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裙子下摆彻底被淋湿了,赵峋的衣裳却还是清爽干燥,想到他正是始作俑者,阿妧咬牙道:“不必了,妾身怎么会输?”
说着,她索性蹬掉了鞋子,站到了水中。
水底是鹅卵石有些硌得慌,阿妧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赵峋不能真的让阿妧再落水,忙箭步走过去扶住她。
正当这时,阿妧瞅准时机,眼疾手快的掬起一捧水,终于如愿以偿让赵峋也尝到被泼水的滋味。
“朕好心帮你,你竟然耍诈!”赵峋高高扬起眉毛,看着自己身前的衣襟湿了大半。
阿妧“阴谋”成功,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有些忘形的道:“皇上,承让啦!”
然而她得意忘形过头,竟真的没有站稳,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要趴在水中。
赵峋本想就让她吃些苦头算了,作为她挑衅的惩罚。可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抬手将阿妧捞在了怀中。
“皇上,您不愧是天子,胸怀宽广,不跟妾身计较。”阿妧被赵峋抱着,还没忘了溜须拍马。
见阿妧浑身都已经湿淋淋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来。
赵峋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皇上,放妾身下来罢。”阿妧的目光努力搜寻自己的鞋子,朱蕊没跟在身边,总不好光着脚走回去。
然而赵峋没理会她的话,大步流星的抱着阿妧回了房中。
“皇上——”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清凉苑中的宫人和内侍都看到皇上抱着熙贵仪回了房中。
“你讲朕的衣裳弄湿了,该怎么补偿朕?”赵峋恶人先告状。
阿妧不由睁大了眼睛,分明是皇上先往她身上泼水!
“罚你,服侍朕沐浴。”赵峋不用阿妧回答,自己替她决定了。
阿妧气鼓鼓的道:“请您稍等,好歹容妾身换身衣裳,再穿上鞋子——”
然而没等她说完,很快就知道赵峋让她如何服侍了。
“皇上,您,您不能在这儿——”虽是浴桶比起凝汐阁的要宽大上不少,两个人在里面绰绰有余,可无着无落的感觉,让阿妧只能选择双手攀上他的肩,不敢放开。
赵峋用惑人的气声,在她耳畔低声道:“熙贵仪怕水,朕这是在帮你……”
阿妧欲哭无泪。
她任性的闭上了眼睛,这样就不必面对现实。
然而虽是看不到,那水声仿佛愈发明显,一声比一声高,喧嚣声覆过耳膜。仿佛她置身于海浪波涛中,只能抓紧赵峋,随着他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赵峋才放过了她。
“如何,熙贵仪还怕不怕水?”赵峋低低笑道。
阿妧勉强睁开眼睛,这番折腾下来,她已经累极,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无。
“妾身不怕了。”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低下头时,发现自己身上点点红痕,根本藏不住。
赵峋长腿一迈跨出浴桶,擦干后穿好了衣裳,好整以暇道,“朕让人进来服侍你?”
“还请皇上帮妾身拿条布巾,妾身这样怎么见人?”阿妧咬牙道:“多谢您了。”
赵峋忍笑,扶着双腿发颤愕阿妧出来,他顺手取了件宽大的寝衣,把她整个人都遮住。
见她走路有些困难,赵峋索性好人做到底,将她抱回到床上。
因阿妧还要喝药,更衣后两人用了些晚膳,赵峋拿了本兵书看,阿妧在一旁绣活。
等到过了戌时,阿妧因晌午没歇着,有些倦了。赵峋抬眼时见她不住的点头,便放下了书,陪着她早早睡下。
夜深人静,帐外红烛高燃,有橘红的光透进来。
“阿妧,还怕吗?”赵峋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阿妧翻过身,与他四目相对,轻轻摇了头。
说到底,皇上还是肯为她花心思的,尤其是这份用心放在天子身上,就显得格外珍贵。
她知道皇上说到做到,是在补偿她。
“如果有您陪着,妾身就不怕。”阿妧杏眸清澈,神色中充满信赖。
赵峋神色愈发温和,低声道:“你让隗秋平过来了?”
