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这件事你必须想想办法。”姜云瑶忧虑道,“毕竟你是郎君,晏晏是娘子,旁人看待她,总要比看待你苛刻许多。我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指责她工于心计,故意……故意勾引你。”
“谁说的?简直荒谬。”姜云琛对那些碎嘴之徒很是鄙夷,但世上却从来不缺这样的人。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闭嘴。”他安慰道,“为免赵晏想不开,这些天你当多陪陪她。”
“我也想,但……”姜云瑶说了赵晏的顾忌,不觉抱怨道,“我本来还打算与她多待几日,结果却出了这事,那静渊王世子和临川王世孙可真令人讨厌。”
姜云琛哑然失笑。
不愧是他妹妹,一点都没怪在他身上。
“但话说回来,”姜云瑶忽然问道,“阿兄,你为何不找宫人施救,或者用马将晏晏驮回来?”
姜云瑶轻咳一声:“天晓得她说晕就晕,吓了我一跳。我怕延误救治时机,又担心马背上颠簸,加重她的病情,就只能这样了。”
说罢,心虚地转移话题:“不如你与阿爹和阿娘说一声,与赵晏去骊山行宫小住十天半月。既能跟她好好叙旧,又能让她远离京城,听不到那些闲话。”
姜云瑶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我现在就去找阿娘。”
姜云琛点头,正经道:“快去吧,再晚些,阿娘怕是要安寝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姜云琛微微一笑。
骊山行宫位于西京长安一带,距离洛阳数百里,单单往返就须得半月。两人若在那边乐不思蜀,估计至少要玩到十月甚至十一月才会回来。
那么久的时间,赵晏气也该消了吧。
而且,骊山是个好地方,说不定能让她想起以前的一些回忆,对他心软。
更重要的是,他要利用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把赐婚的圣旨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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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姜云瑶派人到燕国公府传信,邀请赵晏去骊山行宫小住。
并声称已得到帝后应允。
赵玉成和赵景明自是没有异议,含章公主一片好心,再者君令臣从,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赵晏正巧也想离开京城避避风头,当即让宫人去回话,答应伴驾同行。
送走公主的人,她先去了赵五娘那里一趟。
因为赵玉成和赵夫人发话,郑氏没有再责骂赵五娘,也解除了她的禁足令,只是出门的时候必须有婢女仆从作陪,以免她私自去见不该见的人。
而赵五娘依旧在与霍公子暗中通信,借由赵晏和赵宏帮忙传递。
“我这一走,或许一两个月后才能回来,暂时无法给堂姐做信使了。”赵晏面露歉意,“堂姐千万保重,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让祖父和祖母知道,他们会护着你的。”
赵五娘点点头,旋即安慰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晏晏,你想开些,清者自清,切莫因旁人的言语而感到困扰,这样反而正中他们下怀。”
“我知道。”赵晏笑了笑,又与她聊了一阵,方才离开。
出门时,与郑氏迎面相遇,赵晏含笑打招呼:“伯母。”
“晏晏又来看阿娴吗?”郑氏温和道,“她这做堂姐的不懂事,近些天麻烦你记挂她了。你是个好孩子,外面传的那些不干不净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伯母放心。”赵晏莞尔,“我人正不怕影子斜,既清清白白,又何惧旁人说道?”
郑氏笑容一滞,但立刻遮掩过去:“如此甚好,阿娴若有你这般明事理,我也能省心不少了。”
赵晏作别她,去往赵宏的院子。
一路上,她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要将三年前的事告诉弟弟。
但最终还是打定主意,弟弟也长大了,不该总把他当做年幼小儿对待。
赵宏得知姐姐要离开一阵子,内心颇为不舍,却通情达理道:“阿姐出去散散心也好,希望你回来的时候,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已经统统闭嘴。”
赵晏摸摸他的脑袋,斟酌言辞:“阿宏,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动身去凉州的前一天,伯母遣人送来一份酪浆。”
赵宏想了想:“我记得,那天阿媛姐也在。不过阿姐你宫里回来,失手把碗打碎了。”
“我没有失手。”赵晏轻声道,“因为里面加了料。”
赵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阿姐是说……伯母要谋害我们性命?她怎敢如此胆大包天?阿爹阿娘知道吗?祖父和祖母呢?”
