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在心中发誓,若生下孩子,就必要护得他周全,否则不如不生——
“阿妧,你哭了?”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阿妧忙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笨拙的扶着腰起身。
赵峋回来时听说阿妧歇下了,便想着悄悄掀开帐子瞧一眼,却听到有抽泣声,果然是阿妧在哭。
“可是哪里难受?”赵峋扶住了她,急忙道:“是肚子难受?还是腿抽筋了?”
这些日子赵峋跟阿妧同住,对她孕期的不适几乎熟烂于心。
“皇上,妾身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阿妧捧着肚子,靠在赵峋怀中,她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道:“大公主没事了罢?”
赵峋看她的神色倒没什么异样,暂且放心来,温声道:“珠珠已经睡下了,宁妃在守着她。”
“今儿的事有些古怪,公主怎么会抵触瑞王呢?”阿妧疑惑的道:“您可问清缘由了?”
说到此事,赵峋脸色有些难看,只是阿妧没看到。
只听他沉声道:“原是有人说了些混账话给珠珠听,宁妃先试着锻炼珠珠自己住,又有了今日的提议让她去瑞王府,珠珠是个敏感的孩子,那些话存在她心中,今日才突然爆发。”
虽是宁妃将珠珠看护得周全,可也不能完全拘束她,还是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
赵峋怕阿妧多想,没跟她细说。其中不乏教唆恐吓公主,说是阿妧生了皇子,她就没人喜欢了云云。
他甚至怀疑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阿妧闻言,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那日在坤仪宫中,何妃是莽撞将心中话说了出来,更有许多人,并未说出来。
她们各自宫中的人,再去结实别的人,若想传到公主耳中,不算难事。
阿妧拧眉,咬牙道:“连公主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那些人竟也下得去手……”
不仅是为大公主,还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朕会找出教唆公主的人,断不容许这样的人在后宫中兴风作浪。”赵峋心有余悸,若不是发现及时,或许珠珠还可能被人利用,伤害阿妧和肚子里的孩子。
赵峋自幼便长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厌倦。
“你放心,朕会护得你和孩子周全。”
他将阿妧轻轻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柔的低语。
“妾身信您。”阿妧放松了身体,柔顺的贴在他怀中。
赵峋轻抚着阿妧披散的青丝,忽然道:“方才为什么哭?”
阿妧被问的猝不及防,一时找不到搪塞的理由,缓缓的道:“妾身见到大公主,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桩事。”
很少听到阿妧说自己幼时的事,赵峋神色认真起来。
“妾身没了爹娘后,被爹爹的朋友领走。”阿妧眼神变得空茫,轻声道:“离开家里时,妾身也哭得厉害极了。”
阿妧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赵峋没有再往深里问,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公主乖巧懂事,她慢慢会懂的。”阿妧笑眯眯的道:“咱们再耐心些便是。”
赵峋轻轻应了声,仿佛是某种承诺。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腊月。
张皇后开始带着人张罗起过年的事,可张罗得再热闹,也颇有几分冷清。
原因无他,皇上除了琢玉宫和重华宫外,竟未再踏足过后宫,皇上也从未召幸任何人侍寝,哪怕她提过要选秀的事,也被皇上以时候未到一口回绝。
皇上倒不是无缘无故对后宫不满,被查出有宫妃教唆挑拨大公主跟昭贵妃腹中尚未出世的皇嗣不睦,皇上以宫妃德行有亏的名义,晾着几乎整个后宫。
当然有人不满,还试图反抗,眼见皇上准确的揪出了暗中生事的人,毫不留情的料理了她们,便都安分下来。
昭贵妃的产期在正月,连太后都被留在行宫中,谁都不敢在这时触皇上霉头。
福宁殿。
“珠珠,来吃奶糕。”阿妧见大公主撂下了笔,便含笑叫她过来。
大公主跳下了椅子,由宫人服侍着洗了手,走到了阿妧身边。“昭娘娘,珠珠写完了大字,等会儿可以去玩吗?”
阿妧笑着应了,看着她吃了一块奶糕,又让她喝了一杯蜜水,才让人给她拿来披风、带上手炉。
“只在回廊上玩,外头路滑。”阿妧叮嘱道。
大公主用力的点点头,便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奶娘和宫人忙追了过去。
“让她们小心看着些大公主。”阿妧离产期不过月余,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行动比先前笨拙了不少,她站起来时已经看不到脚下。
朱蕊忙应了声,青兰则是扶着阿妧起身。
“也不知宁姐姐的病如何了?”阿妧微微蹙着眉,道:“可打发人去看了?”
