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2——僵尸嬷嬷
时间:2021-03-28 09:34:47

  周遭除了落下一个包袱,并未发现其他特殊迹象,意儿提灯进入假山内搜索,仍旧一无所获。
  赵庭梧把灯挪到死者面前,辨认那样貌,蹙眉疑惑:“怎么是她?”
  意儿问:“四叔你认识?”
  “嗯,芝兰斋的丫头,好像叫喜鹊。”
  意儿闻言一时不语,先检查尸身:“口鼻处有大量白色泡沫,是溺液刺激咽喉分泌黏液,搅拌混合而成,方才我们翻动尸体,这些泡沫愈发溢出来了。”
  赵庭梧看着她。
  意儿眉尖微蹙,专心致志:“双瞳轻度浑浊,尸斑浅淡,还有失禁的现象。衣着穿戴完整,暂时没有发现性侵犯的痕迹。”她捞起那只狰狞僵硬的手,这是死者保持生前最后时刻的局部收缩状态,称作尸体痉挛:“手中抓着水草,指甲缝内嵌有泥沙。”
  赵庭梧接话:“看来是他杀溺水而死。”
  意儿点头:“自杀不会用这种姿势,也不会成功。但很奇怪,凶手为何没有将她推入水中?眼下这月份,尸体沉入池塘,得三四日才会浮上来,若被泥沙掩盖,或被水草缠住,更不易上浮。死者被发现的时间越晚,对凶手越有利,可这个凶手似乎完全没有隐藏尸体的想法。”
  “或许当时有人经过,他来不及毁尸灭迹,迅速逃走了。”
  意儿思忖道:“死者被害时天还没黑,若有人经过,这个位置很容易被看见。”说罢,她打开包袱,在里面发现几件衣物,还有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赵庭梧道:“杀人动机不是为财。”
  “那么是为仇?”意儿仰头望向他:“四叔,你方才说,这是芝兰斋的丫鬟。”
  “嗯。”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赵庭梧略微愣怔,禁不住拧起眉头,要笑不笑道:“你在审问我,意儿?”
  她回过神,张张嘴:“不是,我想了解案情而已。”
  赵庭梧默了会儿,思忖道:“今日晌午,喜鹊受楚太太指使,给我送醒酒汤,汤里下了药,后来我曾命周升抓她,但一直没找到人。”
  意儿闻言垂眸沉思,她推断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前,而且这个喜鹊应该就是下午同楚太太在一起的丫头。既然四叔想抓人,她必定打算逃走,所以带着包袱,但不知为何被害,死在此地。
  赵庭梧道:“眼下看来,楚太太嫌疑最大,我曾经说过要揪出下药的主谋,送给衙门查办,所以她便杀喜鹊灭口。”
  意儿觉得哪里不对,抬眸瞅着他:“四叔,你和君媚……”
  赵庭梧显然有些抵触,面色沉下,倏地打开折扇,冷淡道:“并非我情愿,是她们用了下作的手段……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她想让我负责,我负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意儿缓缓点头:“所以你并不会当真把她们送进衙门。”
  赵庭梧心想,若非楚君媚拿他的秘密做威胁,那对母女早就进监牢了。
  “那么楚太太也就没有杀害喜鹊的动机了。”
  “天知道,”赵庭梧漠不关心:“或许她为了以防万一,以绝后患呢。”
  意儿感到疑点重重,处处透着古怪。
  “诶?”
  正当此时,她发现喜鹊腰侧的衣料下露出半截簪子,许是方才挪动尸体,不小心将其遮盖。
  意儿拿出来,放在灯下细看,但见一支极精致的金戟式累丝步摇,嵌红宝石,旒苏以珍珠、青金石蝙蝠、蜜蜡鱼、宝石坠角贯成,华美奢侈,样式罕见。
  “这不是……”
  茶宴那日,君媚头上戴的那支步摇吗?
 
 
第24章 
  赵掩松得到消息, 带众人来到池边,一簇簇明晃晃的灯笼将半个池塘照亮, 大伙儿望着假山前的尸体,面露惊恐。
  “怎么回事?!”赵掩松头看见自己的女儿蹲在死人旁边,瞪大双眼:“意儿,你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却问:“爹爹报官了吗?”
  “没有。”赵掩松抚着心口:“前厅那么多宾客,今日又是你二叔的寿辰,若衙门的人突然进来, 恐怕吓着大家,我想,还是等天亮再报官。”
  意儿目光沉定,扫过去, 察言观色,点头道:“那么先将喜鹊的尸体送入冰窖。”她说着,略微停顿:“爹, 请大家到水榭一坐, 我有话问。”
  赵掩松不明所以,心已经提到嗓子口:“你要作甚?”
