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阙的拇指擦过她的嘴角,将水渍擦去后,又弓着背侧过头在她嘴唇上啄了啄,言梳被他亲得浑身软麻无力,像是刚从沸水中捞出来一般,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胸腔还剧烈地起伏着。
“是你先主动的。”刚把人吻得几乎去了一半命的人,率先开口为自己开脱。
言梳意外地望向宋阙:“你……”
双目相撞后,宋阙冁然而笑,桃花眼中倒映出言梳精致小巧的脸蛋,二人一时无话,最后言梳推了推他的手臂道:“你,你先放我下来。”
宋阙松开手,言梳终于全足落地,这时她才发现宋阙在二人周围设了结界,街上往来的人群并未看见方才二人的不成体统。
只是她有些惋惜,掉在地上的烧鸡半只滚出油纸,上面已经爬了蚂蚁,不能再吃了。
“你赔给我。”言梳软着声音指向烧鸡道。
宋阙答应:“好,赔你两只。”
晚间言梳在房内捧着一只烧鸡,望着一只烧鸡,心想自己真不该买两只回来,根本吃不完!
次日一早,言梳就醒了。
她还记得自己说好了要与玉棋一起去送顾秋的事儿,洗漱好正准备出门,宋阙也从房内出来了。
言梳见他,愣愣道:“你好早。”
“也不早,小书仙都已经打扮好要出门了。”宋阙的目光于言梳身上绕了两次,又道:“时辰还早,用了早饭再去?”
言梳看了一眼窗外刚亮的天空,点头道好。
结果就在她用饭的过程中天色变暗,才升一半的太阳渐渐隐入云层之中,入眼灰暗如薄夜,言梳低声道了句:“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是要下雨了。”宋阙道:“清明后的天气也总变化莫测。”
言梳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包子,问宋阙:“这雨什么时候停?我还打算去城外找玉棋呢。”
“不会下太久的,至多一刻钟。”宋阙说完,给言梳夹了一颗腌杏子,这杏子是那驾马车的齐大汉妻子送来的,言梳很喜欢,尤其下粥。
早饭吃完又没等一会儿,果然雨势渐渐小了,言梳向客栈借了一把伞,刚走出客栈没一会儿,便被人拦住了。
镜花城的街道上遍布穿着红衣铠甲的官兵,那些人手上都握着刀剑,把人统统拦于路边店铺内,不许他们轻易离开。
言梳从客栈出来,就被人推进了绸缎庄,她先前在这儿买过绸缎,这是金世风家开的店铺,那老板也认得言梳,连忙拉着她往里头站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言梳见每家店铺门前都站着两个官兵,心里有些不安。
老板道:“今早衙门前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来头不小,是悦城林家的人。”
言梳一怔,悦城林家,早些时候出资供温家打仗,如今温家这偌大靖国,有林家许多功劳在里头。
老板解释:“林家的林三公子在京都任职大理寺少卿,听圣上吩咐,近来专门权衡于江湖和朝廷之间。江湖人多背人命,朝廷难管,这不,前段时间这大理寺少卿便追查一帮杀手组织跟到了镜花城内,结果还没查多久,人就没了。”
言梳一听江湖,便想到了顾秋。
“我听人说,他们是昨夜子时之后死的,好像是那群杀手近来在镜花城内也过于猖狂,才惹来了大理寺少卿调查,他们实在胆大妄为,将大理寺少卿随其几名部下堵在街角,好像是有个江湖侠士出手相助,饶是如此,大理寺少卿也惨死于杀手手中。”老板说罢,摇头:“那几个逃走的大理寺官兵连夜出城调兵,这才封了咱们跟前这条街道。”
“是在我们这条街上出事的?”言梳问。
老板点头:“是是,我还远远瞧见了血迹,不过现在血已经被大雨冲干净了,姑娘想要离开,恐怕得等他们一家家排查可疑人物,调查完了才能走。”
言梳顿时泄了气,这般得耗许久,也不知道玉棋那边能不能走,昨日帮助大理寺少卿的那名侠士,很有可能就是顾秋。
而大理寺少卿追查的杀手组织,也很可能便是追杀顾秋的那帮人。
那帮人的确很可恶。
绸缎庄的老板说,以往江湖组织就很猖獗,目无王法,当初郢国赵氏王朝时期他们便仗着自己有武功,划分地界,寻衅滋事,如今温秉初当皇帝,自然看不惯这群人,便让大理寺成立专案组整合江湖帮派。
言梳在绸缎庄里等了一个时辰,街上的官兵只越来越多,丝毫没有松懈,她无奈叹了口气,便与门前守着的官兵道自己回客栈,几步路,也不远,那官兵就让同路的人盯着言梳,直至她入了客栈这才离开。
宋阙见言梳回来,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言梳有些懊恼地坐下道:“早知道我不吃早饭就出去了。”
“那饿着肚子怎么办?”宋阙问。
言梳撑着下巴叹气道:“罢了,我与顾大侠本就不熟,说不定经过昨夜那事,顾大侠连夜就走了,只是不知道玉棋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官兵从街道上撤走已经临近午时了,言梳连忙朝金世风的客栈跑去,宋阙跟在她后头无奈道:“慢些。”
二人到了金世风所住的客栈没见到人,问了小二,小二才道:“你们说金老板吗?他那丫鬟一早收拾行囊,天才刚亮就走了,后来又过了会儿,天上下起了大雨,金老板发现他的丫鬟不在,也出去了,好似是那丫鬟偷了金老板的银钱跟一个江湖人私奔了!”
