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槿认命的给她挑出两根枯枝,扔到了桌子上,“好了。”
“多谢殿下,我就知道殿下是个好人。”虞姝弯着唇笑,露出小梨涡。
回应虞姝的却是安静,贺云槿又不理她了。
虞姝在心里哼了哼,要何时她才能融化这块冰呢?
在太子府待到快用午膳时分,虞姝拢共都没有得到贺云槿几句回应,不得不沮丧离开,可又信誓旦旦的说明日还会来。
等虞姝离开,贺云槿才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鲜血已经染红了一整片袖口,伤处都凝结成痂了。
他蹙了蹙眉,起身把血擦干,用帕子包住伤口。
转身看见那瓶青色药膏,他拿起放进了暗格。
再出来,低眸瞧见地上还剩下的银霜炭,因着这炭,屋子里比往日暖和多了。
贺云槿把炭火放到角落,不打算用。
他从不留恋温暖。
做完这些,贺云槿又坐下来看书,一直到黄昏时分,有些饿了,起身去了膳房。
他这个太子,八岁之后,就没有再享受过应当的权力,他也并不自怨自艾 ,比起许多百姓,他能活下去已经知足。
今年大雪,各地都闹了雪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可燕京一片祥和之色,哪里有什么流民。
一扇城,似乎隔绝出了一个人间佳境。
*
陈成在赌场输光了银子,只好回了太子府。
往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瞧见太子,还有些奇怪,视线随意一瞥,看见炭盆内居然燃烧着上好的银霜炭!
他进去仔细瞧了瞧,确是银霜炭,他在豫王府见过,据说这炭能燃烧一整夜,令室内温暖如春。
好啊,太子整日还装作不怕冷的模样,原来是把银霜炭都藏了起来,等他走了再用。
他就说嘛,太子好歹是圣上的儿子,内廷敢不给银霜炭吗,原来是防着他呢。
陈成视线往四周扫,看见放在角落的一包银霜炭,他看了一眼窗外,正好无人。
他连忙提起这一包银霜炭往外走,先放到厢房去,明日再把这些银霜炭卖掉,还能买酒喝。
待会太子问起来,他只推说不知道便是。
反正太子那个性子也不会管,他都不知道偷了多少贵重物品出府卖了换酒钱,太子一次都没找过。
*
贺云槿用了晚膳回来,一眼就瞄到角落空空,那包袱不见了,里面装着虞姝送的银霜炭。
贺云槿眉眼一凛,转身往外走,正好陈成回来了。
“太子殿下。”陈成躬身一礼,算不得恭敬。
“东西呢?”
“殿下说什么?”陈成镇定着撒谎。
“孤屋里的银霜炭,在哪?”贺云槿语气冰凉,眼眸阴郁。
不必想就知道是陈成拿了,除了他,再没有旁人敢进他的屋子。
“殿下,老奴不知,殿下若是丢了东西,老奴这就让人去找。”陈成心中一紧,总感觉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
“孤再问一遍,东西在哪?”贺云槿眉头紧蹙,手紧紧捏住陈成的衣领,陈成被迫抬起头看着贺云槿的眼睛。
只那一眼,就让陈成毛骨悚然,太子的黑黢黢的眸子带着杀戾之气,阴狠嗜血似是夜色中的恶狼,让他心里发憷。
后背涌上凉意,似有一阵阴风吹过。
第10章 不会保管秘密的人,只有……
“殿、殿下,老奴真的不知……”可到了这样的地步,他除了咬紧牙关又能如何呢?
“不知死活。”
贺云槿冷笑一声,猛然抬手把人摔到了屋外,陈成滚下了台阶,像是一摊破布似的躺在地上。
陈成还没有反应过来,贺云槿的靴子已经踩上了他的脖颈,似带着千斤之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想死还是活?”贺云槿的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来夺命的恶鬼,眼眸带着杀意,似乎杀一个人对他来说轻如鸿毛。
陈成双手抱着贺云槿的脚,妄图推开他,带着无限恐惧,涕泗横流,双腿直抖,“咳咳咳,求太子殿下饶命,老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银霜炭在厢房……”
他如何也想不到,被众人视为废物的太子,深藏不露,竟然会武功!
他怕极了。
贺云槿抬脚松开他的脖子,转身往厢房去。
陈成连忙侧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疯了似的往外逃,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知豫王殿下,只有豫王殿下能救他了!
贺云槿牵起嘴角,轻哼一声,想跑?
