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雨势过大的原因,即便他有伞,但是双肩大部分位置还是被打湿了。
“姑奶奶——”柳家墨长长一声叹息。
时盏抿唇没说话。
柳家墨将伞随意丢在门侧,一脚踏进门,拉住时盏的胳膊左右上下地打量,“可算找到你,伤得重不重?”
时盏一动不动。
“没事。”
柳家墨进屋关上门,把时盏拉到沙发旁坐下,嘴里咕哝着:“脸肿成这样,什么没事,一天到晚瞎逞强。”
时盏被迫坐下,“真没事。”
柳家墨丢了个白眼给她。
窸窸窣窣。
柳家墨拆开装药的塑料袋声音,他取出里面一包冰袋,塞到时盏手里,“自己敷脸上。”
时盏接过,配合地把冰袋贴在脸上。
真就冰得惊人,却也很好地缓解了热辣辣的痛感。
柳家墨又取出一瓶跌打损伤的药,用棉签一边戳进瓶身里蘸,一边问:“身上哪里受伤了,把衣服弄一下,我给你擦擦。”
时盏坐着没动,有些走神。
柳家墨看她一眼,“快点阿,衣服弄一下把伤口露出来。”
时盏眼神失焦,停在虚空。
“柳家墨......”
“怎么?”柳家墨手里的棉签蘸着褐色液体。
时盏沉默好一会儿,又毫无预兆地开口:“我和闻靳深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啪嗒。
棉签掉在地上。
柳家墨完全没反应过来,僵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捡起地上棉签丢进垃圾桶,“真的假的阿。”
时盏:“真的。”
柳家墨张了张嘴,顿住,迟疑片刻后才又说:“怎么突然又想嫁给他阿,上回他那样折腾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你都没答应,现在怎么回事啊。”
是阿。
怎么回事阿。
时盏也很想问这一点,露出苦笑。
柳家墨注意到时盏神色的不对劲,他提了提裤子,然后在时盏面前蹲下来,手放在时盏的膝盖上拍了拍,很缓慢地问:“闻靳深他......是不是威胁你?”
时盏垂眼,眼底阴郁漫漶。
“小盏......”
看着这样的时盏,柳家墨打心底难受,在他记忆力,小姑娘向来高傲锐利,从不会像这样无助过。
“他怎么威胁你?”
“......”
“说给我听听,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
时盏低脸,只是摇头,“没办法,他要真决定针对我,我就无路可走。”
“说说?”
“......”
见时盏沉默得厉害,柳家墨组织语言开导,“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你得说出来阿,你不说出来一个人憋着也没用。”
又是一番长时间的沉默。
柳家墨按在时盏膝头的大手微微用力,给予力量似的,他说:“说吧小盏,看看我能不能替你想想办法......我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
时盏深深呼吸着。
“拿电影威胁你?”柳家墨问。
时盏这才嗯一声,单手捂着脸,很凄凉地笑了下,低声说:“不止呢......”
