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心中咯噔一声。
“快去救熙昭仪!”
没人关心一同摔下去的杨美人,她是死是活都不那么重要。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妧身上。
熙昭仪肚子里还怀着皇嗣,她从这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必定小产无疑!
正当此时,赵峋散了人带着崔海青来参加皇后的寿宴,他才到时只见阿妧已经从台阶上滚落了一半,可她根本没停住,还在继续往下摔。
赵峋目睹了令他睚眦俱裂的一幕。
阿妧摔到了台阶下面,她穿了梨花白的罗裙,已经被下身的鲜血染红,格外触目惊心。
后宫众人目睹了皇上失态的狂奔到了熙昭仪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阿妧,阿妧——”他看着阿妧煞白的小脸儿,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阿妧费力的睁开了眼,双手紧紧捂着肚子,泪珠大颗大颗的从腮边滚落。
“皇上,我,我肚子好疼啊!”她神色痛苦极了,眼中充满了惊恐:“孩子,咱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熙昭仪自己看不见,可后宫众人却看得清楚,她出了那么多血,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阿妧,别害怕,孩子一定会没事的。”赵峋抱起了阿妧,就要往回走。
他厉声道:“崔海青,立刻让刘太医、胡太医去琢玉宫候着!”
阿妧无助的靠在赵峋怀中,苍白的唇瓣都在颤抖。“皇上,皇上一定要保住妾身的孩子……”
赵峋从未有过这般心痛的感觉。
一起摔下来的杨美人吓傻了,若熙昭仪小产,她怕是难逃一死。
“皇上,皇上妾身不是有意撞到熙昭仪的!”杨美人顾不得身上摔得疼痛,爬过来抓住赵峋的衣摆。“妾身也不知被谁推了,才撞上了熙昭仪……”
赵峋满心都是阿妧和孩子,哪里顾得上听她哭诉。“滚开!”
杨美人害怕,不肯放手。“皇上,皇——”
她话音未落,忽然闷哼一声。
赵峋抬脚将她踢到了一旁,眼神如凛冬般冰冷刺骨。
“若熙昭仪和皇嗣有半分不妥,朕要了你的命!”
杨美人闻言瘫软在了地上,早有宫人将她拉走看守起来。
赵峋抱着阿妧上了銮舆,张皇后等人忙也各自上了撵轿,跟去琢玉宫。张皇后留了温昭媛照看才跌伤的何修仪,至于绝望的杨美人没人关心,眼下熙昭仪若小产,皇上的震怒无人能承受。
***
琢玉宫。
阿妧被赵峋抱回了房中,她的血滴落了一路。
张皇后触目惊心的看着血迹,心中发慌,这个孩子定是要保不住了。
内殿。
赵峋放轻了动作将阿妧放在床上,阿妧捂着肚子呻-吟声不断。
“阿妧,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赵峋抓着阿妧的手,试图给她些支撑。“别害怕,太医就到了。”
阿妧勉强点点头,她额上渗出汗珠,感觉身下有一股股热流涌出。
疼倒不是她作伪,她来癸水向来是小肚子疼的。
胡太医和刘太医听到是熙昭仪从绘芳殿前台阶摔下来便觉得心中不妙,熙昭仪这胎怕是保不住。
两人上了年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已是气喘吁吁。隗秋平背着药箱跟在他们身后,也赶了过来。
“快来看看熙昭仪!”赵峋让开了位置,心急如焚的道:“务必要保住熙昭仪腹中的皇嗣!”
胡太医故意慢了一步,让刘太医先去诊脉。
隗秋平见胡太医怕事,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忙打开药箱帮着刘太医。
“刘太医,务必要保住本宫的孩子……”阿妧忍耐着痛苦,声音颤抖的道。
刘太医搭上阿妧的脉,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刘大人,昭仪娘娘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要先稳住娘娘?”隗秋平在一旁用极轻的声音道:“别因小失大。”
他的话提醒了刘太医,他回身取银针时撞上了皇上的目光。
皇上还从未有这般乱了心神的时候,他赤红了眼望着床上的熙昭仪。
“刘太医,不要管本宫,先保住本宫的孩子……”阿妧抬高了些声音,她细细的哀求道:“本宫要孩子没事!”
