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宫妃面面相觑了片刻,连忙起身。
只见皇上牵着昭贵妃,昭贵妃手上又牵着大公主,三人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这是在迁就昭贵妃。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皇后带着宫妃们行礼。
赵峋摆了摆手,道:“平身。”
阿妧离产期不足月余,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着实行动不便,张皇后识趣的主动免了她的礼。
接下来便是所有人给阿妧见礼。
“给昭贵妃请安。”慧妃领着宫妃们行礼。
她们这时才发现,慧妃那件苏绣单看称得上精品,可比起昭贵妃身上的这件,则是黯然失色了不少。
昭贵妃这件杏黄色的宫装上绣着凤穿牡丹的花纹,温柔大气的颜色衬得她面若春水,杏眸如秋波,她保养得极好,丝毫看不出怀孕后期的疲态来。
有皇上的陪伴,她自然是过得极为舒心。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落座,大公主也跟在她身边坐下。
有经验的嬷嬷说过,昭贵妃肚子里是男胎的可能性极大。可在生下来之前,谁能说得准。
何妃有些嫉妒的移开目光,张皇后则是多看了阿妧两眼。
阿妧快生了,孩子顶着胃吃不下东西,等宫宴开始后,她便专心照顾着大公主用膳。
“贵妃娘娘怎么不用膳,可是哪里不合胃口?”坐在她旁边的何妃突然侧过头,开口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呢。”
阿妧笑笑,避重就轻道:“多谢何妃关心。”
何妃还想再说什么时,只见一道冷清的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自己身上。
她有所察觉的抬眸,坐在主位的赵峋正望着她,何妃忙干笑两声,不再开口。
因着何妃的话,张皇后也留意起阿妧面前的菜品几乎没动,她招了招手,让碧玺过去安排。
“贵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给您做的燕窝粥。”过了片刻,碧玺捧着个小托盘,过来道:“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阿妧含笑道了谢。
在青兰悄无声息的用银针试过毒后,她拿汤匙舀了一勺,慢慢放入口中。
这味道是她熟悉的,可闻起来似是有股子奇怪的香味。
阿妧借着袖子的掩饰,将粥泼到了帕子上。
接下来她连吃了几次燕窝粥,都是悄悄的泼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巡视了一周,借着给大公主布菜的功夫,留意起这宫宴上的人来。
很多人的视线都时不时望向她,若说不对,其中不乏嫉妒之色。
忽然,她感觉到有道视线有些躲闪,这人刻意没看她——
阿妧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很快转开了目光。
“多谢皇后娘娘特意想着妾身,命人送了燕窝粥。”阿妧笑盈盈的道:“这粥的味道极好,比妾身的小厨房做的强上许多。”
张皇后有些意外阿妧主动提起,回过神来笑道:“你喜欢就好。这方子不难,本宫让人教给你的小厨房。”
阿妧扶着肚子起身,笑盈盈的道谢。
那道远处过来的视线,仿佛更紧张了些,只是那人在后头,并未有人察觉。
“妹妹身子重,快坐下罢。”张皇后看着阿妧挺着个大肚子就心中担忧,生怕她又什么闪失。
忽然,阿妧“哎呦”一声,眉头皱了起来,她立刻捂住了肚子。
“昭贵妃,你哪里不舒服?”赵峋见状,立刻走了下来。
阿妧靠在他怀中,面色虚弱道:“妾身,妾身肚子疼得厉害。”
往日阿妧胎动亦是有剧烈的时候,可眼下阿妧胎动并不明显,怎么就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快传太医——”赵峋面露焦急之色,立刻吩咐道。
说着,赵峋将阿妧抱了起来,就往后殿匆匆走去。
大家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时,只见皇上身边的小路子走了过来,收起了阿妧桌前的燕窝粥。
这碗燕窝粥是皇后命人取的。
今晚的宫宴大家都瞧见了,阿妧只吃了这碗燕窝粥,就说肚子疼痛难忍——张皇后心头悚然一惊,莫非是有人算计她,要拉她下水?
一旦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她这皇后之位就保不住了!
第112章 一箭双雕(一更)……
张皇后想到这儿, 立刻跟了上去。
看到慧妃、何妃等人也想一同过去探望,张皇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人险些撞到她身上,见状忙后退了两步。
“在昭贵妃和皇嗣平安前, 谁都不能离开这里。”张皇后压着心中的焦躁和怒意, 冷冷的道:“琥珀,服侍各位娘娘们!”