“谋害性命倒不至于,那东西是给阿娘或阿姐喝的。”赵晏道,“那玩意儿喝下去之后不会有任何不适,只是从今往后便无法诞育子嗣了。待到将来发现,证据早已灰飞烟灭,而且谁会怀疑到自家亲人身上?伯母是何脾性,祖父祖母和阿爹阿娘或许未必不知,但这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赵宏义愤填膺:“她如此居心险恶,阿姐为何要帮她隐瞒?我一直以为,我们家风正直,传闻中那些后宅阴私绝不会在燕国公府上演,谁知竟漏掉了荥阳郑氏出身的千金!”
赵晏示意他稍安:“事情毕竟没有发生,我口说无凭,伯父也不会因此给伯母一封休书,而且你也知道伯母是荥阳郑氏的女儿,当年世家势大,伯父致力于弃武从文,求了许久才得到这门婚事,现在赵家飞黄腾达,将伯母打发回去,外面会怎么说?伯父以后还如何在官场做人?”
赵宏无言以对。
赵晏知他心中憋屈,放缓语气道:“阿宏,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便是相信你明白该怎么做。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讲究对错,在做一项决定之前,要斟酌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失败,后续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赵宏默然。
的确,如果贸然闹到祖父母和伯父那,伯父绝无可能休妻,最多责罚伯母一顿,要她赔礼道歉。
再之后呢?两房之间心存隔阂,芥蒂渐生,家中只怕永无宁日了。
他感激于姐姐的坦诚与信任,却仍觉闷闷不乐:“那么我们便只能忍气吞声吗?”
“我何曾叫你忍气吞声?”赵晏一笑,“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次我们回来,伯母安分了许多吗?我想是因为当时伯父新纳一房妾室,阿媛姐的夫婿又得高升,伯母心中失衡,冲动之下便做出了这档子事。我已经警示过她,她应当不敢了,毕竟真的闹出问题来,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顿了顿:“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没错,所以我走之后,你要多长个心眼。”
赵宏应下:“我定会保护好阿爹和阿娘。阿姐,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
“那我们就不必再手下留情了。”赵晏毫不犹豫道,“权衡利弊并非无条件地牺牲自己,而且宽容也不是一再忍让,毕竟圣人有言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赵宏露出一个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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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赵晏随姜云瑶一同离京。
宫里并未大张旗鼓地安排,两人低调出行,诸事从简,由一支兵马护送着向西京进发。
唯一让赵晏意外的是,虞朔竟然也在当中。
皇帝见他武艺高强、品行正直,又与她相熟,便令他随身护卫两人的安全。
“陛下并非不信任六娘子的武艺,”虞朔解释道,“但你的主要任务是陪公主玩乐。”
赵晏欣然接受了皇帝的好意:“既然如此,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又道:“你还没去过长安,这次刚好也跟着开开眼界。”
说话间,队伍已出了城门。
赵晏落下窗帷,感觉到车驾骤然提速,与姜云瑶相视一笑,心思已然飞向锦绣成堆的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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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晏走后没几日,册封赵景明为兵部尚书的圣旨传到燕国公府。
赵景明领旨,迅速更换礼服,入宫谢恩。
与此同时,临川王府。
临川王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进门,世孙便迎上前:“祖父……”
“废物!”临川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抽得一个趔趄,半边面颊立时肿了起来。
众人噤若寒蝉,寂静中只能听到他破口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了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赵家的态度,一切等本王回京再做安排,你们倒好,一个个净给本王添乱!你们可知道外面现在传的什么?临川王府世孙求娶赵六娘不成,还把人给气晕了过去!本王活这么大岁数,一张老脸都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给丢尽了!”
世孙有苦说不出。
当日赵六娘牙尖嘴利、句句呛声,横看竖看也不像个弱柳扶风的,谁知他一走她就昏倒在地?
世子劝道:“阿爹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你也给本王滚!”临川王啐了他一口,“本王在信上怎么交代你的?这事得从赵玉成入手,他才是赵家真正拿主意的人,你找赵景明有个屁用!”