阿妧点了点头,坦诚的道:“妾身想给隗吏目赔个不是,毕竟妾身险些牵连他。”
“朕还以为,熙贵仪是有了好消息。”赵峋的大手放在她的小腹前,语气暧昧。
阿妧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前,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妾身让皇上失望了。”她声音很低,有些愧疚。
赵峋将她抱得紧了些,柔声道:“不急。”
他语气真诚,仿佛真心实意期待两人的孩子,又能体贴她的难处。
阿妧心中有了一丝动摇。
***
翌日,阿妧醒来时,赵峋已经走了。
昨夜她有些失眠,直到天要亮时,才朦胧睡了过去。
“主子,皇上说您若是累了,就不必去坤仪宫请安。”茉香听到动静来服侍阿妧起身,她替一面掀开帐子,一面道:“皇上还吩咐奴婢们,今日可以回凝汐阁了。”
她已在此处留了三日,后宫众人早就眼红嫉妒。
阿妧点点头,接过朱蕊递上的温水润了润喉咙。“朱蕊随我去坤仪宫,你带着青兰青梅回去。”
这三日的陪伴,足够替她编织一个美梦。
难怪郑贵妃对她恨之入骨,是不是皇上也如此待过郑贵妃?
阿妧缓缓的叹了口气,她不想让自己被这些事情困住,迷失了自己。
茉香应下,但她服侍着阿妧梳洗更衣后,见阿妧就要离开,忙道:“主子,您还没用早膳——”
“我还不饿,回凝汐阁再用也不迟。”她扶着朱蕊的手从清凉苑离开。
清凉苑离坤仪宫不近,没有仪仗,她要早些过去。
正当她心中想着事,没留意到对面来人,朱蕊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主子,郑贵妃来了。”
阿妧抬起头,果然郑贵妃的仪仗正往这边走来。
她带着朱蕊避让到一旁,等郑贵妃的仪仗走近时,蹲身行礼。
虽是冤家路窄,往日以郑贵妃的高傲,会越过她离开。
而今日,郑贵妃的仪仗却停了下来。
第57章 “熙贵仪这是喜脉。”(……
“见过贵妃娘娘。”阿妧索性没起身直接给请安, 不等郑贵妃挑剔出什么错处来。
郑贵妃居高临下的望过去。
阿妧是从清凉苑出来的,看她的红润的脸蛋和眼角的春色,便知道昨夜她承了恩宠。
没想到她竟很有些手段, 竟能让皇上为她破例。
“熙贵仪身子骨都大好了?”过了片刻, 郑贵妃才缓缓的开了口,并没让阿妧起来。
这点子故意刁难人的折磨, 阿妧做了好些年宫女自然清楚,她恭声道:“谢贵妃娘娘关心, 妾身好多了。”
天气炎热, 郑贵妃在仪仗下有一片遮阴, 阿妧却是蹲身在一旁, 时候久了,她脸色有些发白。朱蕊忙在一旁扶住她, 阿妧才没有倒过去。
眼见阿妧身子摇摇欲坠,郑贵妃才觉得心中畅快了些。
“熙贵仪觉得自己好多了,本宫却觉得你还未痊愈。”郑贵妃今日依旧盛装, 精心装扮后的面容美艳如昔。她红唇翘了翘,眼底却无丁点笑意。“看看, 这怎么就受不住了?”
那夜在怡景宫中, 分明是郑贵妃的生辰, 皇上却带走了她。
直到现在, 皇上都未曾再去景和宫。
阿妧脸色苍白, 声音虚弱的道:“妾身, 有些不适。”
“知道不适就好。”郑贵妃下巴微翘, 脸上有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若你谨守本分,没好却嘴硬说自己好了, 何苦受这样的罪?”
郑贵妃这是在敲打她。
这样的敲打着实不是大事,哪怕皇上见了也说不出什么。
“妾身知晓。”阿妧垂下眸子,神色温顺的道。
眼看淑妃的仪仗也朝着这边来了,郑贵妃这才命人抬起轿撵,扬长而去。
朱蕊忙扶着阿妧起身。
“主子,您哪里不舒服?”她看着阿妧脸色不大好,低声道:“奴婢扶您回去罢,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您的。”
阿妧摇了摇头。
“我没事,方才只是装出来让郑贵妃看的。”阿妧弯了弯唇角,安抚的望了她一眼。“让她心里痛快,也好早些离开。”
这件事太小,在皇上厌恶郑贵妃前,简直不值一提,若说了就是她没分寸。
郑贵妃经过了前面那些事,终于肯放下架子了么?
