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朕才没有这样的心思!”祁淮闻言竟噌的一下站起身,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朕只是见她好看……”
程国义打量他一眼,疑窦顿消,心底不屑愈盛,皇帝又如何,不过也是个被美色蛊惑的人罢了。
裴司艺嘛……倒是和章长清有一层关系,不过那个老头虽桃李满天下,但是向来不问政事,也没什么威胁。
心思百转千回,他俯身拱手道:“皇上不如纳了她罢。”
“这……还是再等等吧,”祁淮犹豫道,“若是唐突了人家姑娘,不太好。”
还没有做皇帝的自觉呢,皇帝不是想纳谁纳谁?程国义眯眼打量他一番,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先帝果敢的一面。
他越发鄙夷,面上却越发恭敬,也没驳了他,反而说道:“皇上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了。”
“程爱卿说说,朕该怎么做才能讨的姑娘家欢心?”少年目光灼灼,显然极为依赖他。
程国义虚荣心大增,自然把自己使过的法子都传授给他。反正是个毫无威胁的女人,皇上越喜欢她,对他越有利,最好日后都黏着她,这天下,不就被他收入囊中了吗?
恭恭敬敬的送走得了一大堆赏赐的程国义,祁淮面色冷了下来,装了两年,他早已得心应手。现在前朝早已有了自己的心腹,虽然不多,但是程狐狸的心腹却快被他瓦解了。
布局了两年,终于要到快要收网的时候。
一番斗法,少年帝王疲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愈加冷静。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冒险,还要把程国义捧得更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惨。
“师父,我可以去御花园了吗?”裴昭颜在湖边待了许多天,野花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马上就是十一月,菊花也要谢了,冬天只有梅花能画,她必须抓紧时间了。
裴学士沉思片刻,近日她的夫君章太傅越发忙碌,想必是前朝又要有一番动乱,皇上必然是极忙的,所以也没再拘着她,只是嘱咐她不要靠近养心殿。
从翰林院到御花园,是要经过养心殿的。
裴昭颜自然应允,兴冲冲的去了。
只是刚到御花园,她便瞧见一个熟悉的明黄身影,她有些头大,皇上怎么在这里!
只是皇上似乎没看见她,裴昭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绕个路。反正御花园这么大,只要时时注意皇上的动静,肯定不会和皇上遇上的。
打定主意,裴昭颜小心翼翼的往回走,然后绕过集贤亭和聚宁湖,这才进了菊园。
菊园中有不少花都已谢了,不如前几日开的浓烈恣意,她逛了一圈,决定画玄墨。玄墨虽叫玄墨,但是颜色却不是黑色,最外层的花瓣是粉色,花蕊却是黄色,此花完全盛开的时候和人脸一样大,格外别致。
这次她怕重蹈覆辙,先在周围看了几圈,闻到花香,触碰到娇嫩的花瓣,她这才胸有成竹地动了笔。
不过裴昭颜显然高估了自己,一画画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别说打量四周看皇上在不在,她连目光也舍不得从画上移开。
是以祁淮慢慢走到她后面,她也毫无所觉,依然专注的画着玄墨图。
祁淮也不打扰她,挥退众人,只留了李公公在身旁,他坐在小亭里悠闲地喝着茶,顺便看美人作画。
立在一旁的李德福捏了把汗,皇上没事就往御花园跑,今日可算逮到了裴司艺,只是逮到了居然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作画。
虽然裴司艺作画是挺赏心悦目的,但是皇上您还有一堆奏折要处理呢,怎么丝毫不见着急!
祁淮不置一词,他越爱美色,政事就越荒废,程国义知道后就越放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祁淮便放松下来,目光移到裴昭颜的画上,看了一会儿又兴致缺缺的移到她的衣裳上。
今日她穿的是杏黄色衫裙,绣着某种花的暗纹,行动间花纹如水般流动,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是芙蓉花,但是又有些不确定,正想问问李德福,便见裴昭颜撸起了袖子。
很快一截皓腕便露了出来,细细嫩嫩的,脆弱的像一折就断。他没多做停留,利目扫向李德福,李德福早已避嫌的转过身子,他这才放下心。
又怒从中来。
一个妙龄女子这般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侍卫在此处巡逻,若是见色起意,她哪还有什么清白?
