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起(重生)——旬梓均
时间:2021-03-30 10:10:46

  她刚转过身,便见赵元荣老远就开始招手。
  她死后,赵元荣也不顾规矩,闯入端王府,逼问赵怀亦。
  哪有皇子行事如此随性,淳婉怡一把将他拽下来,耳语道:“今日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守点规矩。”
  淳婉怡本是个不受宠的美人,但谁知皇帝只临幸了她一次她便怀了龙子,就是在那几年天降兴瑞,皇子接连出生的时候。但后宫派系复杂,谁都不知道前几年连续夭折的皇子是天意或是人为,她难以放心,所以一直巴结贵妃娘娘,为自己在宫中生存多求一份安稳。
  赵元荣生性散漫,从未有过夺嫡的心思,却被淳婉怡逼着不得不走上夺嫡之路,最终惨死在狱中。
  唐映枫走过去:“五哥哥。”
  赵元荣忙拉着她坐下:“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掉到湖里去。”
  淳婉怡默默打量着唐映枫,一些念头莫名地窜了上来…… 连贵妃娘娘都这般稀罕的卫国公嫡女,却跟荣儿这般要好,若是……
  卫国公乃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是手握兵权的大臣,偏偏大儿子也是个出息人物,刚加冠不过几年,便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成了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深受百姓尊崇。
  贵妃明明在赏着戏曲,不知为何瞥了一眼过来。
  淳婉怡心里一惊。
  唐映枫:“湖边太湿滑了,不小心就滑了进去。”
  赵元荣半晌无语:“你可知那湖水有多深,若不是运气好被人救了,我就只能去给你收尸了。”
  这家宴虽是小办,但请来的人皆是世家大族的贵女,还有几位侯夫人,况且贵妃最是忌讳这些。
  虽然赵云荣说得小声,可淳婉怡还是放心不下,四处瞅了瞅,见众人皆是自顾自地说话,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在桌下一掐赵元荣的大腿,小声道:“说什么晦气话呢,今日可是贵妃生辰。”
  赵元荣哎哟了几声,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后宫妃子们不跟皇子坐在一处,淳婉怡警告赵元荣几句,又亲切地与唐映枫寒暄了家常,便走了。
  见淳婉怡走远,唐映枫从腰封里拿出那块玉佩:“五哥哥你可识得这块玉佩是谁的?”
  赵元荣从唐映枫手中接过,仔细端详。
  这块玉佩一看便是上乘的品质,不是一般的世家能有的,但一般他们佩戴的玉佩都有刻字……这样一块无名的玉,见玉佩一角的黄色斑驳,赵元荣忽然灵光一闪:“这是七弟的。”
  是赵云怜常常佩戴在腰间的玉佩,小时还因四哥捉弄差点弄丢玉佩,两人打了一架。
  宫女们陆陆续续端上来贵妃爱饮的兰生酒,醇馥幽郁的香味悠悠绕绕地晕了眼前的光影,唐映枫仿佛又见那人,褪下一袭白色袍衫,敛去一身江湖气,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波谲云诡的朝堂。
  她心里微酸,愈发小心地从赵元荣手中接过那块玉佩。
  —
  华灯初上,虽是小办生辰宴,但该有的华贵一样不少。
  贵妃喜好花团锦簇,灯火璀璨。琉璃灯映得花骨朵娇嫩欲滴,这皇宫的一角,便是无上荣华的缩影。
  成安国风气开化,被贵妃邀请的世家女眷就坐在皇子这桌侧边。当今圣上便是出挑的样貌,诞下的皇子皆是五官端正又出众,引得众女子纷纷来瞧。
  而这么多世家大族里,唯有唐映枫有资格跟皇子们同席。
  三皇子、四皇子分别站在贵妃、贤妃身后。
  唐映枫四处找寻了一下,也未见赵云怜的身影。
  宫女小步跑到贵妃身侧,耳语道:“淑妃娘娘称病,派人送来了一副名画作为贺礼。”
  贵妃倒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点了点头。
  淑妃一直是这个性子,七皇子也被她带成了一样死气沉沉的模样。所以两人都不招皇上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起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宫灯映照在明黄的锦袍之上,即使在暗夜中也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华贵。圣上还是她记忆中的温和模样,至少在上一世的唐映枫心中,堂堂天下之子,只是一个亲厚的伯伯。
  可皇家的人,大都虚伪凉薄。
  众人皆下跪俯首行礼,唯有唐映枫站着。赵元荣一把拉下她跪下:“疯了?”
  地上的石子狠狠地陷入软肉里,传来细微而尖刻的痛感,唐映枫闭上眼,心绪翻腾。
  贵妃作完礼,步履婀娜地朝着皇上走去:“皇上,不是说今日早些来的吗?”
