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什么呢?
有什么证据证明姜糖说的话是真的呢。
姜糖自甘堕落嫁给泥腿子,就算进省一机又如何,她一辈子别想回城。
以后她们的人生会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她们的生活会是云泥之别。
她们这批人以后会回城,她也会嫁给体面的城里人……就凭这些,她和其他知青才是同一国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注定没啥前途的姜糖而不信她呢?
她这样想着,竟洗脑成功了。
无限心虚顿时又变成了理直气壮。
当人被自己的逻辑所骗,再自以为揣摩透彻了别人的想法时,她还怕什么呢?
谢小兰全然忘了第一次的失败,便是因为她的傲慢愚蠢。
她以为猜透了姜糖的想法,以为姜糖跟她一样视老知青们为眼中钉,便莽撞地拉拢她。而此时,她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
她看着姜糖,眼底是不容掩藏的恨。
就连背对着她的几人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谢小兰:“你想陷害我什么?一开始到这儿,你就频频挑事,先是对苏丹叶又打又骂。吴芳在的时候,你又打吴芳出气。因为秀眉姐帮郑知青,你还给她甩脸色,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来,现在好了,终于轮到我了是吗?姜糖,你别太过分。”
苏丹叶一听,这还得了。
吵架归吵架,干嘛拉帮结派啊,谢小兰这个毒蜘蛛简直是想挑拨她和姜糖的关系。
“别,你别扯上我啊。那事是我先做错了,我认,姜糖生气是正常的。还有,什么又打又骂,你会不会说话?”
整得她多狼狈多惨一样。她咋说也是光明村人见人爱的新村花(自封的),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啦。
谢小兰没想到苏丹叶直接拆台。
气得喘息声都加重了。
“没骨气,奴才相。”她恶狠狠地瞪了苏丹叶两眼,回头寻找其他的同盟:“我说的有问题吗?你们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挑起咱们内部矛盾的都是她姜糖。”
所有人:“……”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那几场争吵,各有各的问题。
但眼前这一场,却是谢小兰挑起的。
明明是你以为揪住了姜糖了小辫子,找她撒气被撅了回来。
竟还要拖大家下水?缺不缺德啊。
“行了,别用你那低谷一般的智商来摩擦大家的记忆。”
这回是姜糖开了口。
她慢吞吞地坐下,手往菜篮子里探,继续给四季豆抽丝,回头扫了许庚、宋虎、尹秀眉等人一眼,道:“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我对大家问心无愧。省一机的事,我不觉得在尘埃落定前有必要跟你们讲,因为我也没把握。就像,村里招会计这事大伙儿也没搬回知青点讨论。”
许庚想要开口,姜糖抬手阻止:“不用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还是继续说谢小兰的事吧。”
她看向尹秀眉,说道:“之前你和吴芳吵架,谢小兰正好听见了。你跟陈三狗的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到如火如荼的地步,谢小兰一清二楚。”
大家本来还在思索姜糖那话是对他们不满,还是她本身在人情交往时太过冷漠。
结果听到这儿,脑袋又开始混乱了。
什么?
那件事里还有谢小兰的手笔?会不会搞错了。
就见尹秀眉神色不变,神色淡淡的,夹杂着一丝厌恶痛恨地说道:“我猜过,但不确定。”
上辈子她落得那个地步,固然有吴芳的恶毒和谢小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连番遭受打击又遇到牛棚那个姓侯的,尹秀眉才痛定思痛,难道她真长了一副蠢相?
否则那些烂人为什么都会找上她呢。
她把自己锁在屋里,想了又想,哭了又哭,哭到眼泪都干了。
她不得不承认,根本原因是她识人不明,是她太过轻信旁人,那些悲惨的过往除了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发噩梦,似乎没有从根子上打醒她。
她问自己,上辈子她真的毫无逃跑的机会吗?
其实是有过的,可她懦弱,她害怕……
她怕陈石真的说到做到,她敢跑,他就会剁掉她的手脚,将她卖给更多男人!
