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开的车是国产吉普212,没有安全带。
姜糖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排。两个小时左右,一家人回到家属院。
刚到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来了好几拨人,全是来打探陈秀仁是不是他们家亲戚……
而另一头,陈秀仁连夜给兵器工业部打了电话。
*****
京市贺家。
贺虎去世后,贺家消沉了好一阵子。
贺司令在外从不流露伤心之态,但私下却没少为这个儿子流泪,即使这不是他期待中的孩子。
自从贺虎回到贺家,他的的确确花了心思培养。
可世事无奈,坏人变好难,好人堕落却很容易。
贺虎自卑自负,他不愿承认输给符横云。贺家夫妻试图让他发现自己的长处,选择更适合他的行业,贺虎每回都作出乖乖听话的样子,可背后却在各方面和符横云较劲。
符横云从军,他也要。
符横云结交过的人他也想办法结交,但又总是无端揣测对方,总觉得别人无时无刻都在拿他跟符横云作比较。
时间一长,心里的嫉便变成了隐秘的恨。
恨符横云抢了他的一切,恨那些人有眼无珠,不跟正牌贺家人交心,反倒一直记着那个假的。
这样的心态轻易让人钻了空子。
沈斌不过略施小计就让贺虎把他当成至交好友,沈如更是靠一出浅薄得可笑的“英雄救美”戏码,就让贺虎非她不娶。
即便家中一再说沈家与贺家道不同,背地里龌龊太多,很容易牵连到自身。
可贺虎似乎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在答应他与沈如婚事的当天,贺父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也是在那个时候,贺虎被真正放弃了。
贺母看到贺父摩挲全家福照片的模样,心也跟着痛了一下,她很快回过神,笑着问道:“老秦不是约你到后湖钓鱼吗,怎么还没出门?”
“诶,你说这老秦,钓鱼是他先提的,刚刚又说不去了,把我给气的……”贺父放下照片,虎目圆瞪,气呼呼的。
老两口正说着话呢,电话响了。
贺父拿起听筒,约莫半分钟就挂断了,一句话没说。
妻子见他失神不语,有些担忧:“出什么事了?老贺。”
贺父先看了她一眼,又过了一会巴掌用力拍自己大腿:“什么事?好事。”
“横云媳妇立功了。”
听到符横云的名字,贺母愣了愣,表情怔忪中又带着几分别扭,隔了半晌她才呐呐的“哦”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是吗?横,横云媳妇儿不是下乡知青吗?”
察觉到丈夫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道:“我听兰兰妈说的。”
沈如和贺虎之前从苏省回来时,顺便在贺母跟前上了眼药。
贺母对符横云感情复杂,连带对儿媳妇姜糖也带了点爱恨交织的感觉,再听了沈如的话,对姜糖的印象更差了。
听到沈如的名字,贺父眉心皱得紧紧的。
“沈如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她嘴里能有什么真话?看在兰兰和定文的份上,我不要她偿命,但我也绝对不允许她再登贺家的门。”
说完,他目光如炬,略带警告:“在我这里,横云还是咱们贺家人,你以前怎么对待沈如,以后就怎么对待小姜。”
贺母一噎,下意识反驳:“那怎么一样……”
贺父冷笑,不客气道:“当然不一样,沈如是什么东西?除了撺掇贺虎干蠢事,把定文和兰兰教得不知天高地厚,她还会干什么?小姜跟她不同,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摆摆手往门外走:“我出门遛遛。”
遛啥?
当然是找几个老战友炫耀去。
儿子比其他人厉害,儿媳妇也比别人优秀,这事值得他炫耀半个月。
贺父得了消息,别的首长也在同时得了信。
江琮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将爱宠的笼子挂在屋檐下,回头才给贺父倒了一杯,打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贺。让我猜猜,你这会儿过来是想炫耀?”
