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心中清楚,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张皇后也就只会说些没用的。
“本宫瞧着贵妃的脸色好了不少,想来是郑姑娘入宫陪伴有功。”张皇后含笑望向郑贵妃:“她正是花朵般的年纪,也别太拘着她,得闲也让她出来走动走动。”
郑贵妃闻言,挑眉张扬一笑。“多谢娘娘宽怀大度,妾身会吩咐的。”
虽说郑家姑娘入宫是得了皇上允许,可皇上让人进来也没多半分关注,反而这几日都在陪着熙昭仪。
只怕下一步,郑贵妃要亲自去求皇上了。
“别处倒也罢了,妾身看贵妃娘娘该多让郑姑娘多去熙昭仪的琢玉宫走一走。”何修仪掩唇而笑。“这可比在御花园里闲逛,要强上不少呢。”
何修仪讽刺郑贵妃放郑丹月出来是要偶遇皇上,偏生皇上除了在福宁殿处理政务、给太后请安,就是去琢玉宫。
郑贵妃懒得施舍她半分眼神,阿妧神色淡然自若的坐着。
两人谁都不理会她,何修仪反而愈发像个跳梁小丑。
末了还是温昭媛出来解围,气氛才不至于太尴尬。
一时大家散了,阿妧看时辰已经不早了,直接去福宁殿。
左右她去伴驾后宫也会传开,也不必再费心遮掩。
望着阿妧的撵轿直接往福宁殿的方向走了,先走的郑贵妃在转角时望见,美艳的眉眼间闪过一抹不甘。
她不能被阿妧夺了宠爱。
***
福宁殿。
阿妧来时,没见到赵峋,崔海青给她见礼。
“娘娘,皇上还在御书房议事。”崔海青解释道:“皇上特让奴才先回来告知娘娘,您在暖阁中先看看书,或是歇一会儿都好,皇上晚些时候过来。”
阿妧笑着点点头。
福宁殿的暖阁她不是头一次来,知道这里放着的多是皇上的私人藏书,无关朝政军务,她站在书架下,慢慢的看着。
崔海青去张罗着给熙昭仪准备茶水,在这里熙昭仪能自由走动,并不需要他特意看着。
有些晦涩的书她连书名都看不懂,她目光落在那一排《史记》上,抽了一本出来。
先前她听苏姐姐讲过,后来见她并无基础,便捡着平日里用到多的诗词让她背一些。
当初爹娘还在时,也曾教过她读书认字。
阿妧抚摸着封面,她依稀记得爹爹也有,只是质地远不及皇上的收藏。
拿到手中,她发现这本书该是皇上常看的,已经比书本身略厚了些。
阿妧随手翻了几页,吃力的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很快便觉得没什么趣味。正当她想放回去时,忽然翻到一页,上面还有被笔圈过的痕迹,格外醒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熙”字显得格外醒目。
阿妧的手指轻轻点在这个字上,像是头次认识这个字一样,从未觉得如此陌生。
她懵了一会儿,眸中露出一抹清醒的了然。
原来如此。
当初她初封为美人,便有个人人艳羡的封号。
熙,光明,和乐。
可偏偏皇上是从这么一行字中圈出来的——她再蠢,也看得懂“皆为利来”。
她一直觉得圣心难测,在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懂了赵峋的心思。
自己是太后送到皇上身边的,皇上不会因为她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人跟太后母子不和,更何况,他还很受用她的讨好和“真情”。
所以皇上挑了这个封号,表面上看着美好,实则充满了嘲讽意味。
这个封号随着她一路晋封,哪怕成了从二品的昭仪,皇上待她的心,倒是一直如初。
阿妧弯了弯唇角。
本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只不过,心中骤然有一点尖锐刺痛,缓缓弥漫开。
这样也好,皇上始终如一,她也不该忘了本心。
“娘娘,请您用些果茶。”崔海青亲自端着托盘进来,恭敬的道:“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御书房给您准备的。”
他说完抬头时,忽然见到熙昭仪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对,似是释然似是悲伤。
“多谢崔总管。”阿妧小心的合上书,仍旧放回书架上。“本宫刚好有些口渴了。”
她不再去看书,安心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小口小口的轻啜着果茶。
这果茶酸甜可口,不知里头用了多少水果调配的,闻着就有股清香。
皇上这样为她花心思,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暗中有多少人羡慕她,嫉妒她。
天子从来都是能轻易的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按照他的心意摆布。
她早就知道,只是骤然得知,仍有些冷罢了。
“皇上驾到——”听到外面的通传声,阿妧放下茶盏,扶着腰缓缓起身。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微微福身,只见赵峋掀了帘子进来,快步走到她身边。
他语气仍是那样亲昵的责备:“朕说过了,没有外人你不必行礼。”
“妾身忘了。”阿妧俏皮的眨了眨眼,娇声道:“下次定不会了。”
赵峋点了点她的鼻尖儿,问道:“果茶喝着还可口么?若喜欢让你的小厨房也照着做。”
“喜欢极了。”阿妧笑眯眯的道:“清香酸甜,更是皇上待妾身的一片心意,妾身觉得更珍贵。”
赵峋挑了挑眉,手放在阿妧的腰上,刻意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熙昭仪怎么今儿嘴这样甜了?”
