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赛后复盘的时候,主攻手提到了这次由宫治组织的进攻。
“虽然治喂来的球也很好打,但我感觉还是和侑的传球有点不一样。”
“噢噢?哪里不一样?”宫侑凑了过去,饶有兴致地追问。
“嗯……硬要说的话,侑的给球会……更体贴一点吧。”
“哈?你是不是发烧了?这种胡言乱语都能说出来。”立刻有人唱出充满诧异的反调,“侑,宫侑?他,就他?体贴???”
“想死直说。”宫侑一球砸了过去,但他脸上是带笑的。
只要能压过宫治一头他就会感到开心。更别说他们现在讨论的东西是排球。
“这只菜鸡,听到没?大家公认的,我的二传技术比你更好。”
礼让、谦虚、体贴,这样的词语与宫侑,生来就是反义的关系。
上一秒刚被夸完,下一秒他就能洋洋得意地拿别人的话来刺激自己的胞弟。
“一个人也能叫‘大家’啊,你数学可学得真好。”
宫治本不打算跟他计较,无奈宫侑的脸上写满了嘚瑟,光看一眼就恼得人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塞进马桶里。宫治实在不想看到这头猪在自己面前把鼻子翘到天上去的样子。
“啧啧,红眼怪的嘴脸可真丑陋。”
“傻逼的嘴脸更丑陋。”
本来以为又要这样吵下去。但宫侑那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意外平静地对宫治说:“为了防止下次再出现这种意外,我要去染发。”
这是单方面的宣告。铁了心,不把事做成不回来那种。
陡然间宫治生出一种“这天终于来了啊”的恍惚感:“染成什么颜色?”
“金的呗。”优胜奖牌奖杯大多都是这个颜色。
宫侑想了想,又问:“你去不去?染个银的。”
——我第一,你第二。
宫治哪能不懂他的心思,张口就是一个“滚”字。
不过最后他还是去了一趟理发店。
因为宫治想了一下,如果宫侑染了个金发回来,那么自己的黑发就在宫侑那颗金灿脑袋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质朴。
宫治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是风头也不能让宫侑一个人出完。
于是宫治把自己的脑袋染成了银色的,也顺势固定在了接应二传这个位置上——接应二传与二传,站的正好是对角。
这下可好,无论赛场上还是赛场下,再没人会把宫双子错认成对方。
而这全都是发色的功劳。
宫侑每次看着那些自以为知道怎么区分他们的人,便问:
如果我们把头发颜色染回去,或者互换一下,你们还分得清谁是谁么?
见他们笑容僵住。宫侑就笑起来。
有个双胞胎兄弟的好处是什么呢?
实事求是地说,挺多的。
比如说老妈出去逛街时东西不用一个人提,无论训练到多晚都会有个人陪。就连补考,都不愁只有自己一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顶着老师恨不得把后脑勺给盯穿的恐怖视线。
有个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兄弟,其实就相当于打娘胎里自带了一个朋友。而且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突然从背后出现,并捅你一刀的那种。
因为这样牢固的朋友关系,是建立在更加牢固的血缘关系之上的。
他们长得过于肖像,几乎没人能分辨出他们,便是这份血缘的证明。
但这句“你看起来瘦一点”,显然又是在说——“即使没有发色的区别,你们也看起来不那么像了”。
截止至上月体检,宫侑的BMI(体质指数)为21.7,宫治为21.8。
两个人的体脂含量分别为7%和7.02%,体重相差不过0.3公斤。
而这种几乎无法体现在外表、只能从纸面数据才能看出的微小差距,却是宫治放学后跑到商业街吃垃圾食品吃出来的。
因为除了这点高油脂的加餐外,两个人的日常饮食和训练强度完全一致。
宫治凭空多出来的脂肪,总不可能是从宫侑身上抽过去的吧?!
白痴!
傻逼!
成天到晚就知道吃的猪!
宫侑忽然感到烦躁,一股无名火烧得他恨不得现在就摁着宫治去医院洗胃催吐。
仙石要不知道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宫侑脑子里弯弯绕绕地想了什么。但他直觉这个男生脾气很坏,叹了口气:“年轻人,不愿意就不愿意,表情别这么狰狞嘛,搞得像我把你怎么了一样——对了,你是宫治还是宫侑来着?”