青兰回道:“娘娘,青梅带着海棠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阿妧点点头。
自上月起,宁妃染上风寒,又勾起咳嗽的旧疾,哪怕阿妧已经怀胎八月,却也只得将大公主送了过来。
前日瑞王进宫,阿妧特意带了大公主过来。
自从那次拒绝后,大公主反而慢慢解开了心结,甚至还主动跟赵峥道歉,说是没有不喜欢皇伯伯的意思,请皇伯伯原谅。
赵峥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跟女儿计较。
每次进宫时,他都会陪珠珠玩,送个小礼物,慢慢的珠珠也掰着手指头期待见到自己皇伯伯。
可瑞王才走,天色便暗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雪。
阿妧怀着身孕,大公主年幼,赵峋便让两人都留在了福宁殿中。
“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让公主回来罢?”阿妧虽是由青兰扶着在殿中散步,可一直留意着时辰。“外头冷,别再冻着公主。”
青兰才答应着要去,忽然听到帘子的响动,正当她们以为是公主回来时,出现的却是赵峋。
“皇上,您回来了。”阿妧迎了上去,疑惑的道:“公主没跟您一起回来?”
赵峋扶住了阿妧,青兰退后一步。
“你且往外看看,她怎么舍得回来?”赵峋陪着她走到了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身穿玄色大氅的瑞王,正在陪着大公主玩打雪仗。
“瑞王殿下来了?”阿妧有些惊讶,平日里瑞王并不会这样频繁的进宫。
赵峋挑了挑眉,道:“皇兄知道你们在福宁殿住着,见珠珠方便,这不又来了。”
见阿妧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们,颇有些羡慕的意思,心中一动。
阿妧这些日子很少出来,尤其是下了雪更不敢走动。她身边围着不少人,生怕服侍不周。她也不想给人找麻烦,哪怕为了生产要多走动,也是在殿中多。
赵峋往外看一眼,吩咐道:“青兰,给你们娘娘拿大氅和手炉来,朕陪她出去走走。”
阿妧又惊又喜的望着赵峋。
“说好了,咱们只站在回廊上看着,不能下去。”赵峋亲自替阿妧系好了大氅,整理好后,将手炉递给了她。
阿妧连忙应了下来,赵峋牵着她的手,放慢了步伐,提醒她小心门槛。
两人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第111章 “妾身肚子疼得厉害。……
此时正值午后, 天气暖和,虽是有风吹来,却并不算冷, 反而令人精神一震。
两人走到了廊庑下, 大公主和赵峥玩得不亦乐乎。
“到底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珠珠跟瑞王殿下亲近多了。”阿妧看着大公主举着雪团丢出去时, 瑞王故意装作没躲开被砸中的样子,大公主银铃般的笑声飘散开来。
赵峋微微颔首, 想着赵峥总算快熬出头来, 也实属不易。
“父皇、昭娘娘——”大公主扭过身子抓雪时, 看到了阿妧和赵峋, 她忙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跑过来。
三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珠珠,慢些跑别摔到!”
