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2——僵尸嬷嬷
时间:2021-03-28 09:34:47

  意儿思忖:“估摸着已经到落英县了,她要去祭拜温伯父。”
  宏煜问:“就是那个家宅不宁的温府?子孙不孝,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梁玦拧眉笑道:“怎么你们走到哪儿都能碰上命案?听闻二小姐回家省亲,赵府又死了个丫头,还挖出陈年旧案,致使亲家太太下狱,闹得满城风雨,你们老家都传遍了。”
  意儿扯起嘴角:“是呢,所以你也当心点儿,人家是步步生莲,我与敏姐阿照步步生白骨,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宏煜忍俊不禁,一下就笑了:“难怪百姓说大堂里坐的是鬼判官,衙役好比黑白无常,以后咱们办公都得先跨个火盆。”
  意儿道:“往后可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宏煜似真似假道:“府衙仵作病着,你既然在,多少帮帮我。”
  “原来叫我干苦力来了。”意儿摇头轻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的差事与我无关,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梁玦道:“二小姐一身本领,该有发挥之处,否则真真可惜了。”
  意儿垂眸不语,神色显得冷淡。
  宏煜看着她,放软声音:“我只是怕你闲着无聊,别无他意,总之怎样都好,凭你自己高兴。”
  意儿默了会儿,告诉他:“若非你在此地,我断不会踏入府衙半步,公门这种地方,真是待够了。”
  宏煜和梁玦有些怔住,知道她或许对朝廷有怨,却没想到厌弃至此。
  这时意儿又笑说:“若你怕我无聊,那我便在东昌府创办义学,开馆授业,你觉得如何?”
  梁玦道:“办义塾可不容易,尤其东昌府方才经历旱灾,府内乡绅捐款纳粮,出了不少血,此时衙门也没有足够银钱供给经费……”
  意儿抬手:“经费我自己解决,只要官府同意,一切都好说。”
  宏煜打量着她:“可考虑清楚了,你并非本地人,开办义学,可能吃力不讨好。”
  意儿笑说:“我就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大人愿意行个方便吗?”
  宏煜默了会儿:“先吃饭,不着急。”
  这夜沐浴,她坐在桶里,泡着热水,抿嘴瞪住眼前闭目养神的男子。
  “就一个桶,又窄又破,”意儿嫌弃:“你非挤进来做什么?”
  宏煜起胳膊搭在边沿,眼皮子也没抬:“山东大旱,水有多金贵,你懂不懂?凑合着一起洗吧。”
  “千里迢迢把我诓骗到此地,连沐浴的水都不够。”
  宏煜听见她嘀咕,终于睁开眼,瞧了瞧,又闭上了。
  意儿细细的打量他,慢慢凑近,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宏煜失笑,把她抱到大腿上坐着,问:“想我没有?”
  意儿低头,轻轻“嗯”了声。
  水里的手被握住,牵引,宏煜哑着嗓子:“它也想你。”
  “讨厌死了。”
  他松开手,又闭上眼休息。
  没过一会儿,意儿毫无预兆地松开。
  “怎么了?”宏煜正在兴头上,目色微微迷离。
  “别把水弄脏了。”她说。
  宏煜拧眉,“啧”一声,这时意儿抿嘴笑道:“我不嫌你脏呀。”
  他把这话掂在心里品味着,不禁莞尔,稍稍往前,调整位置,就着荡漾的温水:“知道你对我最好。”
  “你为人虽讨厌,但有一样总叫人喜欢的。”
  “什么?”
  意儿手指轻刮他下颚:“好皮相,清俊得很。”
  宏煜常听恭维,早已无感,但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十分受用,于是动情:“我的好处不止这个,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意儿的下巴尖尖被抬起,碰着,吻着,心也醉了。
  “为什么你这么软?”他问:“不怕被捏碎吗?”
  她道:“因为你正好和我相反呀。”
  宏煜又笑,两人洗完,上床去,他撑在上头看着她,打量道:“玉树琼枝,逶迤相依傍。”
  意儿闻言,轻轻往他侧脸拍了一记耳光:“这是狎妓词!”
  他道:“那你来一首呗。”
  意儿认真思忖,咬了咬手指:“嗯……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如何?”
  宏煜觉得有趣,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意儿嫌他话多,胳膊缠上去,抱着人翻身压制,轻摇慢晃:“小煜哥哥,半年不见,你越发啰嗦了。”
  “调情不也有趣么,瞧你急的。”
  两人缠到一半,意儿巴望着他,喃喃自语般:“有人问我喜欢你什么,我觉着,是无一处不喜欢。”
  宏煜当时无暇顾及,过后躺在床上反应过来:“谁问的?”