  皇上拍拍贵妃的手,拉着人朝前走。
  六皇子跟在皇后身边,看着皇后的面色明显地变冷下来,正欲说什么安慰,皇后便冷道:“到你父皇跟前去。”
  几个皇子纷纷站过去,唐映枫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出神。
  曾经她也和所有人一样总是忽略了,明明有五位皇子,为何常出现在人前的只有四位。
  她第一次见到赵云怜时,对方一袭白衣,清俊出尘,却疏远地不可靠近。几位皇子都将她当妹妹一般疼爱,唯有赵云怜,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
  以至于上一世,她竟然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可当所有伪善的面具撕破,变为利剑将她刺的鲜血淋漓时,却是这个对自己百般冷漠疏离的人,扛起唐家的一切,只为求一个公道。
  “枫儿!”
  唐映枫抬眸,赵元荣冲自己招了下手。
  她起身走过去,皇帝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听贵妃说,方才你不小心落水了?”
  唐映枫点头。
  女孩脸白嫩又圆润,挺翘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一双杏眸如同缀满了星子,蒙着一层清透的水波。
  皇帝不禁笑道,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发:“那枫儿以后可一定要小心,不然朕上哪儿去找这般可爱的小家伙。”
  唐映枫垂眸,众人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却没看到女子藏在衣袖下攥紧的拳头。
  唐家几代忠良,只因一个功高震主,便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她父亲、大哥、二哥,皆死于那场冰封的大雪里。
  贵妃、丞相、赵怀亦连同父亲的心腹汪焕设了一个大局,明明已经到了平洲关,却偏偏等到玉安军被对方绞杀到不剩一人时才从暗处突然涌现。
  唐家三人壮烈牺牲,由皇上亲封谥号,跟她一般得了个空有虚名的灵牌。而赵怀亦因平洲关一战自此储位稳固。
  赵怀亦的日渐顺利的储君之路,都是她唐家人的鲜血和一个一个的骨头堆砌上去的,而这一切,皇上皆是默许。
  他需要忠心的军队和才能出众将领,但绝对不需要声望过高的战神。
  她父兄用尽一生忠骨守护的圣上,不过凉心薄血。
  可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她身上还挂着皇权威压下的婚约,此时的贵妃已对唐家生了异心,赵怀亦也可能已经与薛明露情定了终身……
  她要怎么才能让唐家、让自己,在这巍巍皇权下在这暗流不断的京城下有活命的余地。
  “枫儿,你今日怎么了?”
  赵元荣拍了拍她的额头。
  四皇子赵弘文抬眸看来:“要传太医吗?”
  六皇子赵旭尧才得知唐映枫落了水,忙问道:“枫儿妹妹可无碍?”
  唐映枫摇头:“没事。”
  赵怀亦坐在她身侧,挪开她面前的杯盏,吩咐人倒了些热茶过来。
  唐映枫有些讽刺地看着眼前热气腾升的杯盏,此时的关心皆不是虚假,可为何不过几年,便是瞬息万变,人心难测。
  若是不相干的人往她身上捅刀,她也不至于痛到这般地步。
  上一世那些拿起尖刀利刃,将她唐家一步步瓦解、逼到绝路的人,都是自己以为的至亲之人。
  —
  偌大的瑶华宫,走廊却只点了一盏灯,不远处的承乾宫一派欢腾热闹,这里却安静的与世相隔。
  侍女站在寝宫门口,不敢相劝。
  寝宫内点着几盏蜡烛,身着素衣的女人面容苍白清瘦,那双美眸无半分生气,似是已经参破红尘,了无牵挂了一般。
  她跪坐在蒲团上虔心抄经,光影错落间,将这一片割裂出了数个光明阴暗交错的区域。
  “娘娘,七皇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嬷嬷小声道。
  淑妃笔尖不顿,将经文翻了页:“让他且跪着吧。”
  寝宫外是一条石子路,淑妃喜好斑竹,一丛一丛茂密的斑竹间便由石子路隔开。
  尖刻坚硬的石子路上,浑身透湿的少年腰背挺直地跪在地上,他墨蓝的锦袍被尽数打湿,头发凌乱地搭在肩头,水滴了一地,在泥地上洇出更深的颜色。
  一个时辰过去,头发和锦袍已经滴不出水来,却仍旧是湿润的,初春的夜晚仍旧一片凉意,风一刮,所有沾湿的布料都贴着身带起一片一片的冷。
  月亮从乌云中透出明晰而温凉的光线,见赵云怜面色越发苍白,嬷嬷着急地走到赵云怜身边:“七皇子,你跟淑妃娘娘认个错吧。”
  少年五官清隽俊朗,愈加苍白的脸色更衬得他深邃的眉眼墨黑而湿润,明明才是十七的年纪,却有着疏远而沉稳的气质。
  赵云怜沉默地看着寝宫内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等母妃气消吧。”
  淑妃娘娘一向与贵妃不和,今日是贵妃的生辰,她明令赵云怜不准前去,可他还是去了。
  他本只想远远地见一眼,却在归云湖岸边见到她常玩的弹弓。
  腰间空落落的,他抬手一模,瞬时变了脸色:“母妃,孩儿有事先…… ”
  淑妃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他的腰间,淡声开口:“你生母留给你的东西?”