一众宫妃闻言, 齐齐应是。
张皇后拂袖离开后,她们各自交换了眼色, 仍旧回到座位上, 跟临近座位上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大公主已经被昭贵妃身边的宫女带走, 也不必担心说话传出去。
“昭贵妃的产期还没到, 这就肚子疼了起来,总不会是早产罢?”何妃坐在慧妃身边, 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语气轻松闲适。
慧妃不动声色的道:“还是等太医来了再做定论。”
“姐姐快别跟装了,这不心知肚明么?”何妃目光往阿妧面前的小几上瞥了瞥, 挑眉道:“喝了燕窝粥之前,昭贵妃可一直都是好好的。喝完至多过了两刻钟, 昭贵妃就肚子疼……”
昭贵妃有刘太医和胡太医看顾, 这胎养的很好。若有早产的征兆, 她断不会来参加宫宴。若她生下皇长子, 才能名正言顺作为贵妃的位置, 而不仅仅是靠着皇上的宠爱。
显然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 她已经快生了, 难道还能给她下堕胎药不成?
这边慧妃、何妃各怀心思的说着话,底下的人也在悄悄议论。
陈容华拉了苗才人,低声道:“苗才人, 依你看这昭贵妃突然肚子疼,莫非是有人做了手脚?”
她是张皇后提拔起来的人,自然不希望张皇后在皇嗣这样的大事上有闪失。苗才人曾经是郑贵妃的智囊,陈容华留了个心眼,想问问她的意思。
“妾身觉得不会罢?”苗才人微微蹙着眉,道:“胆敢谋害皇嗣,皇上必会彻查。且昭贵妃这都要生了,即便引得她早产,皇嗣也能活下来的,这么做有何意义?”
陈容华听了进去,觉得有些道理。
苗才人侧着身子跟陈容华说话,借机打量了一番周围人的神色。
她相信不是张皇后所为,这宫宴本就是张皇后一手操办,燕窝也是张皇后让人送来的,她若想害昭贵妃和皇嗣,不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
忽然,她的目光落到坐在最末的郑采女身上。
郑采女自从郑贵妃失宠后,成了这宫中最没存在感的人。
皇上不再去景和宫,她只侍寝过一次,更没福气怀上皇嗣,只有在宫宴时才会出现,也都是坐在最后,没人理会她。
只见郑采女虽也如往日一般沉默,搭在衣角上的手指却不停的揉搓着,虽是垂着眸子,也能看出心神不宁来。
可她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对昭贵妃下手。
苗才人想不通。
后殿。
赵峋将阿妧小心翼翼的放在拔步床上,将她身后垫上大迎枕,扶着她靠坐好。
早在赵峋抱着她离开时,她已经在赵峋耳边悄悄说了自己的猜测,这才有了赵峋让人取走了燕窝粥。阿妧表示只尝到一点点,甚至都没咽下去,她肚子疼都是装出来的。
阿妧抬手搭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忽然微微蹙着眉。
“哪里不舒服?”赵峋不敢掉以轻心,急忙问道。“是肚子疼吗?”
阿妧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的道:“方才起的有些急了,孩子在动。您别担心,正常的胎动罢了。”
她本来是要装出来让人相信,没想到孩子竟开始不安分起来。
赵峋摸了摸她的肚子,确实像是孩子的小手小脚在踢阿妧的肚子,与平时在琢玉宫中无异。
可他还不能完全放心,若不是在燕窝中下药,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赵峋问青兰道:“你们可还记得方才可燃着什么香?”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张皇后已经带人走了进来,听到了赵峋的话。
“皇上,妾身知道昭贵妃有孕,怕焚香对皇嗣有碍,今年只摆了梅花和水仙,并没敢用任何香料。”张皇后立刻替自己开脱道。
赵峋目光霍然变了,如刀锋般锐利。
张皇后只得尽量露出坦然的神色,伴随着阿妧低低的痛苦呻-吟声,任由他打量。
只是不等他开口,便响起通传声,说是刘太医和胡太医到了。
因阿妧临近生产,赵峋令两人都留在宫中,要确保昭贵妃和皇嗣的平安。
“方才宫宴上昭贵妃喝了碗燕窝粥后,就腹疼不止。”赵峋让开了位置,让他们给阿妧诊脉。“你们看看,有何不妥。”
两人闻言,由胡太医先诊脉,刘太医带着隗秋平去看燕窝粥。
张皇后的心高高提起。
青兰服侍阿妧垫上了脉枕,胡太医搭上阿妧的手腕凝神诊了片刻,脉象正常。若是哪里不妥,昭贵妃此时胎动有些频繁,也这也在情理之中。
他低声问过青兰,昭贵妃也并未见红,没有早产的征兆。
一旁的刘太医去看燕窝粥,但粥冷了以后,一股古怪的香味便愈发明显。
隗秋平因有帮阿妧掩盖用避子药的嫌疑,不受赵峋的待见,近来因阿妧的求情,最近才常去琢玉宫走动。
他擅长这些香料和药材的分辨,当刘太医将碗递给他时,他几乎立刻确定了。
“这粥里有活血的药材,还不止一种。”隗秋平低声对刘太医道。“臣前些日子从医书上看到一个脉案,患者也是误食了这几种活血药材,轻则见红、会令孕妇早产;重则引发血崩……”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一尸两命”太不吉利。
若说误食几种活血药材,就是有人下药了——
虽是隗秋平的声音不高,张皇后和赵峋却都听在耳中,阿妧有些后怕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若真的喝下去,她和孩子怕是都要送了命。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过安逸,太后和温昭媛都不在,宫中格外的风平浪静,险些让她失去警惕。
“皇上,这不是妾身做的!”张皇后慌了神,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妾身怎么会谋害昭贵妃和皇嗣?”
