些票上头无一例外,都有限定使用的日期,这满满一盒子竟全都过期无效了。
符横云坐在椅子上,看着盒子目光如沉沉暮霭。过了一会,他站起身凑到床头,熟悉地在某块砖头上探了探。
食指和无名指分别插进砖缝里,稍稍用力就将砖头取了下来。
他往里探了探,摸出一个约莫四公分厚的军绿色防护盒。
符横云嘴角勾勒起一个弧度,吹掉盒子上的灰尘,慢慢打开。
入眼便是一个小本本,正面画着飞机、金鱼、水果、工业铁塔……正中间写着零存整取,左下角有一个古钱币图案很引人注意。背面则写着“人人储蓄、支援四化、筹集资金、振兴中华”。
符横云打开存折看了看,又望着屋子若有所思。
如果没特殊情况,在龙温山的研究团队出成果前,他得在光明村呆下去,到时候跟小知青结婚后,他们俩还得住这里,那这屋子就显得太破了……
看来,还是要花钱捯饬一下,至少,墙得重新刷白,院子也必须规整规整。
小知青不像他,光是面上讲究做做戏,她一看就是个生活里也讲究的人,这样一来,厨房和厕所必须重新搞,院子里还得砌一个单独的冲凉房。
虽然乡下条件有限,但符横云还是想按照京市老院子的格局布置。
粗粗一算,花钱的地方不少,还好这些年的津贴他一直存着,一年一年攒下来快六千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存单专门放的任务奖励,三笔加起来不到一万,但也相差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