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是什么病症?”冯太后语气急切的问道。
孙太医恭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贵太妃身体并无大碍,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急火攻心才昏过去也不一定。”
“柳嬷嬷,你是怎么服侍你家主子的?”冯太后慈眉善目的几乎位置不住,声音严厉的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嬷嬷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道:“奴婢服侍贵太妃睡下,贵太妃似是做了什么梦,一直在叫着福亲王的名字,她猛地惊醒后,就昏过去了。”
九皇子薨逝后,被追封了福亲王。
“你服侍不周,才导致贵太妃险些有性命之虞。”冯太后听到九皇子的名字,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她稳了稳心神,冷声道:“来人,将柳嬷嬷拖下去杖责——”
冯太后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道略显冷清的声音缓缓响起。
“太后想动我的人,也要问过我的意思罢?”
冯太后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去。
只见贵太妃扶着宫人的手坐了起来,眉眼昳丽动人,神色间透着两分冷意,哪里还有半分疯掉的模样?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贵太妃的失心疯好了?
第56章 戏水(二更合一)……
如今宫中是今上后宫的, 太妃们的事本不至于引起什么涟漪。
可寿康宫中传出消息,说是贵太妃恢复了神志,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仍是在宫中激起轩然大波。
且不论她是先帝宠妃, 当初的风光远超过冯太后,关于是冯太后与九皇子被害脱不开干系的传言一直都有, 她恢复的时机太微妙了。
前些日子贤妃才在御花园受了惊吓,传说她遇鬼发魔怔, 那鬼魂是九皇子的冤魂——
难道是九皇子死得冤, 所以他才救了自己母妃, 想让母妃替自己讨回公道?
当初九皇子是怎么死的, 再次在宫中私下里引发议论。
永寿宫。
“沈氏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当初的药有问题?”冯太后脸色难看极了,只留下张嬷嬷说话。“她疯了这么些年, 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张嬷嬷忙道:“太后娘娘,当初那药是咱们看着贵太妃灌下去的,绝对做不了手脚。且奴婢又去找了吕太医问过, 那药绝对没问题,当初也喝了那药的人, 至今还是疯疯癫癫的。”
“或许, 贵太妃只是一时的清醒。”见冯太后脸色还没好转, 张嬷嬷陪着小心道:“清醒了又如何, 当年她没翻出风浪来, 如今更是不可能。”
冯太后见到贵太妃那张脸, 就会想起她是如何得宠于先帝, 又是如何在宫中得人心——若非她并无差错,还算有个贤惠名声,只怕皇后之位都要拱手相让。
看到她跌落云端, 冯太后才觉得心中那不甘和恨意稍稍消减了些。
可她连患了失心疯,都比寻常人还要体面。
有些人歇斯底里的发狂、疯疯癫癫的,她却只是不认得人,几乎不再开口说话而已,比原先更加沉默安静。
“让吕太医再去给贵太妃诊脉,务必查出是何处出了差错!”冯太后眼神阴冷,她只恨当年为了享受看到贵太妃落魄的快感,让贵太妃活了下来。
当初就应该让她陪着先帝殉葬!
张嬷嬷闻言,立刻应了下来。
“娘娘,宫中都在传,说是九皇子的冤魂回来,贵太妃这才好了的……”想到宫中流言,张嬷嬷隐隐有些担心。“先前皇后娘娘也说过,贤妃娘娘嚷嚷着见到了九皇子的鬼魂。”
冯太后听到这两个名字,还握着佛珠的手,重重的拍在了小几上。
她从来都不信什么鬼神。
“贤妃这个蠢货,不得宠也就罢了,还这样胆怯懦弱!”她竖起眉来,眼中闪过一丝恼火。“只跟着她姑母学了如何阿谀奉承,一点机灵都没学到!”
说到此处,冯太后很快冷静下来。“让刘太妃盯着些紫竹轩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发现,立刻让人来禀报哀家。”
即便贵太妃清醒过来又如何,先帝尚且没能替她做主,难道赵峋会去查这件对他毫无益处的事?