“宫宴是皇后一手操办,这粥也是皇后的人端给了昭贵妃。”赵峋墨色的眸子中宛若藏了冰,只一眼望过去,足以让人背脊生寒。“皇后,你要如何解释?”
张皇后心中一颤,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皇上未尝不知道这样低劣的手段不会是她所为,可她身为六宫之主,竟被人钻了空子,出现这这样大的纰漏。
“请皇上给妾身个机会,让妾身彻查此事,定会给您和昭贵妃一个交代!”张皇后咬牙道。
赵峋语气淡漠的道:“不必了,朕信不过你。”
张皇后闻言,愕然的睁大了眼。
恰巧阿妧低低痛呼了一声,赵峋立刻转身去看她,张皇后也焦急的张望。
“皇上,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对妾身照顾有加,请您网开一面。”阿妧轻轻抚着肚子,替张皇后求情。“皇后娘娘一直都期待妾身替您诞下皇嗣,怎么会害妾身呢?”
这计谋想要达到的效果是一箭双雕。
不仅要害她和孩子,还要将张皇后给拉下来——即便不是张皇后做的,张皇后也要担起失察的责任。
“小路子,传朕的旨意,命纪云益彻查下药一事,各宫都不要放过。”赵峋想起阿妧的话,寒声道:“就从景和宫的郑采女查起!”
小路子领命而去,张皇后忐忑的望着赵峋。
“崔海青,命人去紫竹轩传话,就说是朕的意思。”赵峋不去看张皇后,语气淡淡的道:“皇后不堪大任,昭贵妃临产在即不便接管宫务,还请她老人家出面代为照管。”
张皇后闻言,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皇上,请您看在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张皇后急了,苦苦哀求赵峋道:“妾身错了,妾身以后定会更谨慎!”
赵峋不为所动,张皇后望着阿妧,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道:“昭贵妃,你帮本宫求求情!本宫没想过害你!”
即便真的查出是郑采女下药,阿妧也觉得她背后还会有人。
哪怕远在行宫,也并非不能染指宫中事务。
“朕意已决,谁劝都没用。”赵峋冷峻的眉眼令人望而生畏,张皇后张了张嘴,快要哭出来。
阿妧见张皇后不开窍,提点她道:“皇后娘娘,贵太妃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您跟着她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们都能想到的,皇上会想不到么?
若真的动了皇后,才会让用这计谋的人称心如意。
阿妧说完,只见张皇后如枯木逢春般,双眸都亮了起来。
“妾身多谢皇上!”张皇后连忙道:“妾身定会跟着贵太妃好好学如何管理宫务,不辜负您的期待!”
赵峋淡淡的应了声。
“朕要陪陪昭贵妃,你先退下。”
张皇后没敢多留,临走前还感激的看了阿妧一眼,阿妧有些哭笑不得。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阿妧叹了口气。
虽是皇上不会废了皇后,可从此后只怕皇后再难接触到实权。
这人的目的到底是想伤她更多些,还是想拉下皇后的意图更多些?
若只想害她和皇嗣,就该做得更隐蔽些,而不是露出香味来。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阿妧才露出又慌又怕的神色。“差一点儿……”
阿妧杏眸中盈动着水光,她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