都是一个战壕出来的战友,谁不知道谁的脾气呢。
贺父胡子翘了翘,一本正经道:“炫耀什么,不就是搞了一个还不错的自动步木仓出来嘛,他们夫妻还差得远呢。”
这句话可谓深谙凡尔赛文学。
“啧,你胡子快翘上天了。”江琮之无情吐槽,喝了口茶,继续开口说道:“你这儿媳妇确实厉害,昨天粤东那边来了电话,兵工部连夜飞到粤东将东西取了回来,东西一到,第七所动起来了,测试了几个小时,确定性能已经达到顶尖水平,要不是就那么一把,我都想拿回来试试看。”
“真这么好?”贺父问。
对军人来说,厉害的武器不仅能有效歼灭敌人,也能更好的保障自身安全。
“嚯,我还能骗你?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尽快投入生产,到时候你的兵蛋子也能配备上。”
“嗯。”
“横云这小子,眼光确实不错,这媳妇儿挑得好,看来我家清清是真没戏了。”
这话自是说笑的。
江元清是江琮之的老来女,家里宠得过分。
符横云离开贺家时,江元清才刚上初一,还是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毛丫头呢。
成天跟人炫耀吃的穿的,就没开那个窍。
江家人以为她对符横云动了心思,其实是一场乌龙。
江琮之倒是看中了符横云当女婿,可还没开口提呢,那边符横云就结婚了。
这想法嘛,自然放下了。
“你家清清才多大呢,不着急,慢慢挑就是。”贺父淡淡一句,随即立马转移到别的话题:“图纸是小姜提供的,兵工部可不能白拿,好歹得给点什么以兹鼓励,你说呢?”
江琮之指着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吃亏,放心,不会亏待小姜的。”
贺父放下心来,“这就对了,国家对人才万万不能吝啬啊。”
他是知道横云的性子,既然离开贺家肯定不会再要贺家的钱财。那边亲生的爹也帮衬不了什么,小两口要养育两个孩子,家庭负担肯定很重。
不管是发奖金,还是给表扬信。
都意味着姜糖在大首长那儿挂上号,是好事。
远在千里之外的姜糖还不知道未曾谋面的公公努力替她争取待遇,正忙着应付隔壁邻居呢。
“吴大嫂,又出啥事了啊?”姜糖脑壳疼。
吴素芬伸手推她就要往里闯,边走边念叨:“我就不信邪了,我家挂在灶上的熏肉被偷了,隔壁也丢了一块,咋你家就没出事?我得去瞅瞅。”
难不成这贼娃子还欺软怕硬?
姜糖忍着怒气,跟在她后面:“我这几天没出门,就算有贼也不会到我家里啊。”
再说,军营里的贼还能是外人?
外人进得来吗?
几户丢肉的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特别爱窜门,特别爱组团唠嗑。
并且丢得并不多,小半斤,一块还没巴掌大,明显是熟人里有手脚不干净的顺手牵了羊。
但这话她也不能直说,太得罪人了。
“……你厨房在哪呢?”吴素芬绕了半天,没找着。原本做厨房的位置被弄成了杂物间,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糖额际突突的,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大过年的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忍一忍就过了。
她拉开客厅后面的平推门:“厨房在正屋后,要到厨房必须先经过客厅,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吴大嫂你再去别人家看看吧。”
吴素芬讪讪的,缩了缩头:“我这不是奇怪嘛,咋附近好几家被偷了,就你家啥事也没有。”
“你对门余秋琴还丢了麦乳精呢。”
姜糖:“……”
“算了算了,这贼恐怕舍不得偷你家呢,我回去了。”
这话说的。
活脱脱她和偷东西的人有什么交情似的。
姜糖肃着脸,冷笑道:“可能跟我不爱邀人上门聊天有关系吧,没人到我家来,自然就没丢东西。”
吴素芬起初怒气上头,梗着脖子犟嘴。
然后一琢磨,还真是这样!
顿时气得脸色胀红。
“……那,那,我先回去了。”
“我真没恶意,小姜你别生气啊。”说完,气冲冲出去找人算账了。
姜糖叹气,生活啊,就是这样鸡零狗碎。
第90章 大年三十,姜糖一早……
大年三十, 姜糖一早就起床忙活。
她蒸了米糕,又开始煮熏肉和香肠,有鱼有猪蹄还有五花肉。
这年月猪肉卖得最好的部分均偏肥, 像熬不出多少油的五花肉反倒是次选。
姜糖切菜, 符横云也没闲着,蹲在院子里给鸡烫毛。
天还没亮, 断断续续的爆竹声来了,家家户户都动了起来, 贴年画, 贴对联, 放爆竹, 小孩领了压岁钱吆喝着小伙伴们到小卖部买零嘴儿。
大宝小宝像小猪似的,睡着正香。
架不住外头爆竹声声不断, 比平常醒得早。
“妈妈,好香鸭~~~”大宝穿着厚厚的棉袄,裹得跟南极企鹅似的, 小胳膊挥来挥去。只看他表情,就知道小孩高兴得不得了。
姜糖:“当然咯, 今天爸爸是大厨, 一会儿妈妈给你包鸡丝小馄饨, 晚上还想吃什么?”