  意儿在众多警惕的视线里轻轻打开折扇,斟酌着,正欲开口,不料赵庭梧却直言道:“自然是要审问嫌疑人了。”
  话音落下, 一片哗然。
  “什么?”
  赵玺道:“这喜鹊乃芝兰斋的丫鬟,与我们并无相干,四叔你指的嫌疑人是谁?”
  意儿不想吓着父亲和哥哥,忙解释:“并非审问,各位无需紧张, 我只是有些疑惑,想请楚太太和君媚借一步说话。”
  “我?”君媚听她这样讲,立刻敏锐地竖起铠甲,略带恼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想干嘛?”
  赵掩松来回打量,貌似随口道:“既然这丫鬟是芝兰斋的人,意儿你问过你四叔了吗?”
  赵庭梧抬起下巴,默然瞥了眼。
  意儿没听出她父亲话里若有似无的针对:“四叔下午一直待在房中,对喜鹊的行踪并不了解。”
  “那周升呢?”
  “周升带家丁四处寻人,未曾见过喜鹊。”
  君媚怒道:“我也待在房中,有下人作证,你凭什么怀疑我?”
  意儿瞥了眼楚太太发白的脸,拿出那支累丝金步摇:“这是在死者身旁发现的,你能解释一下吗?”
  君媚睁大双眼,登时呆住了。
  赵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辨认:“烟箩,我送给你的首饰怎么会在这儿?”
  烟箩被问得张口结舌,她紧紧绞着手,像是早已受够了被家人连累,当下恨不能立刻撇清关系,于是想也没想的推给妹妹:“前几日我把步摇借给君媚了,她一直没有还回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闻言,君媚猛地盯过去,用力看着她。烟箩视若无睹,生生别开脸,对那刀子般的目光不予理会。
  “楚烟箩。”君媚从牙缝里咬出这三个字,点了点头,嘴角勾起冷冽的笑,那神情仿佛决心玉碎般,转而望向赵意儿:“你怀疑这步摇与凶手有关对吧?”
  周遭众人皆不吭声,只听她道:“今日午饭前,我把它送给了一个人,或许那人就是你要找的凶手。”
  “谁?”
  君媚挑眉:“他叫霍康。”
  此言一出,烟箩脸色突变,这下换她双眼发红,憎恨的目光如利剑出鞘,狠到足以杀人。
  楚太太见她们姐妹如此敌对,几乎反目成仇,不觉心如刀绞,抖着手扣住小女儿的胳膊:“你别胡说!步摇……步摇分明是我拿的,我准备拿去还给君媚,可谁知路上不小心掉了……”
  宋敏走到意儿身旁,低声道:“这母女二人说话颠三倒四,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意儿缓缓点头,且不提君媚口中冒出的“霍康”令人费解,烟箩的反应也尤为古怪,而楚太太突然否定女儿的说法,自己认下那支步摇,更是匪夷所思。
  赵掩松听得烦闷:“既如此,还请两位配合意儿,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她凭什么审问我?”君媚显然排斥:“二小姐又不是瓜洲城的官,她有什么资格?”
  赵掩松道:“府里出了命案,我这个当家的没有资格查吗?意儿熟习推案断狱,交给她有何不妥?”
  君媚沉着脸,眸底阴云密布。
  意儿干咳一声,转头给赵庭梧递了个眼神,他会意,但装作没有看到。意儿又悄悄扯他的袖子,无法,他只好主动揽下这件差事:“我来吧。”
  于是他带君媚回芝兰斋问话,意儿就近点灯设案,在水榭内继续盘问楚太太,宋敏负责记录。
  “今日傍晚,酉时初,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我,我记不清,大概在房里吧。”
  意儿抬眸:“您方才说,打算把步摇还给烟箩,但不小心弄丢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下午。”
  “在什么地方掉的?”
  “我不知道,没留意。”
  意儿歪进椅子里,双腿交叠,轻轻笑说:“没关系,您是否找过烟箩,几时从芷蘅院出的门,几时到她房里,我一问丫鬟便知。”
  楚太太张了张嘴:“我……我发现步摇遗失,忙回头去找,没找到,我便回芷蘅院了,并未去烟箩那儿。”
  意儿直接问:“傍晚你见过喜鹊吗?”
  她低头不做声。
  “那二十两银子是你给的吧?”