世子嗫嚅:“儿子怕……怕被赵家人撵出来,或者干脆闭门不见,就……就想着秋猎的时候与他们商量……谁知道赵玉成并未出席,只有赵景明。我……我觉得机不可失……”
“滚滚滚,别让本王再看到你!”临川王气得仰倒,心力交瘁地撑住了额头。
“兄长息怒,事情尚有转机。”一个女声传来,他适才注意到嘉宁长公主也在屋里。
临川王惊讶之余,神色缓和了几分,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仅剩他与嘉宁长公主两人。
嘉宁长公主道:“兄长不是说月初回京,为何耽搁到此时?”
“运气不好,路上遇到点状况。”临川王不想多提,问道,“嘉宁,你有什么主意?”
嘉宁长公主弯了弯嘴角:“事到如今,兄长不会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把世孙气晕赵六娘的事放大,来模糊其他重点的吧。”
“你的意思,是姜云琛那小子做的?”临川王冷哼一声,“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狂些什么,为了讨好赵家,居然忍心把嘉顺的丈夫和儿子发配到安西都护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冷血无情的玩意儿,和他爹、他祖父一个德性!阿爹家门不幸,竟会出他们这支败类!”
越说越愤愤不平:“他们不过是占了个‘嫡长’,便要永远骑在我们以及我们子孙头上,你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幸好我这次去益州没有空跑一趟……”
他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嘉宁长公主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十之八/九。”临川王道,“我在那边留了人,继续搜查线索,只要能把赵家争取到手,事情便成功了一半,待我掌握切实证据,别说龙椅上那位,就连广平王都别想洗脱罪名!到时候,他们兄弟二人便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皇位终究要回到我手里。”
他微微一笑:“嘉宁,我与阿兄不一样,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么阿妹在此先谢过了。”嘉宁长公主莞尔,“但眼下,最要紧的是速速进宫,请陛下为世孙和赵六娘赐婚,若陛下不同意,便转而请他册封明德为太子妃。否则,我们也可以把流言散播出去,说太子与赵六娘有私情,为此不惜故意诬蔑世孙,以破坏临川王府与赵家联姻。”
她胸有成竹:“你我一同入宫相求,陛下再冷酷无情,也要顾及天家颜面。我们是高皇帝子女,与他父亲乃一辈人,他难道要看着我们两个老骨头跪下来求他吗?而且阿兄有所不知,赵景明今日入宫谢恩,若能与他碰上,还能借机游说一二。”
“这……”
“阿兄,能屈能伸方可成大事。”
临川王皱了皱眉:“你这是为声东击西,比起赵六娘嫁给我孙儿,你更想让你孙女做太子妃。”
“阿妹是为我们的大计。”嘉宁长公主道,“若两件姻缘都能成,才是天赐良机。太子妃乃太子枕边人,有太多机会对他下手,雍王年纪尚小,倘若太子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岂不是事半功倍?至于赵六娘,一个女子何足为惧,想让她嫁给世孙,暗地里的手段数不胜数。”
临川王听出她言外之意,略作沉吟,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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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宫,紫宸殿。
一套礼节程序走完,皇帝屏退众人,只剩下赵景明。
君臣一坐一站,相对而望。
皇帝眼中浮起笑意,语气轻松道:“景明,你可还记得承业十年,庆王失手打伤景川,谢家碍于情面,派了谢尚书的两个儿子到贵府道歉,被拒之门外,便出言不逊,赶巧被你回去时听到。结果你以一敌二,自己没受什么伤,却让他们两个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月。”
赵景明一笑:“多少年前的事了,陛下还拿来取笑臣。”
“我没有取笑你,我对你佩服的很。”皇帝悄然换了自称,“后来我为令尊争取到机会,以躲避京中纷争为由,带兵去戍守北疆,你一并同行。那天,我和阿音在望云楼为你们饯别,你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
赵景明想了想:“臣记性不好,早已抛出脑后,请陛下明示。”
“与其在京中应付小人,在下宁肯去北疆杀敌。”皇帝含笑复述道,“打他十个八个,兴许还能记道功勋,可揍谢家那两个废物,仅是枉费力气。”
赵景明不禁笑出声,摆了摆手:“年少口出狂言,让陛下见笑了。但臣为陛下效忠之心至死不渝,无论何时,只要陛下有令,臣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从未怀疑过你和令尊的忠诚。”皇帝敛了笑容,郑重道,“所以我放心将你们置于谢家当年的地位,因为我心里清楚,你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