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霜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元放这是批量生产,然后故意放出去钓鱼执法。
二人正对峙着,这时船主孟平走了过来,“公子,刚才您可说了只多停一刻钟,现在时辰已经过了,船要开了……”
孟平话音刚落,元放就丢了一个金元宝过去,孟平一看,立刻将元宝揣袖子里,往外走去,“公子您慢慢聊,我这船明个儿再开也是可以的”。
孟平收了金元宝不急着走,林南霜却是着急的,若是齐豫查到线索,往这儿来了,她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林南霜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包裹,递了过去,“这串是真的了,你快下去,让船主开船”。
元放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倾身靠近林南霜,盯着林南霜的眼睛,轻声道:
“我不是想要这珠串,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拿到它的?”
他寻了好几年才寻到了线索,绝不会轻易放弃。
林南霜蹙眉,刚想开口,又听见元放道:“别说谎,我知道不是齐豫给你的”。
林南霜抿唇,元放要听实话,但实话说出来他未必会信。她若是直说她从几百年后穿越而来,他只会觉得她是疯了。
林南霜思忖良久,最终还是道:“是齐豫赏我的,或许是他手下人去采买的,他没有经手,才不知道”。
元放笑了一声,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
“行,你今个儿不说,船也别走了”。
“齐豫不来,我也亲自去请他来”。
林南霜将小包裹塞回原处,既然元放那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好了,吓他一大跳。
“我在外婆家寻到的,装着它的是个黄花梨木的盒子,那盒子没有锁,也没有开口,如何也打不开”。
元放听完,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骤变,刚想说话,就听到岸上传来喧哗声。
“停船,都停船,知府大人要寻人”。
林南霜朝外一看,竟瞧见了一身玄色锦袍的齐豫,他负手立在码头上,身旁一个身着蓝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看着应是官兵口中的知府,正对他点头哈腰,满脸奉承。
林南霜心中一紧,“砰”地关上了船舱的窗户,“你快出去,齐豫来了”。
元放显然也看见了齐豫,“你以为你躲在船舱里,就能逃过一劫?”
“他都查到这儿来了,显然是有人给他指了路”。
林南霜咬唇,愤愤地盯着元放,若不是他,这会儿船已经开了,齐豫又如何会寻来。
林南霜正思索着要躲到哪里去,另一头传来了孟平的声音,“对,这姑娘正是在我们船上,同一位华服公子一道”。
林南霜反射性地要往商船二楼跑去,却被元放直接抓住手腕。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串珠串的来历”。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我刚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从我外婆家寻到的”。
齐豫上了船后,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紧紧握着女子的手腕,眼含威胁,浑身上下皆是煞气。
女子身上的衣裙有些凌乱,拼命挣扎却不得其法,一张白玉似的小脸都涨红了。
“放手!”
齐豫面冷如霜,疾步走到元放面前,挥开了他的手,将林南霜护到身后。
“元三,你做什么!”
齐豫墨眸沉沉,冷冷地瞧着元放,让人觉得他下一刻便要拔剑伤人。
元放被齐豫的气势一震,退后了两步,看了眼齐豫身后的一排官兵,面色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戏谑。
“齐世子怎么来江秦镇这种小地方了”。
“我见怀薇姑娘孤身一人,才以为是名花无主,想要怜惜一二”。
元放话音未落,脸上便遭了一击,留下一片淤青,一个扳指滚落在地上,咕噜作响。
齐豫面色沉凝,没有半点同元放说笑的意思,“再敢动她,你这手也别要了”。
元放被扳指打得偏过头,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最后自嘲地一笑,“这才多久不见,她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了,咱俩打小的交情,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动手”。
元放说罢,就擦了擦脸,向后退了两步,倚在船板上,低垂着脑袋,让开了路。
齐豫一直没看林南霜一眼,直到上了马车,才上下审视了她一番。
没有问她如何从山匪手中逃走的,也没有问她为何同元放在一起,而是盯着她的脚腕看,道:
“腿怎么了?”
