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没听懂,“什么胆子大?”
萧知珩见她凑了过来,眼睛清澈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可怜又可爱。他便笑着说道:“胆子够大,才敢胡作非为。”
他这么说,叶葶就更听不懂了。
不过她没能再继续往下问,因为萧知珩一说完,轻蹙着眉,低头闷闷地咳嗽了起来。
叶葶见状,立马紧张起来。她转头看了眼大开的窗,便道:“殿下是觉得冷吗?那我去把窗关上。”
萧知珩把她拉住了,“不用。”
叶葶坐了回来,还是不放心,他却是无甚所谓的样子,只是轻声道:“习惯就好了。”
她怔了下。
其实她最近也发现了,太子殿下在配合她一碗又一碗地服用驱寒汤的同时,也在有意无意地抵抗寒症,一点点放弃对御寒之物过分的依赖。
萧知珩也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就是不再一味地畏寒了,他甚至是面不改色地去适应他所不适应的一切。
今时不同往日,朝局有变,太子站在人前,争权夺势,刻不容缓。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病就倒,一病就闭门不出。
在宫里的尔虞我诈暗斗他要适应,宫里宫外的刺骨冷风他也必须要适应。
叶葶看着他,心里有点晦涩。她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也不说话了。
没关系。
她可以陪着他习惯。
萧知珩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压住了咳声,笑着看她,问:“怎么又是这个要哭丧的表情?”
叶葶反驳,“我没有。”
萧知珩倒也不揭穿她,垂眼看她的手,笑了笑,道:“孤连这点冷都受不住,以后怎么办?”
叶葶被‘以后’两个字弄愣了,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抓了一下。
然后她的手就被他握紧了,掌心依旧是冰凉凉的,但莫名有一种坚定的力量。
叶葶静了下来,然后低垂着眉眼,小声道:“以后殿下也还有我呢。”
萧知珩静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
屋里静谧无声,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样的以后也很好。】
叶葶愀然听到他心里隐晦的心声,抬眼看面色淡然矜持的他,抿唇笑了一下。
萧知珩发现了,便问:“笑什么?”
叶葶眼里还带着笑意,靠了一点,轻声道:“殿下,你有时候真的很口是心非。”
萧知珩眸光一动。
而这时,林总管就来了。
林总管进来时看到两人四目相对,有点无措,仓促地低了头。他心想,□□的交颈厮磨,这两位主子感情真的是越发好了。
过了一会儿,等萧知珩松手了,林总管才小声地提醒道:“殿下,小侯爷在书房等着了。”
诸事开始慢慢步入正轨,太子最近也是忙得很。
叶葶不知道萧知珩最近在忙什么,但她隐隐感觉得到,他似乎是准备要做什么事。
萧知珩应了一声,叮嘱了叶葶一句要吃治嗓子的药丸,很快就离开了。
叶葶应下了,不过她呆呆地看着门外,有点感慨,道:“殿下最近都很忙啊。”
旁边的林总管也跟着叹息,道:“可不是?殿下如今看起来才好了一些,这往宫里跑的次数,都抵上好几年的了。殿下身子还没好透,就这么折腾。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叶葶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不过他们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太子殿下要做什么,从来都是直接去做,旁人又哪里是轻易能劝得动的?
她听了林总管的话,也只好安慰道:“殿下心中有数,林总管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林总管担心太子殿下会累垮身子,也就抱怨两句罢了,也没指望能如何。
实际上,他在太子殿下面前日日唠叨为未必见得有什么用,只能摇头叹息。
萧知珩到书房的时候,苏成渊面色沉重,似乎有点忧虑不安。
萧知珩见他这个样子,便皱着眉,毫不留情地说道:“怎么你也是一副来吊唁死人的晦气表情?”
苏成渊一言难尽地看过去。这话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萧知珩慢慢地坐下来,问道:“出事了?”
苏成渊回道:“没有出事。”
他揉了揉额角,没好气地顺着萧知珩的话说了下去:“查到一点死人的东西。”
萧知珩闻言看了过去。
苏成渊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殿下把线索交给我,我让亲信到钦州去查了三皇子那个幕僚。这人的身份查到了。”
萧知珩问,“什么人?”