仙石要也许久不曾见过这对双胞胎。
“宫侑。”
“啊,那要不宫治你来帮忙?”
“我?”
没等宫治给出答复,宫侑沉着脸靠近他们:“他太重了,还是我来。”
猪这种生物又脏又臭又蠢,还是离他感兴趣的东西远一点比较好。
“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勉强哦。”仙石要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相当乐见其成地站了起来。
他一直坐在最鹤生的脚背上,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就连起身的时候也是将最鹤生的双脚压在地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带到墙边。
“宫侑,你站到这来。”仙石要指了指把杆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他顺手拍了拍最鹤生的背,不但不哄,反而威胁,“认命吧小祖宗,今天不踩胯,你连晚饭都别想吃。”
最鹤生听完当即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就算最鹤生柔软度不错,她也完全不能喜欢上踩胯。
踩胯要平躺在地上,脚底抵着墙,墙壁与小腿成九十度,小腿与大腿再成九十度,而大腿与墙面最好呈平行。以上条件全部满足之后,再由一个人踩在被踩一方的膝盖内侧,将对方的双腿往地面上压。
“然后等下你不要一下子把体重全部放下去,让她适应一下。还有就是尽量踩稳别动,否则她会更难受。”
就在仙石要一边把最鹤生摆到墙边,一边讲解注意事项的这段时间里,宫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做出的举动,对于最鹤生而言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虽然宫侑的柔韧性也不错,劈个叉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但他从未想过舞蹈课原来是如此丧心病狂的存在。
什么叫做不要一下子把体重放下去??
意思是到最后,他要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这双腿的膝盖上吗??
会断的吧?!
大腿腿骨会和胯骨走位错开的吧?!
饶是宫侑在赛场上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没见过这种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阵仗。
舞蹈老师和学生,上辈子是不是都是对方的仇人?
宫侑动作僵硬地站在最鹤生双腿与墙壁形成的空隙里,他有些不知所措。
继局促感之后,向来我行我素只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宫侑,第二次在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慌张。
……这他妈都是个什么事啊……
最鹤生平躺在地上,宫侑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那双湿润的暖棕色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眼角有点红,之后痛哭了大概会更红……
等下…………等下??!!
宫侑抓着把杆,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糟糕?!!
最鹤生还穿的是一件运动背心,能看见修长的脖颈和细细的锁骨……
“好了差不多了,你踩上去吧。最开始的时候轻一点。”仙石要说,“数完六十秒再下来,下来的时候动作也慢点。我在那边看兵藤的编舞,有事喊我就行。”
“噢好。”宫侑含糊地应了一声。
要换宫治来吗?
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宫侑立刻将它从自己的脑子里踢了出去。
他盯着躺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要杀要剐随你的最鹤生,忽然笑了出来。
虽然挣扎地很厉害,但还是全部乖乖照做了啊……
有点可爱。
而宫侑的笑容在最鹤生看来却无!比!变!态!
看我受苦你就那么开心吗?!!
她气得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可这个时候宫侑已经撑着把杆踩到了最鹤生的膝盖上。
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最鹤生又只得乖乖地躺了回去。
宫侑慢慢地将自己的体重压了下来。
最鹤生开始痛得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而疼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开始使人感到麻木或者适应。
反之,在踩胯的疼痛里,你在世界上度过的每一秒都是无比煎熬的。
一直到最后二十秒的时候,最鹤生已经疼得将自己的两只手捂在自己脸上,仅露出来的一小张脸和脖子,还有前胸,都因为疼痛而开始泛红。
然而疼成这样她也没有喊宫侑从自己身上下去。
宫侑猜她应该是哭了,忽然很想看她哭着样子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他弯下腰,两条手臂搭在把杆上:“最鹤生?”
最鹤生不理他,嘴唇翕动,只顾着数数。
“你理我一下嘛。手拿开我看看。”
最鹤生还是不理他。
于是宫侑笑起来,威胁道:“你不把手拿开,我就更用力了哦?”
