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出生起,就是被无数人捧上手上长大的小姑娘,连父皇都十分宠爱她,胜过那几个公主。
是啊,这样甜软的小丫头,谁不爱呢。
可她这样干净的小丫头,何苦来沾染他这样阴暗之地生长的狠毒之人呢。
贺云槿的手中攥紧了那只小兔儿,墨黑的眸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隐隐约约能瞧见帘子后面睡颜安静的人。
他抬了抬手,想掀开帘子看一眼,又觉得失礼,终是垂下了手。
贺云槿眼里的光芒暗了些,罢了,兴许她只是一时可怜他,还是莫要玷污小姑娘的名声。
若是知晓他半夜偷看她,怕是会气的哭鼻子吧。
贺云槿唇角露出一个极轻的笑,把小兔儿放到了一旁的八仙桌上,转身离开了虞府。
夜色遮掩了一切罪恶和懵懂心意。
谁也不会知道他来过。
*
虞姝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次醒来病彻底好了,身上有劲多了。
“哎,郡主,这只小兔儿是哪的,奴婢可从未见过。”思岚端着热水进来收拾东西,一眼就瞧见了放在桌上的东西。
虞姝背对着思岚,一听有小兔儿,赶忙转身,在思岚手上的正是一只木雕的小兔儿。
虞姝放到手中打量,不算多精致,兔儿身上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痕迹,显然是“手生”,兴许是第一次做小兔子。
“昨夜竟然来过吗?”她低声喃喃了一句。
“郡主说的什么,奴婢未听见。”思岚还以为虞姝是在和她说话。
“无事,洗漱吧,今日是腊八节,我得入宫给姑母请安。”虞姝小心珍藏着这只小兔儿,找了一个盒子装好。
太子特意来送这只兔儿,那样说来,应当不曾恼她吧?
想起前日太子还说不会做,昨日却眼巴巴的送来,虞姝心里带着窃喜,想来不用多久,太子就要对她破冰啦,再也不必忧心虞家会被满门抄斩了。
这样一想,虞姝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用了早饭,天难得的放晴,出了太阳。
虞姝入宫去请安,正好圣上也在,想到今日是腊八节,又这样好的天气,出去逛花灯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索性就求圣上给了一份恩旨,让太子陪着她出去逛花灯。
圣上倒不曾多想 ,只是觉得豫王比太子好些,可虞姝哪里愿意,撒娇耍赖的说太子与她年纪相仿些,能玩耍到一块去。
圣上虽答应了下来,可想到太子的性子,皱了皱眉,就他那生人勿进的性子,和蓁蓁能玩到一块去吗?
可小姑娘的请求他又舍不得推拒,罢了,届时可别闹出些什么事来才好。
没多久,乾德帝离开端华宫,皇贵妃招手让虞姝坐到跟前来。
“蓁蓁,你好端端怎为太子求起情来了?”虽是蓁蓁自己提出要让太子陪着去逛花灯,可太子如今在禁足,能出去可不就是求情?
难道在求情之前都不曾了解过如今太子处境?
太子并不受圣上重视,这次分明是豫王和他一道犯错,却只罚跪太子一人,而豫王只是罚了一月的俸禄,天潢贵胄,谁还差那一月的俸禄了?
之后又罚了太子禁足反省,可对于豫王却半点责备也无,圣上是完全没有顾忌太子的脸面啊。
“姑母,我记得幼时太子还和我一起放过纸鸢,那时候太子还是一个十分开朗的性子,可如今……”
似乎她离开京城之后,太子就变成她不认识的人了,尤其是在梦中见到的时候,她一度不愿意承认那是太子。
“蓁蓁,这后宫险恶,我若不是有虞家和叶家护着,也许下场和先皇后差不离。”皇贵妃说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怕是隔墙有耳。
其实先皇后宫里的那场大火,哪里是什么意外,她心里明白的很,一旦集宠爱于一身,若是背景再不够强大,这一生难免短暂。
皇贵妃也是因为有虞家和叶家当靠山,最重要的是,她并未生下皇子,碍不了谁的眼。
现如今的这些权力啊,等日后新帝登基,还不都是一抔黄土吗?
“姑母,蓁蓁明白,只是心疼。”若是先皇后还在,贺云槿一定会是全大燕最出色的太子殿下,一定会受到万民敬仰,而不是受尽欺凌。
“哎,蓁蓁,你不明白,你若是靠太子太近,虞家必定会惹上麻烦,甚至是你,怕是会有生命之危。”皇贵妃握住虞姝的手,“今日腊八节,圣上分派腊八粥,可名单内却无太子府,你应当晓得圣上是什么意思。”
连圣上都不喜这个太子,能有什么未来,反倒是虞姝亲近太子会被豫王等人盯上。
“可是姑母,若是豫王登基,豫王外家势力庞大,真能容下虞家吗?”虞姝微仰头看着皇贵妃,眼里有懵懂,“您和琬宜妹妹又该如何自处呢?”