别看他们家人少, 但过年嘛, 大家都热热闹闹, 吃得比平常好, 他们也要有。
“肉肉。”小宝晃荡过来,一把抱着姜糖大腿。
姜糖捏他脸,不禁感慨, 搁二十一世纪,小孩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只有挑食的份儿,哪能成天馋嘴念叨肉啊。
像他们家,吃肉的次数并不少。
每个月生活费比别人花得多,但孩子最爱的还是肉糜和鱼虾。
说到底,还是物质不够丰富。
“行,咱家啥都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话哄小孩的。
为了孩子身体健康,姜糖也不会让他们吃太油腻的食物。
“先喝羊奶。”姜糖拽住满场乱跑的两个小子。
大宝小宝已经习惯每天早上一小杯羊奶,听到这话也没反抗,嘟着嘴乖乖喝了。
姜糖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脸上表情怎么那么丰富,又抗拒又捏着鼻子认了,还颇有点无奈纵容的意思……
就很离谱。
姜糖笑着说:“怎么?听到肉肉就不想喝奶啊?”
大宝:“大孩子,不喝Neinei了~”
会被人笑。
姜糖被逗笑:“大什么大,前几天谁哭鼻子呢?小家伙。”
大宝鼓着双颊,黝黑的眸子控诉地看着无情拆台的亲妈,“我们长大了!!!”
姜糖笑道:“行行行,长大了,那以后可不许尿床了啊。”
小孩脸一下红了,害羞地把脸埋在姜糖怀里,身子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妈妈坏蛋。”
早餐是汤包小米粥,还有南瓜饼小酥肉,配上泡萝卜。
午餐就丰富了,符横云大显身手,做了好几道大菜,喷香喷香的,勾得附近几家都忍不住咽口水。
连余秋琴都打趣说,没想到符横云烧饭的水平比炊事班还强。
姜糖闻言乐开怀,连连摆手,谦虚道比不上啊。
人炊事班厉害着呢。
那是扫地僧的存在,行军时背着重得要死的家伙事儿,能打敌人能烧饭,可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只能做大锅菜。
姜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抗战剧。
八|路|军坐在大别野里指挥战事,雪茄咖啡一条龙,军医护士们齐刷刷穿着小短裙,在纷飞战火中进进出出,遇到敌人先大叫,反正引不来人算他输……
这弱智剧情不知坑害了多少小朋友,还真当打仗是装逼耍帅,一尘不染呢。
实际上,军医护士们也要进行体能训练的,也得熟练使用木仓枝。
战场上,子弹那是不长眼的。
她们首先得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才能最大限度救治战场的士兵,并不是只存在电视剧里,跟“首长”们眉来眼去的小姑娘。
一想到几十年后,她身边的这群人会被拍成乱七八糟的剧情,姜糖简直如鲠在喉。
他们是多么可爱的人啊。
余秋琴指着她笑:“别得了便宜卖乖啊,你瞅瞅咱们这一片,别说做菜这么香的,连愿意打下手的都没几个,他们啊,当大爷当习惯了呢。”
有当大爷的,但人媳妇儿伺候得开心啊。
各中冷暖,当真只有自己知道。
姜糖笑笑,不说话。
到了中午,广播里传来喜庆的歌,钟政委妻弟特意送了一台电视机过来。
还是彩色的呢,十八英寸,在这个年代,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钟政委直接将电视机搬到了食堂。
部队安排了文工团晚上到食堂表演,大伙儿一起团年。
电视机一到食堂,钟政委大吼一声,所有人都围过去了。搭手的搭手,问候的问候,特别积极。有人赶紧到县里交电门市部买天线,其他人没等到天线回来,已经接好了撑天线的木杆和支架。
接近傍晚七点多,估计有了电视转播信号。
食堂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人,钟政委开始调台。
这些干部平时就没什么架子,在这个时候更是跟士兵们打成一片,人群里有些闹腾,但其乐融融。
“再调一点。”食堂里有人喊,然后声音一个传一个,迅速传到食堂外面的屋顶,屋顶上的人听令将天线转了转。
“过了过了,再转回来一点。”
又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