想到此处,祁淮皱了眉,想上前提醒她,但是看见她一副轻松的模样,像是宽大的衣袖束缚了她一般。他便也没提,依然在亭中看着。
十月的天早已有了凉意,风也不再温柔,裹挟着寒气呼啸而来时,祁淮瞥见裴昭颜用另一只手握了握微红的手腕,片刻后又放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作画。
他有些生气,这般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可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词形容,烦躁的对李德福道:“去,吩咐尚衣局给画院做几身窄袖衣裳,越快越好。”
李德福讶然了一瞬,转瞬便想到了裴昭颜受冻的模样,但是他依然没往那里瞟一眼,快速领命而去。
出了菊园,李德福看见徒弟小安子在打瞌睡,他拍醒小安子吩咐道:“马上去尚衣局,让他们给画院众人量体裁衣。”
小安子领命,却也懒懒的打哈欠没动,李德福气的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这事有什么着急的,”小安子没当回事,“师父让我歇歇。”
“往日的机灵劲儿哪去了?”李德福拧他耳朵,恨铁不成钢道,“这是皇上特意给裴司艺做的,画院众人只是沾了光而已!”
小安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事情一沾上裴司艺,那可大不一样了,可是往日这些都是靠他自己悟的,今日师父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正想走,又扭头问道:“师父,您怎么不进去啊?皇上身边可离不了人。”
“你当我傻啊,”李德福白他一眼,得意道,“我现在进去才是找骂,瞧好吧,你师父我今日必有赏。”
啊?这是为啥?小安子摸摸脑袋,一脸茫然,这做公公的学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
李德福哼笑一声,扭头往菊园瞅了一眼,笑眯眯道:“不错不错,皇上和裴司艺呀,郎才女貌!”
只是里头郎才女貌的两人,依然毫无交流。
祁淮不着急,摩挲着茶杯的纹路,换了个姿势看她的侧脸。
像上好的美玉,虽未经雕琢,却显出些独特的属于少女的韵味,有些青涩,却添妩媚,等她长大了,不知是何等的绝色。
一时之间,祁淮看得竟有些痴了,以往因着他的心病,对“秀色可餐”四字极为不理解,如今见了裴昭颜,他才恍然大悟。
秀色可餐,说的可不就是裴昭颜吗?
天色将暗,裴昭颜终于画完了,她揉着手腕仔细看了几眼玄墨图,觉得没什么要改的,便静静的等墨迹晾干,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起旁的花来。
只是菊花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她看来看去,都是快要衰败的花,不由得有些气馁。不过转念一想,残荷别有一番风味,那残菊岂不是也能画?
她在脑海中搜寻一番见过的菊花图,发现残菊图少之又少,不由得兴奋起来,师父肯定会喜欢的!
一改颓靡态势,裴昭颜欢喜无比,竟比周遭的花还要明艳。
祁淮没动,欣赏着她的笑靥,她在他面前极少笑,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又呆又傻,哪像如今这般生动有趣。
果然,等裴昭颜转过身,看见斜斜靠在亭柱上的祁淮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她茫然的看了他两眼,这才想起了请安,连忙快走两步福身道:“给皇上请安,臣妾不知皇上在此……”
祁淮懒懒的坐直身子,让她起了身,瞄一眼她的手腕,比方才更红了,他皱眉,原本想好的措辞早已忘记,他问:“冷不冷?”
第9章 觊觎
裴昭颜是飘着回到画院的,还有些回不过神,皇上怎么回事啊,怎么会问她冷不冷?
她怎么回答的来着?裴昭颜冥思苦想,依然想不起来,反正她记得皇上是笑了,然后就让她回去了,说是有惊喜等她。
皇上能给她什么惊喜?不会是惊吓吧?裴昭颜飘飘然回到画院,想起连日来师父的嘱咐,心神不由得也错乱起来,她停下脚步,喃喃道:“不会是纳妃的旨意吧?”
她越发踌躇起来,有些不敢回去,回画院要经过翰林院,周遭是翰林院的地界。她立在那里,一群男人想看又不敢看,都想起李修撰那日回来时的失魂落魄来。
男人不纳妾,那还是男人吗?是以就算对裴昭颜有些心思,想起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要求,便都冷哼一声,这女人,好不知趣。
裴昭颜没在意他们,幽魂似的飘回了画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瞅,果然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在画院叽叽喳喳,师兄师姐脸上也带着笑,画院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裴昭颜看的咬牙切齿,她都要入狼窝了,怎么师兄师姐们这么高兴!她眼巴巴地搜寻着师父的身影,师父肯定会和她统一战线的!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师父,没想到师父脸上笑容更甚,对着她的时候都没笑的这么灿烂过!
怎么会这样?!
裴昭颜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又“嘶”了一声,这居然不是梦!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同屋的李韵看见了,她热情地招手:“小师妹,快过来!就差你了!”