一旦柳家上位,会影响柳家地位的其他大族,真的能存活吗
皇贵妃眼里有惊骇,无法想象才十四岁的蓁蓁竟能想到这一层面上。
这其实也是她一直逃避的事。
等虞姝离开很久,皇贵妃还陷入自己的沉思,忽然笑了,原来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的蓁蓁,也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好啊,虞家的孩子都好。
*
虞姝出了宫,没有去太子府,而是回了虞府。
今日腊八,这样重要的日子里,都是要喝一碗暖暖的腊八粥,太子怎么可以没有呢。
连圣上都不惦记着太子,那太子府的其他人就更不会惦记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惦记吧。
回到虞府,虞姝唤了两个厨娘,要她们教自己做腊八粥。
虽不知郡主要做什么,却还是尽心的教了起来。
腊八粥不难做,且因着今日府内本来就是要做腊八粥的,食材都备下了。
虞姝看着厨娘做了一锅,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十分可口。
她也迫不及待的开始,不让旁人插手,熬粥嘛,本来就不需要多少技巧,就是有些累,搅动粥的时候有些累人。
腊八粥的辅料也是有讲究的,她用了红豆、花生、红枣等,特意多放了薏仁,希望太子在日后能如意。
等粥和辅料都熬煮好,再把两个锅混到一个锅,继续煮一刻钟,一碗软糯的腊八粥就熬好了。
虞姝先尝了口,虽然不如厨娘做的地道,可她头次下厨,也算满足。
凌珠和思岚也忍不住夸赞,“郡主真厉害!”
虞姝把给太子的那份盛了出来,“这些你们用两个食盒装好,一份送入宫给姑母和圣上,一份送去外祖那。”
虽然味道一般,可这是心意,想来他们也会欣喜。
“郡主,你要去太子府吗?”思岚虽是无奈,却又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是的,今晚你们两个跟着我去逛灯会,燕京的灯会可比岭南的热闹多了。”虞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去沐浴更衣。
思岚和凌珠眼里都有着期待,“是,奴婢先伺候郡主沐浴吧。”
“好。”
沐浴更衣完备,出门的时候已是夜色时分,不过一出门就瞧见了街上的花灯,似乎把夜色都映亮了。
到了太子府,轻车熟路进去,外边的热闹,进入太子府便不见了踪迹。
贺云槿的屋子亮着灯,虞姝脚步轻快的进去,“殿下,我给你送腊八粥来啦。”
第12章 今日姑奶奶就教你做人
贺云槿听见虞姝的声音,手上的动作显然慢了,而后很快把手上雕刻着的木头放进了盒子里,隐隐约约的,可见那是一只小狐狸的雏形。
“殿下,今日是腊八节,一定要吃腊八粥的,保佑殿下来年平安。”虞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放下食盒从里面端出那碗卖相很一般的腊八粥。
转身看见贺云槿已经站了起来,虞姝眉眼弯弯,似天边的新月,双手捧着腊八粥递到贺云槿的面前,“殿下,尝尝看吧。”
贺云槿眼眸微动,低眸瞧着这碗腊八粥,黑乎乎的,看不出腊八粥原本的样子,看起来,味道很一般。
虞姝见贺云槿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腊八粥,还以为他是嫌弃了,灿然一笑,“殿下,虽然它看起来很一般,但是我尝过了,挺不错的,这是我头一次下厨,殿下赏个脸,尝尝看吧。”
贺云槿微抬眼,视线移到虞姝的眼上,她的眸子亮闪闪的,带着暖融融的春意,嗓音也是软糯的,像是眼前这碗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只是似乎因为生病,脸颊有些削瘦,比前几日瘦了些,也出落的越发美了,于别人而言生病是难受的事,可于她而言似乎是蜕变的时机。
贺云槿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腊八节,本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他作为太子,本该去太庙祭祀,可没有父皇的允许,他不能出府。
今日本该喝父皇赏赐的腊八粥,可父皇没有赏赐,似乎已经把他遗忘了。
其实这也无碍,毕竟这些年无论哪个节日他都没有赏赐,父皇似乎忘记了他这个儿子。
他都已经习惯了寂静的节日。
可今日,虞姝却端着一碗亲手熬煮的腊八粥,满脸笑意和温柔的对着他,只是想要他感受一下腊八节的氛围。
虞姝让他感受到了,原来今日和往日是不同的,今日是要喝腊八粥的。
当习惯了寂静冷漠的人突然被热闹温柔包裹,浑身的盔甲似乎都出现了裂痕。
虞姝歪了歪脑袋 ,手都举酸了,怎的太子还是没有反应呢,难道是想要她先尝尝看嘛?
