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两年贺家那位还想着培养他, 可没底子就是没底子,好东西放在手里了他也接不住。”
“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 即使你生了老贺家的孙子孙女,人家也没把咱们家当正经姻亲。你看爸在副团这个位置待了多少年了,明明贺家只要打个招呼爸就能挪个位置, 可你看人家愿意吗?你嫁过去咱家真是一点好处没捞着。”
沈父、婶母没说话。
但显然也有那么个意思,听到“副团”时隐有怒容。
沈如视线在三人脸上划过, 当即冷笑一声。
心里不乐意了, 她把手里筷子一扔。
“哥你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啊。”谁不想娘家人始终跟自己一条心啊, 但让她退步, 沈如一万个不愿意。
在沈家过得好还是到贺家过得更舒坦, 她心里门清。
沈家人自私算计, 沈如也不遑多让。
触及到她的利益, 她立马变脸了:“远的不说,你在南景胡同那儿的房子有一半的钱是贺虎给的吧,你跟大嫂结婚时那888的彩礼, 是我给的吧,还有当初妈跟黄夫人来往,牵扯到黄司令——”
“住口!”
“小如,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家里是没外人,可你就不怕贺虎突然醒了?”
沈如被吼了后脸色就有些难看。
下意识看了贺虎一眼,想到男人喝醉后雷打不动的样子,又放下心来。
表情更加讥讽,“爸,难道我说错了?哥胡说八道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不过拆穿他话里的漏洞你就听不下去了啊,还真是有意思。”
沈坚秉脸上胀红,被气了个倒仰。
沈母埋怨地看着她:“你哥也是为你好。你不是喜欢黄向阳吗?等你爸升职咱们就把他从陕北弄回来,贺虎……去了就去了,定文和兰兰总归是贺家的血脉,他们不会亏待的。”
黄向阳是黄司令的儿子。
六年前,他跟亲妹子黄向月一起到陕北农村去了。
沈母会说这话,也是得了消息有人在不断为黄家人奔走,试图为黄司令平反。
而X人帮一倒,与之牵连的沈家也岌岌可危。
此时尚未处理他们家,无非是因为中央忙着抓大鱼,暂时顾不得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一旦回过神,那沈家就面临灭顶之灾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将贺家拉上沈家的船。
如果贺虎主动承认是他交代成冷珍给秦光耀挖坑,然后再畏罪自尽,那秦贺两家必起间隙。若是贺司令大义灭亲还好,如果有一丝包庇,秦家定然不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林首长承诺过,只要贺秦两家被打下去,就让他们沈家顶上那个位置。
不仅如此,还会从中斡旋保卫局,不再追究从前的事。
这些事,沈坚秉从来没瞒着沈母。当初能扳倒黄司令,也有沈母的参与。
此时更是关乎沈家的命运,沈坚秉更加不会瞒着老妻。
“一旦咱们家出了事,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做你的贺家媳妇?小如,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沈如又是嗤了一声:“那时我还小,确实觉得黄向阳不错。但会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是因为妈在黄夫人面前极尽奉承。”
换句话,若是有张向阳、李向阳,只要比家里强,她都会喜欢。
其实沈家搬来大院的时间晚,最出色的秦光耀和符横云彼时都在战场上。
沈如没有结交他们的契机。
黄向阳是这群男孩中家世性格最好的,她自然表现得特别喜欢。
可现在,黄向阳在陕北当农民,就算黄家平了反他也得重头开始。她好好的贺太太不做,去跟臭农民纠缠图什么?
何况,当年黄家会倒妈在其中掺了一脚。
若是这件事再次掀开,黄向阳不得生咥了她。
平时沈如乐意配合他们哄得贺虎认为沈家人对他最好,最贴心。这样贺虎才是时刻想着沈家,想着她的好。
就像南景胡同的房子,沈斌前脚从贺虎手里骗了钱,沈如就找父母要了一半。
她希望贺虎跟公婆有隔阂,如此一来,她和孩子在贺虎心里就是最重要的。
有好处的事,她才会帮着沈家。
若是有害无利,她凭什么答应。
她连公婆对小姑子好一点她心里都计较得很,哪里猜不到大哥大嫂对她的想法?
他们捧着她,见天说好听话,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给贺家生了长孙,长孙女吗?
