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张皇后也没有按照仪程训话的意思,索性做了顺水人情,只说些了让阿妧“勤谨侍上”“以腹中皇嗣为重”云云,便了事。
“朕也要去给母后请安,熙昭仪便同朕一道过去罢。”赵峋开口道。
这就是皇上过来的目的罢——
张皇后也只能起身,姿态贤良的笑看皇上牵着熙昭仪的手,一道出了坤仪宫的大门。
“累不累?”赵峋侧过脸,望向阿妧问。
阿妧笑着摇了摇头,道:“妾身是坐撵轿过来的,并不累。”
两人还要去永寿宫,阿妧想要等赵峋先上了銮舆自己再上撵轿,却不料被赵峋牵着手没松开。
“你随朕一起,銮舆稳当些。”
先是破例晋封她,随后又有这种种贴心之举,阿妧着实觉得有些不安。
皇上这番恩宠,来得太过了。
“谢皇上。”阿妧此时自然不会傻到还推脱,索性享受了这后宫都眼红的宠爱。
永寿宫。
阿妧被封昭仪,亦是在冯太后的意料之外。
皇上在后宫晋封上并不是多大方的人,而阿妧从越级晋封美人开始,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已经封为从二品的昭仪。
如果只为了敷衍自己,大可不必做到如此。要说皇上待阿妧没有感情,她是不信的。
在听到皇上竟跟阿妧一道往永寿宫来时,冯太后更是惊讶极了。
不过在两人进来时,冯太后已经换了神色,眉眼含笑的看着两人。
当着太后的面,赵峋没有虽是没牵着阿妧,可他已经刻意放缓了步伐在等她。
“不必多礼,皇上坐罢。”冯太后先笑着赵峋点点头,旋即招了招手让阿妧上前,亲热的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温声道:“你月份浅,还是要以腹中皇嗣为重。”
阿妧含羞带怯的点点头。
“皇上是特意陪着熙昭仪来的罢?”冯太后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姿态,满意的望着两人道:“你们感情好,哀家也就放心了。”
赵峋神色从容,欣然道:“母后一直替朕操心子嗣,如今阿妧有孕,也能让母后放下一桩心事。”
冯太后闻言,眼中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她不是没留意到阿妧发鬓间的凤钗,那时她在给阿妧灌药时赏的。那时她虽是给阿妧盼头,可没想到将阿妧捧到高位上。
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会越来越贪心。
皇上正值壮年,生得高大挺拔,相貌英俊,富有天下又肯对阿妧好——
这世上没有女子会不动心罢?
阿妧还能在她手中被掌控多久?
在名义上阿妧还是出身永寿宫的人,太后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不能刁难她。
看着两人离开,冯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垂下了眸子陷入思索。
***
阿妧被晋封为昭仪的消息不仅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在前朝亦是惊起不小的风浪。
在次日早朝散了后,便有几人商量着到了御书房劝谏。
赵峋眸光清冷的开口:“赵卿要管朕的家事?”
被点到名的礼部右侍郎赵会均与后宫各宫妃家族都无姻亲关系,这才被推举出头。
后宫事本就是皇上的家事,从二品的昭仪上还有妃位和四妃,细论起来也算不得过分。
“朕倒是忘了给赵卿贺喜,添了外孙,又得了长子。”赵峋缓缓的笑了下,神色愈发和蔼。
赵会均心中蓦的一颤。
在外他养着一房外室他做得极隐蔽,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因他岳家位高权重,夫人不能生育,抬举的两房妾室皆是没有生下儿子,他敢怒不敢言。他不甘心,这才偷养了外室,准备孩子大些就接回来。
他忙跪在地上。
“熙昭仪身怀皇嗣,理当受此封赏。”有人看清了风向,忙恭声附和。
“皇上此举,正是您和太后母慈子孝的缘故。”礼部左侍郎骆尉明看得通透,忙道:“皇上纯孝,是为天下表率。”
众人这才想起若非揪着不放,皇上扣下他们意图挑拨天家母子不和的大帽子,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郑家和何家都没敢言语,他们这些人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原本后宫众人还想着前朝的反对或许能稍微掣肘,没想到竟很快都没了声音。
坤仪宫。
照例是宫妃们来请安的时候,偏不凑巧阿妧跟郑贵妃碰到了一处。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阿妧福了福身,给她见礼。
她已经升为了从二品的昭仪,自然不必再如往常般蹲身。
郑贵妃解除了禁足后,便不好再称病不出,开始按时来坤仪宫给皇后请安。
“平身。”郑贵妃虽是厌恶阿妧到了极点,她脸色再不好看,也不敢再刁难阿妧。
皇上对阿妧和腹中皇嗣看重,她总不能违逆圣意。
见郑贵妃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坤仪宫大门,落后了一步等着看好戏的何修仪,难免有些尴尬。
若论位份,阿妧比她高,可她身份尊贵,怎么能向个出身低微、原先处处不如她的人低头?
