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叔——山间人
时间:2021-03-30 10:20:39

  无论如何,太子私逃出京已是事实,他们就是从前再打心底里支持太子,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皇帝分明什么也未做,而太子却如此行事,已是大逆不道。
  “如此,愧对先祖,不配为储君!”
  徐融一听此话,挣扎着几乎凉透的心还想再狡辩,萧煜却忽然开口:“侍读,罢了。”
  这样多人都听见了他方才的话,他还有什么好辩驳的?走到这一步,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是我没那个命。”
  他喃喃一阵,慢慢站直身子,仰着脸高呼:“我认了,的确有心与赵家一同起事,奈何败了!可你,你夺我大位,占我发妻,不仁不义,也不配为君主!”
  说到皇帝得位之事与册立皇后之事,跟来的朝臣们到底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帝私德引人议论,这是不争的事实。
  萧恪之却并未因他的当众揭穿而面色不愉,只是让千牛卫的人将太子等人押住,再淡淡道:“配不配为君主,何时要看妻子何人?先祖马上得来的天下,朕至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百姓,勾结外敌贼寇。”
  要做天子,能统御天下,护百姓安宁,而不是仅以个人得失论。
  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是鲜少有人会直言,朝臣之中更有不少人要求为人君者,私德不能有失,以为天下表率。久而久之,便会有人忘了主次。
  这些年,太子的功夫便一直下错了地方。他只重自己名声的经营,却忘了身为储君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众人经萧恪之提醒,顿时也反应过来,再不敢置喙。
  不一会儿,队伍重新启程,返回太极宫中。
  事情重大,萧恪之当即命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推事,共审此案,萧煜、赵玉娥、徐融等人则被各自关押,等待审问。
  ……
  一应事宜,萧恪之一直忙到夕阳落下,夜幕低垂时,才稍得空闲。
  白日的暑气逐渐散去,微风中带来一阵凉爽。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拾起一旁的弓箭,趁着还有几分夕阳余晖在,朝悬在树上的靶子射出两箭,活动过筋骨后,便信步朝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里,四角摆放的冰已化了大半,将整座寝殿都镇得沁凉惬意。
  楚宁点了灯,正亲自捧着一身才熏好的衣物挂到架子上,一听侍女说皇帝来了,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去笑起来。
  “陛下回来了。”
  萧恪之走近,见她手边的衣物正是给他备的,唇边便禁不住扬起来:“是,回来了,阿宁,一切都好了……”
  东宫的事已解决,接下来,只等三司将事情查清楚,公诸于众便好。
  楚宁顿了顿,没有说话,好似喉间被什么哽住一般,只能轻轻点头。
  二人中间隔着几丈距离,昏黄的灯光交织着夕阳的余晖,瑰丽灿烂,在二人之间投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侍女们都自觉退下了,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却自有一种由紧绷逐渐松动的气氛弥漫开来,令人心底一片安宁。
  楚宁忽然噗嗤笑了声,低头走近,伸手替萧恪之将腰带解开,外袍脱下。
  “白日身上可觉得难受?”他干脆将她抱个满怀,正想收紧双臂,又忽然想起她正来着癸水,便停住了动作,转而摸摸她的小腹。
  “喝了陛下的姜茶与汤药,哪里还能难受?”楚宁想起清早那碗让她满身是汗的姜茶,忍不住又笑了笑,“况且,舅母与果儿白日也来过,我见了她们,便更不觉得难受了。”
  “‘舅母’?你这一声‘舅母’唤得好。”他听得心里十分满意,“往后,我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多谢陛下,替我将表兄调走了,也将我两个弟弟平安地接回来。”楚宁知道赵彦周和滁州的堂弟们都是因为萧恪之的安排,才能安然无恙,眼下提及,心中十分感激。
  “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父亲的亲人。你父亲是朕的恩人,朕理当如此。”萧恪之摇头,“况且,你待舅父一家好,从一开始便好,朕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都是朴实勤恳、敦厚和善的人,值得旁人待他们好些。说起来,果儿这孩子,入京半年多,不但个头长高了,心思也灵巧了许多。今日的事,陛下虽早有万无一失的谋划,可若不是她及时发现端倪,由许夫人遣人回来知会,恐怕也不会这般顺利。”
  听内侍与宫人们说,果儿不但发现了赵玉娥的异常,甚至还出言劝她主动招认,与平日胆怯寡言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孩子,舅父舅母定也觉得十分欣慰。”萧恪之拍拍她的脑袋,盥洗一番后,带着她一同坐到榻边用晚膳。
  夜里,二人趁着月色好时,在廊下走了片刻,又回到屋里,一同秉烛夜读,只是,一个读的是朝中公文,一个读的是宫中档册。
  她会替他添茶,他会替她揉捏胳膊,两人腻在一处,连服侍的人都能省去了。
  刘康闲了片刻,只觉自己没了用武之地,遂让人去做了碗酪冰来,亲自送了进去。
  晶莹的碎冰上浇了洁白的乳酪,再嵌上几颗碧玉一般的葡萄,看来令人食指大动。
  楚宁眼巴巴看着,难得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
  萧恪之看得心下微动,不禁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将碗捧到自己跟前,严肃道:“此物寒凉,你不能食。”
  说罢,当着她的面,舀起一勺冰酪,送入口中,满意地点头:“酸甜可口,清凉解腻,滋味甚好。”
  楚宁看了他两眼,偏偏又知道自己的确不能食,只好抿唇转过身去,干脆眼不见为净:“陛下快用了吧,免得化作水,滋味也不好了。”
  萧恪之“唔”一声,又往口中送了一勺,目光却落在她侧过去的背影上,露出个了然的笑意。
  “滋味的确是好。可惜阿宁不能尝。”他遗憾地说着,眼看她的背影垮了垮,又忽然伸手拉她过来,低下头去覆上她的唇瓣。
  “甜吗?”