眼下嘴上说得好听,让她把贺虎弄死,回头给她找个更好的。
但沈如敢打赌,等她带着孩子回家住个三五天,大嫂指定想早点把她赶出门。
沈如瞥了父兄一眼,巴掌在贺虎脸上拍得“啪啪”作响:“醒醒,大虎,咱们得赶紧回家了。”
她喊了半晌,贺虎都没醒,只是无意识的“哼哼”几声。
沈如这会儿是真气狠了,对着父兄说道:“哥,你来帮我把他扶回去。”
沈斌翘着二郎腿,夹起花生米,不说话,不搭理,非常冷漠。
“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弄死他的打算?”
沈斌说得无赖:“什么叫弄死他,不是畏罪自杀吗?妹妹,睁开眼看看咱们周围的家庭,娘家或是婆家有人下马了,谁还能独善其身呢?让贺虎自杀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有贺司令周旋,他的罪名不会公开。你和两个孩子依然是贺家的媳妇,不会受到牵连。而你要是想改嫁,我相信贺家不会拦着,你要是不想改嫁,他们也不会赶你出门,对不对?”
沈如目眦欲裂,指着沈斌:“你无耻。”
她刷地站起身,众人反应不及,她已经冲到电话旁。
沈斌察觉到她想干什么,一个跨步追上去,抢过她手里的电话挂了回去:“想打给贺家告密是吗?”
沈如喘着粗气,愤怒的看着他。
一字一句道:“你敢让定文和兰兰没了爸爸,我就敢把这事说出去。反正,这一切我都没参与过。”
以前爸妈嫌弃她虚荣爱显摆,所有事都瞒着她,她很是不服气。
可现在她觉得太好了。
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沈坚秉看出沈如眼底的认真和威胁,老谋深算的眼睛微暗。
突然开口,打断儿子女儿的争锋相对。
“好了,你们兄妹俩还跟小时候一样,犟起来谁也不让谁。”
他看向沈如:“你哥会提出这个建议是以为你喜欢黄向阳。既然你对他没想法了,那这事就撂下不说了。家里有你们夫妻俩的房间,你和斌子先把大虎扶到房子去休息吧。”
沈如一张嘴,他就连忙摆手:“他醉醺醺的回去贺司令也不会高兴,还是酒醒后再走吧。”
沈如想到贺司令那张没啥表情的脸。
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了。
****
过完年后,边境开始小冲突不断。
符横云已经连续四五个月未回家,只有家里的书信倒是没间断。
两个小家伙一岁多了,能听懂大人的意思,也皮得很。
三天不吼就能上房揭瓦,在妈妈面前倒是惯会装乖卖萌,一旦脱离姜糖视线,嚯!不得了。
太能闯祸了。
姜糖经常想起丈夫,从符横云的来信中,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事同样提前了。
她不得不向龚院长提出研发制造红外夜视仪的想法。
红外夜视仪在国外不算什么前沿技术,早在四十年代,德意志就研制成功了。
可国内却始终没有进展。
或者说,国内要研究要发展的项目太多了,而能支持研发的经济实力不够,只能优先重点项目,红外夜视仪根本排不上号。
但对雨林密布的边境而言,红外夜视仪却尤为重要。
姜糖曾经研究过某帝国在南边侵略战争中,为了更快速攻占他们而升级改良了某些技术。
红外夜视便是其中一项。
姜糖在研究院的陈列室里寻到了几个主动式红外探测仪,这是二战时在战场上收纳回来的,出自德意志。这种主动式红外夜视仪成像清晰,对比度好,但由于需要红外光源照射,存在着能耗大,易暴露的缺点。
若是研究人员足够,再集中研究的话,要魔改它并不难。
然则研究院的其他项目才是主流研发的方向,姜糖找不着外援,这回只能自己上。
龚院长见她提出的点确实存在可实现性,便允许她拆掉其中一个。
姜糖花了一个月时间,将老古董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里面的每个部件她都了然于胸。
两个月后,在于工他们的提点下,她实现技术突破了。
研制成功了灵敏度极高的光电阴极,比以前的光电阴极灵敏度提高了一个数量级,使得夜视仪的光电增益大大提高。
另一个突破是采用了光学纤维面板。既一种由大量光导纤维组成的薄板阵列,每根纤维传导一个像素减少了光的散射,传导效果好,由于可以将纤维的末端排列成曲面,天然的避免了像差,大大提高了成像质量。
从而,由主动式转为被动式。
简单来说,主动式,发射红外线,夜视仪接受,这就跟手电筒一个道理,只不过人眼看不到红外线,但却容易暴露。
而被动式呢,任何物体都会辐射红外线,物体越热,辐射越强烈,夜视仪接受这些辐射显示而成像,不易被敌人发现。
当你看得见敌人藏身何处,而敌人却看不见时……
便大大方便了肃清战场。
尤其是在夜间的雨林中,这绝对是一大利器。
成果出来那天,于工赶紧带着人去测试了。
一周后,测试报告显示,这款夜视仪在科技上已经跟大洋彼岸的帝国无限接近了。不需姜糖提意见,厂子里生产的第一批红外夜视仪便立刻送到了南方的边防部队。
“你媳妇儿又来信了?你说你都结婚快两年了,咋还那么腻歪呢?”宋政委揶揄道。
符横云没搭理他,从小战士手里接过信就往宿舍走。
宋政委跟上去,顺手拎起热水瓶,将泡了三四遍的茶叶又泡了一遍,递给符横云:“刚从山上回来,喝口水?”