阿妧也见到了何修仪,她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对上何修仪不忿的神色,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她的昭仪之位是皇上封的,若懦弱退让,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苦心?
“熙昭仪安好。”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来人是温昭媛。
虽是阿妧还排在她前面,可她仍是没什么压力的朝着阿妧先笑着问好。
“温昭媛好。”阿妧笑着点点头回礼。
见何修仪仍是硬撑着没行礼,温昭媛皱眉道:“何修仪,你是三品修仪,怎么还不向熙昭仪见礼。”
这话阿妧说了就是自恃身份欺压品阶比她低的宫妃,毕竟何修仪没说不行礼。由温昭媛出头,便合情合理的多。
阿妧对温昭媛的周全妥帖又多了些认识。
“给熙昭仪请安,给温昭媛请安。”何修仪这才不情不愿的上前见礼,动作也很敷衍。
到底她还是低了头。
阿妧和温昭媛点点头,一道走了进去,何修仪感觉周围的人似是都在看好戏,她涨红了脸,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
等人都到齐时,张皇后才走了出来。
阿妧的新位置在慧妃的下首,对面是宁昭容。
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落在阿妧身上,自从她被诊出有孕后,还是头一次见她。
她气色极好,那张本就娇艳的面庞更美了些,比起冷着张脸的郑贵妃,显然是天差地别。
难怪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宫女出身的她也隐隐有了几分贵气。
大家的话题是都围绕在阿妧腹中的皇嗣身上,何修仪也不敢阴阳怪气,只没吭声便是了。
等到快散了时,一直沉默的郑贵妃开了口。
“皇后娘娘,妾身求了皇上恩典,让家中堂妹进宫陪伴。”
她话音未落,不少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
入宫陪伴的意思,就是要把人送给皇上罢?
熙昭仪得宠,郑贵妃也坐不住了。
张皇后挑了挑眉,微微笑道:“既是皇上准了,本宫也没意见。”
向来高傲的郑贵妃,也终于向现实低头。
偶有恩宠的人也就罢了,已经许久没被宠幸过的陈贵人等人,虽是看了郑贵妃好戏,心中很不痛快。
好不容易阿妧不能侍寝,贵妃还安插进人来争宠。
在座的人心中都清楚,很快这里坐着的人,又要多一个。
***
琢玉宫。
阿妧搬到了主殿的那日,赵峋午膳后便让人来传旨,说是琢玉宫晚上接驾。
哪怕是阿妧有孕,她接驾的日子仍是最多,余下的便是景和宫、坤仪宫、还有庆春宫。
郑贵妃那个堂妹已经入宫,阿妧还没见过,听说是个貌美娇媚的姑娘,身子骨瞧着像好生养的,宫中暗地里有传言,这像是比着熙昭仪找的。
阿妧识趣的没有过问。
入夜。
赵峋来时,阿妧正在内殿候着。
“深秋夜里凉,您且用些去去寒。”阿妧陪着赵峋在软塌上坐下,递上了一碗暖胃的补汤。
赵峋没有拒绝,尝了一口道:“熙昭仪是不是又把自己该喝的补汤给朕,怎么有些药材的味道?”