言梳:“……”
这小二说的什么?
虽说小二可能对金世风、玉棋和顾秋之间的关系理解错了,但却肯定,那二人早间离开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回来。
言梳有些担心玉棋,心想她不在客栈,莫非还在湖边?
宋阙倒是很有耐心陪着言梳一路走,从客栈再往城外去,出了城直去湖边,湖边没人,只有湖心几艘乌篷船,言梳先前乘过两回的小船慢慢顺着湖岸飘过来。
言梳问他:“老师傅,你几时到这儿的?”
那船夫道:“天不亮就来了,二位游湖?”
“不,我问一问,上回与我一同游湖的姑娘,还有给你银钱的侠士,他们二人早间是否来过?”言梳问。
她与玉棋来乘船也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儿,这船夫记性好,一下就想起来了,他道:“有!有!哎呀,小姑娘,你快去报官吧!你那两位友人,怕是已经死了!”
“死了?!”言梳呼吸一窒。
船夫点头:“就在一个时辰前,我的船飘在湖面上,远远瞧见两个人影像是你说的朋友,后来便有十来个人身轻如燕,飞过水面朝他们二人过去,都提着刀剑,好像是要杀了他们,然后一群人就跑不见了,现下如何我也不知。”
船夫也是见岸上安稳了,这才敢靠岸的。
言梳闻言,立刻想到了昨夜城中街上发生的事。
她问船夫那群人去了哪个方向,船夫记得不太清,指了一个方向言梳便与宋阙追了过去。
田野层层递高,再往前行便是一处矮丘小山,并不高,可树林茂密,漫山青竹。
言梳走在田埂间,一阵风过,青竹叶影婆娑,她忽而僵直了背,定定地站在山下,抬首望向山丘之上,穹苍之下盘旋的飞鸟。
“宋阙。”言梳低声问道:“那可是引魂鸟?”
鹅黄飞冠,赤喙长尾,雪白的尾羽似白孔雀的孔雀翎。
宋阙嗯了声:“是。”
第67章 别走 你别和他走!
天刚亮时便落了雨, 金世风是闻着房内的药味儿醒来的,睁眼时窗外是灰蒙一片,玉棋端来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儿, 他听见了隔壁的动静。
昨日早间起身时, 金世风与言梳在客栈二楼走廊的窗户后听见了玉棋与顾秋的对话, 只是金世风的听觉没有言梳那般灵敏,所听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他听到顾秋想要以半颗人参为玉棋赎身,可他没听见玉棋究竟愿不愿意,言梳走后没多久, 金世风又听见一句断断续续的:城外, 明日, 湖岸。
后来顾秋走了,金世风便将这事压在心头,哪怕见到了玉棋他也不知如何开口询问。言梳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 金世风想问清楚玉棋与顾秋如何到了那么熟识的地步了,也想问玉棋愿不愿意随顾秋一同离开。
玉棋给金世风喂药时, 金世风便一直盯着她, 两人无话, 玉棋被金世风的眼神盯到不好意思,半垂着头安静地露出微侧的脸。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怕自己一开口吐出的便是伤人之语,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自己知道他对玉棋究竟说过多少如刀如剑般的话,他没去看,不代表没刺伤过玉棋。
言梳说, 他若再这样下去,玉棋对他的好也终有一日会被消磨的,近来金世风也发现, 玉棋每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的。
晚间躺在床上,金世风咳嗽不断,身体里的病症总是如此,时好时坏,好时就像是个健康的人,坏时仿若下一刻就能死去。
天明明渐热,可金世风裹着厚被觉得冷,他辗转反侧没睡着,心里想着他日后究竟要如何对待玉棋,他料定了玉棋不会离开他,又不想她只是留在他的身边,金世风想了许久,只想明白了他要的更多。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给自己找了借口称这是多年经商的劣根,万事由己出发。
金世风想玉棋如往常一般,一心一意只顾着自己,没有言梳,没有顾秋,没有那些来瓜分玉棋情感的人,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因为他得病轻视他,不在意他,但是玉棋不行。
直至后半夜,金世风迷迷糊糊之际,仿若梦见了过去。
几年前玉棋刚到金家时,被金夫人安排在金世风的别院中,她是少女装扮,恐怕是多年奔走多地,被人贩卖,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所以她比同龄人瘦小许多,双颊微微凹陷。
金世风那时病着,也不似现下这般严重,除了不能离开自己的别院外,房内院中倒是可以走动。
他看见玉棋的第一眼,小姑娘便蹲在花坛边听府中丫鬟告诉她如何浇花,何时一次水,一次浇多少,府中公子有哪些忌讳,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之类。
她很努力地记下了,然后金世风就看见她玉白的小手抓着葫芦瓢舀水浇花,她的手腕瘦弱得仿若一捏就断,金世风喂了一声:“你是新来的?”