苏成渊迟疑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可能是当年那桩谋逆案的漏网之鱼。正如殿下所料,此人对殿下的事一清二楚,是旧识。这个人,多半是卫氏之后。”
萧知珩拿着杯盏的手微微顿住,面色沉静,低头抿了一口茶。
谋逆案,就是当年在行宫所发生的大事。所谓卫氏便是宣帝早年为了收拢兵权而铲除的世族,那个罪臣之后也就是太子的旧日伴读。
这逆贼曾意欲煽动太子造反,后来行刺失败,行宫一夜之间被血洗,死了很多人,负隅顽抗的逆贼最终被斩草除根。
当年太子被牵连其中,被宣帝猜忌,险些没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逆贼是死绝了,但没有想到天子盛怒之下斩草除根,只是遮掩了一点难堪,这些逆贼的根并没有除干净。
这些人在暗中蛰伏了那么多年后,如今又从阴沟里冒了出来。
萧知珩饮下一口茶,扯唇笑了一下,道:“难怪会问孤虎毒不食子这种鬼话。原来是老熟人。”
苏成渊一愣,惊诧道:“殿下早就知道了?”
萧知珩神情冷淡,道:“没有。猜到了一点。”
苏成渊惊起,道:“此人煽动三皇子,恐怕是要将当年之事再度重演!这些人再度找上殿下,必然是有所算计,殿下明知道……”
萧知珩却是轻笑了一声,“你急什么?重演就重演了,这跟孤有什么关系?”
苏成渊顿住。
他迟疑地看过去,问道:“殿下打算坐视不理?”
萧知珩没接话,只是再次抿茶的时候皱了皱,似嫌弃茶苦。
苏成渊的心情一时不能平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握紧拳头,压低了声音,问:“殿下可是有所打算了?”
萧知珩摇头:“没有。”
苏成渊面色难看,萧知珩就奇怪地反问:“你这么看孤做什么?他们现在煽动的人又不是孤。孤日日费劲治自己的病,照看孤的良媛,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要做什么?”
“……”
苏成渊语塞,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72章 你喜欢什么? 你啊,殿下
苏成渊沉默许久, 静了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道:“是吗。那殿下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前面说的话也就算了, 至于后面扯的, 怕是他去骗个鬼都不会有鬼信。
萧知珩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淡淡地看了苏成渊一眼。
但他还是说回了正事, 慢声道:“孤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挑拨也好, 试探也好,这些人如今跟孤没有任何关系。但你在这个时候要是贸然去管,说不定正中下怀,就轻而易举被不干不净的东西沾上了。”
萧知珩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道:“只是不知道这次被沾上的人, 会不会那么好命呢?”
苏成渊皱眉,神情有些沉重, 说道:“三皇子若是谋反, 便是万劫不复。”
萧知珩接了下去,道:“若是成了,那就登极加冕, 万人之上了。”
“人要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萧知炎没有后路可退,只能往前撞。要不怎么说他胆子大呢?若说造反, 也就他敢想。”
苏成渊眉头紧蹙,面上的忧虑并没有散去。沉默后,他便问了一句,“那殿下敢不敢想?”
别人已经图谋不轨了,既然京城注定要乱, 那不如乱得更彻底一些。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瞬间就沉了下来。
萧知珩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杯盏,掩唇轻咳了一声,笑道:“你在教唆孤造反,脑子也被那些人的疯劲给传上了吗?”
苏成渊抿唇,叹道:“可殿下若是不把握机会,不争,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哪个成功了,都不可能会放过太子。如果人被逼到了绝路,怕是不反也得反。
萧知珩勾唇,冷然一笑,道:“一起走在死路的人又不止孤一个,急什么?”
他面色十分冷漠,眼里的神情染了一抹阴暗的戾气。再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带了一丝淡嘲,道:“这趟浑水还不够浊,水还清,浑水摸鱼的能摸得出什么东西来?就让萧知炎去搅吧。孤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最好别是临阵逃脱了。”
苏成渊哑然,面上的神色有些晦涩,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其实萧知珩把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是把态度说明白了,而他心里也应该有数了。
他想喝茶的时候,发现茶早就冷透了,然后看了萧知珩一眼,就不住地叹气摇头。
萧知珩拧眉,“又怎么?”