不管是从前,还是重生后,她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明明占了先机,却步步昏招。
一番折腾后,她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变化,她的仇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反倒是在她撇开心里包袱,不畏人言,坦然面对后,那些在背地里说她的人渐渐少了。
尹秀眉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
直面丑恶才有机会战胜它,才能打败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老鼠。
她该做的,不是急着跟垃圾共沉沦,而是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才有可能更好地报复回去。
所以,吴芳打死不承认后,她第一时间猜过谢小兰。
只是,谢小兰在这段时间里表现十分正常,尹秀眉找不到证据,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尹秀眉杏眸圆瞪。
姜糖瞥了谢小兰一眼,道:“因为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
至于别的,姜糖没多说,但懂的自然都懂。
“可……本来咱们选上的几率也不大,没了陈娇,还有符横云。”宋虎问:“对了,你跟符横云结婚的话,万一他去念大学了怎么办?你一个人留在省一机?”
知青抛弃乡下丈夫或妻子的不少,但农家子弟一旦鲤鱼跃龙门,不生外心的也少。
宋虎确实担心姜糖受伤。
但其实他多虑了。
名额跟姜糖这一批知青没关系,如今知青点里,唯有许庚票数高。
本来郝思平如果没闹出搞破鞋的事,兴许会占上一个,另一个由其他人竞争,大伙之前没信心,便是因为郝思平虽然娶了大队长的侄女,但也是他们知青这个小团队的一员。
依照大队长一碗水端平的做事风格,另一个名额大概率会落在光明村自己人头上。
可陈娇马上出门子,那这个名额百分之八十属于符横云。
但偏偏郝思平出了事,自然又空了一个出来,许庚的可能性就大了。
这是知青点几人的想法。
他们不清楚符横云的真实身份,因此把他当成了威胁。
但姜糖清楚啊。
她摇头:“他不去念大学。”
“这么好的机会,他舍得放弃?”苏丹叶这话简直问出了大声的心声。
姜糖见他们明明松了一口气,却要信不信的样子。
顿时觉得好笑:“我在这儿,他能去哪?”
话音刚落,姜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符横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桃花眼朝她眨了两下,跟着打趣:“是,小姜知青说得很对,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否则,家还叫家吗?”
突然觉得很撑的众人:“……”
姜糖红着脸,嗔了他一眼,郑重向大家介绍符横云,旋即再次把所有人的焦点拉回到谢小兰身上。
她不喜欢拖拖拉拉,今天若不掰扯个明白,彻底把和平的面具撕碎。
这种人就能随时跳出来再恶心她一回。
至于她说清楚后,其他人会怎么跟谢小兰相处,姜糖管不着。
毕竟,有人想吃粑粑,难道她还拦着?那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明天我们俩请大伙儿吃饭,到时候你们记得来哦。”说完,姜糖看着谢小兰说道:“对了,你就别来了,满肚子算计没比吴芳好到哪儿去。臭气熏天地,我怕污染了那边的空气。”
第50章 我不是外人
姜糖说完, 没看大家是什么表情。
左右人活一辈子,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
明明处得不好,知道对方根子上就不是个好的, 还得戴上面具跟人虚与委蛇, 那得多累啊。
索性撕撸开了。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其他人脑子这会儿还糊涂着呢,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谢小兰两眼猩红, 握拳怒吼:“你、你……你得意什么,谁稀罕去, 你当谁都差你一顿饭吗?”
这话说得委实不高明, 太过口不择言。
本来是她和姜糖、以及尹秀眉之间的恩怨, 这下可好, 所有人都被扫射到了。
合着去道喜的人就缺那一顿饭,就是乞丐了?
本来还懵逼着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不赞同的意味。
苏丹叶是个刺头, 跟谢小兰一向心不合面也不合,平时也没少吵架。
当即朝她翻了个白眼:“有些人人缘差就人缘差,非得膈应别人强行挽尊, 真是可恨又可怜。”
这话说得大家深以为然。
就连郑红梅迟疑了一下,也离谢小兰远了几步回到尹秀眉旁边。
“苏丹叶!”
谢小兰尖叫一声。
可苏丹叶却置若罔, 翻了个更明显嘲讽味更足的白眼:“喊什么喊, 本来就是。大家各有各的脾气, 平时吵吵几句有气也是当场发。我们可没你能耐心机深, 爱在背后捅刀子……谁跟你做朋友, 还不知道哪天被你卖了呢!”