手臂一抬,一枚细针从袖口飞出,直入陈成后颈,微不可察的一声刺破皮肉。
陈成瞳孔放大,目眦尽裂,如何也想不到,欺压了太子这么久,竟会死在几块炭火之下。
人往前栽去,倒在了雪地里。
夜色中,贺云槿缓缓上前,蹲下,从他的后颈拔出那枚细针,哑着声道:“不会保管秘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趁着夜色,贺云槿把人扔到了后院枯井,太子府本就人烟稀少,后院常年荒废,更无人迹,等被人发现,怕已是枯骨一具了。
再回到厢房找到了那包银霜炭,他拎回了屋子,放到高架上。
他自小习武,身子骨硬朗,并不怕冷,可她那般娇小,又在岭南生活了这么多年,想来很怕冷的,每回都穿的像只小熊似的,若是明日来没有银霜炭,小手又要冻红了。
陈成是豫王的人,他早就知晓,留着陈成不过是为了让豫王知晓他的动静,只有自以为看清楚了别人的人,才会被永远的蒙蔽。
若是陈成方才能俯首称臣,三缄其口,他兴许能饶他一命,可他太蠢,妄图逃跑,只能送他一程。
贺云槿坐下没多久,又下起了大雪,方才地上的那些痕迹,很快就被掩埋了。
雪夜,可真是杀人的好时机。
*
虞姝病了,用晚膳的时候就无精打采,等到入夜,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床上哼唧。
思岚察觉到虞姝的动静,上前一看,郡主的脸都是红彤彤的,摸了下额头,滚烫的吓人,思岚连忙喊醒凌珠,去请了府医。
虞姝被凌珠喊醒来喝药,她才发觉自己病了。
“府医说是风寒入体,郡主莫要整日出去,在府里歇息几日。”思岚担心坏了,郡主整日往太子府去,太子府又冷,昨日还爬墙。
郡主在岭南甚少生病,如今回了燕京才不过几日就发了高热,这要是被王爷王妃晓得,非责怪她们没有照顾好郡主。
虞姝喝了一整碗的汤药,肚子都撑圆了,嘴里也苦的不行,凌珠连忙递了几颗梅子过去,她这才解了嘴里的苦味。
“晓得了,思岚像是管家婆,我都怕了你。”思岚比她大两岁,事事操心。
“郡主,奴婢还不是为了郡主好,方才可把奴婢吓坏了,郡主几时烧的这般滚烫过。”
“兴许是水土不服吧,好了,我今日不出门便是。”虞姝想着可能是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吓着了,之后又掉进了雪地里一激灵,这才得了风寒,不过她可不敢说,要不然思岚又得念叨了。
“好,郡主快躺下歇息。”
虞姝闭上眼睛,总觉得有件事未吩咐,可又因为病情让眼皮沉重,很快就睡下了。
*
贺云槿用过早膳就点燃了银霜炭,虞姝到的时候屋子就暖和了。
他看的还是昨日那本资治通鉴,一边看一边等着,虞姝说了今日会来。
可等了一上午,快用午膳了,虞姝的影都没有。
炉内的炭火烧的很旺,屋子里很暖,可贺云槿心里却十分焦躁,一上午了,资治通鉴也没有翻几页。
心里闷的说不出话,他似乎,又一次在渴望中失望了。
贺云槿烦躁的起身,拧着眉头从外边捧了两捧雪花进来,倒进了火炉内,不一会儿,火炉内的炭火灭了。
屋子开始冷了下来,贺云槿的心也似炭火一般变得冰冷。
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会眼巴巴的盼着一个人上门了
果真是过了几日温暖有人情的日子就忘记了皇祖母的叮嘱。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拥有温暖。
虞姝只不过是一时可怜他罢了,他又待她那样冷漠,哪里会愿意一直陪着他。
随便说说明日会来,就当真会来吗?