  “嗯?”
  “谁会问你这种蠢话?”
  意儿“啊”了声,支支吾吾,又同他讲起开办义学的事。
  “你究竟怎么想,我这大善人在你的州府做好事,难道你还不同意么?”
  宏煜说:“拟一份详细计划给我,再向官府提交申请,报备后我给你择址建校。”
  “你答应了?”
  “否则还能如何?”
  天气有些冷,意儿穿了件衣裳,宏煜熄灯。
  “先跟你说一声,这间义塾,我打算只收女子入学。”
  宏煜似乎并不意外:“只要你扛得起这个担子,如何办学,如何教学,自己决定吧。”
  意儿搂着他:“姑妈出事,我被革职,当时你写信让我过来,不怕受牵连吗?”
  “我和你的私情,关他们屁事。”宏煜夹住她的腿:“你怎么连膝盖都是凉的?”
  “快到冬天了嘛。”意儿心里盘算着,?轻?吻?小?说?独?家?整?理?试探问:“此次创建义塾,我是这么想的,不仅教孩子识文断字,还要照着官学的标准,通过考试选取,再教四书五经六艺,还有《刑名全录》……嗯,要不你也投一笔吧,府衙虽没钱,但你有啊。”
  宏煜道:“听这描述,规模堪比书院,你去哪儿找那么多先生?”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你投不投嘛。”
  他笑道:“没记错的话,前几个月你刚继承了一笔家产,怎么还想着敲我竹杠呢。”
  “庄宁县那边供着一间庇护馆,你也不会在东昌府待一辈子,往后我还会在别的地方办第二所第三所义学,银子可不得省着花吗。”
  宏煜思索半晌:“这样,为了支持你,第一间书院筹建的经费我负责一半,等地方缓过劲儿来,后续支出由官府补贴,到时再号召乡绅富族捐置田地,给书院收租,自给自足。这种事情你就别想一个人包揽了,就算倾家荡产也负担不起的。”
  意儿笑说:“你怎么这么好呀?”
  “碰上你这个败家女,我能好到哪儿去?赔钱又赔人,亏本买卖,想来真不划算。”
  她愈发乐了:“别呀,什么赔不赔的,你的银子不就是我的吗,何必算这么清,叫人伤心。”
  宏煜低头笑瞪她:“我瞧着你越来越坏,还没嫁入宏府,就想独吞我的钱,世上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意儿睡意渐深,打起哈欠:“说真的,我就是个劳碌命,你把我叫到这儿,不会想看我每日待在内宅,等你散衙回来,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吧?那种日子太没劲了,我是过不下去的。”
  宏煜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我知道内宅关不住你。”
  意儿喃喃道:“你虽好心,但我的义塾,可以接受民间捐助,但绝不接受衙门半颗子儿,这一点也得事先说好。”
  “你就那么厌恶官府?”
  “拿了公家的钱,到时又给我安一个什么罪名,我可吃不消。”
  宏煜逗她说:“可你办学,教出的学生最终还是投向朝廷,给衙门做事啊。”
  “谁说的?读书不一定非要做官,有了知识傍身,眼界开阔了,未来的路总会多一些选择,否则就只剩嫁人了。”
  宏煜沉默下来。
  意儿往枕头里蹭了蹭:“你不知道,我去保定府给姑妈收尸,她穿的用的还是六七年前的旧物,所有家当不足五十两,堂堂提刑按察使,三品官员……”
  宏煜轻拍她的背,就着月光,看见她眼泪划过鼻梁,掉进枕头里,和微弱的声音一样,没了踪迹。
 
 
第45章 (完结)
  意儿到东昌府没多久, 第一场雪就落下了,今年除夕过得尤其冷清, 分明宏煜这边围绕着许多的人,小厮,同僚,年下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但她还是觉得冷清。
  阿照和敏姐不在,这是多年来她们三个头一回没有一起过年, 意儿心里空落落的,总不习惯。
  下午宏煜从外边回来,雪天里打着伞,拐入月洞门, 看见她在廊下一张矮板凳上坐着,双手抱膝,整个人罩在白狐皮斗篷里, 目光盯着院子里的麻雀, 有些呆。
  此情此景实在萧索,自从她丢了官职,眼里的光彩便灭了大半,宏煜是喜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人, 总见不得荒凉,尤其见不得她赵意儿荒凉。
  走近了,收起伞,笑问:“大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烤火?”