裴昭颜不情不愿的过去了,步伐甚是大义凛然,算了,做妃子也没什么不好,好就好在……
好就好在……
好像没什么好处呀,裴昭颜郁闷的叹了口气,做妃子不就是混吃等死然后等着皇上的宠幸吗?
一步三叹,一个陌生女子笑眯眯地开口:“裴学士的爱徒长得可真好看,也不枉咱们等了这么久。今日能见到裴司艺这般风雅俊秀的人物,值了!”
裴昭颜不自在的靠近,正准备挤出个笑脸,没想到裴学士闻言却笑的更开怀,语气却也谦虚:“哪里哪里,昭颜顽劣,还请吴尚宫多担待。”
吴尚宫和蔼的瞅着裴昭颜走到跟前,马上就吩咐身边的人架起她的胳膊,按住她的腰,她拿出绳子量了起来。
裴昭颜被人簇拥着,一时有些茫然,她挣扎不开,连忙喊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不……”
“昭颜休得无礼,”裴学士打断她的话,又朝吴尚宫歉意一笑,“您继续吧。”
吴尚宫没当回事,活泼的姑娘谁都喜欢,更何况是裴昭颜这般美的人儿。
裴昭颜眨眨眼,这才知道吴尚宫是做什么的,一时有些讪讪,不过为求肯定,她还是问道:“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呢?”
“量体裁衣,”裴学士简短解释一番,“皇上心善,给咱们画院众人做些窄袖的冬衣,如此方便作画。”
裴昭颜惊奇的“咦”了一声,怪不得皇上说有惊喜等着她,原来是这个惊喜,她还以为……她被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弄得有些脸红,咬着唇没说话,却被裴学士注意到了异样。
她嘴唇翕动两下,看看满院子的人,到底还是没说话。
等人一走,她马上把裴昭颜拉进了自己的屋里,裴昭颜还笑眯眯的,以为师父是好奇她今日画的是什么。想到这里,她连忙把画拿出来,笑道:“师父,看我今日画的玄墨,如何?”
她指指画上的一角,道:“这里用的是师父新教的画法,对了,明日我画的画师父绝对猜不到,”她神秘一笑,“就算师父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说完她把嘴巴抿得紧紧的,又作势用绣花针缝了几下,以示自己口风紧。
裴学士瞧她这副没长大的模样,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强逗了她几句,这才说起正事:“昭颜,今日可有碰见皇上?”
裴昭颜闻言一惊,想瞒过去,但是她没骗过师父,自然不会说谎。所以扭捏了半晌,还是说道:“碰到了,皇上好像在看我画画,我画完了他就让我回去了。”
“只是如此?”裴学士有些疑惑,“可是皇上让人量体裁衣……”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裴昭颜马上撇清关系,“我不知道!”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裴学士也没再盘问,毕竟她也还小,对男女之事了解的不多,万一问的多了,反而让昭颜好奇。
但是明日去御花园作画,千万不能去了。
她刚提了一句,却遭到了裴昭颜的抗议:“师父,我一定要去,明日我画的您一定喜欢!”
裴学士皱眉,她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只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份固执用在作画上是好事,用在其他地方倒是有些棘手。
所以裴学士也没惯着她,难得的用命令的口吻让她不许出门,裴昭颜瘪瘪嘴,虽然有些不服,但是还是同意了。
只是到了次日,裴昭颜窝在房中作画,残菊画是画了,只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她苦恼的抓抓头发,忽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以前从来没骗过师父,师父自然放心她,况且师父现在并不在画院。
裴昭颜抿唇,下定决心走出屋门,还是有些愧疚,师父这么相信她,她就这样去御花园是不是不太好啊。
迈出去的脚又收回去,裴昭颜转身看着那几幅不像样的残菊图,又犹豫了。这幅画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昨日没好好看,今日虽有灵感,却始终不得其法。
她咬咬牙,毅然决然的迈出了屋门。
养心殿内。
“老师。”祁淮恭敬一拜。
章长清连忙扶起他,两人这才坐下攀谈,谈完了政事,章长清还是没走。祁淮奇了,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师还有何事?”
“老臣来此,只是想问问皇上,对裴司艺是何想法?”章长清在路上左思右想,想了好几种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直说。
毕竟皇上的时间宝贵,绕来绕去的他也嫌麻烦,况且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作为皇上的老师和裴司艺的师公,自然要问上一问。
祁淮有些踌躇,虽然他们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师生,但是感情之事,他没想让第三个人介入。而且师母一直对裴昭颜入宫一事甚为抵触,万一老师被师母的枕边风吹动了,反过来劝他,那他岂不是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