他可真蠢,连玩笑话也相信。
是他贪求了。
贺云槿把那包银霜炭束之高阁,生在阴暗之地的人,哪里配用这般好的银霜炭。
他不需要怜悯,更何况是她的。
*
虞姝一觉睡到了下午,午膳都过了,醒来伸了一个懒腰,浑身舒适,好似昨夜生病的不是她一样。
又用了一碗鸡丝燕窝粥,虞姝满血复活。
这才突然想起什么,她昨日说了今日会去太子府呀。
可都这个点了,太子一定以为她在骗他,完了完了,积攒了这么久的好感,怕是要一朝尽败。
她急的不行,想要出府,可被思岚拦着,说外边大雪,又搬出了府医,说什么也不肯她出去。
虞姝蹙着眉头,细白的牙苦恼的咬住唇瓣,出不去呀。
凌珠瞧郡主这模样,“郡主可是有何紧急的事要办,奴婢替你走一遭,今日大雪,莫要出门为好。”
还生着病呢,这般出去,万一病愈发重了,她和思岚都担待不起。
虞姝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好吧。”
今日答应了去太子府,也不知太子会不会惦记着她,想来是不会的吧。
这几日太子待她这样冷漠,对她也是可有可无,可是爹爹说了,做人要言而有信,答应了就得做好。
既然她不好出门,那也得让人去打声招呼。
*
快到晚膳时分,凌珠到了太子府,这时雪将将停下。
她第二次来太子府,并不敢放肆,先是敲了不久的门,可一直无人回应,才不得不进去,却也没有带其他人进去,自己提着一个食盒进去了,轻车熟路的到了太子的屋子。
凌珠在屋外等着,“太子殿下,奴婢奉郡主之命求见。”
贺云槿在刻着上次被扔掉的恶鬼,乍一听见凌珠的声音,有些恍惚。
等了一上午都不来,他已不抱希望的时候,又来了吗?
可他已经不需要了。
贺云槿没回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凌珠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毫无回应。
索性道明来意,“太子殿下,郡主偶感风寒,不宜出门,特吩咐奴婢前来,向殿下请罪,请殿下勿怪郡主,郡主让奴婢带了一些点心,还望殿下收下。”
屋内的贺云槿眉头一蹙,刻刀险些又刻上了指腹,他放下东西,脸上的郁色褪去几分。
竟是病了吗……
凌珠见毫无动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轻轻地放下食盒,打算离去。
“慢着。”贺云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
凌珠回头,触到太子的眼,连忙低头屈膝行礼,几日不见,太子似乎更冷了。
“她病了?”贺云槿的嗓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不开口的孤魂。
“是,郡主昨夜发了高热,现下还在床上躺着,不能赴约,还请殿下见谅,这是郡主吩咐奴婢送来的点心,给殿下赔罪。”凌珠压住心底的恐惧,恭敬答道。
贺云槿的眼睫颤了颤,宽袖下的手指捏紧了袖口,“你走吧。”
“奴婢告退!”
等凌珠走远了,贺云槿才提起那个点心进去,打开食盒,是一盘做成小兔儿模样的桂花糕,胖嘟嘟的,可爱有趣。
贺云槿皱着眉头捏起瞧了一眼,她怎么会病了呢,分明用了炭火,太过娇气,似上等玉瓷,一碰就碎。
他转身看了一眼外边高高的院墙,莫不是昨日摔到雪地里着凉了?
想起昨日还笑嘻嘻的在他面前晃,今日就可怜兮兮的躺在了床上。
贺云槿心中竟有些愧疚。
他昨日不该松手的。
不然她也不会摔雪地里,也不会病了。
这种感觉太难言说了,压的贺云槿心里喘不过气来。
心底竟有个声音念着:去看看她吧,毕竟是因为你才会病的。
贺云槿低眸,看着一盒子的小兔儿,病中也念着他。
顿了片刻,他坐了下来,从木箱内选了一根木头,开始照着那个小兔儿雕刻。
第11章 小兔儿和腊八粥
夜半时分,往日黑黢黢的夜空今日难得挂着个圆盘,照亮了燕京城。
贺云槿手上的这个小兔儿也差不多完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雕刻过兔子这类可爱的动物,自从皇祖母薨逝,他的人生便感受不到“可爱”二字了,雕刻的也太多是恶鬼、野狼、豹子之类的危险性东西,看着都让人害怕。
可偏偏,她喜欢小兔儿。
食盒里的兔儿都还在,他一个未动,不是她亲自送来的,他不敢吃,只能糟蹋了这心意。
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教会了他防备和警惕。
拿上东西起身,贺云槿顿了顿,从柜子里找出了上次他风寒,大夫留下的药,他没有喝,扛几日就好了。
他捏着药包,眼神幽暗,心里在天人交战。
最终又把药包扔回去了
罢了,虞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会稀罕他送的药。
贺云槿合上了柜子,转身离开了太子府。
他最先学的就是轻功,因为这是能保命的东西。
夜色深深,燕京早已安静的入睡,虞府上下也都安静的很。
他不知哪个是虞姝的屋子,却也知道虞府如今只有虞姝一个主子,哪个院子里有灯火,自然她就在哪个院子。
直奔西边那个最大的院子而去,从后边的窗户摸了进去,像做贼似的。
屋内没有人守着,贺云槿放下心来。
虞姝的拔步床上被藕色的帘子遮住,他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屋子里很暖,似春日。
娇气的小姑娘,大概一时受凉就惊了虞府上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