  赵云怜一滞:“是。”
  淑妃转身回了寝宫,关上门:“去吧。”
  赵云怜顿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五岁被送到瑶华宫时,便在这屋檐下站了许久,那时候,他只能仰起头看门栓。
  十二年过去,瑶华宫无人问津愈发冷清,堂堂淑妃的门栓已经落了铁锈。
  嬷嬷曾经照顾他时,说:“你是这瑶华宫里,唯一让娘娘开心的了。”
  他没有走,转身走到原处又跪下。
  寝宫内的灯熄了,承乾宫各式的琉璃灯也被吹灭,各家小姐坐进轿子被送出了宫门,这深宫内苑便再也没了生息,一片冷寂。
  他抬眸看了一眼墙外,有些恍然似的,抬起细瘦微冷的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唇。
 
 
第三章 渔翁之利
  嬷嬷又劝了几句,见赵云怜仍跪着不动,赶忙派人拿了衣衫过来围上。
  赵云怜淡淡道:“嬷嬷去歇息吧,等母亲睡熟,我就回去。”
  嬷嬷叹了几口气,年迈的身体经不起折腾,看着赵云怜固执的模样,微叹了一口气,折身走了。
  边缘锋锐的的小石子几欲陷进了膝盖里,下肢麻木到失去了知觉。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跳下了水,唐映枫却已经慢慢合上眼睛,没了挣扎的力气望更深的水域坠落。
  他万般庆幸的事情,便是今日随了自己的心,瞒着母妃偷偷溜进了御花园内。
  “七哥哥…”
  轻灵稚嫩的声音忽然从墙头传来,赵云怜抬眸,就见唐映枫趴在墙头。
  宫墙很高,但瑶华宫西侧墙外有一颗歪脖子树,唐映枫就站在树桠上,踮着脚朝里看。
  她穿着一件石榴红的薄衫,发髻用一根红绳束起,那双漆黑的星眸在月光下闪着波澜的光。
  小姑娘常常见到他都拘束地很,头一回露出这般欣悦的笑容来。
  赵云怜轻缓地眨了下眼睛。
  唐映枫笑眼弯弯地站在高高的树桠上,被外面巡查的太监看到。
  太监以为是哪个大胆贼人,仔细一瞧却见是乐安县主,又害怕这高墙把人给摔了。
  但附近的贵人都已经歇下,太监们不敢大声叫,只派了几个人赶紧去拿□□。
  赵云怜诧异地看着那一处,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学的不是女红,是些奇奇怪怪的本领。
  寝宫门口守夜的侍女正在打盹儿也被吵醒了,赵云怜回神: “无妨,我去看看。”
  赵云怜拧着眉站起身,小腿在站一起来那一瞬传来一阵阵酥麻疼痛,几欲让人站立不稳。
  他缓缓走到墙边伸出手:“你先下来。”
  他已是快加冠的年纪,虽然清瘦但骨架却宽厚流畅,眉骨沿着直挺鼻梁划出锐利的线条,可他偏生又长了一双温润而多情的眼。
  那双眼睛映照着柔和清透的月光,带着她看不明的复杂情绪,遥远地望过来。
  她曾在云雾中无数次端详过赵云怜的外貌,可今日切切实实地瞧见,还是被惊艳了一瞬。
  唐映枫:“噢”了一声,赶紧将玉佩塞好,往下一跳。
  云翳被风吹动缓缓遮住明月,料峭的冷风在此刻变得轻缓而柔和。
  小女孩软软的又很轻,赵云怜耳朵微红,触地之后忙将人放开,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责备:“你可知这个时候,你也不能在宫内乱窜。”
  她那时化作一团魂魄,在他身后跟了数年,第一次触到如此真实而温热的躯体。
  唐映枫眼眶湿润,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盈盈的笑意,她将玉佩掏出来:“听五哥哥说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玉佩被捧在女孩娇嫩的掌心里,一如他当时接过时那般珍惜。
  他第一次见唐映枫时,她怯怯地躲在五哥身后,小姑娘梳着两团圆圆的发髻,唇红齿白,像年画娃娃。她与几位皇子都亲近,整天张牙舞爪笑意盈盈,却独独怕自己,总是疏远又客气。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缀满星子的眼眸瞒含希冀地看着自己,是期待自己靠近的意味。
  赵云怜只觉得呼吸都轻缓了些,他伸手从唐映枫手中拿过玉佩,沉声道:“我送你回府。”
  ……
  唐映枫的马车并未走,只在宫门外等着,此时早已过了宵禁,但因为皇贵妃生辰,特意留了一侧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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