玉棋转身看向他,她的眼睛很圆,眼珠黑得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一头乌发于额前剪了齐齐的刘海,更显得脸庞娇小。
金世风头一次见过这么白皙的人,她胆怯得几乎颤抖了起来,在金世风问话后没有回答,直直朝他跪了下来,倒是把金世风吓得一愣。
而后玉棋就在他的院子里做事了,无非是扫扫地,浇浇花,整日见到他除了一句‘公子’便不再说其他的了。
金世风犹记得,在他得知玉棋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们相处还算融洽,他偶尔会因玉棋可怜瘦小,多赏她自己吃不下或不爱吃的东西。
只是后来提及,两人都有些忘了多年前短暂两个月的过去,接下来的便是几千天金世风的嫌弃与嘲讽。
梦境就到此为止,药味刺鼻,金世风起身披上外衣将门推开了小缝,瞧见了玉棋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正趁着天未全亮离开客栈。
金世风当下心便冷了,他身后的圆桌上还放着玉棋熬夜熬出来的药汤,可一直对他好的人显然是去赴旁人的约定。
昨夜回梦犹在眼前,金世风想着除去初遇玉棋的那两个月,剩余多年他对玉棋并不好,他命不久矣,绑着玉棋在身边只是拖累她罢了,或许让她跟随内心离开,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才好。
金世风便是如此想的,可心口骤疼,叫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他按捺住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转身坐在桌旁端起药碗一口饮下,他的内心还在暴躁与哀怨中来回纠结难断。
金世风生玉棋的气,她明明说过许多回即便是他不要她了,她也不会离开,他也生自己的气,气他自私自利惯了,妄图以自身为囚笼,困住玉棋一辈子。
可后来金世风还是没忍住,他喝下药后心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烈,正如窗外的骤雨,噼啪敲断了他的所有理智。
金世风从客栈里拿出一把伞便匆匆朝外奔去,小二只来得及喊一声金老板他便消失在风雨中。
玉棋到湖边尚早,她以为自己恐怕得等一会儿才能见到顾秋,却没想到就在她与言梳乘船的地方,顾秋定定地站在那儿,浑身发冷,不知站了多久。
玉棋一时进退两难,她看了一眼身后,言梳还没到,再看一眼身前,顾秋已然发现来人,转身瞧见玉棋的那一瞬眼睛都亮了,他看见玉棋背着包裹,更是高兴地朝她走近几步。
玉棋不自在地退后半步,叫顾秋生生止了冲动。
“我本想着再等你一炷香,你若不来我也不等了。”顾秋道。
玉棋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言梳怕是要迟了,她将肩上的包裹摘下递给顾秋道:“这是我昨日买的干粮还有金疮药,我想你应当用得上。”
顾秋来往潇洒惯了,走一处是一处,没得吃就先饿两顿也是常有的,见玉棋体贴备好了行囊,不禁涩笑接过:“谢谢。”
他还以为她会与他一起走,不过只是想想,他知道不可能。
玉棋送完东西便觉得窘迫了,她实在不知与顾秋说些什么,便又将昨日的祝福重复一遍,一帆风顺这种张口就来的话叫顾秋也觉得颇为尴尬,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同时笑了笑。
“此一别,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我也希望玉棋姑娘日后能过得好。”顾秋将行囊背在肩上,意外扯痛了伤口,不禁皱眉嘶了声。
玉棋发现,望向他的右肩:“你受伤了?”
见顾秋点头,她便要伸手过去,还未碰到顾秋,反倒是顾秋先退了一步,玉棋的手悬在半空,呼之欲出的灵气收回,顾秋叹了口气道:“我总得习惯自己慢慢愈合伤口的感受,否则日后再受伤,没有玉棋姑娘在侧,实难好也。”
玉棋耳尖透了点儿红,她点了点头觉得也是。
二人沿着湖边走了一小段路,玉棋问顾秋这伤是怎么来的,顾秋说他昨夜被人追杀,遇见几个官兵,其中有个人似乎来头不小,他们双方僵持不下,结果被杀手偷袭,死伤了几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连夜出城,本想着就此离开,但又想再见玉棋一面,还是在湖边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