他稍稍将自己的重心往墙上靠,如此一来施加在最鹤生身上的重量只会更大,而她的腿也会因此与地面贴得更近。
“最后十秒你有必要这么折腾我吗?!”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将自己手臂从脸上撤开的女孩用湿漉漉的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
啊……果然,哭起来更红了。
至于是气得还是痛的。
宫侑倒是无心探究。
清濑最鹤生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对他而言,目前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第94章
最鹤生来兵库的第一天,仙石要为了一个电话把她和兵藤清春两个人撇下不管。
电话是小笠原舞蹈教室的另一位合资人打来的,说是在东京的教室场地租赁的合约出了点问题,搬迁计划无奈又只能往后移。而既然仙石要没有走,与他共进退的最鹤生,自然也要在神户留守到大晦日的前一天,才会出发前往京都与家人汇合一起过年。
在她离开神户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宫侑和宫治又见了最鹤生三次。
第一次兵藤清春正在做体前屈,最鹤生与他背后贴后背,后脑勺靠后脑勺,整个人都躺在兵藤清春背上。
看到宫侑出现,她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垮下来。仿佛宫侑是什么悲惨回忆的开关,一出现,曾经惨绝人寰不忍直视的回忆就要跟反刍似的重新从胃底反上来。
最鹤生见到宫侑之后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
而好巧不巧的是,在那天的原定计划里,仙石要从早上开始就在喊着要给最鹤生踩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踩胯又喊来了宫侑。
最鹤生也还是被痛哭了。
连续两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人,饶是最鹤生也要自闭。她自己找了个角落,对着墙坐在那里,像是要把自己变成一朵蘑菇。
谁叫她都不理——本来宫侑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他发现只是方法用错了。
因为仙石要连着喊了两分钟“最鹤生最鹤生最鹤生”,绵绵不断滔滔不绝的,她受不了就把脸转了过来,仙石要就抓着她说话安慰她。
过了一会她就又重新开始训练了。
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好哄。
第二次最鹤生正在拆她的盘发。
对于一个学国标的人而言,最鹤生的头发长度是有点不合适的。太长的头发上场比赛不好做造型。但她说到底不是个专业的,也没考虑过往那方面发展,所以长了也无所谓,大不了练习的时候将头发编成辫子全部盘在脑后。
头发编后再拆散,再怎么顽固的黑长直都会暂时的成为黑长卷。这让她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不过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宫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次是最鹤生主动上门的。
彼时正是大晦日前夕,宫侑抓着新年要穿的和服的腰带,旁观妈妈在神色全然麻木的宫治身边转来转去。
听到门铃,他去开门。
外头的阳光和抱着一束帚桃花枝的最鹤生一同闯进他眼里。
她是来给宫侑和宫治送新年礼物的,礼物是一盒曲奇,看包装是买的,而非自制。宫侑对此兴趣缺缺,接过后只扫了一眼便问最鹤生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她是怎么说的?
“不用了,我等下马上就要出发去京都和家里人汇合。”
“怎么不在仙台过新年?”宫侑问。
“我们家的人都比较喜欢京都。”
尤其是清濑理惠。在灰二出生之前,她一直都住在京都埋头研究自己的课题。
宫侑听后嘴角扯了一下,轻声道:“诶……比起关东,要更喜欢关西啊。”
“什么?”最鹤生没听清楚。
“没什么。”宫侑岔开话题,“赶时间的话就先回去吧。治那个家伙还在忙,我会帮你向他转达你的新年祝福的。”
“嗯。那再见。”
“拜拜~”
宫侑朝她摆摆手,望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心里却没生出多少不舍。
这种平静有点出乎宫侑的意料。
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与女生交往过,但关于“喜欢”这件事,他知之甚多。
他很笃定自己如果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肯定无论如何都要拖着她再呆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会会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潇洒地与她道别。
帮最鹤生踩胯的那天,他认为自己是喜欢最鹤生的。
可现在看来,那种忽然出现在他大脑里的激素与情感的保质期似乎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