这个“熙”字才出口,阿妧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皇上待妾身好,还不许妾身说一声么。”她动作灵巧的躲开他的禁锢,粉色的唇瓣微微撅起,像是在撒娇。“那往后妾身可不敢说了。”
“朕才说了一句,你倒跟朕顶起嘴来。”赵峋屈指轻轻弹在她的额上,并不疼。
阿妧嘿嘿笑了一声,理直气壮的道:“皇上,妾身饿了。”
自赵峋从御书房出来起,便吩咐御膳房往福宁殿送午膳,特意考虑着阿妧的口味,多添了几道菜。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在圆桌上摆好,两人开始用午膳。
赵峋留意到阿妧似乎胃口好了不少,比平时还多用了几筷子菜。
用过午膳,阿妧有些犯困了,想要起身回琢玉宫。
“留在这儿小憩片刻,才用过午膳,别急着走。”赵峋吩咐一声,让阿妧在他素日小憩的罗汉床上休息。
阿妧没有推脱,由朱蕊和茉香服侍着歇下,赵峋拿了本书在旁边。
这些日子阿妧容易累,很快就睡着,赵峋的目光便从书上挪到了她身上。
罗汉床是特制的很是宽大,可她只蜷缩着占了一角,有点可怜巴巴,没安全感似的。
赵峋放下书,走到她旁边坐下。
总算将她身上养出些肉来,刘太医上次诊脉时也说像是怀了的,等她生下皇子,他就给她晋妃位,也不辜负她的情意。
正当他的手要碰到她的脸颊时,忽然门前的帘子响了下。
赵峋转过头去,面上有几分不悦。
他起身下去,压低了声音。“熙昭仪睡着,朕不说了不许来打扰。”
崔海青暗中叫苦不迭,他本不想来打扰,可求见的人是郑贵妃,他不敢不来通传。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在殿外求见。”
赵峋闻言,蹙了蹙眉。
他见阿妧仍是还睡着,让朱蕊和茉香守着,自己走了出去。
“妾身见过皇上。”郑贵妃穿了月白色绣折枝花卉的宫装,这样素净的颜色,赵峋很少见她穿。
赵峋淡淡的道:“平身罢。”
见皇上没有像平时一样扶起自己,郑贵妃心中隐隐有些失望。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她只能克制自己。
“皇上,妾身从前些日子就准备做醉蟹,想着您往日是喜欢吃的,便想请您晚膳在景和宫用。”郑贵妃努力克制着心底的不适,笑盈盈的道。
她不是没听说,熙昭仪还留在福宁殿中没走,想来皇上方才就是在陪熙昭仪。
知道她来了,皇上竟也没让熙昭仪出来——
“朕若有空会过去的。”赵峋没有直接下她面子,只是神色有些冷淡。
郑贵妃怕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便告退离开了。
临从福宁殿出来时,她问了送出来的崔海青。“熙昭仪可在暖阁?”