放下手,对上柳家墨直直的视线,时盏说:“我生母在他手上。”
柳家墨凝视着时盏,又发现她脖颈和肩骨处的斑驳吻痕,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畜生......”他低低骂了句。
时盏注意到他的眼神,也低头看一眼,自己现在身上穿着丝质睡裙,短袖的,领口在锁骨下方位置,不暴露,但过多的吻痕实在容易暴露。
“他真的变了。”时盏脸上的苦笑并未消减。
“以前的他不会这样。可能因为那场车祸的原因,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他变得自私阴暗,占有欲攀到顶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什么路数都能使上,就是要我嫁给他。要是我一直拒绝,可能以后在作者圈和导演圈都混不下去。”
柳家墨听得跟着心酸,再出口时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没事小盏,我出版社重新运营起来了,混不下去咱们就不混了,我......我养你吧。”
面对时盏,柳家墨有着最纯粹无杂质的感情,也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渴望,他只是不想看她受委屈,他想看她一直高高在上地绽放,永远骄傲,永远立于人上,也想看她真正获得幸福。
见时盏久久不说话。
蹲着的柳家墨仰头,脚尖微微一踮,将女人纤瘦的身体抱住,他拍拍她的背说:“......你受的苦太多了,你应该和一个好男人在一起得到幸福,小盏。”
而我。
愿意永远扮演时不时蹲在你脚边,给你拾烟灰的幕后者。
柳家墨忘了,现在的时盏不抽烟了。
柳家墨松开时盏,又握住她的肩膀打气,说:“没事,你安心工作,真的真的没办法继续下去我就养你,我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哪怕啃馒头我也凑钱给你买老干妈。”
时盏被逗笑,说:“你不结婚么。”
“结阿。”
柳家墨也跟着她笑,“但这并不影响我接济你。”
老友间的玩笑令时盏心情稍有缓和,神色也不再那么僵硬。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走,我守着你。”柳家墨起身,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长沙发上,两条腿放上去躺着,“我睡这里。”
时盏:“不用.......”
“怎么不用!”柳家墨睇视过来,说,“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时盏站起来把冰袋放到桌上,重新躺回到床上,侧躺着的姿势正好对着柳家墨躺的位置。她用手垫在脸下,看着柳家墨,又像是没看,只是在走神发呆。
窗外雷雨依旧,声势不绝。
又静了会,时盏呐呐地自言自语:
“你说,这雷什么时候会停阿。”
柳家墨看着她,说:“嗐,这时候管雷干什么,你好好睡觉吧,明天还得回剧组呢。”
“你说阿.......”
时盏目光看向窗外白昼般的闪电,又看向柳家墨,固执地问:“这雷到底什么时候会停。”
柳家墨阿一声,无奈地掏出手机来查天气预报。隔了一会,柳家墨说:“上面显示未来一周都有雨,至于这雷雨要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
“这样阿。”
“对。”柳家墨说,“快睡吧。”
时盏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最后,直至柳家墨疲累地睡着,时盏也没有合上眼睛,一直盯着看着窗外黑压压的雨景,看乌云翻滚,看电闪雷鸣。
睡不着。
也不勉强自己睡。
隔天时盏到剧组的时候柳家墨也跟在身边,像个称职的不离身保镖。
温橘面色担忧地跑过来。
“姐姐?!”水灵灵一双眼瞪着,温橘站定在跟前,“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今早起来才看见新闻,我是个罪人,姐姐你没事吧。”
经过昨晚的冰敷,时盏脸上红肿已消,她笑笑。
“没事。”
不止温橘,所有人都很关心。
看时盏的目光里,多多少少都带着探究和好奇。
剧组早会上,时盏面对上百号的人,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平静地告诉大家不必担心自己,各自做好分内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用担心。
中午吃饭时间,时盏拿着盒饭回休息室,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两口。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白时诺诺地推门,视线小心翼翼。他穿着拍戏时的衣服,饰演杀人犯,一身黑,妆发也偏阴郁那一卦的,与平时的干净无辜形成极大反差。
“姐姐......我很担心你。”白时放慢脚步,缓缓地来到时盏面前,说:“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时盏淡淡笑了下,“那些都是我的私事,我不会带到工作上来的,你安心拍摄就行,其他不用管。”
文弱白皙的少年,藏不住眼底的情绪。
白时沉默会,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脖子都涨红了,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十分小声:“姐姐的私事我也想参与.......”
“什么?”时盏没听清,“你怎么一和我说话声音就变得好小,拍戏时声音不是挺大?”