看着她有惊无险的过来, 阿妧摸着她的小手,问她冷不冷。
大公主笑眯眯的道:“珠珠不冷。”
原本大公主喜欢让阿妧陪着她玩,可如今她见到昭娘娘怀着宝宝, 行动不便没办法陪她,很懂事的没有提过。
“皇上、昭贵妃。”赵峥一直在后面护着大公主, 到了两人面前见礼。
赵峋叫了声“皇兄”, 阿妧则是含笑微微福身。
皇上对昭贵妃倒是前所未有的上心, 赵峥看着赵峋始终没放开牵着阿妧的手, 还准她住在福宁殿, 处处破例, 简直与先前那个只在乎后宫制衡的天子判若两人。
郑妃如今还在行宫中没回来, 可下旨废了她的妃位是迟早的事。
若她们再添个孩子,赵峋也算得上圆满,不再是孤家寡人。
当张皇后进来时, 看到眼前称得上温馨的一幕,心中不由刺痛起来。
皇上牵着阿妧,阿妧身旁又依偎着大公主,看起来像是真正的一家人——就连冷峻威严的瑞王,面上都是温和的神色。
虽然她是皇上的妻子,是中宫之主,却像是被隔开了一般,再也融不进去。
“皇后娘娘到——”内侍的通传声让张皇后回过神来,也让赵峋等人的目光往门前望去。
张皇后扶着碧玺的手快步走过来,面上已露出笑容。
“妾身见过皇上——”张皇后上前见礼。
赵峋微微颔首,道:“皇后平身。”
阿妧牵着大公主向皇后行礼,赵峥不便留下,向皇后问好后便告退离开。
赵峋照旧牵着阿妧往殿内走,大公主也像小尾巴似的跟着阿妧,张皇后反而落在了后头。
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紧了拳,很快又松开。
直到回到殿中,赵峋才放开了阿妧的手,吩咐道:“阿妧,你带珠珠进去更衣。”
这两日她带着珠珠住在福宁殿,日常起居的用品和衣物都在。
“皇后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赵峋在软塌上坐下,给张皇后也赐了座。
对于张皇后近来的表现,他还算满意。无论她是真的贤淑大度还是装出来的,她能管好后宫,安分守己并没有借机生事,他还能容忍她继续在这个位置上。
“眼看要过年了,有些事妾身想请您示下。”张皇后拿出已经想好的理由,将要事拟好写成折子递给赵峋。
冯太后说要她讨皇上的喜欢,做个贤良的皇后,稳住她的位置。
皇上已经许久未去坤仪宫,她有许多的时间来安排宫中事务,虽是往年的帮手不在,慧妃勉强能用,倒也帮她分担了些事务。
今年太后不回宫过年,淑妃和苏婕妤都留在了行宫,还有被幽禁在行宫的郑妃——前些日子皇上敲打了后宫,无人敢再生事端,宫中倒也平静了下来,她不需要太费心。
“皇后费心了。”赵峋看了一遍,将折子放到一旁。“朕看着你安排的很好,就这么办罢。”
听到赵峋的肯定,张皇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昭贵妃的产期就在正月里,过年时繁文缛节多,妾身想着一些不必要的,昭贵妃就不必去了。”她试探着道。
她这话在情理之中,又像是藏了私心。
赵峋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皇后有心了。”
张皇后拿不准他的意思,又不好再往下说,只得住了声。
如今她能跟皇上说的话不多,上次她才提了要给琢玉宫添些人服侍,皇上却没用她来办这件事,甚至没直接从内务司要人。
至于皇嗣的乳母和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
“若皇上没旁的事吩咐,妾身先回去了。”张皇后见里面似是有衣料的窸窣声传来,她识趣的起身告退。
赵峋目送张皇后离开,叫来了崔海青。
“行宫中可跟皇后有什么传递?”他语气平静的问。
崔海青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借着给太后娘娘送年礼的由头,皇后的人在蓬莱居停留了一刻钟。”
冯太后被他摆了一道,定然不甘心。
不过张皇后没有冯太后的胆识和手段,留着她,也可作为怀柔手段。
等过了年,阿妧生下他们的孩子后,才是这场戏该落幕的时候。
***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宫中照例要在绘芳殿办宫宴,皇后带着一众宫妃先到了。
“昭贵妃今晚还来不来?”才被解了禁足的何妃坐在张皇后的下首,眉目间有些不耐,禁足并没有让她学乖多少。“不是产期在正月里,腊月里就请不动她尊驾了?”
张皇后淡淡的道:“上回的教训还没记着?张口就胡说八道,是抄书还没抄够么?”
何妃这才讪讪的闭了口。
“宁妃姐姐的病才让人担心呢。”慧妃在一旁,微微蹙着眉道:“不说只是受了风寒咳嗽么,还没好?”
原先他们只觉得宁妃是站在阿妧这边的人,阿妧少了助力正好。可如今看来,哪怕阿妧怀着身孕,皇上也将大公主放在琢玉宫,显然是只信任她。
若宁妃有个三长两短,连大公主都给了阿妧,怕是皇上往后只去琢玉宫了。
“宁妃并无性命之虞,只是断断续续的一直咳嗽,受不得凉才没来。”张皇后为避免人心浮动,出言道:“静养些日子就好。今日本就是家宴,本宫没让她来。”
大家这才不再议论宁妃,转而说起了今年新裁的衣裳和新制的首饰。
“听说江南今年贡上了几件苏绣不错,慧妃姐姐身上这件就是罢?”苗才人笑道:“这花枝绣的活灵活现,构思真是精巧。”
慧妃含笑点点头,如今皇后身边没有帮手,待她倒好了些。
何妃在一旁瞧了,不屑的转开了目光。
忽然外面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昭贵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