两人说话间,淑妃的仪仗已经走了过来。
阿妧松开了朱蕊的手,再次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熙贵仪不必多礼,朱蕊扶着你家主子。”淑妃远远的见了阿妧被郑贵妃刁难,这才绕了路过来。“本宫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淑妃已经不是第一次替她解围,是宫中难得公正的人。
“谢淑妃娘娘关心,妾身只是蹲身时久了些,有点头晕。”阿妧感激她,故此坦诚已对。
淑妃微微颔首,方才郑贵妃的举动虽不高明,却着实折磨人。
“时候不早了,请娘娘先行,妾身这就过去。”阿妧不愿淑妃牵连其中,她忙恭声道。
看着淑妃的仪仗离开,阿妧扶了朱蕊的手,慢慢往坤仪宫走。
等她到时,几乎成了最迟的一个。
张皇后见她面上有些虚弱之色,皱着眉道:“若身上不舒服,让人回本宫一声就是,不必强撑着过来。”
“娘娘仁厚。”何修仪她本就不喜贵妃,更因为皇上处置贵妃而不满。“不过妾身知道,熙贵仪不舒服,却是有人故意刁难。”
郑贵妃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今年的秋茶。
“妾身在路上见到,熙贵仪被贵妃娘娘刁难,不许她起身。”何修仪望着悠然闲适品茶的郑贵妃,扬起眉毛:“淑妃娘娘也见到了,可以为妾身作证。”
张皇后闻言,目光落在淑妃身上。
“妾身确实见到了贵妃娘娘与熙贵仪说话。”淑妃落落大方道。
郑贵妃唇角翘了翘:“本宫只是跟熙贵仪说了两句话,熙贵仪都没说什么,何修仪怎的这样气急败坏?”
何修仪气结,想到郑贵妃的人曾想将计就计害死阿妧,好推到她身上,对郑贵妃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贵妃娘娘竟也敢做不敢当?”何修仪冷笑一声,脱口而出道:“吴贵人的下场,贵妃娘娘是怕了还是心虚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郑贵妃的脸色陡然一变。
“何修仪慎言!”先开口的竟是张皇后,她厉声呵斥道:“是非分明,皇上已有了圣断,岂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原本以为何修仪经过上次的事也该谨慎了些,没想到还是这样不管不顾。
张皇后倒也不全为了帮她,若这有怨气的话从坤仪宫传出去,或许皇上会觉得是她不满。
何修仪这才悻悻的住了口。
“你们既是到了后宫中,便都是姐妹,最要紧的是侍奉皇上,诞育皇嗣。”张皇后训斥道:“整日只知道拈酸吃醋,像什么样子!”
她话音未落,宫妃们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张皇后这才脸色缓和了些。
当众人坐下后,温昭媛忽然开口:“熙贵仪,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这时众人的目光才落在阿妧身上,她脸色竟愈发苍白,手搭在小腹上,似乎在忍耐什么痛苦。
“妾身有些难受。”阿妧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今早郑贵妃让没让她起身,阿妧是觉得有些难受,可也只是腰酸腿软而已。这会儿她竟觉得小腹在钝钝的疼了起来,还愈演愈烈。“熙贵仪的裙子怎么红了——”
阿妧那条鹅黄色的罗裙脏了,今日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那点点红色,坐在她斜后方的苗才人看的一清二楚。
“别是小日子来了罢?”陈贵人下意识的道。
温昭媛忙问道:“朱蕊,你家主子多久没来小日子了?”
她这一问,立刻引起大家的警惕,怀疑阿妧是不是有了身孕。
而她被染红的裙子,不免让人想起卫容华在听云殿险些小产的情形。
“一个多月……”朱蕊被人盯着下意识的说了,又忙道:“可主子小日子不准,先前也有这样的情形。”
“快去请太医来!”张皇后心中咯噔一声,若阿妧真的有孕,又在坤仪宫小产,皇上正好有了理由迁怒。“扶着熙贵仪去侧殿休息。”
别人不敢近身,怕阿妧真的有个好歹,会赖到她们身上。
苏容华快步走到了阿妧身边,与朱蕊一起扶着她,去了坤仪宫侧殿的软塌上。
“阿妧,别怕。”苏容华摸着阿妧冰凉的掌心,安慰她道:“太医就快来了。”
看着跟进来的张皇后、郑贵妃等人,阿妧垂了眸子,用带了哭腔的声音道:“苏姐姐,我肚子疼得厉害。”
阿妧一面捂着肚子露出神色痛苦,一面留意观察着众人。
不对,昨日隗秋平才给她诊脉,并未提及她有孕的事。且这件事过于巧合,郑贵妃才刁难了她,又在坤仪宫,一下子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都被牵连进来。
到底是谁在其中浑水摸鱼?
今日太医院中当值的正好是精通妇科的胡太医,他听到是熙贵仪腹痛见红,不由心中打颤。
之前卫容华腹中皇嗣没保住,他还能留在太医院,已是皇上英明又不曾迁怒。
若得宠的熙贵仪不是来癸水,再有孕后小产,他也要跟着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