谢小兰气得跳脚, 恨恨地又骂了她几句狗腿子, 捧臭脚。
苏丹叶插腰:“狗腿子骂谁呢?”
谢小兰:“狗腿子骂你呢,还真以为人家拿你当朋友,呵, 傻逼……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们又在笑什么?”
“哈哈哈,笑你啊,狗腿子在骂我,哈哈哈哈……”
苏丹叶捧腹大笑,其他人脸上表情也有一丝古怪,就连冷淡严肃的许庚眼尾也流露出笑意。
乍然听闻知青点里有小人的沉闷感顿时被苏丹叶夸张的笑声打得七零八落。
除了五官扭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骂了自己的谢小兰。
“……小兰,如果你真做了对不起秀眉的事,你就道个歉吧。”大家住在一个院子,何必闹那么僵呢。
谢小兰瞪大了眼睛,不仅没领情,还一副“你算老几”的样子看着郑红梅。
如果说,她对姜糖的恨源于嫉妒。
明明大家是一样的处境,但姜糖总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明明她从不参与村里人的聊天唠嗑,不像她那样费心去拉拢关系。但那些泥腿子每每说起她,满嘴都是好听话,连那几个嘴碎的,也不会将下流话往她身上套。
比起她们稍稍跟异性亲近点就被人脏的臭的一通乱骂,姜糖的名声简直好得让人嫉妒。
那这会儿,谢小兰已经恼上郑红梅了。
方才假惺惺地站到她这一边,人家三言两语,她就倒戈相向,用那种“你居然是这种人”的眼神看她,还劝她认错?
她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卖惨扮弱,只会趴在大家身上吸血的废物,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她?
呸。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原本厌恶的人不论做出多么过分的举动,对内心的刺激都有限。
而一个不经意间给自己留下过温暖的人选择背弃时,最让人无法接受,理智全无。
而郑红梅的举动,让谢小兰顿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滚,你也给我滚!”
她不平,她愤怒地大吼大叫,她痛恨所有看她笑话的人。
但最终,落荒而逃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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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兰气冲冲回到房间后,场面一顿尴尬。
郑红梅表情讪讪,局促地揪了揪衣角,看向姜糖和符横云的方向:“姜知青,提前恭喜你和符大哥了,明天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婆……遇上胡寡妇,搅和了你俩的好日子。”
符大哥?
姜糖无意识地蹙了下眉,扭头迅速看向符横云。
却见他低着头,手指无聊地戳着自己的发梢,发尾在修长的指尖绕来绕去,玩得不亦乐乎,浑然不知有人在跟他说话。
“……”
姜糖皱着的眉眼蓦地松缓下来,嘴角隐隐上翘着。
还没闹明白心里那丝别扭是什么,莫名其妙就没了。如果换做平时,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亲昵过头的动作,她肯定要从他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再怼他两句。
但今天,姜糖却不想那样做。
她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看着郑红梅:“好,不过喜糖还是要的,大家都沾沾喜气。”
郑红梅觉得嘴里发苦,本就强扯出来的苦笑愈发绷不住。
她抬起头,眸光恍若不经意般划过符横云脸上。
符横云低着头,略微显长的睫毛犹如鸦羽,挡住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
郑红梅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隐隐约约上扬的唇角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满心满眼只有姜知青,根本没注意到她在叫他。
低垂的眼睛闪过失落,旋即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在无意中帮过她一次。
郑红梅强颜欢笑道:“小丫可能醒了,我去看看。”
符横云跟大家闲聊了几句,就跟姜糖拎着喜糖喜饼出门,不拘平时来不来往,每家每户都发了。
最后才去了符家。
符大生盘腿坐在屋檐下编草席,见符横云进门只抬头看了一眼,“来啦?”
姜糖诧异。
他想过这对半路父子关系可能不那么亲密,但冷淡到这个份上实属罕见。
毕竟血缘便是天然的纽带,绝大多数男人非常重视自己的血脉,不管是在当下,还是在几十年后的未来,这个观念从未变过。
就听符横云也客气地“嗯”了一声,“这是姜知青。”
姜糖赶紧笑着跟符大生打招呼:“符叔,我是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