崔海青应了一声。
郑贵妃面上闪过一抹冷笑,什么都没说。
等她上了撵轿,问了身边的小内侍。
他向福宁殿的人打听过,小心翼翼的道:“熙昭仪在暖阁睡下,这才没出来。”
郑贵妃望着福宁殿的方向,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崔海青,让御膳房罢这几道菜的做法教给琢玉宫的小厨房,熙昭仪喜欢这个。”赵峋在进去前,吩咐崔海青道:“还有果茶的方子,也一起拿过去。”
崔海青忙答应下来,心中暗暗感慨,皇上待熙昭仪可是愈发的好了。
只要熙昭仪能生下皇子,往后恩宠定然在贵妃之上。
***
琢玉宫。
阿妧回到自己宫中,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
在福宁殿她没有一刻是睡着的,只是她不想面对赵峋。
“娘娘,您脸色有些差,可要请隗吏目给您来瞧瞧?”朱蕊观察着阿妧的脸色,关切的问。
阿妧感觉小腹隐隐有些坠痛,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得知是琢玉宫召他,隗秋平立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这几日正是熙昭仪最危险的时候,若真的是被下药,恐怕要露出端倪了。
果然他来时,给阿妧诊脉后,心中咯噔一声。
熙昭仪喜脉的脉象,消失不见了。
“娘娘和腹中皇嗣一切都好。”隗秋平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娘娘可是觉得恶心的症状有些加剧?”
阿妧看出他神色上的变化,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微臣向刘太医学了一套针法,可为您缓解一二。”隗秋平开始拿出需要的工具,将在房中的茉香、青兰等人都分派了活计,只剩下朱蕊。
阿妧沉声道:“隗吏目可以直说了。”
“娘娘,您喜脉的脉象消失了!”隗秋平神色焦急的道:“您这两日,可感觉到有什么反常么?”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阿妧并没有隗秋平猜测的大失所望或是害怕,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冷静:“像是来癸水前的感觉,小腹有些坠痛。”
喜脉脉象消失,没几日就会来癸水。设计熙昭仪的人,怕是正要等这个时机罢!
“娘娘,您看是否立刻向皇上坦白?”隗秋平知道熙昭仪早就向皇上提过,这事绝对是越早发现越好。
阿妧目光沉稳的望着他,缓缓开口道:“先不急着说,隗吏目有信心帮本宫骗过刘太医么?”
听她这么说,隗秋平愕然的睁大眼睛。
“隗吏目帮本宫继续维持这脉象,若有人要揭发本宫,最好的方法就是设计本宫小产,一石二鸟。”阿妧眸光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既能让皇上处置谋害皇嗣的人,又能揪出她假孕来,一下子除去两个人。
事到如今,怀疑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阿妧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微臣,尽力而为。”隗秋平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刘太医如今对他很信任,皇上也是知道熙昭仪万分谨慎后才相信自己有孕,定不会怀疑到熙昭仪安排假孕上,这样一来便有成功的可能。
隗秋平从药箱找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丸药交给阿妧服下。
“隗吏目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留在宫中。”阿妧将药咽了下去,叮嘱道:“只怕早就有人留意到你,那日会阻挠你倒本宫这儿来。”
“请娘娘放心,微臣明日出宫一趟准备好东西。以后几日都会留在宫中,必会帮着娘娘周全此事。”隗秋平郑重的点点头。
阿妧点了点头,唇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多谢隗吏目了。”
等茉香等人进来时,隗秋平帮阿妧施针后见她脸色好了些,这才离开。
原先她想着自己不要步贵太妃的后尘,她不想有这个孩子,免得她和赵峋都伤心。
或许她从开始就错了,她哪里有贵太妃的福气,皇上也不是先帝。
只有他亲眼看着她失去孩子的痛,才会对她更怜惜愧疚——这就够了。
阿妧缓缓闭上了眼,靠在了大迎枕上。
***
这两日宫中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
景和宫的郑贵妃将自己的堂妹带在身边,还亲自去皇上来景和宫。
郑贵妃不愧是曾经的宠妃,皇上都应了,当晚在景和宫临幸了郑丹月。
翌日,皇上封了平阳侯府庶出的十二姑娘郑丹月为正六品的郑才人,只是地方还没替她选好,暂且在景和宫住着。
既是封了才人,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
今日坤仪宫怕是要热闹了。
郑贵妃有撵轿,郑才人只能跟着走在一旁。
初次承了恩宠的她,身上还有些不适,跟在郑贵妃的撵轿旁很是吃力。
“哟,这不是新封的郑才人么?”何修仪特意赶来看热闹,她让内侍走得快了些,赶了上来。“贵妃娘娘怎么舍得让郑妹妹这样娇花似的美人儿走得这样辛苦?”
“郑才人昨夜初承恩宠着实辛苦,别说皇上了,本宫见了都心疼。”
郑才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却不得不上前蹲身行礼道:“妾身给修仪娘娘请安。”
“何修仪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郑贵妃心中恼火,面上却是不肯露出来。
说着,她反而让撵轿走得快了些。
只是苦了郑才人,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郑贵妃的撵轿,暗暗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