  “出来看看雪。”
  “冷不冷?”宏煜弯下腰, 捞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搓:“进去吧,当心着凉。”
  暖阁设炉,炕上搁着方几,意儿方才同绮席她们玩叶子牌,还没收拾,摊在那儿。宏煜脱下斗篷:“输了多少钱?我一路回来,听见丫鬟婆子们高兴坏了。”
  意儿懒懒的斜倚着熏笼:“不好玩儿,输倒没输,赢的钱都请她们吃酒了。往年这个时候阿照正忙着买烟火炮仗,我们戴着面具,出门看傩戏驱邪……那次还给你买了一张判官面具,上街把小孩吓哭了。”
  宏煜也歪躺下来,笑说:“你喜欢,一会儿吃过饭,我们出去逛逛。”
  意儿努努嘴:“天冷,懒得动,况且敏姐和阿照也不在。”
  宏煜又问:“怎么不请她们到这边过年?”
  “阿照外出多年,肯定得留在她哥哥身边,敏姐也有事情需要处理,她常伴姑妈左右,后来又跟了我,眼下终于有空闲过过自己的人生了。”
  宏煜握着一个小铜炉暖手:“前两日阿照不是给你写信发牢骚么。”
  意儿摇头长叹:“姑嫂关系难处啊。”
  “怎么了?”
  “她嫂嫂佟之瑶脾气很大,似乎也不太喜欢阿照,两人吵了几次,林显多半护着媳妇儿,所以阿照又跟她哥吵。”
  宏煜笑道:“哟,总算有人能对付林大捕快了,她在你这里简直无法无天,那会儿你被革职,若是下了牢狱,恐怕她连劫狱都干得出来。”
  意儿也笑:“不会,有敏姐在,拉得住她。”
  宏煜不以为然:“宋先生是军师,一手策划大劫狱还差不多。”
  意儿噗嗤一声,趴向他肩头:“别说了,我本就想她们,做梦总梦见。”
  宏煜便顺手将她揽住:“你的书院忙了两个月,准备得如何?”
  “多谢你找的地方,屋子都是现成的,虽然旧了点儿,修缮一下,收拾干净便能用了。等过了元宵,夫子们陆续抵达,到时再商量定制详细章程。”
  宏煜眼帘低垂,细瞧她,问:“高兴吗?”
  “高兴啊。”
  “真的?”
  意儿抿嘴,歪头想了想:“当然没有做官那么刺激,世间百态,衙门尽收眼底,还能验尸……哦对了,往后我教《刑名全录》,必定需要尸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能借的借给我用用。”
  “……”
  宏煜虽支持办学,但私心里只当她将此事做为消磨光阴的法子,义学究竟能否办成尚未可知,他也并没有多大把握。
  直至元宵后,意儿聘请的讲学先生到达东昌府,入湖畔琼莹学馆,名声传开,大家无不吃惊。
  “你怎么请得到这些人?”梁玦吓了一跳:“前翰林学士,画院待诏,琅琊鲁公,连明德先生都出山了,那老头脾气差得很,致仕后鲜少与人来往,你如何请动的?”
  “全仰仗姑妈的人脉。”意儿道:“明德先生乃姑妈恩师,君上将他爱徒革职抄家,他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
  宏煜道:“你这琼莹学馆,可比官学还厉害。”
  意儿笑道:“我给的薪酬也比官学大方啊。”
  梁玦直喊乖乖:“这下可好,求师者还不踏破门槛。”
  意儿闻言扬眉:“我这儿只收女学生,尤其穷人家的女孩儿,不是谁都能进的。”
  梁玦翘起二郎腿:“我算明白了,有的人无论到哪儿都是轰轰烈烈,吸引目光,明珠蒙尘这种倒霉事永远不会落在他们头上。唉呀,我原以为遇到一个就够出奇的了,如今来了第二个,东昌府从此扬名,不在话下。”
  “我走到哪儿,哪儿便是福地,东昌府偷着乐吧。”宏煜一句话堵住梁玦的嘴碎,转而告诉意儿:“我定了几口大瓷缸,过几日送到,置于院内,种上荷花,夏日可以赏莲。”
  她道:“你还是先把床换了吧,我睡着实在不舒坦。”
  “哪儿不舒坦,我看你睡着香得很。”
  梁玦瞥过去,轻哼道:“大白天的,你们二位怎么讲这种床笫之事,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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