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寒不打算瞒他。
“对,我怀孕了。”
围观的魔教众人,目瞪口呆,眼神不停往喻寒和他们老大身上流转。
见喻寒一副胜券在握、从容不迫的模样,而他们老大目光呆滞、不太聪明的样子,他们忍不住插嘴。
“老大,你不要被来路不明的女人欺骗啊,我们魔教血脉纯正,未来小教主岂能被凡人冒充!”
“老大,这个女人直奔你而来,很有可能是仙界和凡间派遣的细作啊。”
“.…..”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小腹,胸口费劲地喘气,像在努力消化这个重磅炸弹,冷声呵斥众人:“闭嘴。”
“我自己有定夺。”
说罢,他握住喻寒的手腕,驱逐前方的邪气,带她跨进大门,去了他的寝殿。
他手心的温度比常人高出许多,贴在她细嫩的皮肤,很热。
他的房间比喻寒想象中轻简,除了墙壁挂的几副野兽骸骨,家具摆设,都算正常。
进去后,他二话不说把门关了,傻站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小腹。
“那什么,方便,让我摸摸你肚子吗?”
喻寒:“?”
她第一秒的想法也是眼前这人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但见他目光烁烁,一脸真诚且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果然,当他的手隔着衣服覆上她小腹,那里又传来熟悉的钝痛,她一时站不稳,被他搀扶着,他贴在她腹部的手却没放,喻寒低头,惊悚地看到她小腹处镀了一层金光。
他眸中尽是惊喜,后来喻寒懂了,那是初为人父后不知所措的喜悦。
魔道教主后代果然不同寻常,还在肚子里就能保护娘亲,而且,隔着肚皮也能跟他亲爹会晤。
那“正道”的光,一时让喻寒目眩。
她清楚地看到,焚彻头上的黑角,欢快地摆动了一瞬。
“你是鹿鸣山上名门正派的弟子对吗?却被迫跟我魔道之人混在一起,那晚,我着实很抱歉。”
他眼神羞涩中暗藏喜悦,但道歉的语气,却让喻寒颇为吃惊。
毕竟,许多人眼中的他,是独断专行,不管他人死活的魔头。
“魔道之血脉,孕育过程比凡人复杂。凡人怀胎十月,而他必须年满一岁。”
“而且生产过程十分辛苦,极易给母体造成反噬。”
说到这,焚彻眼睫下垂,紧皱眉头。
“虽然我很高兴,也很想要他,但我还是尊重你的意愿……”
他没说完,喻寒笑着打断他。
“要啊。”
“我如果不要他,我会特意来魔界找你吗?”
而且,这个孩子昨晚也救她一命,她多多少少,也有了感情。
听到这个答案,焚彻的犄角原地旋转了一圈,映衬他明澈的笑眼,多少几分滑稽。
喻寒盯着他额头上无比灵活的犄角,终于确信这东西会随他的心情变化。她捂嘴,看着它笑了。
焚彻略带疑惑地望着她,像是在问她为何而笑。
喻寒忍不住踮脚,摸了摸他灵动的黑色犄角。
“这也是你们魔道的特征吗?”
这里光线昏暗,喻寒自然看不清因为她这个动作,他瞬间红透的脸。
“算…算是吧。”
“那孩子,也会有吗?跟你一样,是黑色的。”
他略微紧张地点头,眼神密切关注她的反应。
可是,她只是大方一笑,摸了摸她的肚子。
“那挺好玩的。”
焚彻一瞬凝滞,许久,沉声问她:“你不觉得,恶心吗?”
喻寒懵了许久,望着他时而懊恼时而羞愤的表情。这个在三界呼风唤雨的魔教教主,在她和孩子面前,也像个默默期待生命降临的普通人。
“焚彻,民间有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听过吗?”
“没有。”他很快摇头。
他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黑暗无际的地底世界,去凡间的日子屈指可数。如果不是意外,他也不会和她结识。
“那现在知道了。”
“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来找你,就是预期了未来会发生很多不可控制的事情,这个孩子流落在外,注定不得安宁。”
“我希望他从出生起就能看到,他不同常人的外貌,遗传自他的父亲。不止是他,很多人也是这样,他有爱他的父亲,没有人会说他是怪物,也没有人生来为恶,我希望,他能一心向善,在爱和关怀中长大。”
“同理,以我的力量在这乱世不足以给他一个安宁的避风港,你会保护我们吗?”