“那那那......”白时有些吞吐,声线澄澈干净,“那是因为跟姐姐说话,我会不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时盏刚问完就后悔了。
几乎很短的时间,她就反应过来,白时貌似对自己有额外的情感。
静了会。
时盏收起笑意,冷淡说:“你我仅限工作关系,我暂时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你先回去吧。”
白时像被抽走力气,原本生气勃勃的鹿眼瞬间化作暗淡。
白时离开休息室。
时盏重新拿起筷子,任何菜进到嘴里都像蜡似的,她尝不出味道,心里一阵恍惚,恍惚得厉害。
手机有很多未读微信消息,昨晚那件事爆出去以后,她的微信直接炸了。此时,时盏手指缓缓放下翻动,有江鹤钦的,沉杨的,顾御的,也有一些剧组人员的,时盏都没有点进去,直到划到一个人的头像上,手指停下。
纯黑的头像,昵称:千岁小朋友的家长。
他的昵称还没有换。
时盏手指悬停在黑色头像上方,没有点进去,因为并没有新消息发来。
几秒后。
时盏点进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仅展示半年的朋友圈——
只有一条内容。
一张图片。
一片光秃秃的西府海棠。
文字内容:
到时西府海棠开花,你来看看花,也来看看我。
——2016年12月7日上午 3:48
*
某沿海城市。
一辆湾流G550降落在私人停机坪。
咸湿的海风。
西装笔挺的男人被人拥着进到一独栋别墅,别墅里,坐立不安的老妇人仓促起身,手揪着没穿惯的昂贵衣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闻先生.......”
“客气。”男人摆摆手,“叫什么闻先生,叫女婿就行。”
男人斯文绅士地伸手搀住腿脚不便老妇,说:“您坐,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好,谢谢闻先——”
话还没说完,男人低低一笑,老妇立马改口:“......谢谢女婿。”
老妇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等她想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来见你。”
老妇不明白,“她需要想什么?”
男人搀着老妇在沙发上坐下,亲手替其倒上一杯热茶后,说:
“她需要想——”
“什么时候和我领证。”
第117章 九万116 一起睡。
Chapter116
那年八月末时《暗愿》正式杀青, 噩梦也正式开始。
一开始,将片子送去备案审核,满三个月最终却被告知不通过。无奈下只好按照给的不通过理由修改剪辑, 好一番折腾后, 最终通过。
通过后,全国各地的影院公司负责人告诉时盏, 很抱歉,排不了片。
时盏在电话里据理争取, 告诉对方, 并不需要给《暗愿》太多的排片, 少量足以, 票房不会令人失望,如果有必要她可以签保证书。
可对方只是冷漠重复地说着抱歉。
一部电影无法登上荧屏, 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时盏只有两种选择——
1.让《暗愿》沦为网络电影;
2.主动去找闻靳深求和。
这是她背水一战的全部心血,叫她怎么甘心?
时盏在公寓客厅里焦虑地踱步,来来回回几十遭, 她实在想不出第三种方法,并且清晰地意识到就算《暗愿》作为网络电影播放, 宣传方面也会频频受限......闻靳深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现在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
时盏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指着十一点的刻度, 外面天色黑暗, 她现在过去找他意味着什么, 自然不言而喻。
......
二十分钟过去。
闻靳深公寓的门铃声响起。
黑色长桌前, 修身玉立的男人手持蘸着湿墨的毛笔, 听见门铃时,原本波澜无惊的脸上浮出温润笑意。
他将笔搁在青色砚台上,抬脚去开门。
门拉开, 四目相对。
闻靳深环臂,慵散地靠在门沿上,对时盏挑眉一笑,“想明白了?”
“我们来谈谈条件。”
“嗯?”他颇有兴致,“你说。”
时盏没有进门的打算,杵在原地说:“我先问你,除开嫁给你这一条,有没有其他任何附加条件?”
闻靳深实诚道:“没有,我只要你嫁给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好,那我们就来约法三章。”时盏伸手比数字,”第一,婚后不允许干涉我的私人生活。第二,不允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第三,近五年我要发展事业,不会考虑生孩子。”
闻靳深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都依你,好不好。”
然后伸手拉她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