赵峋意识到可能是阿妧身子也有不妥,当机立断道:“先保住熙昭仪的身体无碍。”
刘太医听了赵峋的话,当即有了决断。
熙昭仪如此牵动皇上,她还会有更多的恩宠,再怀上皇嗣——上次熙昭仪质疑自己是否有孕,皇上的态度分明是倾向熙昭仪怀上的,皇上待熙昭仪似有两分真心。
“是,臣遵旨。”
见刘太医准备施针,赵峋过来握住阿妧的手道:“阿妧,别怕。”
阿妧疼得愈发说不出话来,她下唇都咬出血来。
“还请皇上暂避片刻,臣要替熙昭仪施针保胎。”刘太医道。
赵峋本想留下,阿妧却很坚持,说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无奈,赵峋只得先出去。
张皇后等人都等在外面,见皇上出来脸色难看得厉害,谁都不敢上前去问。
里面时不时传来熙昭仪压抑不住的痛苦喊声,每一声都狠狠敲在赵峋心上。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针线筐中,小小的肚兜还没绣完。就在昨晚,阿妧还满心欢喜的给他展示自己的成果,她还期待着孩子会动,期待着以后的生活——
可今日她身下的血是如此刺目,他们的孩子,即将离他们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煎熬。
忽然,胡太医走了出来,跪在了赵峋面前。
“皇上,臣等无能,熙昭仪腹中的皇嗣没有保住——”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多半的人心中都松了口气。毕竟失去孩子,离着失宠也差不多了。
赵峋霍然起身,还不等张皇后想好安慰的话,他立刻走进去看阿妧。
阿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太医和隗秋平跪在一旁。
“阿妧,别伤心,好好保重你的身子。”赵峋忍着心痛,抱住了阿妧:“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阿妧已经哭肿了眼睛,也哭不出声音,只是默默的流泪。
“是妾身不好,妾身没有保住孩子……”
张皇后等人也都跟进来探视,见阿妧靠在皇上怀中,柔弱又无助,那模样格外可怜。
当初卫容华小产可没有熙昭仪这待遇!
那时皇上只是漠然的离开,立刻让人调查真相去了。
大家各怀心思的想着,站在后头的郑才人心中有些焦急。
熙昭仪这极有可能是假孕,怕是等到三个月后肚子没变化,才出此下策干脆小产。
为什么还没人将这件事给抖出来?
“主子,熙昭仪是真的小产么?”她身边的宫女红梅小声问道。
这时殿中一片死寂,红梅的声音虽传的不远,却被身边的陈贵人听到。
“郑才人是什么意思,熙昭仪才失了孩子正伤心,你们主仆还在这儿议论熙昭仪是不是真的小产!”陈贵人立刻扬声道:“你这意思是熙昭仪没怀么?”
她话音未落,赵峋冰冷犀利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
郑才人心中悚然一惊,忙跪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她慌忙解释道:“是红梅口不择言!”
见主子将自己推了出来,红梅也慌了,也跟着跪下哭道:“奴婢,奴婢不敢!”
“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峋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冷冷的道:“若有半句谎言,你们主仆都等着给皇嗣陪葬!”
郑才人吓傻了,也不敢再隐瞒,忙说了那日红梅听到的话。
见势头不对,郑贵妃脸色也变了变。
这话郑才人竟没有跟她透露过!
郑丹月这个蠢货,怕是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皇上,请您让太医替妾身诊断,妾身有没有假孕争宠!”阿妧闻言,强撑着在赵峋怀中坐直了身子。
赵峋自然是相信她的,毕竟当初阿妧自己不敢信,两人还置气了好几日,直到得到刘太医几次确认,阿妧才渐渐信了。
“皇上,臣确认熙昭仪今日是小产。”刘太医重新跪下道:“若您不相信臣,还有胡太医。”
胡太医也忙跪下道:“臣也确认,熙昭仪是小产。”
“朕自是信你的,你身子不好,别动气。”赵峋握着阿妧的手,温声安慰道。
刘太医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胡太医又是妇科有名的太医,两人都确认了,皇上自然是相信的。
郑才人愈发脸色惨白。
“皇上、皇上妾身无意诋毁熙昭仪……”
赵峋积攒在心中的怒气正好无处发泄,冷冷的道:“郑才人污蔑熙昭仪名誉,夺去才人位份,降为末等采女。”
郑贵妃慌了神,见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刻跪下。“皇上,妾身管教不力,才……”
“郑贵妃身为景和宫主位,郑采女犯了错,你有失察之过。”赵峋毫不留情的道:“夺去贵妃之位,降为郑妃。”
他话音才落,只见郑贵妃愕然的呆住。
为了一个熙昭仪,皇上竟夺去了她的贵妃之位?