“皇上,您可冤枉妾身了。”阿妧杏眸睁大,有点委屈的道:“妾身可是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您不信问问青兰她们。”
“谁让你不老实。”赵峋还有些不信,挑了挑眉道:“上次你把御膳房给你琢磨的滋补汤给朕喝,还骗朕。”
青兰等人早就抿唇笑了起来,出来给阿妧作证。
阿妧早就吩咐小厨房皇上爱吃的膳食,两人用过晚膳后,赵峋陪她在软塌上看了会儿画册,带她在廊庑下散步了一刻钟,便回到了寝殿中。
戌时才过,阿妧张罗着早早歇下。
顾及她怀着身孕,赵峋不敢有什么欲念,只拥着她躺在床上。
“今儿累着了?”他见阿妧还没闭眼,低声问道。
阿妧摇了摇头,她抬起纤细柔嫩的手,轻轻抚在他的眼下。“妾身瞧着您有些累,眼圈儿都有点发青。皇上必是忙于政务,倒不顾着龙体。”
赵峋捉住了她的手,心底有些触动,甜言蜜语随口而出:“看着你,朕就不累了。”
“您就爱哄妾身高兴。”阿妧翘了翘唇角,抬手替他按摩着头,想让他舒服些。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皇上都待她不错。
“阿妧,你说你喜欢朕,是什么时候的事?”赵峋忽然开口问道。
阿妧被问住了,可她回答时却没有半分迟疑。
“之前就听说您在边关杀敌的事,心中敬佩不已,仰慕您是个大英雄。”阿妧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越,如同小溪潺潺流过:“后来有一次您抱着大公主来给太后娘娘看,您笑得温柔极了。妾身只是个小宫女,远远的望见,便觉得您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阿妧的话说得直白,听在赵峋耳中却很熨帖。
“哦?原来熙昭仪是看上了朕的相貌?”赵峋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
阿妧笑着求饶,道:“皇上文成武就处处都好,是妾身肤浅了。”
两人在一处厮磨了片刻,赵峋怕伤到阿妧腹中胎儿,忍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不该让她来招自己。
“阿妧,你这份心意,朕会珍惜的。”赵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低声的声音缓缓响起。“别让朕失望。”
起初阿妧以为皇上是要告诫太后的事,可皇上先问了她何时动心——
她立刻就想到了郑贵妃。
虽是皇上也会去景和宫,可比起以前,已经少了太多。
是郑贵妃令皇上失望了吗?
阿妧没敢问,只是柔顺的应了一声,贴在赵峋怀中。
想要守住这份恩宠,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63章 “熙昭仪没有怀孕!”(……
第二日一早, 赵峋见阿妧还睡得香甜,放轻了动作起身,没有吵醒她。
赵峋今日有早朝, 临走前他让宫人们告诉阿妧, 午膳时让她去福宁殿伴驾。
“娘娘,时候不早了。”朱蕊看着该去坤仪宫的时辰到了, 便来唤阿妧起身。
阿妧揉着眼睛坐起来,茉香等人掀起帐子, 服侍着阿妧更衣。
青兰一面帮阿妧梳头, 一面道:“娘娘, 皇上让您午时去福宁殿伴驾。”
是昨夜自己的乖巧取悦了他么?
阿妧点点头, 随手挑了一支赤金红宝石的凤钗递给青兰。
今日她挑了件湖蓝色的宫装,额边垂着水滴状的红宝石流苏, 那张芙蓉粉面,愈发娇艳欲滴。
一番梳洗后,阿妧仍没什么胃口用早膳, 直接带人去给皇后请安。
路过御花园时,一股香甜的花香随风送来。
“娘娘, 前两日听夏青说, 御花园中的这两棵桂树开得极好。”茉香随侍在旁, 踮起脚尖循着香味看过去:“不若奴婢带着夏青和海棠去采些来, 回来做桂花糕或是晒成干花都好。”
阿妧侧眸望了一眼, 微微颔首道:“你们小心些, 仔细别摔着。”
撵轿只略停留了片刻就重新被抬起, 高大的桂树下走出一道俏丽的身影。
“十二姑娘,方才经过的贵人是熙昭仪。”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宫女,为她解释道:“她怀着皇嗣, 眼下也最得宠,连贵妃娘娘都要暂且避让三分呢。”
被称呼为“十二姑娘”的少女是郑贵妃的表妹郑丹月,是平阳侯府精挑细选出来的姑娘,来帮着贵妃固宠,生下皇子。
郑丹月望着阿妧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姑娘,咱们早些回去罢。”小宫女低声道:“贵妃娘娘不喜欢您出来太久。”
郑丹月点点头,和宫女一起回了景和宫。
距离她进宫陪伴堂姐,已经过去了数日,皇上并未来景和宫。原先听到堂姐如何在宫中受宠,如今见着君恩也淡薄了许多。
若非如此,也未必能轮得上她入宫。
坤仪宫。
重阳节过后,便是皇后的生辰。
按照往年的惯例,是要听云殿大办的。不过听云殿的宴席中连续出事,总让人觉得不吉利,地点便改在了绘芳殿。
往年皇后的生辰都是贤妃主理,今年她还未能起来,赵峋点明让淑妃总揽,张皇后怕淑妃分权,又将温昭媛给塞了进来,让她盯着些淑妃。
“今年辛苦淑妃了。”张皇后当着一众宫妃的面,夸奖淑妃道:“你素来是个最妥帖稳重的,皇上才这样看重你。”
淑妃面上始终带着端庄的笑容,她起身恭声道:“谢娘娘夸奖,能为皇上和娘娘分忧,是妾身本分。”
这话张皇后显然是要来恶心郑贵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