第38章 Part 3 带球跑仙侠孽缘 睁开眼……
喻寒在魔界安顿下来。
焚彻让她住进对她身体最有滋养, 供养着千年人参和血莲的房间,还派遣了很多魔界侍女照顾她的起居, 他从凡间绑来的大夫,每天战战兢兢给她请脉。
因为这也是魔界第一次与凡人共同育有的人类后代,肚子里的孩子情况究竟怎样,他们都不清楚。焚彻虽然不说,但喻寒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不然,凡间的名医他也不会绑了个遍。
对于这点, 喻寒无奈也心酸。她多次想劝他不要打扰那些悬壶济世的大夫,虽然她听说,他们给她请完脉,他都会用凡间丰厚的金银珠宝, 完好无损派人把他们送回去。但是,这样强买强卖,名声总归不好。
可惜, 她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很多时候想找他, 总会被侍女和魔界教徒以各种理由搪塞。
可能因为她是凡间正道的人,加上焚彻只是让她住下,并没有真正确认她的身份,她能感觉周围人对她的隔阂。
就算是她身边的侍女,可能因为喻寒跟她们格格不入的外貌, 对喻寒,总冷眼相待。
她们还经常在她身后嚼舌根。
“咱们教主怎么被这个女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
“想母凭子贵呗,咱们教主都没承认他是他的妻子。我猜啊,教主只想拖住她,到时候留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把她赶出去。”
“也是,她也挺可悲的,每天待在房间里,教主也不来见她。”
喻寒:“.…..”
她总算懂了,每个主角扭曲心理的变化,都有一群没有姓名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们的话会让她有烦躁之感,但更多是疑惑。
焚彻不像虚情假意之人,背后一定有隐情。
这天,焚彻刚上完药,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房间窗户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他内功开始运作,警惕地站起,结果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极为灵敏地翻墙进来,看得他胆战心惊。
是喻寒。
她朝他大步流星走来,他还有点恍然在梦中。
“你怎么能这么进来。”他边说边把衣服穿上,怕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感到不适。
“这里的人各个以为我是凡间普通人,但我好歹也是鹿鸣山得意弟子,虽然小家伙封印了我身上不少武力,但也不是动不得碰不得的娇女子。”
喻寒笑着解释,瞥过他胸前,看到白色里衣在渗血,她下意识皱眉。
“别藏了,我看到了。”
“药上完了吗?”
她刚才有注意他匆匆盖上的药瓶。
他无奈摇头,唇色微白。
“没事,一点小伤。”
喻寒坚持扯开他的衣物,胸前狰狞的鞭伤暴露于眼前。
这明显是利器蛮横所伤,不是内力损耗。
“怎么弄的?”
他神色微赧,无所谓地一笑。
“去一个村庄办事,百姓见我这幅长相就说我是不吉利之人。他们用镰刀和鞭子赶我,我总不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动手。”
“所以你就傻站在那儿,随他们打?”