  对方依旧沉默,不配合。
  意儿略挑眉:“这就怪了,君媚说,金步摇她中午送给了一个叫霍康的,是谁?”
  “不,没有,”楚太太立即否认:“步摇在我这儿,傍晚我确实见过喜鹊,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先回家躲一躲,等赵庭梧走了再让她回来做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死了,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你们在什么地方见的面?”
  楚太太掏出帕子掐眼泪:“就在假山里头……”
  “哦,原来是这样。”意儿恍然大悟般抬眉:“这么说,你傍晚出门并非去找烟箩,而是约了喜鹊见面。”
  楚太太反应慢,老实点头:“没错。”
  “那么步摇怎么会出现在喜鹊的尸体旁呢?”
  “啊?”
  意儿胳膊搭在膝头,身子微微前倾,双眼如炬:“既然你没有打算见烟箩,也就没有理由把步摇带在身上,更不存在弄丢,对吧?”
  楚太太额头冒汗,尝试狡辩:“我带了啊,用来收买喜鹊……”
  意儿摆手:“你已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那支步摇是我哥赠予嫂子的信物,嫂子一定会要回去的,你怎么可能送给别人?”
  “……”
  意儿见她编不下去,心中已有判断,也不再纠缠于此,反而拍拍衣裳,随口叹一声:“无论如何,目前看来,您是最后见到喜鹊的人,嫌疑很大啊。”
  楚太太面如土色:“话虽如此,我可没有杀她!当时赵庭梧派周升四处抓人,她吓得要命,我把银子给她,安抚几句,让她先藏好,等天黑了再溜出去……然后我就走了,走时她还活着的呀!”
  意儿又问:“那你觉得还有谁可能杀害她?”
  “我怎么知道?总之不是我杀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至此,意儿和宋敏相互看一眼,对这番苍白无力的说辞不置可否。
  赵庭梧那边也问得差不多,周升过来请她们去书房说话,意儿让人把赵玺也找来。
  “楚太太似乎不想让我们查到霍康这个人。”宋敏端起茶杯抿了口,转而望向赵庭梧:“但楚二小姐恰好相反,对吗?”
  意儿也十分好奇:“霍康究竟是何人,那步摇当真给了他吗?”
  赵庭梧歪在椅子里,单手支腮,神态懒散,似乎有些乏味:“君媚说,霍康的娘与楚太太在未出阁时曾做过邻居,也算手帕交,后来各自嫁人生子,依旧往来密切,还险些定了娃娃亲。”
  意儿思忖:“原来是青梅竹马。”
  赵玺拧起眉头:“奇怪,我怎么从未听烟箩提过此人?”
  “从来没有吗?”
  “是啊。”
  意儿不语,赵庭梧继续道:“霍康的父母早年离世,之后他混在瓜洲城内,辗转于各个赌场和青楼,给人家做打手,虽没个正业,却对君媚死心塌地,发誓要挣钱娶她过门。去年霍康为她开了间金银铺,在南街猫儿巷,但君媚对他无意,多次拒绝。今日府里开宴,霍康混进来,君媚与他吵了一架,至于步摇,她说,确实送给了霍康,当做还他这么多年的付出和情意。”
  赵玺的五官险些扭成一团:“什么?”
  意儿拧眉,自言自语般琢磨:“如此说来,霍康从中午到傍晚一直逗留在府里,或许还发现了君媚和四叔的事,所以一怒之下杀了喜鹊。”
  赵庭梧瞥过去。
  宋敏道:“楚太太和喜鹊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假山里,当时霍康应该藏在附近,等楚太太走后,他杀死喜鹊,将步摇留在现场,企图嫁祸给君媚?”
  “不对,”意儿觉得牵强:“只要君媚供出步摇的去向,他不就立马暴露了吗?”
  阿照忍不住插嘴:“你们想太多了,依我看,步摇很可能只是他不小心掉在现场的,再有,为泄愤而杀人者,理智已然失控,哪还讲什么逻辑。”
  宋敏点头:“总之,那个霍康与喜鹊的死逃不了干系,可若等明日报官,我怕他早已逃之夭夭。”
  赵庭梧道:“方才我已命周升前往衙门通知御史,让他即刻逮捕霍康,暂且收押,届时一并审理。”
  说着望向意儿,却见她神不守舍,眉尖紧蹙,仍旧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想什么呢?”他笑:“只要抓住嫌疑人,明日审过便可真相大白,何必如此烦恼?”
  意儿叹气:“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一股子怪异,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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