“阿妧如今在做什么?”这些日子冯太后也在命人查御花园是否有人装神弄鬼,一时放松了对阿妧的约束。“找个时候,让她来见哀家。”
冯太后亦是听说了那日贤妃抓着阿妧问了些疯话,纵然她不信鬼神,可一连串巧合,也让她有些不安定。
张嬷嬷恭声回道:“熙贵仪奉旨在清凉苑伴驾,已经去了两日,怕是眼下不方便过来。”
听到阿妧被接去清凉苑,冯太后冷笑道:“阿妧倒是有些本事,竟笼络住了皇上。她险些死在莲池中,皇上不舍得对郑贵妃下手,便特特来安抚她。”
纵然在赵峋心中排不到头一位,能让他为她花心思,足以证明阿妧还是有些分量的。
冯太后微微拧眉,该好好利用她才行。
“那便寻个合适的时候,让阿妧来一趟永寿宫。”冯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些许疲惫。
她心中渐渐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
清凉苑。
阿妧已在这里住了两日,赵峋忙时便晚膳后过来,若不忙便午膳时就来,下午他批折子或读书,阿妧就在一旁写写画画,安静的不去打扰他。
这日赵峋有事,让小路子来告诉阿妧先用午膳,不必等他。
“劝着些皇上,虽是政务要紧,皇上的龙体安康更重要。”阿妧温声叮嘱道。“我做了些绿豆莲子百合汤,给皇上带回去罢。”
小路子应了,青兰将食盒递给了她。
清凉苑有自己的小厨房,阿妧去做了些饭菜,本想赵峋来了一起用。
赵峋没来,她自己又吃不了太多,便分给了朱蕊她们。
用过了午膳,阿妧也没什么困意,让人去传了隗秋平过来。
既是皇上说了她可以让隗秋平请脉,正好在清凉苑中将人叫来,也好显得她坦荡。
“微臣见过熙贵仪。”很快隗秋平便跟着桂兴过来,上前行礼。
阿妧笑盈盈的道:“隗吏目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因如今隗秋平跟着刘太医学习,阿妧落水后又是让刘太医诊治的,他来倒没引起别人怀疑。
放下药箱后,隗秋平拿出脉枕替阿妧诊脉。
“熙贵仪,您的身子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刘太医医术高明,是微臣不能比的。”隗秋平松了口气,熙贵仪身体里的毒已经对她影响不大,只要不再服用那丸药,便不会对熙贵仪的身子再有损害。
剩下的便是好好调理休养。
刘太医给熙贵仪开的方子他看过,都是些极好的补药,除了能拔出毒素,弥补身体亏损。听刘太医的意思,皇上想让熙贵仪怀上皇嗣。
“隗吏目不必妄自菲薄,若不是您先送了些清心解毒的丸药给我,怕是我会更遭罪些。”阿妧笑盈盈的道。
青兰和青梅被朱蕊派去针工局替阿妧取做好的衣裳,茉香在小厨房看着阿妧的补药,只有朱蕊在阿妧身边。
阿妧给朱蕊使了个眼色,朱蕊点点头,去了门口做针线。
“隗吏目,上次的事险些牵连到您,我心中很过意不去。”阿妧歉然的望向隗秋平,若不是赵峋信了她,怕是隗秋平连眼下的吏目之位都保不住。
隗秋平并没在意,他恭声道:“熙贵仪不必挂怀,微臣因此得到能跟着刘太医学习的机会,也是因您才有的福气,太医院中多少人都求不到的。”
阿妧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是皇上更方便监视她罢了。
经过上次的事,她能确认隗秋平此人十分可靠,值得信任。
“隗吏目,今日请您过来,我有一事想问。”阿妧定了定神,轻声道:“如果我不想有孕,用什么药不会被发现?”
她话音未落,隗秋平目露惊讶之色。
他以为熙贵仪对皇上情根深种,才情愿忍受那些痛苦。
“熙贵仪,请恕微臣多嘴,您为何不想有孕,可是担心您的身子受不住?”隗秋平不解道。“您放心,有刘太医替您调理身子,保准您和皇嗣能平平安安的。”
能替皇上诞育子嗣是后宫各位娘娘们都想求的,多少人都去太医院寻些助孕的方子。
更可况,皇上想让熙贵仪生下皇嗣,熙贵仪这样做,岂不是要违抗皇命?