  残留的酸甜滋味一点点渗进口里,楚宁眨巴着眼,忍不住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轻轻点头。
  “甜。”
  “那便多吃些吧。”
 
 
第75章 审理   谁要见我?
  东宫谋反一案轰动朝野, 三司不敢怠慢,一连半月,马不停蹄地调查, 将人证、物证一一收集对应。
  因牵涉到远在播州的事, 而赵伦又有私通南诏之罪,闻讯查证时, 费了许多功夫。好在, 赵伦的案子已查了不少时日,只需再做验证即刻。
  赵家兄妹本就非东宫的人,不过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临时结盟,眼看大势已去, 为了自保, 交代得极快。尤其赵玉娥,不甘心被萧煜拖累, 甚至将主谋之责统统都推到萧煜一人身上。
  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此案的进展, 见到如此情况,即便清楚赵二娘的话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可太子谋反, 却的的确确是自愿的。
  更重要的是, 太子与赵家密谋时,分明已经知晓他们过去多年私下勾结南诏、贪污军饷、罔顾百姓安危的事, 却丝毫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非但如此,刑部审问东宫属臣时,竟还发现,不久前, 东宫曾派人前往北方,与北戎人私下联络,北戎正是因为得到东宫透露的消息,知道大凉将有大乱,才敢忽然挑衅,趁机打劫。
  如此行径,与储君当有的心胸气度、品行才能相去甚远,甚至连普通的清正廉洁的朝廷官员都比不上。
  朝中十几位原本对萧恪之继位心有顾虑和不满的臣子纷纷惭愧不已,相约一日朝会散后,一同留下,跪在太极殿外向萧恪之叩首请罪。
  “臣等不知东宫之事,先前更是屡屡为东宫说话,辜负了陛下的苦心与信赖,心中惭愧万分,求陛下责罚!”
  一众垂垂老者顶着七月的烈日,在滚烫的石板铺就的地上俯首磕头,引得一旁的官员、内侍们纷纷侧目。
  萧恪之见到如此情形,便知这些朝中最顽固的臣子们已被彻底降服,从此再不会有二心。
  “好了,天气炎热,诸卿皆是大凉的股肱之臣,快起来吧。”他挥手让内侍们将人扶起来,一一引到座边坐下,冷峻的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前事已过,只要往后君臣齐心,一同替大凉百姓谋福祉,也是美事一桩了。”
  几人见他的确不曾有半分要追究的意思,心下越发惭愧,纷纷低头诚恳应“喏”。
  “臣等在朝为官数十载,毕生夙愿皆是能造福社稷与百姓,得陛下不弃,方能有施展的余地,往后定不负陛下信赖。”
  萧恪之点头,让刘康给他们呈上消暑的凉茶,又赐饭食,片刻后,才状似不经意般,道:“诸卿如此,倒令朕想起当初,楚大相公还在时,朝中吏治清明,为百姓称道的情形。那时候,朕年纪尚小,却也曾想过,往后的大凉就该如当日一般,才能国强民安。”
  众人骤闻“楚大相公”几个字,都愣了下,随即想起三年前,令朝野震惊的那一桩投毒谋反案。
  当年,几乎人人都认为楚虔榆分明无辜,却莫名受牵累,定是齐家人为谋中书令一职而设下的圈套,唯有太子深明大义,坚持娶楚氏女为妻。
  可如今想来,太子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却谁也不清楚。
  “陛下,楚相公当年的案子,还有颇多疑点,想来东宫在其中也有些牵扯,臣以为,不妨趁此机会,重新彻查。”其中一人思忖片刻,从座上起身,恭恭敬敬俯身行礼,向皇帝谏言。
  萧恪之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点头,顺水推舟应道:“不错,卿既然提及,朕便即刻命人将此案也重新提上来,若当真有隐情,也好早日查清。”
  说罢,他当即命人往翰林院去拟旨,发往三司,令其调出案卷,重新审理。
  ……
  夜里,楚宁听说楚虔榆的旧案已被重新提上日程,不禁百感交集。
  她等了这么久,当初许诺要还她父亲清白的萧煜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反而骗了她,幸好她及时发现,也幸好有萧恪之在,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三司的人已到各处去寻找当年涉案的人,从审理案卷的官员,到齐家的人,再到东宫的人,还有你家中的旧人,只要有关系的,都会尽力找出来。”萧恪之亲自督办此事,将一切都清清楚楚说与她听,“当时他们处理得干净,这两年又一直在动手脚,查起来并不容易,朕会想法子让他们主动认罪。”
  楚宁听得仔细,心里也明白要查到实据到底有多难。告诉她真相的方伯已经过世,其余知道内情的,也大多都被萧煜和徐融除掉了,她的手中只有一封方伯的信,若细究起来,连真伪都难以自证。
  “多谢陛下的安排。”她想了想,道,“陛下,我想与他见一面,亲自问一问,可好?”