“好嘛,那我先喝一口,殿下再……”虞姝打算放下碗。
蓦然,贺云槿的手托住了碗底,从虞姝的手中接过了碗,在她惊讶的视线中,低头喝了一口腊八粥。
虞姝小嘴微张,太子竟然喝了,她还没有“试毒”呢。
随后她抿唇笑了,殿下其实也不是很冷漠嘛。
“殿下,好喝吗?我特意多放了薏仁,希望殿下来年如意。”
贺云槿没有回她的话,却是一口一口,都喝光了。
其实味道很一般,可实际上,贺云槿已经忘记了腊八粥原本是什么味道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喝不到腊八粥了。
从前母后还在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也会亲自熬煮腊八粥,也是多放薏仁,因为母后喜欢薏仁,母后的闺名中带有“薏”字,并无多少人知晓。
想来虞姝也是碰巧。
可就是这么巧,让贺云槿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到了暖意流淌在心间。
虞姝笑弯了嘴角,看来殿下很满意她做的粥呀。
吃完了,贺云槿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殿下,你都喝了我送的腊八粥,那就陪我出去看花灯吧?”虞姝唇边的两个小梨涡点缀的恰到好处,给虞姝添了几分俏皮。
“父皇命我禁足。”贺云槿眼眸暗了暗,他不是很想和虞姝出门,今日燕京城太热闹,出去势必会遇到豫王等人,他不希望旁人瞧见他和虞姝在一起,免得连累了她。
“嘻嘻,没关系哦,我向圣上请了旨意,圣上答应了,殿下就陪我去玩吧,好不好吗?”虞姝歪着小脑袋,今日她头上坠了两个小铃铛,摇晃脑袋小铃铛也跟着响,像是一曲欢快的乐曲。
贺云槿在宽袖下的手攥紧,为了他,又一次向父皇求了情?
似乎除了她,再也无人待他这般好了,好到让贺云槿心中不安。
“好嘛好嘛?”虽然贺云槿久不说话,虞姝还是没有失望,她总觉得贺云槿一定会答应的。
“去也行,但你得戴帷帽,且不能带婢女。”这样旁人就认不出来了。
虞姝咬着唇瓣思索片刻,点头应下,“好。”
贺云槿换了身玄色锦衣,是虞姝见过他最好的衣裳了,可见贺云槿其实是很重视和她出去玩的,虞姝心里高兴起来。
到了门口,虞姝让思岚和凌珠自己去玩,有喜欢的可以买下。
二人不是很愿意离开郡主,可郡主很坚决,无奈,凌珠只好取下了马车上的骨纹鞭递给她,“郡主,这个带上,太子殿下不会武功,若是有人欺负郡主,可用来防身。”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到。”虞姝把骨纹鞭系到了腰间,披风一挡,也看不出来,她的鞭法算是会的武功里面最好的,是爹爹亲自教导,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大多数都用来打枣吃了。
虞姝戴了帷帽,身边又没有婢女,旁人根本无法辨别。
她有好些年没有逛过燕京的夜市了,这几日又一直大雪,白日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不如此刻热闹。
虽然夜晚也冷,可是这么多人,好像只感觉大了热闹繁华。
虞姝走在贺云槿前面,这里看一下,那里摸一下,时不时回头问问贺云槿,虽然十句里面有八句贺云槿都不会回复她,不过也知足了,晓得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
贺云槿跟在她后面,偶尔扫一眼有没有熟悉的人,偶尔看看两边的花灯,大多数时候都是盯着虞姝的。
走了不远的路,贺云槿扫有一个老婆婆卖的花灯里面有一只小狐狸,正好想到虞姝说想要小狐狸,他伸手去取。
却被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取走,他皱了皱眉,直视来人,是成勇侯府的世子,乔磊。
“这不是太子殿下嘛,见过殿下。”乔磊打量着这个狐狸灯,啧啧赞叹,“殿下瞧上的花灯真好看,我也很喜欢。”
“婆婆,可有狐狸花灯了?”贺云槿不打算和他争执。
婆婆口齿不清的摇了摇头,“都卖完了,就剩下这一个。”
贺云槿有些许失望,看来只能到别家去看看了,他抬脚预备离开。
“哎,殿下,别走啊,你要是这么喜欢这个花灯,我给你也可以,只要殿下向豫王殿下道个歉,听说殿下可让豫王殿下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乔磊摆弄着这个花灯,拦住了人,他自小跟在豫王殿下身边长大,姨母是宫中昭媛,得贵妃看重,因此在燕京是跋扈惯了的,丝毫不怕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
“滚开。”贺云槿眼底酝酿着怒意,乔磊其人,就是豫王手底下的一条狗,他不是怕乔磊,而是闹大了,待会虞姝就要过来了,乔磊一旦发现虞姝,豫王也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