阿妧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刘太医和您的医术,我自是相信的。”她眸光盈动,妩媚娇媚的面庞上,竟透着些许痛楚。“是有些别的缘故。”
隗秋平不愿她为难,便没有再追问,回答了阿妧的问题。“最常见的是宫中的避子汤,可这样能诊出来,起码刘太医会发现。别的丸药,有些短时间不会被发现,日积月累还是会有端倪。”
阿妧点点头,并没急着追问是什么药。
若是她通过隗秋平的渠道得到药,一旦事发必会牵连到隗秋平,她不能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
“熙贵仪,若是您需要,微臣可以从宫外替您寻些。”见阿妧没有出声,隗秋平迟疑片刻,低声道:“不动太医院的药材,应该不会被发现。”
听了他的话,阿妧既惊讶又有些感动,她摇了摇头,“隗吏目万万不可,皇上未必就真的信了您,此时更不能轻举妄动。”
阿妧问了从民间能买到哪些药,不肯让隗秋平去买。
或许她可以想别的法子拿到,不急于这一时。
更可况,她还没完全下定决心。
让朱蕊送走了隗秋平,阿妧沉下心来,拿了自己的绣绷子过来,开始绣肚兜。
之前大公主在凝汐阁住着时,见阿妧在做绣活,说是想要个绣着小猫咪的肚兜。阿妧答应了她,前些日子一直没功夫,如今选好了料子和丝线,想在天凉之前送过去。
阿妧拿着笔先在纸上先画样子,尽量想着临清狮子猫的模样,将两只猫画的可爱些。
因是送给大公主的礼物,阿妧不怕费事费力,力求既舒适,又栩栩如生。
“在绣什么?”阿妧聚精会神的研究配色,忽然听到耳边响起声音。
她忙抬起头来,皇上就站在她身边,不知来了多久。
“是肚兜。”阿妧将手中的料子递给赵峋看,笑盈盈的道:“您看怎么样?”
赵峋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接过来。
小小的一个肚兜,仅比他巴掌大一些。
赵峋目光落在阿妧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听她又请了隗秋平来,莫非是想确认什么?
“不错。”赵峋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了些,他唇畔噙着一抹笑意,虽然极浅,却因发自内心而真诚。他揶揄道:“这么早就给孩子准备衣裳了?”
听赵峋的话,阿妧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只得面红耳赤的解释道:“妾身是要送给大公主的。”
“无妨,你大可多做两件,迟早用得上。”赵峋也并不觉得尴尬,把玩着肚兜,微微笑道:“熙贵仪总不好厚此薄彼。”
阿妧红着脸点点头。
今日赵峋处理完政务,赶着在傍晚前回来,能陪阿妧一起用晚膳。
见屋外霞光正好,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宜去散步,他便牵了阿妧的手出门散步。
清凉苑占地不小,几乎是个缩小的御花园,亭台楼阁、假山等物一应俱全,还引了活水进来。
两人走到溪边,阿妧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又站住了。
“别怕。”赵峋感觉到她牵着自己的手,有些心疼。“若是不想看,咱们就回去。”
阿妧摇了摇头,反而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妾身倒也不是怕水,只是怕被淹的感觉。”她侧过头去,笑容中泛着一丝甜蜜。“皇上在这里替妾身捉了好些萤火虫呢,想到这些,妾身就不怕了。”
赵峋望着阿妧,神色愈发柔软了些。
她从不向他抱怨什么,仿佛无论遇到怎样的苦难,都能坦然接受似的。
自己待她的一点儿好处,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得,甚至能为此克服自己的恐惧。
赵峋特意带她来了水最浅的地方,仅能没过脚踝。
他不想她从此有了阴影,对水恐惧。往后就真的成为她的弱点,被人利用。
如果阿妧不那么怕水,可能就更早的获救,爬上来。
“阿妧,你先前为什么怕水?”赵峋好奇的问道。
阿妧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轻声道:“妾身尚未入宫时,曾遇到有人跌入水中淹死,自此便有些害怕了,能远着些就远着。”
赵峋了然的点点头。
“阿妧,其实水没那么可怕,你来。”赵峋让阿妧站的近了些,眼前的水波折射着夕阳的余晖,宛若一条流动的金色缎带。“这里很浅,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
阿妧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双手紧紧的捏着裙摆,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有些依靠似的。
赵峋撩起衣摆,俯下身去。
正当阿妧好奇他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有一蓬水扑面而来,阿妧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皇上?”阿妧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想不到这样的举动竟是向来沉稳的皇上所为。很快阿妧忍不住惊呼一声:“我的裙子!”
这条鹅黄色的罗裙是她新上身的,若沾了池水,怕是洗不干净。
赵峋气定神闲的望着她,挑了挑眉,那意思仿佛仗着她不敢还手,就为所欲为。
“皇上,您,您这是欺负人!”阿妧一时也忘了怕水,三下两下将裙摆系好,气冲冲的跑到水边,捧起了水也向赵峋泼了过去。
不过赵峋早有准备,身形灵巧,躲开了阿妧的攻击。
是人都有胜负欲的,阿妧怎么甘心在这种事上单方面被欺负,干脆站到水边不动,撩起了一大捧水。
她撩水的动静倒是不小,可大半都泼到了自己身上。
阿妧气结,愈发不肯甘心。
“熙贵仪若是认,朕可以教教你技巧。”赵峋虽是极力忍着,可那笑意还是从他眼角眉梢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