林南霜以为齐豫会毫不留情地斥责她,或者怒火滔天地质问她,冷不防被他问伤口,有些不自在地将右腿藏了藏。
“在山上时被虫子咬了一口,已经去医馆看过了,没事了”。
齐豫长眉拧起,语气里多了一丝急躁,“过来”。
见林南霜模样怯怯的,半响没动,便直接撩起了她的裙摆,待看清它脚腕上的伤口后,面色一沉。
“你在胡闹什么?腿伤得那么重,还敢坐船去扬州,半道上伤口溃烂了,连个郎中都寻不到”。
齐豫说罢,便吩咐马车夫掉转车头先去医馆。
这家医馆的郎中显然比之前那家的更有经验,认真看了林南霜的伤口,又看了看林南霜先前拿的方子,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方子开错了,这伤口看着是褐虫蜇的,其实是俐虫蜇的,被俐虫蜇了之后,伤处看着和褐虫一样,其实虫子的毒针留在了里面”。
林南霜听罢心中一惊,怪不得当时被蜇的时候那么疼。
齐豫眉头紧皱,“能不能取出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老郎中见齐豫如此着急,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笑了笑,道:
“若再晚来一天就难了,这腿可能都会废了,不过好在这伤口才过去一天,现在取还来得及,不过吃点苦头罢了”。
林南霜听罢,松了口气,吃点苦头便吃点苦头,腿能好起来就好。
但当看到郎中取来的各色器具后,林南霜身子还是颤了颤,不过取毒针,为何郎中却摆出了大手术的架势。
老郎中摸了摸胡子,“姑娘莫怕,这伤口已经过去一天了,毒针陷得深,必须要将旁边的肉挖开,才取得出”。
林南霜听完更害怕了,看见郎中拿着银针要在她脚腕上落针,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齐豫见她这可怜的小模样,心中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护在怀里,在她脑顶低声道:“莫怕,我在”。
林南霜将脸埋在齐豫怀里,他身上有阵好闻的清新的味道,像空山新雨后般宁静。
不知是不是现在在齐豫身边呆得太久了,已经习惯了这味道,林南霜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胀胀的,热热的。
齐豫见林南霜不再抖了,便示意郎中开始用针。
前面几针林南霜还勉强忍了下来,待到用刀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林南霜再醒来时,入目是青色的帐顶,起身后打量四周,皆是名贵的瓷器屏风。
“怀薇,你醒了”。
林南霜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初露,心中存了一丝希望,“这是在初霁苑?”
初露自上回林南霜离开后,已经三个月没见着她了,这会儿看见她自是又惊又喜。
“这是定南侯府里公子的羽宣院,你放心,公子说了,再不会让你住外面了”。
林南霜叹了口气,千躲万躲还是没有躲开,她都直说不愿意随齐豫回侯府了,他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我走后,公子可有责罚你?”林南霜看到初露便有些愧疚,担心齐豫当初因为她的离去迁怒初露。
初露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就罚了我半年的例银,也没把我撵走,只说等你回来了,让我继续伺候你”。
“昨日公子回来还赏了我银子,说好生看着你吃药”。
林南霜心里松了口气,若真牵连了初露,她就难心安了。
初露见林南霜喝完药,认真问道:“不过,怀薇,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呀?公子待你那么好”。
林南霜苦笑一声,他待她好?
林南霜面对初露也不想隐瞒什么,“齐豫若真对我好,就该让我离开,我一点也不喜欢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忍气吞声”。
初露先是被林南霜直呼齐豫名讳一震,接着看见屏风后青色的衣袍一角,整个人都不好了,拿着碗的手不住颤抖。
林南霜顺着初露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齐豫也不胆怯,继续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
这下初露彻底坐不住了,拿起药碗赶紧退下,心中痛骂自己为何要多嘴问这一句。
齐豫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青袍衬得他清隽出尘,只是面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
“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忍气吞声?”
林南霜直接回视齐豫,丝毫不惧他通身冷冽的气势,既然她走不掉了,那齐豫也别想顺心。
齐豫瞧她这模样,倒没有同先前那般发怒,从食盒里拿出蜜饯,“刚吃完药,吃个果干缓缓”。
林南霜偏过头,不理会齐豫。
齐豫低头自嘲一笑,若他偏要强求呢?
林南霜以为她给齐豫甩冷脸,他就算当场不发作,也会直接被气走。
不想经过她被山匪挟持这事后,齐豫待她的态度明显变了,坐在一旁看着她梳妆、用膳,半点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见她面色好些了,才坐到她面前,道:“那日山匪带走你后发生了什么?”