  萧恪之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应下。
  并非是他不情愿,只是担心这时候让她去见萧煜,若闹得太过难堪,触及她的过往,会令她黯然伤神。
  不过,这到底也是无法回避的事实,让她亲自去解决,了却心头压着的石头,也是好事。
  “好,他与赵二娘,你都可以见。”他点头嘱咐,“不过,不必亲自到牢狱中去,只让三司将人带到你跟前来便可。”
  “多谢陛下。”楚宁定了定神,笑着道谢,又与他一同更衣进膳,再趁着夜里凉快,在外多走几步。
  甘露殿附近的各条道路都被他们走了许多遍,连道边有几盏灯、几株花都记得一清二楚。
  月色明朗,清风凉爽,楚宁看着熟悉的景致,忽然往西面百福殿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笑道:“这几日,我已让六局的女官们修整、布置千秋殿,想来不久便能搬过去了。”
  她在甘露殿已住了许久,萧恪之迟迟没提让她另择宫殿居住,照旧每日与她同吃同住。她思来想去,只觉不妥,便先让人去千秋殿收拾一番。
  只是,萧恪之闻言,却忽然停下脚步,诧异地问:“怎么,你要搬去千秋殿?甘露殿住着不好吗?”
  楚宁也未料他是这般反应,也跟着停下,先点头,又摇头:“甘露殿自然是好的。可这是陛下的寝殿,即便是皇后,也没有长居的道理。西面的后寝才是嫔妃们的居处。”
  萧恪之没说话,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缓步而行。
  她说得不错,甘露殿素来都是皇帝独自起居的地方,其余的女子,皇后也好,普通嫔妃也罢,都另有居处。
  不过,他一直没同她说过,他并不打算让她搬去别处。
  “朕幼年时,最祈盼的便是一家人能日日伴在一起,夫妻和睦,子女绕膝,如民间一般。”他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斟酌着说出心里的话,“如今朕成婚了,甘露殿便是朕的家,家中有妻,哪里有让妻子住去别处的道理?况且,宫里空旷,你若一人住到千秋殿去,每日依然得往甘露殿来,何必如此奔忙?”
  楚宁禁不住侧目,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轻声道:“眼下空旷,日后总会有人的。”
  “阿宁,朕还没同你说过。”他再度停下脚步,侧过身去,双手扶住她的肩,微微俯身,认真道,“太极宫中,便不会再有别人了。”
  “陛下?”楚宁愣住,惊讶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意思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便是朕的道理。”萧恪之笑了声,语气里的睥睨气势颇有几分在沙场与朝堂上的样子,“朕的太极宫,只要一位妻子便够了。朕说过,不想做父亲那样的人,既如此,便不该辜负任何人。”
  楚宁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陛下总是这般不同寻常,教朝臣们知晓,又该议论了。幸好,现在一切都已稳下来了……”
  大约是他一贯的可靠,已不知不觉将她过去瞻前顾后、瑟缩不前的外壳融化了,她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也并未生出半点怀疑,只是眼眶发热,下意识便信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郎君能一心一意、专注不移呢?尤其她的父母便是高门中少有的恩爱夫妻,她心中自然对那样的婚姻向往不已。
  “你放心,他们断不会再管宫中的事了——只要咱们多多使劲,生几个活泼健壮的儿女。”他话锋一转,趁她未反应过来之际,将她一把抱住,凑近她耳边暧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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