符横云确实渴了,也没那些讲究,取了碗,从大茶壶里倒了一碗一口饮进,“嘿,你还坐这儿干嘛?”
“说哪儿的话,这不是想问弟妹又寄了什么好吃的过来吗?”
说到这儿,宋军可太嫉妒了。
这小子的爱人每回写信都寄一堆吃的,虽说就是市面上买得到的东西,但就是特别暖人的心。
“这次没有。”符横云拆开信,轻描淡写道:“天气热了,吃食不好存放。”
“弟妹啥时候做点腌货过来啊?”团里来自西南的士兵不少,对那烟熏火燎的肉干可是想念得紧。符横云似笑非笑:“想得美!”
就他媳妇那手艺……
啧!
当心食物中毒。
说罢,他低头看信。
短短一分钟,符横云脸上是变幻多端啊,起初是满心欢喜,而后渐渐严肃,到最后变成狂喜……
还大声道:“好!”
宋军一脸懵,“信里写啥了?难不成弟妹又怀上了?”
话音刚落,就被符横云踹了一脚:“找揍啊你!”
宋军一愣,旋即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可不是,这小子都四个月没回家了,媳妇儿要是怀孕了可不就说明……
呃!!
是他失言了。
“我媳妇儿说,她最近改进了夜视仪,第一批货已经开始生产了,很快会送到咱们这里。”
宋军又是一愣,符横云是说过她媳妇在苏省省城工作,就在省一机里。但具体干什么却没提。不过大伙儿也没想过人家是搞科研的,还以为在工会、厂委这些轻省部门。
“那弟妹很厉害啊。”
他们是战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优越的装备在战场上的重要性。
宋军发自肺腑的夸道。
符横云没说话,但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果然,收到信后过了一个礼拜,第一批夜视仪到了101部队。
随后,贺虎自杀的消息也传到符横云耳朵里。
此时离贺虎自杀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五个月,而自杀一事疑点重重,公安局碍于各方压力并未公开细节。
符横云本想回京市一趟,可安南屡屡骚扰边境村子,甚至好几次出现了伤亡事件。
贺虎的死顿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在回信中,他还是提了一嘴。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而是自结婚除了在工作上保密,其他方面两人都极少隐瞒。
把自己遇到的事说给妻子听,起初是想告诉姜糖自己不在她身边时做了什么,遇到什么人。
以免夫妻分离时间太长,两人之间产生隔阂。
后来就成了习惯。
而姜糖也学着回信,告诉他家里发生什么,儿子又长大了,又在哪里闯了祸气得她打人……让他有种一家人从来没分开的感觉。
***
省一机。
这天姜糖下了班正要回家,就被龚院长叫住了。
原来是师父打了电话过来,说大师兄终于要结婚了,问姜糖有没有时间回县里。
姜糖肯定是去的。
恰好前阵子她攒了不少假,索性请了四天。
除了参加婚礼,她还想回光明村看看。既然安南边境冲突提前了,说不得高考说来就来,她想提醒苏丹叶等人早做准备。
次日,姜糖到供销社扯了几尺布,又买了一个暖水瓶。
等回了家里她才犯了难。
她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连带两个皮猴子一起打包回文成县呢???
两个小家伙会走路,但他们爱玩爱跑注意力不如成人集中,往往刚被她凶过没一会儿就再次犯错……而且街上人那么多,万一有拐子……
姜糖看着大宝、小宝,两人趴在她腿上,不是揉眼就是打哈欠,一个个软成了浆糊困得不行:“妈妈,睡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