见林南霜不做声,又补了一句,“若我不问,到时候府衙也会派人来问口供的”。
林南霜便将当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元放与她争执的细节。
接下来几日,齐豫白日照常外出处理公务,晚上回来后便到林南霜的屋子里坐一坐,有时会同林南霜说话,她不理会,他也不生气,第二天照常会来。
林南霜刚开始以为齐豫是因为他受伤了才如此君子,后面等她伤好了,齐豫依旧如此,她才察觉了齐豫的不对劲。
林南霜蹙眉,难道是因为那日她那句“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忍气吞声”,齐豫就转性了?觉得攻心为上策?
林南霜捏了捏小拳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齐豫无论怎么做,她都不会上当的。
第64章 64 二更
林南霜虽在羽宣院住了些日子了, 但因为养伤,一直没有出去过。这日见阳光柔和,便和初露一道在园子里逛了逛。
林南霜边逛遍研究了一下定南侯府的布局, 齐家到底是世家大族, 这宅子足足比云河县的齐宅大了四五倍。
除了正门,还有东侧和西侧两个小门, 不过都有十几个护卫轮班值守, 不似初霁苑只一个婆子守着后门。
林南霜研究了两天,得出的结论是,她想像之前那般易容化妆就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靠智取。
林南霜在园子里逛得差不多了,便往回走去, 一转身正好撞上了一个蓝衣小丫鬟, 对方手里捧着一蛊汤,全洒了出来。
林南霜闪避及时, 只手上溅到了几滴, 只是可惜了身上的罗裙,脏了一大片。
那小丫鬟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往后缩, 但林南霜还是看清了对方正是秋云。
秋云因为之前勾引齐豫, 被责罚了二十大板,赶到后院去做苦力活了, 这会儿碰上林南霜,秋云虽形容胆怯,但眼里还是有些恨意。
林南霜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秋云,微微一愣,这时初露忙上前用手帕给林南霜擦了擦。
“怀薇, 我刚才看见她就是故意的,这条路这么宽敞,她偏偏就往你身上凑”。
林南霜看了一眼秋云,见她不做声,也没有多计较,“算了,我们回去吧”,秋云当时是多次陷害她,但她后来也报复回去了,现在没必要把这点小事闹大。
林南霜说罢,就往回走去了,初露见状,忙跟上去,只是走之前,狠狠地瞪了秋云一眼,林南霜是没看见,但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秋云多半就是故意的。
见二人渐渐走远,秋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前些日子,她听说林南霜跑了,高兴了好一阵,好像只要林南霜不在了,大家就不会再拿她们俩做对比了。
也不会再有人说她费尽心思勾引齐豫却落得这片田地,而林南霜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公子的喜爱。
秋云慢慢往回走去,想起刚才林南霜仰头看着院墙的模样,一身华丽的湘妃色石榴裙,头上的簪子上镶着价值千金的海明珠,手上戴的是金玉阁新出的金起花绞丝手镯。
光看这身打扮,便知齐豫对林南霜有多上心,一得到好东西就往她那边送去了,只为讨她欢心。
秋云咬唇,眼中的嫉恨愈发浓重,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呢?为什么林南霜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明明当初她只是个舞姬,身份还不如她呢。
秋云回到住处后,陈妈妈正好也回来了,“云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才不是让你去给老夫人送莲子汤吗?”
陈妈妈便是秋云的娘,打小就在定南侯府伺候了,还当过齐豫的奶娘,在老夫人面前很得脸。
知道秋云在云河县的遭遇后,陈妈妈唉声叹气了一阵,但想到终究是自己女儿,陈妈妈便给管事塞了银子,让秋云留下来在厨房打杂,打的主意是常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或许哪日就给秋云指份体面的亲事了。
然而秋云并不满意陈妈妈的安排,老夫人给丫鬟指亲事,最好的就是配个庄子里的管事,她见过齐豫这等光风霁月的人物了,如何会愿意嫁给一个管事。
秋云低着头道:“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汤全洒了”。
陈妈妈道,“哪个不长眼的,那可是老夫人要喝的羹汤”。
秋云咬唇,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内心的恶意,“是怀薇姑娘,她还说是我撞她的,我不敢多说什么,就直接回来了,想着换套衣裳,再去厨房里做一份”。
陈妈妈一看,发现秋云不仅身上的衣裙脏了,手上还被烫起了水泡,顿时便心疼了。
“她连个姨娘的名头都没挣上,你怕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