不仅是郑贵妃一时间接受不了,就连殿中的其他人亦是傻了眼。
郑贵妃可是皇上最宠的宫妃,当初婉婕妤小产直指郑贵妃,皇上都没半分怀疑。如今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话,皇上竟拿掉了她四妃之首的位置。
“杨美人冲撞了熙昭仪,导致熙昭仪小产,等查清她是否有意,再行决断如何处置她。”
赵峋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阴鸷狠戾。
一时间殿中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
第65章 处置(二更合一)……
郑贵妃撑着最后的骄傲, 不肯让自己在阿妧勉强跪下。她愈发站直了身子,倔强的望着赵峋。
然而赵峋却没给她半分眼神。
郑才人吓坏了,连连磕头求饶, 额上已经磕出了一片青紫。
不仅她彻底失宠, 还连累了贵妃……
“皇上,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郑才人回过神来, 膝行着跪到皇上面前,哀求道:“求您别惩罚贵妃娘娘。”
赵峋目光愈发冰冷, 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昭仪娘娘, 妾身绝没有污蔑您的意思, 请您跟皇上求求情!”郑才人情急之下, 给阿妧磕头。“昭仪娘娘,妾身错了, 妾身再也不敢了。”
宁昭容和苏容华见状,不由皱了皱眉。
她确实可怜,若阿妧不劝岂不是显得冷血、不贤良?可阿妧没了孩子也正伤心, 凭什么要管她这些破事。
宁昭容才想开口,只见赵峋制止想要开口阿妧, 淡淡的道:“若你想直接入冷宫, 继续连累郑妃再往下降位份, 就尽管哭闹, 朕给你这个机会。”
郑才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忽然, 赵峋抬眸, 冷冷的望向张皇后。
张皇后悚然一惊, 忙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郑采女拉下去!”
连郑贵妃都没好果子吃,她这个皇后若再不称职的话, 气头上的皇上怕对她也没有情面。
郑贵妃,眼下要称呼她为郑妃了。
此刻她恨不得撕了阿妧,恨不得大吼大叫去问皇上为何这样对她,若她只是郑丹蕊,她或许可以这样做。
可她身后还有平阳侯府,若皇上迁怒到侯府……
她深深的望了赵峋一眼,高高的昂起头颅,转身拂袖而去。
见郑妃没闹,张皇后好歹松了口气,忙让人赶快都散了,别留在这里徒惹皇上生气。
“皇上,妾身这就安排人去查。”张皇后的寿宴被毁,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想此时快些平息过去。“定不会让熙妹妹平白受了这委屈。”
赵峋面对张皇后时,还算温和的面上,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不必了,朕已经让纪云益去查,皇后还是先管好后宫的人。”
张皇后心中发颤,面上却恭敬的应了。
等到张皇后也告退离开后,赵峋命服侍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阿妧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她穿着雪青色的小衣,把本就惨白的脸色衬的更憔悴了些。
殿中没了人,她僵硬绷直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
“阿妧,没有别人了。”赵峋将她抱在怀中,动作轻柔的安抚着她。“若是难过,就哭出来罢。”
阿妧红着眼圈,听了他这句话,再也不强忍自己的情绪,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嗓子已经哭哑了,似乎把这一生的心碎和悲伤都哭了出来。
抱着她单薄的身子,赵峋心中如同针扎似的疼,墨色的眸子中闪过哀恸之色。
那也是他期待的孩子,竟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
许是阿妧本就身体虚弱,赵峋等了一会儿发现她竟没了动静,细看时才发现她昏了过去。
他慌了神,立刻叫太医进来。
“皇上,娘娘从台阶上摔下本就受了伤,又悲伤过度,才会体力不支昏过去。”刘太医忙赶了进来,替阿妧诊脉后道:“娘娘没有性命之虞,只是要细心调理上一段时日。”
赵峋不是没发现阿妧手腕、胳膊上的擦伤,尤其是手指。
她徒劳的想要保护孩子,摔下来时双手紧紧护着小腹,手指的关节处都被磨破了。虽是已经包扎好,可当时鲜血淋漓的模样,仍然深深刻在赵峋脑海中。
“用最好的药,替熙昭仪尽快调理好身子。”赵峋拧着眉,目光始终没离开阿妧身上。
刘太医忙答应下来,暗暗想着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