他笑,眼神平和,这对他仿佛是家常便饭。
“反正不是第一次。”
“而且,我去村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帮你请大夫。”
“你是凡人,我是魔教之后,我不懂凡人医术,但我知晓,魔界中人在娘胎就会被邪祟之气浸润,我不清楚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
喻寒咬牙,自顾自替他涂完药,温柔地捏了捏他的黑色犄角。
焚彻身子一激灵。
“你那不叫请,叫绑。”她笑言。
“以后不用了,我很好,也算是半个大夫,能清楚自己的情况。”
“还有,食萍镇有人冒充你的身份,到处吸取百姓精气。我没有能力与他抗衡,我想你应该可以。”
焚彻怔怔望着她,他能感觉她眼中的欲言又止,试探性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喻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贸然闯入他房间不合时宜。她尴尬一笑,深深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摇头。
“没什么。”
“只是希望,如果你不是坏人,不要再无缘无故被打了。”
她笑。
“毕竟我没见过哪个魔头,像你这么好欺负。”
她走后,焚彻发了很久的呆。
他与孩子有心灵感应,而孩子与她,又母子连心。她刚才前来究竟为何,她没问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他多少都能猜及。
为什么他没有经常去看她,为什么他还没有履行承诺,给她一场大婚,确立她的名分。是因为她来找他之前,他在跟妖界大战时,大获全胜后的战利品是几大名门宗派交给仙界的预备升仙名单。
仙界与妖界互不相容,妖界本想依据那份偷来的名单,骚扰各宗派的翘楚,让凡间和仙界不得安宁。
那份名单他一直没放在心上,就在喻寒来找他那天,他突然想起,回房间仔细确认过。
她的名字,明明白白写在名单上。
得道升仙是万人所求,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他很清楚,如果喻寒真的跟魔道扯上关联,她这一辈子就抹上难以洗去的污点。
所以,为了她好,他不敢靠近,甚至想怎样才能不糟蹋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升仙机会。
可是,焚彻掌心摸了摸自己垂头丧气的犄角。
他不懂人世情爱,只是想起她,他总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所以他只想护她平安周全,才得心安。
***
焚彻最近经常离开魔界。
喻寒猜,是跟她之前向他提及食萍镇假借他之名为非作恶之人有关。
他回来时,总是一身伤。喻寒想,他一个人去凡间可能并不顺利,于是一大早在他大门口等他,焚彻一开门,就看到她靠在墙角,双唇冷得泛白,两手不停摩挲。
这里毕竟是阴冷的魔界,气温要比凡间低很多。
“你怎么来了?”
焚彻一脸疑惑,双手下意识解开自己黑色的狐裘披风,披在她肩上。
他体热,喻寒身上瞬间镀上一层温暖。
“去食萍镇吗?我跟你一起。”
“你外表与正常人相比有异样,又不能对普通百姓施展功力,你去打探消息一定费劲,有我陪在身边会好很多。”
“而且,我也想救镇上的人,算是给孩子积德。”
喻寒极少对人露出这样纯粹勾人的笑,唇间贝齿盈盈,焚彻愣神,莫名随她一起笑了。
他当时单纯地想,如果孩子像她这样,笑起来一定好看。
焚彻不会拒绝异性笑脸相迎的请求,更别提是他未出世孩子的母亲。他只是再三嘱咐:一定不能乱跑,一定要待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喻寒欢喜地点头。
闷在漆黑暗沉的魔界太久,她自然渴望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出发去食萍镇前,喻寒给他伪装一番。厚厚的头巾盖住他不安分的犄角,右脸被她画上狰狞的疤痕,因为疤痕,她给他戴上黑色面纱,掩盖他比常人苍白的肤色。
而喻寒也换上粗布衣裳,挽着他的手。他们变成一对躲避瘟疫的夫妻,入住客栈时也没有引人怀疑。
月黑风高之时,喻寒已经感觉到小镇里不同寻常的气息,而焚彻眉头紧皱,站在窗前看了许久。
时辰到了,走之前,他去屋顶烤了只他刚打下来的鸽子给她充饥,但还是不放心地嘱咐。
“这里晚上很危险,你一定要待在房间。”
边说,他目光沉沉地把一个红绳串着的铃铛挂她手腕上。
“你别怕,有它,你这边有什么事我都会赶回来。”
喻寒点头,替他拢拢单薄的衣襟,笑了。
“我知道了。”
“本来想来集市给孩子买一些玩具,就是那种拨浪鼓和竹蜻蜓,只可惜,这里的集市都荒废了。”想到什么,她拉了下他的手臂,问道:“你会做吗?”
毕竟,他是天上鸽子都能打下来的神人。
犄角又别扭地缩了缩,他笑着回:“应该不难,我可以学。”
喻寒满意地笑了。
“那一言为定,你要平安回来。”
他重重点头。
当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是很长一段别离的开始。
深夜,喻寒被一阵恶寒惊醒。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摇铃声,于此同时,还有她最熟悉的气息。
没过多久,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她心一惊,以防备的姿势站起,结果,进来的全是她最熟悉的面孔。
先是师兄难以置信地惊叹:“师妹!你失踪那么多天,没想到你在这里。”
站在人群中央的叶卿卿,看到她就红了眼圈。
“师姐,你说你去采药就再也没回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最后,是表情肃穆,紧皱眉头,目光像是审判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