苏成渊摇头,感慨道:“难怪林总管说殿下变了许多。看来这话是真的了,从前殿下的心思我还能猜猜,如今我是一点都摸不透殿下心中所想了,说两句真心话都难。变了,变了,这世道终究是变了。”
萧知珩冷眼看过去,出言很不留情,淡漠道:“你什么摸透过孤的心思?少说这些恶心话。”
苏成渊微微笑着,也不恼,顺口道:“可不是么?殿下心思深似海,这世上还有谁能猜得到太子殿下的心思呢?”
萧知珩手指摩挲着杯沿,听到这句,眸光流转,却是沉默了下来。
没有人吗?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不经意般说了一句,“如果有呢?”
萧知珩的声音不大,正好苏成渊听到了,觉得有点莫名。就你这真话假话随口来的祖宗,谁还能猜得透你,心里没点数吗?
但苏成渊还是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说道:“那此人必然是个仙人。”
萧知珩的手指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个字让他高兴了,心里的阴郁渐渐地散开了。
他点了一下头,煞有其事地回道:“你说的不错。”
苏成渊怔了下,并不知自己哪句说的不错。
他心心生好奇,是想再问的,但是萧知珩没有再给他多嘴的机会,直接就送客了。
萧知珩还是一如往常,他得到了苏成渊查出来的消息后,也没有什么举动,该如何还是如何。
该上朝便上,该听政便听。
太子这边是规规矩矩,没有什么波澜。但四皇子那边,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自蓉贵妃因为和亲之事在御前失态,被禁足后,四皇子就诸事不顺。
先是宣帝恼了不懂事的蓉贵妃,四皇子也一并被迁怒了。再加上后来四皇子这边的人又被查出贪墨,被拉下马,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曾经春风得意的四皇子如今是焦头烂额。
皇后听说了蓉贵妃被罚后心郁成结的事,置之冷笑。
“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不想让四皇子为和亲娶异族女,陛下也顺着她了,还想如何?”
如意在旁说道:“贵妃大概是没有想到北漠公主会被册封吧?说起来也是巧了,怎么就正好撞到一块去了呢?”
这话说得很隐晦,事是撞到一块去了,但是那是不是巧合,就很难说了。
皇后面色淡淡的,却有些不以为意,道:“不然怎么说是她的造化呢?监天史不是说了丽妃青鸢贵命么,此女有这般福气,与太子都不能合帖,除了天子,还有谁收得了?”
如意一愣,心里很快就想到了关于后宫里关于被册封为丽妃的北漠公主的流言。都说丽妃命贵,但一个新册封的妃子,命再贵,还能贵过皇后去吗?
如意听到这里,生怕触犯了主子的忌讳,忙道:“监天史危言耸听,说的都是些糊涂话!大周的凤凰之命,唯有娘娘一人而已。”
皇后听了,只是一笑而过,显然也并没有将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放在心里。
她转了话头,说道:“宫里好久都没有新人,本宫听说陛下挺喜欢丽妃的。”
“是,”如意回答,然后小心地看向皇后,补了一句,道:“所以蓉贵妃更是心情郁结。”
蓉贵妃自进宫以来,便恩宠不断,一向过得顺心顺意,怕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
本来她就看不上这个异族公主,如今这个人还反过来跟自己争宠,心情能好吗?
不过蓉贵妃心情一郁结,皇后就心情便好了。毕竟只要蓉贵妃不好过,对她来说就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如意看皇后眉眼舒展,便笑道:“这多亏是太子殿下一开始就把和亲之事给推掉了,不然哪还有后来的事?如今太子殿下身子渐好,上朝听政,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娘娘也可安心了。”
皇后听后则是摇头,叹道:“哪就那么容易了?太子才到本宫这里几回,你有数过吗?”
上次那个老医女的事,太子料理了之后,便没有了后文。太子没有说什么,皇后自然也懂得保持这份默契,不再提起。
只是两人这样的关系,始终是生分得令人无从下手。
皇后道:“本宫如今都不奢望别的了,太子喜欢那个叶氏,这样不成体统,也随他去了,本宫还能如何做?”
如意想了想,便提议道:“既然殿下喜欢叶氏,那娘娘不如就多传叶氏进宫陪您说话?”
皇后闻言就笑了,“你当本宫没传过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